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教学楼的距离, 想见面时每天都可以见到,不想见面时,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田桐默契地没有向华棂打听肖何的事情, 高二下学期的时光似乎过得格外匆忙。
转眼六月, 高考完的学长学姐在隔壁狂欢,课本撕得满天飞,保洁阿姨怨声载道。高二楼的学生却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唉, 快点轮到咱们吧。”田桐畅想未来,“等高考完了, 我一定要去自驾游!”
华棂:“嗯。”
田桐凑上前揪她的袖子, “华棂华棂, 你想考哪个学校?想好报什么专业吗?”
明德学子虽然不愁出路,但也不乏志向高远的人。每年从这个时候开始,大家都在规划未来的道路。出国的出国,选专业的选专业。
华棂意外地没有敷衍她,说:“清大物理学。”
顶尖学府的顶尖专业,即便对于常年霸榜第一的学神来说,也意味着在最后一战中不能失误。
田桐:“以你的实力, 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到时候暑假咱一起去旅游呗,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六月盛夏,微风卷着空气中的燥热, 顺着窗户缝隙溜进来。
华棂看了眼远处的操场, 还有人在挥汗如雨地打篮球。
“没有。”
蔚蓝天空漫无边际, 远方的云彩也许更加美丽, 可惜她没见过, 无法构造浪漫的想象。
“没关系啊!你只管跟着我去就好了!”田桐笑着说:“我去过很多地方,那些旅游景点我可熟了!时间够咱们就出国, 时间不够就游览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我跟你说……”
田桐像被捅了话篓子,嘚吧说个不停。
“……像咱们国内,六七月份去疆北是最好玩的,想象一下,我们骑着马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飞驰,吃烤馕,喝酸奶!哦对了,在沙漠戈壁拍照可出片儿了!我保管给你拍得美美的!”
华棂放下习题听她说话。
在田桐绘声绘色的描述下,远方的美景似乎格外吸引人。
窗外停着一只燕子,小小的身躯,像是刚学会飞。
耳边是田桐清脆的声音,她的目光被燕子吸引。
它在鸟巢边缘试探,终于鼓起勇气张开翅膀,飞向更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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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棂,来我办公室一趟。”李老师风风火火进教室,脸上的笑容没藏住。
华棂被叫走,班上的同学眼神交流片刻,大多猜到是什么事情。
邱露看了眼钟澜,后者闷着头看书,神情却有些紧绷。
她冷笑一声,“师太估计是要把出国交流的名额给她了,人家命好,连高考都不用参加,直飞国外顶级学府。”
周围有学生看不惯邱露阴阳怪气,“差不多得了吧,不给她给谁啊?给你啊?人家物理竞赛连拿两次金奖,上次全市统考第一,你行你也上啊。”
邱露吃瘪,但脸色更难看的是钟澜。
明德师资力量强,教学资源丰富,在很多年前开始,校方就和国外几所顶尖学府交流互通,实现人才输送。每年六月初,学校会公布赴国外交流名单,高一高二各一名。名单上的人是校方综合各项成绩选出的优秀学子。华棂是高二转学过来,所以今年才榜上有名。
对明德学生来说,出国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宝贵机会。
联合交流活动并不是镀金的花架子,被选中的人如无意外,就是学校默认的保送对象。他们不用参加高考就能入学国外顶尖学府,一应学费生活费全免。
如果不依托明德作为平台,普通家庭很难接触到如此便捷且优质的教育资源。
有更多选择的人当然无所谓,可明德也并不全是少爷小姐,对于这种难得的机会,参与竞争的人并不少,钟澜就是其中之一。
从入学开始,钟澜就在为此做准备。
当班干、参与课外活动、组织大型晚会……他努力让自己的履历光鲜漂亮,能赢过天生起点就高的同学。华棂的到来,让一切都破灭了。
没有人看得到第二名。
全年段第二、统考第二……被拉开大比分的第二名,是天赋的碾压。
那天物理竞赛结束,蜚声国际的教授点名要见华棂。没关紧的门里,他听见教授说:“应用物理相对宽容,靠后天努力和勤奋,总会做成成绩。理论物理很残忍,它用天分筛选不合适的人,小朋友,我想你可以试着去挑战它。”
自那一刻起,钟澜知道自己和保送名额无缘。
华棂很快回来,大家知道她不好接近,没人去问她结果。但是想也知道,傻子才会拒绝这种好机会。
田桐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声问:“是去国外交流的事儿?”
华棂:“嗯。”
周围的耳朵统统竖起来。
“你答应了?”
华棂翻开习题,眸光微顿:“嗯。”
田桐替她高兴:“是好事!这样你轻松多了呀!什么时候出发?”
华棂:“看护照什么时候办下来,最快八月初去。”
“这么快?!那你可得好好准备东西啊!我听学姐说,是老师带队先去周边游学,就当旅游呗!啊,说的我都想去了!”田桐越说越快乐,好像自己去旅游似的操心,“等着,我给你列个清单。”
“你想去?”华棂看着她笑,“团队每个人都有一个自主推荐的名额,吃住全包,但是交通费要自己负责。”
“还有这种好事?我去!”田桐惊喜,“啊啊啊啊不愧是我的好同桌,爱你爱你爱你!”
华棂挡住她热烈的拥抱,冷静做题。
放学后,华棂又被李老师叫去填资料表,回来的时候撞上钟澜。
看见华棂,他微怔,沉默片刻才说,“恭喜。”
视线瞥过他捧着的纸盒,一大摞荣誉证书和垃圾混在一处,看去向,是要丢进垃圾箱。
“谢谢。”
就像看见钟澜的助学金申请表那天一样,她的目光短暂停留又移开。
快速收拾完书包,华棂要赶去给学生补课,今天是第一天,不能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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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3号台球精准掉进球框。
“你最近水平下降,我已经赢好几次了。”纪郢洲起身给球杆擦巧克粉。
“不止台球,我肖哥连打游戏都没劲。”杜霖躺在沙发上笑,“暑假过去十来天,咱们啥也没干,要不要我组个局热闹热闹。老话怎么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失去一朵花,你将拥有整个花园!”
“滚。”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肖何连个眼神都欠奉。
纪郢洲摇头:“别叫乱七八糟的人,明儿陆祎来z市,孟秋也回国了,自己人的局别瞎搞。”
杜霖从沙发上窜起:“哟,这是什么风把陆少和林大小姐都吹来了?”
纪郢洲看了眼肖何,揶揄:“给太子过生日的东风。”
“看我这脑子!”杜霖恍然大悟,“八月三号是我肖哥的生日啊!准备怎么过啊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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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准备怎么过啊肖?”
机场航站楼,刚落地的陆祎第一句话也是问这个。
林孟秋也看向肖何,弯着笑眼问: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山不来就我们,我们来就你这座冰山,我特意回国上赶着给你过生日,别不赏脸。”
“随便吧,简单吃个饭。”肖何不接话茬,“你俩怎么凑一块儿来的?”
陆祎嘿嘿笑,“顺路呗。”
一旁的纪郢洲无情戳破他:“咱首都什么时候跟伦敦顺路了?”
陆肖纪林四家的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陆祎喜欢林孟秋这件事情整个大院都知道,挂着鼻涕虫的时候就老跟人家小姑娘后面跑。小姑娘嫌弃他,只跟纪肖两个玩,为此几个男孩没少打架,大多数是陆祎挑衅,然后被纪肖两个人按着打。
打着打着就长大了,以前的糗事时不时就要被长辈翻出来,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自从肖何和纪郢洲来了z市,林孟秋出国,陆祎留在京市,四个人聚头的机会越发少。见面吵吵两句,小时候的感情又回来了。
“少拿我开涮。”林孟秋笑,“航班天气不行,我先落地的沪市,正好陆祎和陆祈哥也在,就顺路了呗。哦对,我们还遇到砚瑾姐,今儿是蹭你家飞机来的。”
“我姐也来了?”肖何皱眉。
陆祎语气凉凉:“何止,我哥也来了。”
知道他俩都烦头顶上的哥姐,林孟秋没忍住笑出声,“放心吧,他俩另外有事要办,等你生日那天再跟咱们碰头。”
说话间,车到了。
纪郢洲先坐上副驾,肖何靠窗,林孟秋刚想挨着肖何坐,陆祎先上车,拍拍身边,“这呢。”
林孟秋看了眼肖何,后者看着窗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车里气氛全靠陆祎活跃,纪郢洲时不时接两句,不让他话掉地上。
见林孟秋自上车就不怎么吭声,纪郢洲特意找话题:“孟阳回国念书还习惯吗?”
林孟阳是林孟秋的弟弟,今年上初三,刚回国不久。
“别提了。”林孟秋笑着摇头,“成绩一塌糊涂。”
“请个家教吧,现在正好毕业季,挺多大学生找兼职的。”
“已经拜托陈阿姨找好了,这老师还挺有本事,难得没被孟阳那个刺头吓跑。”
纪郢洲:“是吗?那挺不错的。”
闲聊一路,车停在酒店门口。
肖何已经提前订好房间,“先休息吧,一会儿我叫人接你们去吃饭。”
陆祎吹了个口哨:“z市有没有新鲜的地方玩啊?”
纪郢洲笑道:“这事别问我们,我给你找个伴儿,你俩保管臭味相投。”
说着就把杜霖微信推给陆祎。
“孟秋面前,老纪你乱说什么呢。”陆祎故作生气,手却诚实地添加好友。
“你玩你的,管我什么事?”林孟秋笑骂,说着看向另一边,“肖何,你帮我把箱子拎进去吧。”
肖何照做,正准备走,林孟秋又叫住他。
“肖何,我的房间不用续住,陈阿姨已经帮我打扫好了房间。你要没什么事儿,后天一起来嘉华苑聚聚吧。就咱们几个人,我做菜!”
陆祎率先响应:“行啊,我同意!挺久没看见孟阳这小子了。”
纪郢洲:“酒吧又不去了?”
“酒吧又没长翅膀飞,咱们林大小姐的亲自下厨的机会可不多!”陆祎又看向肖何,“肖,必须来啊。”
肖何无所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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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华苑在市中心,遇到下班高峰期堵车,肖何到的时候会客厅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陆祎纪郢洲自然不用说,杜霖带着米悦也来了。
管家陈阿姨准备了各色点心水果招待客人,林孟秋说是亲自下厨,实际菜蔬佐料早就备好,只需要下锅烹饪就行。这会儿她还在客厅玩,见到肖何,立马招手道:“快来,我牌打得不好,你帮我赢回来。”
陆祎不爽,他都快赢了:“孟秋别耍赖,牌场如战场,别的我能让你,这个不行!怎么还带请外援的?知不知道评委不能参赛啊?”
肖何被推到桌边,他看了看牌,迎着林梦秋期盼的眼神说:“牌太烂,没救。”
陆祎乐了,利索扔出一堆炸弹。
林孟秋又输一局,干脆按着肖何坐下:“你来打,我去做饭了,记得帮我赢回来啊。”
肖何没答应也没拒绝,反正没事做,来就来两局。
刚赢两把,陆祎就不干了,撂开牌:“不打了,你小子就是雀神附体,跟你打就是找虐。”
肖何:“自己菜别赖我。”
”我靠!“陆祎气得不行,对杜霖说,“你们是怎么能忍受他的狗脾气的?”
杜霖摊手:“陆少你还算好的,我肖哥这段时间属于消沉期,干啥啥没劲儿呢,战斗力有所收敛。”
陆祎注意力转移,挑眉:“哟,什么情况啊肖?”
“滚蛋。”踹开陆祎,肖何警告地瞥了眼杜霖,“你也闭嘴。“
远离客厅的嘈杂,肖何关上阳台的窗,点了根烟。
楼下小孩在踢球,皮球飞过草地,落在大路上,一只手捡起皮球递给小孩。
只是一闪而过的纤细身影。
肖何按了按眉心,再望过去,已经没人。
果然是眼花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隔着玻璃,客厅里传来初中男生变声期的公鸭嗓,“姐,我老师还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