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脑袋吗林孟阳?昨天我已经跟你老师说了, 今天我们家庭聚餐放一天假,让她不用来。”厨房里传来林孟秋的声音。
“什么?!姐你不早说!”林孟阳公鸭嗓嘎嘎叫,“我学习机落人家包里了, 刚还说让她带给我, 没听她说这茬儿啊,她那性格,估计得特意跑一趟……哎哟这事儿闹的。”
“至于吗孟阳?”陆祎被鸭子声吵得想笑, “来了就留顿饭呗,真是奇了怪, 你现在这么爱念书?学习机都落人包里, 给哥说说, 怎么个落法?”
暴露出破绽,林孟阳也没不好意思,得意道:“陆二哥,我现在的目标是当学习标兵,可不得天天盼着老师来嘛,采取点小手段很正常。”
“拉倒吧,过来补你肖哥的缺。”
林孟阳摆手:“我不会。”
“怕什么, 赢了你的, 输了你肖哥的,他有的是钱。”陆祎给他递了副牌。
还没接呢, 就听林孟秋在那边说:“陆二!你少带坏小孩!”
正笑闹着, 门铃响了。
陈阿姨还没起身, 林孟阳就嚷嚷:“我来开!肯定是我老师!”
室内小屏幕出现少女的脸, 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愣是穿出天然去雕饰的味儿。
陆祎瞥一眼, 笑道:“嚯,z市水土养人啊。”
他边说边看向纪郢洲, 只见沙发一溜儿过去的几个人神情都有些古怪。
陆祎轻嗤:“哥几个不至于吧,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啊。”
纪郢洲没接茬,杜霖也异常沉默。
米悦下意识看向阳台,肖何抽完烟,正推开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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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像林孟阳猜得那样,华棂发现包里的学习机后,立刻就联系他送过来。
事关钱财物品,她一点儿麻烦也不想沾。
开门的是林孟阳,简单说了两句,把东西还他就准备告辞。
林孟阳赶紧道:“华老师,饭点了,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啊。”
华棂:“不用了,谢谢。”
见人要走,林孟阳着急:“姐,快来,你来跟老师说!”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正要开饭,于情于理,这个时候确实要留人吃顿饭才体面。
可是,自己人的局突然加个外人,谁知道少爷们乐不乐意。
陆祎托腮,冲肖何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意思是搞定最难搞的人就没问题。
林孟秋意会,还没开口,肖何似乎已经察觉:“加双筷子的事儿。”
门外的人听见声音,顿了顿,紧接着是冷淡的拒绝:“真不用,我先走了。”
肖何抬眸,对面的人却没看他,径自下楼。
“华棂,你等等。”林孟秋追出去。
在打交道过程中,林孟秋看得出华棂性格冷傲。平时倒无妨,可肖何今天是客人,从林孟秋的角度看,这就是莫名其妙下了他的面子,她作为主人家怎么也得找补。
“今天麻烦你跑一趟,是我们孟阳不懂事儿,为表歉意请你吃顿饭都算失礼了,赏个脸吧?”
华棂:“我还有事。”
“有事也不耽误吃饭。”林孟秋真想劝人,就能把话说得服服帖帖,让人无法推辞。“孟阳说有几道题不会,晚上又得发班群里打卡。正好,你给他指点指点,课时费算一整天的,你看行不行?”
华棂唇角紧抿,她来做家教,别的理由都能推,唯独事关学习的不行。
成功将人领回来,林孟秋就算完成任务。
陈阿姨添上碗筷,林孟阳乐呵地推着华棂入席。
众人各自落座,肖何缀在最后,等人齐了才挑着角落坐下。
隔着长桌的对角线,他每抬一次头,余光都能扫到另一端的人。
林孟阳用公筷帮人夹菜,“华老师,你一定要尝尝陈阿姨做的海鲜,特好吃!”
看着碗里的海鲜堆成小山,华棂没动筷。
米悦坐在对面,想起在度假村时对方好像海鲜过敏,刚想开口,转盘突然恰到好处地将另一边的菜送到面前。
顺着轨迹望去,肖何正好放下推动转盘的手。
林孟秋在聊小时候的趣事,其他人插不进话题。
谈笑的背景音里,肖何心不在焉,视线在看见对面的人终于动筷后收回。
“肖何,砚瑾姐可说了啊,你的生日宴全权交给我负责,我可得隆重点。”林孟秋笑问,“事先问你,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场地?”
肖何:“随便。”
“就烦你这样子。”林孟秋嗔他,“那我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了。”
另一边,林孟阳突然惊呼:“啊,老师,不好意思,我给你拿纸巾。”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林孟阳笨手笨脚,筷子没拿稳,菜掉在华棂衣服上。
雪白的衬衫登时沾了一大块油渍。
米悦立刻说:“我陪你去洗手间洗一洗。”
华棂没有拒绝。
原本是个小插曲,可是众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转移了,祥和气氛中止,刚才的话题也接不起来。
林孟秋环视一圈,也许是来自女生的第六感,她忽然问:“你们认识华棂吧?”
杜霖觑着肖何的脸色,没说话。
纪郢洲只好道:“一个学校的,当然认识。”
林孟秋看了眼肖何,沉默片刻,叫来陈阿姨:“从我衣柜里拿件新衣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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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室里,米悦看着镜子里的华棂,突然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也是类似的场景。
她以为华棂是同类,后来才发现彼此截然不同。
“可能你的选择才是对的。”米悦突然说。
清洗后的衬衫难以祛除褶皱,看上去质感廉价。大理石台子上摆放的各色洗漱用品,随便拎一个都比它贵。
华棂认真烘干布料,并不因为它的廉价而轻视。
习惯对方的沉默,米悦垂眸道:“他们这样的圈子,没有真心。我们也永远不可能像林孟秋那样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被捧在手心的时候,是当初凯越会所里众星拱月的主角。腻了的时候,就是饭桌边缘全程沉默也没人注意到的装饰。
“你选择离开肖何是对的,可什么也不带走,不觉得吃亏吗?”
吹风机轰鸣声里,华棂看向镜子里的米悦,不答反问:“如果你在犹豫要不要跟杜霖分手,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就好,不必参考我的意见。”
米悦纠结的重点被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停顿片刻,没再矫饰内心的犹豫:“我心里很乱,想听听你的看法。”
关掉电源,吹风机停止运作,室内安静下来。
华棂直视她:“我没有当知心姐姐的爱好,你也不应该把人生选择权交给别人。”
说罢她打开门走出去。
楼梯口,林孟秋正好上来,视线在衬衫的褶皱上停留一瞬,“华棂,这是我没有穿过的衣服,你应该合身,换上吧,不然待会儿那么多人面前,不大好看。”
话说得委婉,又带着几分贴心。
华棂却没有接,“不用,我先走了,谢谢款待。”
她没再回饭厅,而是从楼梯另一侧直接去玄关。
直到关门的动静传来,众人才知道她走了。
陆祎似笑非笑,瞥了眼肖何:“你们同学挺特别的。”
肖何倏然抬眸,那目光刺得陆祎赶紧举手投降:“我可没别的意思,孟秋在呢,我能有什么心思?”
肖何没理他,皱眉看着窗外。
盛夏的天,说变就变,刚刚晴空万里,现在却暴雨倾盆。
他忽然说:“给你老师送把伞。”
林孟阳一愣,后知后觉:“哦!好,我这就去!”
林孟秋的目光落在肖何脸上,眼带探究。
“刚才的话题还没结束呢,你生日宴的宾客有名单吗?”她忽然说。
“就自家人,不考虑别的。”肖何的心思全然没在这里,他起身抽烟,指间夹着却没点。
楼下,林孟阳追上华棂送伞,后者推辞,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
她的衬衫彻底湿透,贴合着身躯勾勒出脆弱的曲线,脊背却依然挺直,像翅膀未长成的白鹤,在暴雨浇打之下维持着最后的清高。
肖何缓缓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拧断香烟。
林孟秋正在和纪郢洲讨论细节,见状以为说了什么让他不满意。
“你有意见就说,定了可就不改了。”
适逢林孟阳进屋,丧气嘟囔:“今天真是连累华老师了,留她吃饭以为好事儿呢,结果害得人淋雨!我下次再也不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了!”
陆祎乐了:“你小子这么快就吃一堑长一智,看来这个老师请得挺值。”
“是吧!”林孟阳多云转晴,“华老师还是我同学给我介绍的,成绩贼牛逼,听说还……”
他话没说完,林孟秋打断道:“浑身湿漉漉的,先去换衣服。”
“还怎么了?”肖何忽然问。
“肖哥我一会儿再说。”林孟阳想说话又怕姐姐骂,灰溜溜跑开。
林孟秋半晌没说话,看着肖何的目光越发古怪,后者恍若未觉,低头看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陆祎撑着脑袋,懒散道:“孟秋,有想问的就直说,你不直说,谁也不懂。”
林孟秋垂眸,“没什么好问的。”
陆祎沉默片刻,轻笑一声。
肖何终于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开口道:“宾客名单我拟吧。”
林孟秋敏锐抬眸:“你要加人?”
肖何没有避讳:“嗯。”
林孟秋无意识攥紧手指,她想问是谁,可骄傲的自尊不允许她打破体面,问出这样带着酸气的问题,于是只能点头:“行。”
聚会草草结束,临走的时候,林家姐弟把人送到楼下。
陆祎见林孟秋的脸色仍旧难看,心下叹了口气,转头对杜霖道:“既然肖何说宾客自拟,到时候你叫点人来热闹热闹。”
杜霖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纪郢洲却看出名堂,知道陆祎是为了宽林孟秋的心。
反观肖何,唯独他并不知道这一圈人都在为自己心思百转;又或许是知道,但不在意。
肖何无所谓陆祎的安排,他招手叫来林孟阳,像是不经意道:“八月三号,把你老师也叫上。”
林孟阳一愣,忙不迭答应。
他俩的对话声音并不大,可是众人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林孟秋豁然转身上楼,眼圈通红。
陆祎胸膛起伏片刻,指着肖何,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哄好,你就非要当着她的面说!”
说罢,赶紧追上楼。
肖何弯腰坐进车里,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纪郢洲难得向杜霖借来根烟抽,三个发小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让他头大。
“孟秋喜欢你这件事儿,你别说不知道。”纪郢洲也坐进车里,“肖何,你怎么想的?”
肖何没睁眼,淡淡道:“没结果的事,给她希望干嘛?”
“家世背景相貌性格,样样都好,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一点儿心都没动,真够狠的。”纪郢洲感慨摇头,“不过也论不着你。陆二也是一样,喜欢孟秋那么多年,也没见她动心。可见爱情这玩意儿挺玄。”
动心。
肖何睁开眼,蓦然又想到雨中的少女。
“是挺玄的。”
对这玩意儿没概念的时候,他大概也设想过,未来要谈恋爱或者结婚的对象,估摸着就是纪郢洲描述的那样——家世背景性格相貌样样都好。
遇上的这个,除了相貌,其他的都不符合。尤其性格,简直比南非的钻石矿还冷硬。摸着不仅硌手,一不下心还会被划伤。
就这么个脾气,他偏偏……动心。
是已经决心断了,可再看见她在雨中的背影,还是会无可救药地想冲过去为她撑伞的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