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冶闻言,一口水果直接呛在嗓子眼里,锤着胸口咳嗽不止,憋得脸都红了。

  祁琰筠急忙走过去轻拍他的后背。

  “吐出来,别硬撑。”

  肖冶捂着嘴,几步跑到垃圾桶跟前将嘴里的食物吐了。

  眼角被呛出生理性泪水,唇周也残留些津液。

  他心里窘迫不止,低着头伸出一只手在茶几上摸纸巾盒,探了好几下都没够到。

  刚想抬起头看看,冷不防有几张纸巾被人塞到他手里。

  双眼一扫,手工定制的高档皮鞋,垂坠挺括的高定西裤……

  就站在他旁边。

  肖冶感觉更加窘迫了,他仍旧低着头:“谢谢。”

  手接过纸巾,磨磨蹭蹭地蹲在垃圾桶旁边擦了好久。

  见他久久不起来,祁琰筠关切道:“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肖冶摇摇头。

  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吃个水果还能呛到。

  但是也不能一直蹲在垃圾桶旁边,那样更不像话。

  无奈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境,终于站起来。

  脸上的红润已经渐渐褪去,白皙的皮肤残留着淡淡的粉色,仿佛鲜嫩的水蜜桃。

  眼泪虽然被擦去,但右眼眼尾那颗朱砂痣却依旧带着些雾气,湿漉漉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过去。

  他微微一笑,淡红色的朱砂痣随之一动,活色生香的样子好像春日里绽放的花蕾。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说完低下头,双手拘谨地交扣在身前。

  祁琰筠瞳孔微不可察地放大,旋即收回目光,指着对面的沙发:“坐下说话吧。”

  肖冶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沙发,听话地走过去端正坐好,双手十指交握,大拇指相互转着圈。

  他犹豫良久,刚要解释些什么,就见祁琰筠将一瓶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

  “呃…谢谢。”

  他接过水,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开了,还不等反应,就听对面说:“刚拧开的。”

  肖冶讪讪笑笑:“谢谢。”

  然后仰头喝了一口水。

  纤瘦的脖颈上喉结分外突出,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

  一下一下地。

  祁琰筠双目低垂,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道弧形的阴影。

  等肖冶放下水瓶,他才抬起眼帘:“从进来到现在,你好像一直在说谢谢。”

  肖冶捏着瓶子,不知如何作答。

  “是我该向你道歉,突如其来的问题把你吓到了。”

  “不会不会!是我吃得太急了。”

  他紧握着矿泉水瓶子:“演讲很精彩,关于人工智能的哲学思考也很有前瞻性…”

  说话的过程中,祁琰筠认真地听着,时而提出一些问题。

  两人的目光不时交汇,频率不多不少,既不会让人产生被盯得发毛的感觉,又不会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

  尊重又欣赏,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你更倾向于哪个观点?”

  肖冶知道祁琰筠问的是人工智能的两个观点,强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

  随着话匣子打开,他的手已经渐渐放松。

  听见这个问题后,他把矿泉水瓶放在茶几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首先这两个观点并不是相互对立的,其次随着时代的进展,强或弱人工智能的范畴也会发生改变,现在的弱人工智能在百年之前也许是强人工智能…”

  “所以,我不否认人工智能的发展上限,同时也不批判它的下限,只要能为社会服务,在技术与产能上提高人类的创造力,强弱有什么可争辩的呢。”

  祁琰筠看着他,忽然笑了。

  与演讲时严肃认真的样子判若两人,周身的气场也变得更具亲和力。

  肖冶一时间有些懵,摸不清这位祁董为什么笑,又为什么和他聊这么多。

  他又开始十指交叉,大拇指转圈。

  祁琰筠手肘撑在膝盖上:“你不用紧张,我很欣赏你的观点…”

  “你知道吗,当你说那些专业内容时,你的眼睛里仿佛贮满星光。”

  肖冶转圈的大拇指叠在一起,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您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噢?你是怎么想象我的?”

  肖冶脑海中冒出祁爵在祁琰筠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气场很强的霸道总裁。”

  说完他小心地觑着对面的脸色:“是褒义词。”

  “那现在又是什么印象?”

  肖冶斟酌着词句,最后说:“和善的…长辈…”

  闻言,祁琰筠向后靠着沙发背,唇角扯出一个微笑:“按年龄来算,确实是长辈。”

  肖冶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情绪,赞同地点点头。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他正想找离开的借口,敲门声响起,祁琰筠冷冷说一声:“进。”

  助理打开门,朝肖冶点头问候,然后看向祁琰筠:“祁董,周董的助理让我转达歉意,周董临时有事只能缺席今天的晚宴,您看餐厅是取消还是?”

  肖冶如坐针毡地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应该回避?

  祁琰筠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对助理道:“我考虑一下。”

  助理关门出去。

  肖冶站起身来:“谢谢您对我的赏识,我就不打扰您了。”

  “等等,”祁琰筠也站起来,“和你聊天很放松,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命令的语气。

  仿佛两个老朋友之间随口一说,却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见肖冶不说话,他又补充道:“霸道总裁也是要吃晚饭的,你应该也没吃,一起吧。”

  肖冶略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霸道总裁竟然也会开玩笑?

  他再一次对这位祁董产生了新的认识。

  但是跟对方一起吃饭,总让他有种占便宜的感觉。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祁琰筠一边开门一边说:“一个人吃饭多少有些落寞,你就当陪陪我。”

  话已至此,肖冶不好再拒绝,大不了改天回请一顿。

  因此他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改天我请您。”

  祁琰筠让肖冶先出门,然后才离开接待室:“总听人说‘改天’是个敷衍的词…”

  说完薄唇微弯:“你应该不会吧?”

  肖冶脚步轻快地跟着他走:“不会不会,您哪天有空?”

  两人进入电梯,祁琰筠顿了顿说:“我得让助理查查我的行程,到时候微信联系。”

  “好。”肖冶满口答应。

  电梯抵达一楼大厅时司机早已将车停在大门正中。

  助理正要打开车门时,祁琰筠两步走过去抢先将车门打开,一手挡在车顶:“上车吧。”

  肖冶急忙推辞:“这怎么能行?您先上。”

  “不用在意那些,上车吧,就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这句话一出,肖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听话地进入车里。

  他在左侧落座,祁琰筠后脚进来坐在右侧。

  助理坐在副驾驶位上拉下驾驶室的挡板。

  大几千万的豪车空间宽敞,内饰简约而不简单。

  车子缓缓驶离行政楼,微微擦黑的校园里,祁爵正对着一群人破口大骂。

  “一个人你们都找不着,干什么吃的!”

  “祁少,我们真的哪哪都翻遍了,连人影都没见着。”

  “有没有可能是他回家了?”

  “说不定是你们张牙舞爪的样子把人吓跑了!”

  “要真是这样,你们就给我等着!”

  祁爵瞪那几人一眼,急匆匆地掏出手机打电话:“把车给我开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他又拨通另一个号码:“你还有什么方法赶紧使出来。”

  电话那头声音柔得似水:“知道了,不过你至于这么上心吗?”

  雾蓝色的Aventador停在一旁,祁爵把司机拽出来,狠狠关上车门:“老子追一年,交往一年,两年都没吃到,你说我至于吗?”

  “哈哈,”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两声,“原来是因为没吃着到手的鸭子。”

  “别那么多废话,接下来怎么办?”

  祁爵甩上车门,拧着眉毛发动跑车。

  顾竹年在电话里劝慰:“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按兵不动,你非得时不时去招惹,还弄得手被猫抓了…”

  “对了,你今天该打第二针破伤风了吧?”

  祁爵看着手背上的抓痕:“对,差点忘了。”

  “医院见吧,到时候我和你说说接下来的行动。”

  顾竹年放下手机,哼着轻快的调子盛装打扮、整理发型,然后对着满墙的限量版球鞋自拍,最后选了一张最好看的照片上传到各个网络媒体,配文【去见朋友,穿哪双鞋好?】

  发完之后他收起手机,背着限量款斜挎包下楼。

  “妈,我去找祁爵,晚上不回来了。”

  苏溪无奈笑笑:“天天就知道找祁爵,我看你快成祁家的儿子了!”

  顾竹年张开双臂抱住她:“嘿嘿,妈咪你才舍不得我呢,放心吧,我永远是苏溪女士的儿子!”

  苏溪拍拍他的头:“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回家前说一声,好让厨师准备你的饭。”

  一旁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撅着嘴:“妈妈,为什么二哥可以挑食?”

  身着中式唐装的男人爽朗一笑:“那是因为你二哥成年了,等你成年了你也可以挑喜欢的吃。”

  顾竹年一边往玄关走一边说:“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你不是最喜欢那家私人烘焙工坊的蛋糕吗,哥哥给你买。”

  顾兰泱跟过来笑着欢呼:“耶!二哥哥最好了!”

  顾竹年刮刮她的鼻子:“有利可图的时候我是二哥哥,没利可图的时候我就是二哥,你分得还真清楚。”

  “嘿嘿,二哥哥你快走吧,明天等你回来噢。”

  “知道了。”

  顾竹年进入车库,挑了同款雾蓝色Avendator向医院驶去。

  祁氏集团经营着一家私人医院,祁爵来这里就像进入自己家,直接进入专属病房等护士来打针。

  他正盯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肖冶打电话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

  祁爵头也不抬,不耐烦道:“你就不能敲敲门?”

  “我跟你还得敲门?祁爵,我现在可是帮你办事,你谱别太大了。”

  “啊行行行,你赶紧说,接下来怎么做?兼职没了,奖学金没了,我以为今天他是来找我的,结果一下午都找不到人影,家也没回,你说他还能去哪?”

  祁爵有些抓狂地揉着头发:“你的方法到底管不管用?”

  顾竹年坐在他旁边,一手搭在他膝盖上:“绝对管用,你放心好了。”

  “如果他被所有人欺负,这个时候只有你能保护他,你猜他会不会哭着求你?”

  祁爵托腮侧头:“要怎么欺负他?”

  顾竹年故作为难地搓着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但这都是为你,我实在想不出温和的办法了…”

  “你他妈别那么多废话,出了事算我的,跟你无关,赶紧说!”

  祁爵不耐烦地揉着头发,一副随时要爆炸的样子。

  “你跟我好好说话!”

  顾竹年忍着心里的不快,循循善诱:“得让他在锦城生活不下去…”

  他话还没说完,祁爵不乐意了:“他在锦城生活不下去还怎么找我?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这不是诚心把他往外推吗?”

  “你傻啊?他在锦城待不下去,在别的地方又举目无亲,到时候你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直接把他养在隔壁城不就行了…”

  顾竹年一直胳膊搭在祁爵肩膀上,扬扬下巴:

  “不让他跟外界接触,他不就永远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