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清一听,只觉着心里一软。少年继续说:“明年花灯节就能和阿闻一块儿去了。”

  明年?

  他稍稍怔愣,他第一次在别人的未来中看到了自己。想到了什么,宋闻清揉揉少年的头,笑着说:“那你这个花灯可要做好看点,明年我们一起去逛花灯节。”

  “阿闻有去过京城的花灯节吗?”裴瑾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身影倒映在其中。

  “还未曾去过,京城的花灯节是何样?”

  别说京城的花灯节了,镇上的他都没有去过。

  裴瑾容闻言,绘声绘色地给宋闻清描述着京城花灯节的场景:“京城的街上可热闹了,有猜灯谜的,猜出来了就能从铺子老板那儿挑一个面具。还有舞龙舞狮的,长安街一夜灯火通明,特别热闹,阿闻一定会喜欢的。等到那时,我们便拿上花灯,在长安城中挑灯祈福。”

  裴瑾容这样一说,宋闻清的脑子里自动想象出他以前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心里多了丝期待。

  宋闻清笑着道:“那到时候你可要站起来,陪我一块儿去。我可不想一只手推着你,一只手提灯。”

  裴瑾容眼里的光暗下去,宋闻清见状,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温声说:“我会治好你的。”

  他的眼神很坚定:“我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裴瑾容。”

  少年的心一颤,他抱过很多次幻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时,他都在想,如果明天早上起来他的腿能完全站起来就好了。可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还是残废。

  他左腿有知觉的那天,他兴奋地以为自己终于不是那个废物了,可是一年过去,他的右腿还同当初一样。

  宋闻清把他搂进怀里:“裴瑾容,每天都在坚持给没有知觉的腿做按摩很累吧。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谢谢你一直撑到现在。”

  少年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润湿了他的衣衫,宋闻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说:“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治好你的。”

  裴瑾容终是没忍住,环抱住宋闻清小声地哭出声来。

  “嗯,我信的。”

  得到他的回应,宋闻清勾唇笑了笑。

  少年很执着,即使双腿没了知觉,所有人都和他说着没希望了,他还是每天都在坚持着做按摩,怕自己的肌肉萎缩掉。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也在期待某一天那点希望能让他站起来。

  昨晚宋闻清看到他双腿的那一刻,便知他一个人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

  裴瑾容有些懊恼,他怕他总是在宋闻清面前哭会惹他心烦。

  虽然爹之前给他传授什么劳什子追妻经验时说过,适当的撒娇服软对夫妻俩加深感情有用得很,但他在家时娘背地里和他吐槽过,说爹太黏人了,让他以后不要学。

  他手上搭着花灯的框架,余光里悄悄观察宋闻清的动作。

  “我去溪边割点鸡草。”

  裴瑾容没料到宋闻清会直接蹲在他面前,眼神飘忽,结结巴巴道:“你、你注意安全。”

  “你在家和灰球乖乖的。”

  “嗯。”

  宋闻清停顿了会儿继续道:“你哭起来不丑,我很喜欢。”

  裴瑾容一听这话,脸上立马传来热意。脑子里空白一片,手上的动作倒是挺娴熟。

  宋闻清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颇为不舍地拿上竹筐和镰刀走了。

  这养鸡也是有讲究的,除了喂养摊子上卖的那种鸡粮外,还得割鸡草混着给鸡吃,这样养出来的鸡以后用来煲鸡汤入口肉如丝,骨如酥,鲜美得很。

  宋闻清沿着溪边找了许久才找到鸡草,拿着镰刀割得满满地堆在竹筐里。路过的人都夸瑾小郎找了个好夫郎,勤快又能干。

  宋闻清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倒也不是他傲慢,而是他心里还有酿酒这件事堵着难受得紧。昨天两大筐杨梅早早就用盐水泡好,把虫子全部逼出来后才放心拿到地窖里冷着。若是天气太热容易闷坏。

  这样一想,明天一天都得拿来酿酒了。这酿酒看似简单,实际上最讲究原料的纯度和控制的时间。

  可酿酒也只能让他和裴瑾容往后的日子好过些,主要还得放在行医治病上。更何况刚才宋闻清才同裴瑾容信誓旦旦地保证能治好他的腿。

  还好裴瑾容的腿只是看起来严重,再加上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太好,自然而然就无人能治了。昨晚两人玩闹后,宋闻清细细观察过,心中也大概有了治疗的方向。

  只要他能炼制出一套医用器械来,心中自是有底。再加上他大学时沉迷于学习,为了挣奖学金还参加了一堆竞赛,愣是硬生生塞了很多生物化学这方面的知识,要是能提纯酒精,定会为这世道的医术闯出一片天!

  宋闻清提起劲,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回到家中,裴瑾容已经热好了水。宋闻清用大勺舀了一瓢放在另一个锅中,起炉火。见水滚了才倒进桶里,混着玉米面和切碎的鸡草烫熟了给鸡吃。

  没想到才乖乖听话了没两天的灰球就暴露本性,把头伸进桶里想要偷吃。裴瑾容一把捞起灰球,假装恐吓它。

  宋闻清带着笑意看他俩在旁边玩乐,趁天还没黑赶忙把鸡喂了。

  见大锅里的水冒热气后,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把吃饱喝足的灰球放进裴瑾容今天刚给它搭好的狗窝里去。

  昨晚刚闹过,尝到甜头的两人又闹腾了会儿才彻底歇下。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麻麻亮,宋闻清便起身打算去集市了。

  酿酒需要的东西得备齐,这活也是个长久活,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好几个月。

  到后期的话还得蒸馏,古代不像现代一样有钢、玻璃这种耐烧的材质,一时之间宋闻清只能想到用铜器代替。好在这铜器在这个世界倒是常见,也不算贵。现在酿酒就给备下,往后提纯酒精能省很多事。

  宋闻清先是买了酒曲,又去买了过滤的纱布和装酒的陶坛子。那卖陶坛子的店家看宋闻清一次性买了六个,知晓来人是大客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让店里的伙计拿板车给宋闻清拉回家去。

  宋闻清正愁怎么搬回家,店家这么一说他松了口气。心说这店家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但他没着急现在就回去,他打算先去买铜器和冷凝时要用到的铁管。收集用的圆桶家中是有的,不必浪费钱再买。

  这样一想,宋闻清递了八百文店家,说:“把这些陶坛子送到云寒村村头那户人家就行。”

  店家一听,赶忙招呼几个伙计动身。宋闻清见店家走了,才又掏出两百文给这两个小厮:“麻烦了。”

  小厮也没拒绝,揩揩手笑着收下,说:“小哥放心,咱哥俩儿绝对把这陶坛子安安全全送进屋去。”

  宋闻清笑笑,也没说和他们解释自己其实是个哥儿。

  交代好后,他进了另一条街,寻寻觅觅总算找到了衬心的铜器和铁管。

  就这样,这一趟花了二两银子。现在除去裴瑾容这几日编竹筐赚的银两,家中拢共还剩八两银子。

  若是直接将杨梅放在酒中泡,只需一个月的时间。不过这种法子村里人都会自己做,酿造出来并没有多少人会买。而宋闻清打算用另一种法子,时间便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不等。这也意味着八两银子便是他俩后几个月的所有底钱。

  好在裴瑾容会点手艺,可宋闻清想得多,等这几日农忙过去,来找裴瑾容编篓子竹筐的人就少了。这样一看,义诊还是很有必要的。

  宋闻清回去时,遇到好几位大娘,看他身后的的大玩意都好奇得很。

  “闻哥儿,你买的这些东西不实用啊。”

  宋闻清也不恼,带着笑意说:“我买回家酿酒用。”

  大娘倒吸一口凉气:“酿酒用陶坛子和饭甑就行,这是何意?”

  这饭甑的原理和蒸笼是一样的,只是外部像木桶,蒸底有很多小孔,呈圆锥形拱形。村里人都喜欢拿这东西蒸饭吃。

  宋闻清打算用这东西来做米酒,他道:“饭甑自然也是要用到的。”

  几个大娘狐疑地看看他便走了。宋闻清耳朵好,虽然隔得远,他也能听到几人的讨论声。

  “闻哥儿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连酿酒都不会。”

  “你们也别说给他听,孩子他爹娘本就去得早。沈小兰也不是个好心眼的,更别说教闻哥儿这些东西。若是被他听了心里难受。”

  “唉,当真是可怜。多磨练几年就懂过日子了。”

  “……”

  宋闻清回神,带着站在身旁的伙计进屋,将板车上的东西卸下。

  裴瑾容花灯框架已经搭好,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纸和笔,在宣纸上勾画。

  吩咐伙计把东西放在何处后,宋闻清便偷偷瞄裴瑾容的画。这一看,魂直接被勾走了。

  只见那宣纸上,他身着一身红袍,手中提灯,坐在马上笑看那繁盛的长安街。有一少年转头,带着笑意为他牵马,眼中只放得下宋闻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