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布鲁斯出门把达米安提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艾美特。

  爱丽丝从浴室里拿来新毛巾,布鲁斯拿过一条,盖在达米安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力地擦。

  见状,爱丽丝对她的兄弟开玩笑地问:“你要不要我帮忙?”

  但贾斯帕已经硬邦邦地看过来,艾美特吐吐舌头,拿着毛巾自己给自己擦头发。

  卡莱尔说:“这么久才回来,你们一定玩得很愉快。”

  爱德华点点头,平静地回答:“是的,很开心。”

  可他完全没有笑,这让四小鸟都觉得他的话是言不由衷。

  迪克问:“你大概觉得我们很烦?”

  爱丽丝脚步轻盈,像是在地板上滑过来的,“没有这回事,我们很高兴交到更多的朋友。如果你们愿意,明天也可以过来,我们可以排练话剧。”

  提姆不解地问:“话剧?”

  爱德华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到疲乏,回答:“高中的固定活动。”

  顿了顿,他想到什么,忽而又兴致勃□□来,提议:“我们决定扮演成蝙蝠侠家族,你们可以演超人家族,和我们排对手戏。”

  艾美特擦着头发说:“爱德华会扮演成‘蝙蝠侠’,爱丽丝会扮演成‘蝙蝠女侠’……”

  “你是谁?”达米安像野猫一样从父亲的手底下挣扎出来,没好气地问。

  艾美特盯了他一眼,怪声怪气地回答:“我当然是扮演罗宾。”

  达米安有些得意地笑道:“哈!你才不是罗宾,我……”

  布鲁斯的双手再度按住他的脑袋,擦着他的头发,几乎要将这倒霉儿子的脖子压弯。

  仿佛是因为这个原因注意到这个成年人,爱德华邀请道:“布鲁斯,明天你愿意来扮‘超人’吗?”

  “我们一起做的制服。”爱丽丝说,“很漂亮……对吧?罗莎莉。”

  他们中最安静的女孩此刻不得不说话了,她很不情愿地应道:“是的,爱丽丝,那确实是一件很漂亮的红色披风。”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好拒绝,何况只是一群喜欢热闹的少年少女,布鲁斯点点头。

  但他不知道这是爱德华等人充满潜台词的嬉闹,因为有读心能力,爱德华已经知道他们一家的身份。

  卡伦家的孩子们相互对视,特别开心地轻笑着。

  作为家长,卡莱尔不得不出面阻止他们继续“玩”下去,他说:“我们没人擅长厨艺,幸好咔咔主动提出要做晚餐,布鲁斯,你们一定饿了吧。”

  在拜访卡伦家前,布鲁斯一家都以为,他们应该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饭菜。

  可他们完全没想到,卡莱尔会同意把干净整洁的厨房交给卡喀亚摆弄。

  卡喀亚郑重地宣布,今天的晚餐全部由各种动物血液的凝结块料理而成。

  面对这即将到来的“血块宴会”,每个成员的心中都幽幽地响起一个声音:“我大意了,竟没有闪……”

  布鲁斯真心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幸运的是,卡伦家的方形餐桌不够长。

  如果他们一家和亚当斯一家的成员们隔着桌子坐两排,卡伦家的人就没有可以坐的位置。

  这给了布鲁斯充足的逃离现场……告辞离去的理由:“卡莱尔,孩子们,你们快坐下吧,我可以带他们出去吃。”

  爱丽丝微微一笑,对他说:“没关系,请你们在餐桌边坐下吧,我们在打棒球之前已经吃过了。”

  灯光下,短发女孩的微笑怎么看都有些……微妙?

  布鲁斯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们逃离失败。

  迪克无奈地和他对视后,认命地坐下来,和亚当斯家的成员们面面相觑。

  卡喀亚第一次当主厨,认真地给每个人盛了一盘汤:“这是鸡血粉丝汤。”

  鸡血粉丝汤摆在每个人面前,鸡血是大块的红色,汤水用了红油火锅底料。

  整个盘子里鲜红如旗帜。

  韦恩家的成员们没敢动。

  戈梅斯系好围脖,热情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亚当斯们也被卡莱尔检查和治疗过,帕斯利和莫蒂西亚都恢复了正常,戈梅斯和法斯特需要治疗两个疗程。

  看来,虽然对卡喀亚的恶魔外表感到棘手,但对于“细胞入侵”的问题,卡莱尔倒是有一套很不错的处理办法。

  布鲁斯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于是直白地问了。

  卡莱尔只是回答:“方法是密不外传的。”

  实际上,治疗方法和卡莱尔吸血鬼的身份大有关系。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亚当斯一家,在韦恩家不知道的期间,已经被全身换了一遍血液。

  卡莱尔将他们的血从体内全部吸出来,过滤掉杂质,又重新输回去。

  这方法骇人听闻,治疗他们的浴室一度像是“案发现场”,也只有卡莱尔能做到这一点,换做卡伦家的其他成员,一次遇到这么多血,非暴走不可。

  听到戈梅斯的感慨,杰森不由得嘟囔:“肯定的……”

  亚当斯家比这更古怪的食物他都见过,几乎能对任何食品坦然以对。

  但是那是因为实在接受不了,他还可以半夜三更去韦恩家翻冰箱。

  现在,他们距离韦恩家(的冰箱)千里之外,他都要被这里的食物激起思乡(?)之情。

  杰森转念一想,在亚当斯家,他吃过的奇奇怪怪的食物够多了,肯定比其他人更有适应性。

  眼看着亚当斯一家拿着勺子,优雅地享用起来,他也假装热情地招呼兄弟们:“你们吃呀。”

  达米安愤恨地盯着他,提姆小心地用勺子搅着汤汁。

  迪克倒是直接舀了一勺,凑到嘴边,余光一扫,猛地发现布鲁斯等人都在眼巴巴地盯着他。

  迪克有些尴尬地笑:“怎……怎么了?”

  这些人只是催促:“你做你的,别管我们。”

  他们只想知道味道怎么样,又不想自己亲自去尝。

  于是,迪克继续他要做的事:对着勺子里的鸡血吹了吹,然后将它放回盘里。

  在家人们鄙视的目光中,他从容地说:“好烫。”

  卡喀亚忙说:“烫吗?那么,先吃正餐吧。”

  韦恩一家见识了这世上能用血做的食物如此之多:

  羊血肠,羊血皮,猪血糕,牛血丸子……

  桌子上渐渐被装着不同的“血食物”的盘子放满,仿佛恐怖电影《闪灵》里突然从门后面喷涌出来的大量血水,令他们退无可退。

  达米安祭出大招:“我是素食主义者,不能吃这些。”

  卡喀亚一愣,说:“这些都是素食呀。”

  听她如此笃定的说法,达米安倒是不确定了,看向自己的父亲,犹豫地问:“血做的食物,难道不是荤菜吗?”

  卡喀亚看了看卡莱尔一家,坚定地说:“这些都是素食。”

  提姆推开盘子,挂着无懈可击地微笑:“抱歉,我是荤食主义者,不能吃这些。”

  “你什么时候变成荤食主义者的?”杰森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易地解脱。

  提姆干巴巴地回答:“三天前,我的医生告诉我,我应该大量地补充肉类,拒绝食用素食,以免给身体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达米安怒道:“素食才不会造成伤害,而且这些都是荤食,你快点吃吧!”

  他们为“血食到底属荤还是属素”争吵不休,迪克却真的用勺子把鸡血粉丝汤舀进嘴里。

  达米安,杰森和提姆都不吵了,敬畏地看着他。

  迪克嚼了两下,咽下去说:“它不烫了,唔……挺好吃。”

  卡喀亚得到赞赏,开心地摇了摇恶魔尾巴,期待地看向其他人。

  布鲁斯只好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沉吟道:“确实不错。”

  提姆也这么做了。

  杰森不仅喝了,还细细品味,一脸不情愿地承认:“的确不错。”

  达米安怀疑地看着他们,最后选择相信父亲,舀了一大块鸡血连汤一起放进嘴里,顿时,他瞪大眼睛,几乎喷出来。

  布鲁斯眼疾手快地捂住达米安的嘴巴,阻止他当场变身成“喷射器”。

  小男孩依旧瞪着眼睛,指指点点:“呜呜啊啊……”

  这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在指控他们的连环欺骗。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迪克慢悠悠地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中彩’。”

  什么家人之间的美食分享,例行互坑罢了。

  杰森叉起一块猪血糕,忍不住说:“我说的可是实情,和在亚当斯家吃的东西比,至少它们没有那么诡异。”

  迪克和提姆沉痛地看着杰森,深感此人在亚当斯家居住的这段时光里被荼毒得不轻。

  于是,他们身体力行地表达对杰森的关照:

  他们端起盘子,将自己的那一份堆在杰森面前。

  “既然这么合胃口,就快吃吧,你都瘦了。”迪克抓起桌布的一角,假装抹泪。

  杰森恶狠狠地看着他,突然大声说:“什么?你还想要血肠?又不敢提?”

  在迪克逐渐惊恐的目光中,卡喀亚一路小跑,又端来一盘血肠放在他面前,说:“没关系,我做了很多。”

  “请慢用。”杰森不怀好意地将话还回去。

  藏在卡喀亚的口袋里,体型缩小的快银躺在一块软软的猪血糕上,随手一抓就能放进嘴里嚼。

  又能睡又能吃,他想不明白韦恩家的兄弟们在争什么。

  明明挺好吃的,他刚刚还趁乱喝了几口鸡血粉丝汤。

  这都能挑剔……这些人肯定没吃过像万磁王那样的“厨师”做的饭,也没尝过地狱边境里长相怪异的软体虫。

  卡莱尔没有吃饭,只是坐在距离戈梅斯的位置不远的沙发上,看着他们。

  戈梅斯介绍道:“这就是韦恩家的特点:他们家永远都是这么热情热闹。”

  卡莱尔微笑着点点头:“他们很有活力。”

  他们谁也没发现,窗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卡伦家族,也是有敌人的。

  沃尔图里家族,是众多吸血鬼家族中历史悠久的一支,他们掌握着吸血鬼世界的律法,地位相当于皇室。

  并且,他们的信条是隐藏自己,利用人类,准备随时与人类世界发生主权争夺战。

  他们会招募“血奴”,也会将拥有特异功能潜力的人转变成吸血鬼,为家族所用。

  路过的黑影是个身材瘦长的青年,名叫德米特里,他是沃尔图里家族,乃至整个吸血鬼世界最强的追踪者。

  此刻,德米特里隐藏气息,在树荫的掩护中望向卡伦家族的落地窗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招来这么多活生生的人类。难道卡伦家族终于也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但无论卡伦们是和人类进行社会交往,还是欺骗人类转化为“血奴”,无疑都是值得沃尔图里家族关注并警惕的事。

  他的视线落在餐桌上,看着满盘的“血块料理”瞳孔地震:

  吸血鬼是饮用新鲜的血液,凝固的血液会像厨余废料一样,但他们竟然围着废料大快朵颐……这帮卡伦们是终于素疯了吗?

  屋内,看着认命吃饭的蝙蝠崽们,布鲁斯不愿轻易妥协,纵观整张餐桌,觉得只有红酒还算正常。

  不过,跟血做的食物比,红酒也不是那么能令人相信。

  他问:“杯子里的是红酒吗?”

  卡喀亚不懂酒,戈梅斯闻言,在看过来的同时,点点头:“是我带来的礼物。”

  布鲁斯端起杯子嗅了嗅,闻到葡萄酒的香气,这杯酒的品质也没什么问题。

  他放心地喝了一些,顿时感到一股热量从四肢直冲心脏,竟让他流下一滴鼻血。

  顷刻间,爱德华大喝一声:“不行!”

  他冲过来,和同样冲过来的贾斯帕狠狠地撞在一起,两人齐齐摔在桌面上,撞碎了桌子,一堆血食翻倒了,两人中不知是谁,发出有些毛骨悚然的嘶吼。

  韦恩家的成员们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倒是没人为被糟蹋的“血食”们感到惋惜。

  “这里有什么?”卡莱尔走过来,拿起酒杯,闻了闻,“鹿血?”

  戈梅斯恍然大悟:“因为是要送给你的礼物,所以我掺了鹿血。”

  显然,对于布鲁斯来说,这头鹿的血大补得过了头。

  在餐桌的残骸中,爱德华死死地压制着贾斯帕,贾斯帕的脸上和头发上沾满动物的血和汤料,艾美特也连忙来帮忙。

  卡莱尔沉着冷静地说:“很抱歉,这孩子病得很重,我们无法再继续招待你们……”

  这不是潜台词,所以每位客人都知道,这正是他们告辞的好机会。

  爱丽丝小跑而来,轻声地圆场:“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欢迎你们明天随时过来玩,我们已经约好要排练呢。”

  这场混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期间,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罗莎莉无声地瞬移到卡喀亚的身边:“看到这些,你还想变成吸血鬼吗?”

  卡喀亚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被转化的吸血鬼很难抵抗对人类血液的渴望,”罗莎莉说,“这是对一个人失去灵魂和生息的诅咒,虽然卡莱尔会尽力而为,但开始的一两百年都将非常难熬。”

  她不满地看着卡喀亚,警告道:“活人不应该想着变成怪物。”

  卡喀亚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星期三和帕斯利的声音:“咔咔,快来。”

  她只是一转头,罗莎莉就离开到很远的地方,显然是禁止卡喀亚追过去。

  卡喀亚只好跑出来,跟着亚当斯们回家。

  她一出门就被德米特里盯上了。

  德米特里常年为沃尔图里家族招揽特殊才能的人类,对情况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方法。

  他凭经验感到卡喀亚的“不简单”,而这样的感受是不需要让卡喀亚本人知道的。

  按照他们的做法,德米特里决定深夜潜入卡喀亚的房间。

  只要给这小姑娘细细的脖子上咬一口,就可以把她带走,为沃尔图里家族永生永世地无偿打工。

  夜深人静,在亚当斯家的客房里,布鲁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无比坚硬的床板,没有床单,没有床垫,没有枕头……如果不是过于了解这古怪的一家,布鲁斯都要以为他们恨他了。

  而且,那杯鹿血依然烧灼着他的胃,提供着无限的能量,让他不得不坐起来,出门转转。

  他已经精力旺盛到担心自己会爬上窗户,和法斯特一同对月嚎叫。

  他走出房间,突然,隔壁的门打开,迪克走出来,和他面面相觑。

  “你也睡不着?”布鲁斯无声地问。

  “血……太补了。”迪克无声地答。

  他们沿着走廊散步,杰森,提姆和达米安也先后打开门,与他们对视,加入队伍,无需更多交谈,大家心知肚明。

  亚当斯的这栋房子没有地下室,卡喀亚也住进了二楼。

  此时,她在房间里查看腕表,上面记载她在斯巴达克斯星上的产业收益变化。

  “我们要统筹拍电视剧的规划啦,”她不慌不忙地对仍是小人的快银说,“最近的收益已经逐渐有下降的趋势了。”

  快银躺在鸭绒枕头上——这是卡喀亚床上最软的一块地方——说:“我真不明白,你不困扰‘要不要变成吸血鬼’的难题吗?”

  想了想,卡喀亚照实回答:“我更担心赚不到钱,不能实现我的梦想。”

  快银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对赚钱有这么大的执念?我是说,你和我们一样都具备‘那样的’力量……我们就从来没有担心过钱。”

  卡喀亚惊道:“可是你们不赚钱,哪来的钱花?”

  快银沉默片刻,擦了擦鼻子,嘟囔道:“唔,你说得对,我不需要为钱操心的根本,可能是我爸傍上了X教授的缘故……”

  一阵风吹动窗外的窗帘,突然,德米特里出现在床边。

  他只用一只手掐住卡喀亚的脖子,就将她像小动物一样拎起来。

  卡喀亚从没想到自己会在房间里被袭击,书也没有带在身上,而且就算带了,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尽全力锤着德米特里的手。

  她的力气在吸血鬼面前,不过是“兔兔拳”罢了。

  快银反应及时,身体变大后扑向德米特里。

  可后者只是一挥手,就将他整个人都甩开,砸向墙壁。

  在走廊夜游的一家子全部朝着发出巨响的房间跑过来。

  杰森对路线最熟,敲着门,担心地喊:“咔咔?”

  快银听见喊声,知道外面有救兵,摇了摇头,让眩晕的脑袋振作起来。

  接着,他把身体重新缩小,光速跑到锁上,手脚并用地蹬开门锁。

  随后,他紧紧地扒在门锁上,身体吊在半空中。

  门一开,外面的五个人冲进来,和露出尖牙的德米特里对上视线。

  深夜,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竟敢爬进一个小女孩的房间,还掐着小孩不放?

  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晚餐食用的各种血块在义警们的体内沸腾,他们的拳头狠狠地硬了:

  他们必须让这入侵者知道,敢在他们面前冒头的罪犯们都将过得如何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