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的新皇帝本来是个体弱多病早夭的主, 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换了别人的好命格,最后硬是成功地弑父杀兄登上了王座。

  虽说解决了新皇的麻烦,但是当时的整个姜国都乱成了一锅粥。作为皇族的姜槐里在那个时候选择留在了姜国。

  就这样度过了约莫半年的光景, 这半年过得风平浪静,景断水也逐渐适应了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景断水本来很担心原身的反派问题会困扰他,可是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的麻烦。

  秋离这段时间很安分, 景断水晚上也不再会做关于他的噩梦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景断水总是会担心另外一个世界的家人。自己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久,他们肯定很担心。

  原身的师兄很忙,沧明山的弟子们和他又差了一个辈分, 他都没几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不过巫新苗倒是来得越来越勤快了, 巫新苗在医修方面还确实有些天赋, 很多东西一点就透。于是在景断水的帮助下, 巫新苗成为了沧明山医部的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成员。

  每天的生活都风平浪静,景断水常常来巫新苗这里打发时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第二年开春,一封信随着暖风送到了巫新苗的手中。有人突然给半大不大的小姑娘送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长时间的相处下来, 巫新苗不把景断水当成外人, 直接把信给到了景断水的面前。

  读着读着,景断水不由地发笑了。

  那是一封字写的歪歪斜斜的情书,看落款应该山下凡人家的孩子写的。巫新苗有时候会去沧明山周边凡人的村庄里,帮着那些游医打下手, 久而久之就和许多凡人家的孩子混熟了。

  “喏, 这是阿意写给我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跑

  走了。”巫新苗道。

  巫新苗现在的年岁放到现代社会差不多是小学升初中左右的年纪, 想起上辈子那些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初中生,景断水听了不由地发笑,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喜欢是爱吗?”

  “我不知道呀。不过小师叔你知道吗?”巫新苗回。

  景断水收了笑愣神片刻,觉得和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聊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便道:“好像我也不怎么知道。”

  “那好像问小师叔也没什么用啊......”巫新苗小声嘀咕。

  景断水来了兴致:“怎么了?你难不成还想和人家谈恋爱啊?”

  到底他算是巫新苗的长辈,还是有义务帮助巫新苗树立正确的三观的。

  “怎么可能呢?我学习医术修炼法术都来不及呢。主要是——小师叔我本来想要问问你,我怎么样才能够委婉地拒绝阿意而且还不会伤他的感情呢?”

  “怎么拒绝?”景断水想起了之前现代社会里那些追求他的抗风浪蝶,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漂亮的小少爷最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那些求爱的书信和礼物总是如同雪花一般纷至沓来。多半景断水都不会去理会,而是随意地把它们丢在墙角堆灰,久而久之那些求爱者也会知道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离开了。

  “你不要管他,他多半就知道了啊?”景断水回答。

  “什么?”巫新苗有点惊讶,“小师叔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阿意家里是种地的,他和他家里的人都是目不识丁。我有时候会去他们家教阿意认字,他们每一次都会给我准备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临走的时候还要我塞给我好多叫我回宗门慢慢吃。”

  “阿意一直写不好字,这封信小师叔别看他写得很多词不达意的,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我就这样随手扔掉不做理会,这是对阿意的不尊重,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认认真真地拒绝他才好。”

  景断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巫新苗教道理,不过想来巫新苗口中的阿意和他之前那些轻浮的追求者的确很不一样,那么对待处理的方法也理所当然地不同。

  “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想吧,怎么和孩子相处我不是很在行。我觉得你只要让阿意感觉到你是在很认真地答复他的,阿意应该会理解的。”

  巫新苗点点头,小姑娘家家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试探着开口:“小师叔,听您处理情书的方法——我想问小师叔是不是拒绝过很多人的表白啊?”

  巫新苗话问的很有意思,她不是问有没有人追求过景断水,而是问景断水拒绝了多少人。仿佛她已经肯定,即使景断水总是对别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景断水用书拍了一下巫新苗的脑袋,道:“去读你的书,你今天来我这里总不至于是为了聊这种话题的。”

  巫新苗入撇撇嘴,不再说话。

  巫新苗随口的一问却让景断水陷入了沉思。

  那些求爱的人中总会有一两个人捧着一腔赤诚而来也不一定,只是他下意识地把那些人与凡夫俗子划了等号。如果真如巫新苗所说,他漫不经心地拒绝会伤人,那他不是已经伤了很多人的心?

  ......

  又过了几个月,沧明山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姜槐里回来了。

  弟子跑上来通报的时候,景断水正在修剪花枝。

  姜槐里没有什么得到长生的欲望,现在的姜国也离不开他。姜槐里在临别前曾经表达过从此在姜国生活的想法,也正因如此,景断水本来以为姜槐里不会再回到沧明山了。

  姜槐里的样子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他看见景断水,嘴角露出笑意:“小师叔好,我把姜国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

  “哦,是吗?那现在的姜国是谁管啊?”景断水随口问了一句。

  “是原来皇室的旁支,新皇帝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的。”

  旁支?

  桑行山后来和他解释过姜国皇帝用的禁术。皇帝强行把自己的命格和别人互换,然后通过让自己的血亲承受天罚来躲过天道的制裁。哪怕像是旁支这种只有近乎微薄的血脉联系皇帝都不会放过,姜槐里如果不是逃得及时,那么他也将成为皇帝手里的冤魂。

  “哦,还有幸存下来的旁系啊。”景断水道。

  “对的,我花了好久才找到他的。”小师侄眼里噙着笑意,“因为我不想当什么皇帝,我就想一直陪在小师叔旁边。”

  “更何况......小师叔身上的妖族血脉......我担心小师叔还不能控制好,有我在小师叔身边总要放心一些的。”

  秋离说着递出了一副药方,道:“这是我寻来的,可以安神凝气,对于压制妖族血脉也有一定的作用。父皇的鲛人妃子过去就一直会服用。”

  景断水看了一眼,笑道:“还是你有心了。”

  ......

  等到秋离走后,景断水将一直灵鸽放飞。灵鸽向着西边飞去,一直飞到了姜国。

  那只灵鸽停在了朱红色的宫墙之上。透过灵鸽的眼睛,景断水看见了正在上朝的新皇。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孔,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影子让他熟悉。

  新皇确实是个好皇帝,颁布了许多非常有建设性的政策。

  退朝的时候,新皇向着宫墙之外瞥了一眼,视线恰巧和灵鸽对上了。

  景断水本想要直接操纵灵鸽离开,不过这个时候新皇帝屏退了身旁的人。那个人向着他行了个礼,道:“仙长您是在看着我是吧?”

  “姜国皇室也曾经有过仙缘,所以我能感知到一些凡人感知不到的东西。”

  景断水弹指,灵鸽化作了他的一道虚影。

  “姜槐里回到沧明山了,我担心这里便过来看看。”

  那个人的身形在听见姜槐里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后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很快他抬起头,露出笑脸。不知道是不是上位者的特质,景断水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假。

  “原来是这样。”新皇帝道,“不过仙长来得很巧,之前前任皇帝使用仙家禁术的事故我们这段时间里一直有进一步调查,我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让仙长知道比较好。”

  景断水随他去了一趟皇家的书库,新皇将一本书交到景断水手里。

  “就是它,据说给前任皇帝禁术的人来自揽月宗。”

  庄诺也是来自揽月宗的,前任皇帝通过这道途径得到禁术也不奇怪。燕回芝他们应该也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的,不过他们估计是怕他担心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景断水点了一下头,道:“知道了,谢谢你。”

  “对了,我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问题突然之间让皇帝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了?”景断水问。

  “哦,是这样的。”那个人回过神来,解释:“我本是旁支,和皇室的亲缘关系远的不能再远。我在回归皇家的时候改过名字,所以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说哪个名字好了。”

  “我现在叫姜槐章。”

  景断水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便也点点头并没有在意。他的心思大多在揽月宗的身上。

  “还有什么问题吗?”察觉到新皇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景断水便问了一句。

  “啊......没有了。”新皇笑着摇摇头。

  景断水不知道,其实只要他再接着问上新皇帝一句原来叫什么名字,他就能知道一切的。

  新皇帝本来想要说的,哪怕被弦师报复拼劲一切也想要说出来的——

  他其实原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他叫姜槐里,他是真真正正的姜槐里。

  不过雪发的弦师已经抢走了这个身份。

  ......

  回去的路上景断水随手翻看了一下皇帝给的记录。

  他的心怦怦直跳,因为

  这本记录里,弦师在姜国曾经无意间说出过一个秘密,一个可以扼住弦师咽喉的秘密——

  弦师能够操控一切,而吞下弦师心头血的人能够操控弦师。

  ......

  景断水已经不再怀疑姜槐里是秋离假扮的了。

  之前在皇宫之中,秋离和姜槐里同时在场,这件事让他打消了大部分的疑虑。

  不过真正让景断水彻底放下戒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虽然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不少苦恼,不过却使他对姜槐里真正敞开心扉。

  那天姜槐里帮景断水打扫屋子的时候从角落之中翻出了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姜槐里碰到石头的瞬间,屋子里迸发出一道光亮。

  小师侄把石头递到了景断水的面前,那块石头在姜槐里的手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小师叔,这是——”

  景断水低头看了一眼,把石头迅速收好,道:“哦,这是我之前从凡间淘到的小玩意儿。”

  “你一碰到它它就会发光的。”

  “好了,你快点离开这里吧,剩下的东西就我自己一个人来收拾就好。”

  他的小师侄被一脸糊涂地被景断水赶出了门。

  关上门以后,景断水重新翻找出了那块姜槐里碰过的石头。这块石头已经重新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的小师侄意外翻到它,景断水几乎快要忘记它了——

  它是几年前从白溪秘境带出来的至宝,那个叫做问情石的东西。

  谁喜欢问情石的主人,谁碰到问情石就会让石头发光。

  景断水想起了巫新苗说的话。

  “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都要好好回应别人的感情,不然别人会伤心的。”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