搜罗小说>幻想时空>人间悲喜客>第13章夜宿古茗村(8)

君归隐很钟意刘府中厅的园林,虽是冬末初春之际,却有潺潺流水,鸥鸟嬉戏,菡萏成列,若将若迎。美景自然要配美女,君归隐今早在中厅用膳,意外瞧见一抹倩影倚在栏杆上逗鸟,身段婀娜多姿,仪态端庄,樱桃小嘴发出啾啾的声音,宛如清脆鸟啼。

只可惜美人用纱遮住脸,一颦一笑不示人。

君归隐折了芦苇杆的嫩枝,一手拿着热腾腾的包子,一手逗着活蹦乱跳的金丝雀,却是向着刘夫人问话,“不知,夫人可会口技?”

刘夫人微微颔首,“公子何出此言?”

“您嘴里吹奏的莺莺鸟啼,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我这个酷爱养鸟之人都叹为观止。若非习得口技,便是天赋异禀了。”

“多谢君公子夸奖。”刘夫人纤手扶着腮边,似因听见陌生男子的夸奖,有些害羞,“敏儿出身寒微,得一师傅讲授口技。虽学艺不精,好歹可以走街串巷卖艺表演,饿了,便赚点盘缠糊糊口,养活自己罢了。”

“夫人太谦虚了。能将复杂的鸟鸣声模范得如此出神入化,其他动物的叫声,恐怕也不在您话下。”

粉纱后的一双美眸微睁,颇为震惊。

君归隐聚精会神地喂着鸟,心不在焉说,“夫人脸色欠佳,双眸嫣红,要多做调养。刘大人的事,在下已有了眉目,请夫人不必过度担心。”

云舒出来吃早餐时,刚好撞见君归隐在和刘夫人密聊,只见刘夫人脸戴粉色纱巾,衣着虽然保守,衣襟却微微敞开,隐约能瞧见脖子处多了几点红印,像是新添的暧昧印记。他吃了一惊,古代人不是很保守么,怎么种草莓种得这般引人注目!

“小姑娘,问一下,你们家夫人怎么好端端带着纱巾出来了?”

旁边婢女正擦拭着鸟笼,闲极无聊,见有人跟自己搭话,八卦之魂顿时燃烧起来,故作神秘跟云舒解释,“您是不知道,我们老爷一旦行那事儿,动静可大的很,跟杀人似的,又喊又叫,把夫人折磨得夜里哭个不停,现在眼睛红肿着,怕人笑话才带的纱巾。”

云舒咋舌,没想到狼虎之年的是老家伙!敢情还是个玩S【】M的!

“小环,房内的蜡烛用完了,备一些过去。”

“来啦!真是的,又叫我。”婢女成功收获云舒惊讶的表情包,顿时心满意足,朝八卦之友眨眨眼,不情不愿地干活去了。

吃过早餐,主仆二人直奔玉石坊,云舒将佩玉给当铺老板看,老板果然认得,说起玉佩还忍不住一阵唏嘘。因为当年拿着玉佩压在他们当铺的人,正是仙台客栈的韶华公子,眼看光阴荏苒,伊人已逝,眨眼便是五年之久。

云舒没时间听店铺老板伤春悲秋,连忙问玉佩是被谁赎走的。

店铺老板答,“不久之前,有一位公子前来店里赎玉,大约是……正月初三。”

“那位公子长什么样子?店家您还记得吗?”

店铺老板摇摇头,“他当时来得匆忙,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外头光线本就灰暗,又用衣物捂着脸,实在记不得长什么样。不过听他的口音,应该是个外乡人。”

“您会不会听错啊,古茗村几百户人家,就凭他说几句话,你就能确定是外乡人?”

店铺老板见那两人不相信,一时不乐意了,“瞧您说的,我们玉石坊开门做生意二十余年,中华老字号,别说古茗村的几百户人家,隔壁新增村、庆华镇加起来,就算是上千户,老夫也能立刻分出谁是李家儿子张家女婿!”

“抱歉,是我们失礼了。”君归隐拱了拱手,继续问道,“听说那位公子赎玉的时候,与你们店里的伙计起了争执,这是因为什么。”

云舒想起来了,君归隐说的是刘夫人看见状元爷赎玉的事。

“但凡在我们玉石坊当过东西的,都有一张凭证单子,这块玉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放在这里已经五年,当主又是出了事的仙台客栈,伙计难免起疑,便问多了两句。”

店家怕云舒说他贪财,掩饰地捋了捋八字胡,呵呵一笑,“那位公子虽然没有凭证单子,却能说出玉的形状、成色和玉面上的特殊标记,还给了许多银两,说是自己家的东西,非要赎回不可——您说,我们有拒绝的理由么。”

是他了!

外乡人,捂住脸,还能说出玉的形状和标记,可见,状元爷极有可能是黎武行!

云舒和君归隐匆忙对视一眼,“店家,你不记得外貌,身材总记得吧,那位公子有没有这么高,这么瘦?”

云舒比了比状元爷的身高,心想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声音都掩不住颤抖,可当铺老板却摇摇头,“不是,那位公子身材瘦小,别说七尺之躯,连六尺都没有,比老夫还矮一些。”

“什么?!”眼看就要拨开迷雾,却扑了个空,云舒简直不想承认,“您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这么高?当家,我比的没错吧,状元是这个高度吧。”

“你记得没错。”君归隐俨然陷入沉思,他仔细思忖了片刻,又问,“男子身材瘦小,又遮住脸,您怎么判断是个男人?会不会是姑娘家女扮男装?”

当铺老板险些笑出来,“长相再怎么粗犷的姑娘,都不可能真正扮成男子,因为外貌可以骗人,唯独声音骗不了人,”

声音声音,又是声音!云舒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毒雾弥漫的迷宫里,本以为顺着光明大道能顺利找到出口,谁知道绕了一圈又绕回死胡同。这样一来,玉石坊的线索又断了,赎玉那个人不是状元爷,就没法说明状元爷就是黎武行,那黎武行到底是谁?

“对了,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改名字?像派出所那样,能找到某人的曾用名。”

“你是说,黎武行有可能改名换姓?”君归隐摇摇头,“很难查,除非找到那个人的出身地。”

古代户籍制度不健全,换个地方就可以隐姓埋名,犯罪成本非常低。黎武行是外乡人,要查到他的曾用名,可谓难如登天。

君归隐出了玉石坊,幽幽地说了一句,“如果声音可以说谎,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颗石头惊起千层浪,云舒忽然像被点醒了,脑海灵光一闪,竟如顽石开窍,“什么意思?”

君归隐拂袖而去,少了一把装逼用的玉扇,倒多了几分翩翩君子的姿态,“既然查不到曾用名,我们就让他不打自招。”

冬日暖阳,属正午时分最为舒适。云舒回到刘府时恰好是吃午膳的时间点,园林景色玲珑,绿草夹径,有美酒相佐,说不出的惬意,中厅的屏风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刘县令在行酒令,他喝得醉眼迷蒙,看见君归隐和云舒回来,连忙把他们两拉进酒局里。云舒没想到的是,侯状元也在场。

刘县令用筷子敲着酒杯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刘某何德何能,能请到两位贵宾来我这破府里饮酒作诗,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君归隐着实口渴了,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好巧,状元爷也在啊,君某先干一杯为敬,您随意。”

侯晓辰举杯示意,并不喝,君归隐没有继续阿谀地敬酒,对着一席肉菜筷子大动,“状元爷,贵府离刘府足有二十里远,前两天又刚融了雪,道路泥泞难走,途中还经过一座丘陵,您却顶着骄阳过来饮酒,可想而知,老县令与您交情甚笃啊。”

侯晓辰微微一笑,对着老县令拱手,“我虽被朝廷委任为知府,在办案经验上,老县令却是我的老前辈。侯某仰仗刘大人廉洁品正,特地不请自来,向刘大人讨教讨教为官之术。”

老县令赶紧说不敢当不敢当,却满脸堆笑,非常受用。状元爷见他高兴,又开始嘘寒问暖,关心起刘大人被恶鬼缠身的心事,还询问君归隐查得怎么样,事情是否有了起色。

云舒安静地听着他们敬酒寒暄,心里好生奇怪,状元爷年轻气盛,前途无量,却对刘大人的心事抱有可疑的热情,照例说,应该是老县令跑去巴结他才对,他一个新科状元,该结交的权贵多得是,何必总来刘府转悠。

侯晓辰主动问起,君归隐不好不说,提到仙台客栈时仍然一脸淡定,“我们发现,客栈里弥漫着一股尸臭,推门进去时,店家老头已经去世了。”

“老头也死了?岂不是什么线索都断了!”昨晚来不及细问,老县令刚听到这个消息,难过得拍红大腿,“真是不幸!归隐,你说,老头是怎么死的?”

“暂时不清楚,不过那个房间里灰尘堆积,空气腥臭,门窗又被封了起来,很可能是闷死的。”

侯晓辰轻笑着摇摇头,似乎在嘲笑君归隐的胡乱猜测,“君公子好生聪明,只不过,百密一疏。”

君归隐也笑,“门窗紧闭,空气混浊,不是窒息而死是什么,君某不才,还请状元爷赐教。”

侯晓辰挥手推让,表面竭力保持着谦虚有礼,语气里早已流露出几分傲气,“赐教我可不敢当,不过君公子仅凭门窗紧闭这一点,就判断老头窒息而死,未免太过草率,说不定房间有一些通风的地方,墙壁上,地板上,你仔细瞧过没有?”

君归隐此时也固执起来,“状元爷,您的话站不住脚,谁会无聊到在墙壁上凿孔玩儿?”

侯晓辰对自己的看法坚信不疑,面带讽刺,“呵呵,你别不信,世间便是有如此无聊之人。要不然,我们再去那间房仔细瞧瞧。”

漏出破绽了!云舒眉头紧蹙,顿时目光灼灼。

君归隐从未提过老头死在哪个房间,侯晓辰却笃定地认为,老头就是死在有孔的房间里。要不是他曾经去过仙台客栈,并且在那间房住过一段时间,怎么可能知道墙上有孔!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老头的死状,他怎么知道在哪一间房里!

君归隐却假装没有听见,梗得脸红脖子粗,非要继续跟他争辩老头的死因。老县令两边都不敢得罪,连忙斟酒赔罪,侯晓辰没料到他脾气那么火爆,还想问下去,君归隐却不爽地打断他的话,“悲喜楼成立至今,已逾十载,君某行走江湖多年,从来是言必信,行必果,若无几分把握的事,绝不敢轻易猜测。侯大人这番话,是在质疑君某?”

侯晓辰脾气也上来了,面露鄙夷,方才的以礼相待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江湖侠客,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胡搅蛮缠、擅用武力的莽夫,岂能与读书人并肩而谈?怕就怕君公子再多行走几年江湖,也不如侯某多读几本书啊。”

老县令完全懵逼了,两边的主儿都不能得罪啊,“您二位、别恼怒,是我老刘的不对,我先干为敬,您二位消消气,消消气。”

侯晓辰讽刺地勾了勾唇,黑眼圈更显得他煞气很重,“刘大人,你有什么不对的。江湖人,不就是仗着一身蛮力,打着驱魔驱鬼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骗吃骗喝么。这些天以来,君公子到底查出来些什么,倒是拿出来给侯某瞧瞧呀。”

“你——”

侯晓辰不屑地挥了挥手,“建议君公子回去将客栈关了,多读读四书五经,为人通透些,好过不学无术,到处混吃混喝。”

哎哟喂,还真敢说!君归隐不要怂,怼回去啊!云舒淡定剔牙,安心看戏。

君归隐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很吃得开,从来没被质问过,气得什么都不愿意说,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刘大人请放心,事情已水落石出,君某已经知道谁在捣鬼!凌晨未时,请您到偏厅来,准备抓鬼!”

“君公子你——”老县令的客套话哽在喉间,迟迟不敢相信。

不是,我饭还没吃完!云舒无奈,掌柜都提前走了,自己还怎么好意思赖在人家的酒席上,只好匆匆扒了几口饭,随着君归隐离开。

君归隐走出饭厅,脸上的怒容转眼风消云散,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云舒刚想跟他说话,却撞见刘夫人侧着身子,正叮嘱下人备好下一道菜式。

君归隐忽然走向前,将夫人拉到一侧说话。“君某请求夫人一事,请夫人务必答应。”

夫人受宠若惊,微微欠身,“君公子请说。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敏儿自当竭尽全力。”

“好。”君归隐拱手,以表谢意,“请您帮我请一个人出来。”

夫人不解地问,“谁?”

“仙台客栈,韶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