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冶对那些企业领导人的演讲没什么兴趣。

  之前听过很多次,企业家们不是吹嘘自己就是给他们这群未来的社畜灌鸡汤。

  毫无新意。

  因此下午的课结束之后,他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

  即使没有兼职,他也很少会在晚饭之前回家。

  一是学校食堂的饭菜便宜,性价比高;二是回家就要用水用电,尤其是电费,夏天的空调用电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虽然对一般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积少成多。

  肖冶总是尽自己最大可能地省钱。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嘲讽曾经的自己。

  明明对自己抠成这样,却舍得花那么多钱给别人买礼物,结果还被对方背叛。

  真是讽刺。

  他心里暗骂曾经的自己,往图书馆走去。

  教学楼和图书馆中间隔着剧院,若是绕开剧院就得多走二十分钟的路,肖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程上。

  他打算像以前一样从剧院里抄近道。

  锦城大学的剧院规格很高,有一个扇形演出厅,专门举办大型活动;还有很多小演出厅,用以小型活动。

  肖冶从后门走进剧院大厅,然后拐到走廊朝剧院侧门走。

  侧门离图书馆很近。

  这样抄近道既省时又省力,还凉快。

  原本是一条平平常常的路,今天却注定不平常。

  扇形演出厅有一个正对着后台的后门,肖冶路过这里的时候,从门缝里瞥见了祁爵。

  这本无可厚非。

  祁爵在锦城大学里呼风唤雨,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值得稀奇。

  但奇就奇在他脸上的表情。

  这是肖冶第一次在祁爵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出,好像生怕惹怒对面的人一样。

  更稀奇的是站在祁爵对面的人明明什么话也没说。

  祁爵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什么人能让他怕成这样?

  肖冶停下脚步站在墙边,透过门缝往里瞧。

  从背影看,那人西装革履,肩宽腿长,身高比祁爵还要高出一些,周身气场很强,即使在门外也能让人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学校的老师?

  应该不太可能,祁爵怎么会怕老师?

  他连院长都不怕。

  思考间,安静的剧院大厅忽然变得聒噪,后台上的两人也听见动静。

  祁爵恭恭敬敬地向对面的人说了句什么之后转身离开。

  肖冶为了不被人发现,急忙走出侧门。

  他没有马上动身去图书馆,而是站在墙边思考。

  让祁爵如此畏惧的人究竟是谁?

  手机发出震动,是辅导员发来的群消息: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要参加的同学马上到剧院扇形演出厅就坐。

  肖冶这才想起今天下午有一场知名企业家的演讲。

  他查找聊天记录,翻出演讲者的名字。

  祁琰筠。

  祁琰筠?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今天要演讲的人?

  肖冶再次回到剧院,走进扇形演出厅,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视力很好,即使坐得很远也能看清台上,更何况演出厅里还有巨型电子显示屏。

  等待片刻后,演讲终于开始。

  首先是主持人介绍企业家的资历。

  祁氏集团执行董事长,年纪轻轻就坐拥庞大的商业帝国,不仅为锦城百姓创造了无数就业机会,还给锦城带来了可观的税收,同时在高新科技领域更是眼光独到,培养的科技团队屡屡攻克世界技术难题,拥有无数世界级技术专利……

  在场的人无不发出感叹。

  随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主人公终于走上舞台。

  灯光照过去的那一刻,观众席发出不小的惊叹声,隐隐约约还有些尖叫声和口哨声。

  祁琰筠身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发型看似随意却一丝不苟地向后拢去,露出立体挺阔的额头,深邃而狭长的双眼淡漠地往台下一扫,躁动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坐在角落的肖冶惊掉了下巴。

  竟然是他?!

  蓝海会所里那位好心的客人!

  原来他姓祁!

  祁爵畏惧的人就是他吗?!

  祁氏集团的执行董事长,那一定是祁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这么说来……

  祁爵是这个人的儿子?

  肖冶听着演讲,一心二用地猜测祁琰筠和祁爵的关系。

  应该不是父子关系。

  刚刚主持人介绍说祁琰筠今年30岁。

  30岁的人不可能有20岁的儿子,这根本不可能。

  那么就只能是祁爵的亲戚,两人姓氏相同,只能是叔侄关系。

  应该不会是表叔。

  虽然网上资料少,但祁氏集团是锦城最著名的家族企业,这一点还是深入人心的。

  执行董事长的职位绝对不会落到旁系手中。

  只能是亲叔叔。

  祁琰筠是祁爵的亲叔叔。

  只有这个推论最合情理。

  肖冶看着台上一派严肃侃侃而谈的祁琰筠,很难与那天晚上给他擦去脸上血液的人联系到一起。

  当时那个人似乎并不冰冷?

  威严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关怀。

  手不自觉抚上右侧脸颊,伤口已经结痂,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他打开微信盯着一个漆黑的头像发呆。

  祁爵害怕这个人。

  他点进对方朋友圈,空无一物。

  和自己一样。

  肖冶从来不在任何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没什么朋友,自然也有需要分享的内容。

  再加上他本质上就是个内敛的人,所有好的坏的都埋在心里。

  分享欲有,但不多,和那只奶牛猫说说就足够了。

  白加黑是位很好的听众。

  那这个人不分享自己生活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也会有难以言说的苦恼吗?

  又或者对方只是把他屏蔽了而已。

  演讲很精彩,结束时所有人站起来,掌声雷动。

  祁琰筠表情再淡漠也不影响学生们对他的崇拜,更何况他还是位高大帅气的年轻企业家。

  霸道总裁的完美设想。

  在热烈的掌声中,祁琰筠目光穿透人群,注视着从角落的座椅上离开的人。

  他挥挥手朝学生们道别,然后从舞台后门走出。

  祁爵在别的演出厅也看见了肖冶离开的身影。

  是不是来找他求和又不好意思进来?

  小野果然还是离不开他。

  顾竹年说的没错,小野的确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回到他身边。

  他吹着口哨,兴致勃勃地派几个狗腿子去找人。

  另一边,有人跟祁琰筠汇报了这一情况。

  “随便他。”

  祁琰筠挂断电话后拨打另一个号码,然后被院长请到接待室休息。

  “您去忙吧,我一个人待会。”

  院长马上告辞:“好的好的,请自便,有需要您就联系我。”

  与此同时,肖冶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低头沉思,忽然被人挡住了阳光:“请跟我去个地方。”

  他仰头看着眼前发型精致的女人,困惑不已:“去哪?”

  女人淡淡一笑:“请随我来。”

  肖冶站起身,后车几步与女人隔开距离:“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说完他转身想要离开。

  女人叫住他:“是祁董请你过去。”

  “祁董?”

  祁琰筠?

  为什么要见他?催债?当时不是说好每月还一千,从下月起开始吗?

  难道是…跟祁爵有关?

  他捏捏书包带,没有出声。

  见他犹豫,女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我来,祁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见你而已。”

  是福不是祸。

  肖冶跟着女人往行政楼走。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群人杀到,气喘吁吁地互相质问:“人呢?”

  “刚刚明明还在这的。”

  “还有人拍照片了呢,你看,就是这,大热天的坐在太阳底下,也不怕中暑。”

  “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找呗!你想被那位爷踹?”

  几人又开始新一轮寻找。

  行政楼接待室内,巨大的茶几上摆着各种茶水饮料、水果糕点。

  祁琰筠站在窗边目视外面逐渐靠近的青年。

  一直到看不见人影后,他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熟悉的猫咪头像,朋友圈依然是一道横线。

  没有委屈不甘,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矫揉造作的自我包装,只有一道简简单单的横线。

  似乎生活的苦难从来不曾压垮他。

  坚韧,平和,一如初见那天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泪,明明伤心到失魂,却还忍着不哭,直到眼泪自己流下来。

  又或者这道横线只是简单地屏蔽了他。

  敲门声响起,祁琰筠收起手机:“进。”

  门打开,助理让青年进入后便关门离开。

  祁琰筠站起来伸出手:“最近生活如何?”

  肖冶被问得一愣,双手捏着书包带:“很好,谢谢。”

  手悬在空中片刻后被收回:“兼职还顺利吗?听说你被蓝海会所辞退了。”

  “是,但是因祸得福了。”

  寒暄两句之后,祁琰筠才意识到两人还站着,他指指身旁的沙发:“坐吧。”

  肖冶看了看,为表示尊重坐在稍远的位置上:“请问您找我是?”

  祁琰筠十指交叉,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却很有力量。

  他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将水果推过去:“边吃边聊。”

  肖冶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听话地拿起果叉。

  祁琰筠微微侧过身子问他:“演讲有收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