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秋疏桐一下子从床上下来,惊喜地问她,“他在哪儿?”

  “在瑞士的一个疗养所里。”夏苒说。

  夏苒的门路广,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不少。秋疏桐想,她找起人来,自然不缺途径。

  但事实上,夏苒找到钱迪并不容易,因为他注销了手机号很久,一直都没有办理新号,她通过各种途径都没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夏苒便试着去找跟他合作过的演员,但是丑闻曝光后,所有与他合作过的演员都或多或少地被记者围堵,采访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经常挖各种陷阱让他们跳。

  过往与钱迪交好的,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发声;过往与他交恶的,也不愿在这事上落井下石。任何发声都会被网友各种解读,继而演变成更大的舆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得多,错得多,倒不如不说。因此,现在大家都对“钱迪”这个名字避而不谈,就算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不敢轻易告诉她。

  最后她是通过在瑞士某个疗养所工作的朋友了解到的。

  朋友不追星,原先也只当钱迪是个普通人,但那段时间新闻闹得沸沸扬扬,铺天盖地的。她就是再不闻世事,看的新闻多了,也该眼熟这张脸了。

  “不过我朋友说,她不能随意泄露病人的隐私,得经由人家同意,她才会放心地把号码交给我。”夏苒说,“但我觉得应该快了,我们再等几天吧。”

  “好。”秋疏桐道。既然已经查到了钱迪在哪儿,秋疏桐感觉自己离真相应该也不远了。

  《与你同行》在两天后恢复了拍摄,演员们跟随剧组一块儿来到了温得和克的郊区。

  那天游涵的戏份比较重,男主在非洲乡下义诊,忙碌了一天后,突然接到了来自国内的跨国电话。彼时是国内时间凌晨两点,这个时间给自己打来电话属实让人不安,男主心下一跳,慌忙接通电话。

  原来是他的母亲生了重病,为了不让他担心,一直瞒着他,但就在刚刚,他妈妈终于坚持不住,离开了这个世界。

  男主一直是由他妈妈独自带大的,跟妈妈感情深厚,突然听闻这则噩耗,整个人当即僵在了原地。

  孙宇觉得游涵的情绪一直不够到位,没能演出男主角深深的遗憾,他一直拉着游涵在旁边讲戏,讲了几次,游涵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状态。

  秋疏桐同其他演员在一旁等着,室外空旷,冬日的风吹在身上有几分冷冽。天色渐渐暗沉,残阳如血,连着远处的天都是一片炽烈的红色。盯着久了,总叫人生出几分难过。

  当年在瑞士求学,两三个月才能收到一封来自母亲的书信,母亲总会在信中告知她和哥哥当前国内的局势,并嘱咐他俩要互相关照,好好照顾自己。忽然有一天,秋疏桐收到了邻居寄过来的信,告知他俩,他们的父母因战争原因,不幸离世。

  得知消息的秋疏桐始终没有实感,抓着那封信看了许多遍,试图证明自己看错了,看着看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

  如今想起,那份怆然竟然还是这般刻骨铭心。

  秋疏桐看着眼前努力在找状态的游涵,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去看他,避免回忆过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将自己待会儿要拍的戏份在脑中过了一遍,快速地加强了一番记忆。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十分钟,中间他们还走过一遍戏,只是游涵的状态始终不对劲,秋疏桐听到孙宇让大家都休息一下,找找感觉。

  这时,夏苒突然给秋疏桐发来了钱迪的联系电话。

  趁休息时间,秋疏桐往空旷的地方走了走,试着拨出了屏幕上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对方接通了,秋疏桐主动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池零露。”

  钱迪好像意外于池零露会给自己打电话,可又感到理所当然。他记得夏苒,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同他说明时,他就知道要找他的其实另有其人。

  钱迪沉默了一会儿,嗓音透着些许疲惫,没有打招呼,只是问她:“你觉得那些新闻是真的吗?”

  秋疏桐没有说话。

  钱迪却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秋疏桐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道笑声听起来有几分惨淡,随后,她听到钱迪说:“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真的没有故意去做。而且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沾上了那东西,我是过了很长时间,才觉出自己不对劲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确实是药物滥用了。”

  钱迪告诉秋疏桐,他幼时出过车祸,家里人为了给他治病,三天两头就往省城的医院跑,欠了一屁股债。

  秋疏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但仍耐着心听他往下说。钱迪仿佛深陷回忆,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那时他们家生活拮据,常常入不敷出,连药费都凑不出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许多年。

  直到他意外被星探发现,进了娱乐圈,他们家的家庭情况才渐渐好转起来。

  “许多人都以为我背后有金主,所以出道不久,就能飞居一线。可是没有人知道,我那两年有多拼。”

  钱迪谈到他刚进娱乐圈那会儿,总是无缝进组,什么戏都拍,365天,几乎天天都在拍戏,他不敢放弃任何挣钱的机会。因为足够努力,他取得了应有的成绩。也因为足够拼命,旧疾复发,疼得他经常睡不着觉。

  那一阵他是真的疼了很久很久,身体疼,疼到影响拍戏状态,被导演瞧出来了,说他有止疼药,问钱迪需不需要。

  起初钱迪并未答应,因为各类止疼药他都试过,经常杂七杂八地买上一堆,但那些药对他根本就不管用。

  孙宇说他那个药效果好,药到病除,钱迪没起疑心,就问他要了一回。

  之后每次旧疾复发,他都会去问他要药,那个止疼药对他的效果很好。钱迪还问他那药是哪里买的,他可以自己去买,这样他就不必总是过去麻烦他了。

  但孙宇却说:“这药是国外搞来的,没有经过国家药监局许可进口的,不好买。”

  那时钱迪也没怀疑,只是某次同池零露一块出席活动,在休息室里他突然晕了过去。池零露出于好心地让人给他送去了医院,钱迪这才发现自己是药物滥用。

  听到这,秋疏桐问他:“所以我是知情的?”

  “嗯,你在了解真相后,一直劝我抓紧时间去治疗,我说等我拍完那部电视剧的,所以你一直等到我拍最后一场戏。”

  但最后却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秋疏桐曾经想过许多池零露去围观他们拍戏的原因,譬如她同周苡洁产生了感情纠葛,譬如她要去看周苡洁笑话,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原来池零露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发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事,试图阻止。池零露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恶劣,她爱玩,爱泡吧,可她也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可她却……

  秋疏桐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觉得那场事故是个意外吗?”

  “说实话,我不认为那件事是个意外。”钱迪说,“那会儿我知道了真相,准备跟庆逸解约,大概就在那事发生的前两天吧,然后就发生了爆炸事故。这时间,未免有些太巧了。”

  “你是怀疑庆逸。”秋疏桐说,“那你没有想过要同媒体解释吗?”

  钱迪停了一下,说:“没有办法解释,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我这会儿出声,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我也试图同媒体说,但人一旦犯错,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我也的确做错了事,无论以什么理由为自己辩解,被迫的或者不知情的,错了就是错了。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得到弥补,也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被原谅。”

  所以他现在只能背负所有骂名。

  在钱迪出事后,秋疏桐其实上网查过他这一号人。她当时只是想查一查他与池零露的关系,谁知百度里跳出来的,全都是关于他吸毒的新闻。

  更有甚者,还扯出了他出道不久就飞升一线,背后肯定干了不少肮脏事。听说吸毒能使人如梦似幻,他后来演技飙升,没准就是靠那些撑着的。

  旧时,秋疏桐不是没有见识过抽大烟的人,她认为钱迪的演技应当和这个没什么关系,至于其他的,她也不好妄加论断。

  正如钱迪所言,错了就是错了。

  “那你和周苡洁……”秋疏桐道,“她貌似还在等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们刚在一起的那一阵,她父亲曾来找过我,劝我离开她,说我配不上她,我没有听。我那时太天真了,以为感情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事。旁人即使是父母,也无从干涉,或许是我错了吧。”钱迪说着,不由地偏离了话题,“他让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想着我安安心心地在这个圈子里拍戏,不乱搞,他又能怎么着我呢?他后来的确没有找过我,只不过我和周苡洁的感情还是出现了问题。”

  钱迪说:“其实拍那部电视剧的最后一段时间,我就打算跟她分手了。你不知道,最后的那段时间,那些止疼药,都是她给我的。”

  “我猜苡洁或许不知情,我尽可能地这么安慰我自己,但那已经不重要了。这圈子的水实在太深。”钱迪叹了一声,“你一定要小心。”

  最后秋疏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祝他早日康复,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当时全部心思都在钱迪的话上,暗自琢磨孙宇和池于礼的关系,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动静,像是枯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秋疏桐猛地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她朝片场走去,四处看了一眼,碰巧副导演过来找她,跟她说天气愈发冷了,要加快拍摄进度,秋疏桐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