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入睡前卧室的窗帘没拉紧, 一束束金光从缝隙里撒落进来,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夏璟翻了翻身, 脸正好落在光下, 有些晃眼,轻轻皱了皱眉头,抬手挡了挡着,片刻后从睡梦中醒来。
夏璟睁开眼睛,手掌撑着床面坐起来,太阳穴有些疼,呆呆地缓了好一阵,脑子才清醒过来, 但记不清昨晚发生什么了。
她在喝酒和曲筱宜会和, 曲筱宜一直在说话, 她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好像喝得有点多,她也开始说话, 然后呢?
自己说了什么?
曲筱宜送她回来的?
应该是这样,夏璟起身下床,刚走了几步就顿住, 身上的睡袍是谁给她换上的, 腰上的带子还系了很紧的死扣, 不好解开。
夏璟牵起衣领闻了闻, 没有酒味, 淡淡的沐浴露香, 明显是洗过澡。
曲筱宜给她洗的澡换的衣服吗,绝无这种可能, 难不成是她自己做的,喝醉了还能干这些?好像也不太行。
在卧室里没找到手机,又去客厅看了看,手机在沙发上放着,她拿起来点来,首先看到的就是曲筱宜打来的十来个电话号码。
昨晚打了几个,今天早上打了几个。
夏璟正好也有困惑,给对方回拨过去。
曲筱宜秒接:“你酒醒了?”
夏璟嗯了一声:“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你……”曲筱宜问,“不记得了?”
夏璟:“不是你?”
曲筱宜想了想:“是我,是我。”
夏璟嫌弃而惊恐地咦了一声:“你给我洗的澡换的衣服?”
“什么?!”曲筱宜提高了音量,“霍离雪还把你脱光了,给你洗澡换衣服,她对你做别的没有?”
夏璟:“没有,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
她倒是想霍离雪对她做点什么,但对方不愿意。
曲筱宜:“你不是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对你做别的,你把衣服脱下来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或者你起床了有没有觉得这里痛那里酸的,觉得四肢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夏璟顿了几秒:“你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她会对我做什么?”
她和霍离雪的关系,没有别人知道,她喝醉酒,霍离雪帮忙换衣服也说得过去,按理来说曲筱宜不会产生那么多联想。
夏璟深呼一口气,接着问:“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昨晚你说喜欢霍离雪,”曲筱宜如实说出来,彼此静了几秒,她又问,“夏璟你是一时醉话,还是认真的?”
夏璟眨了眨眼,看着茶几上的橘子:“认真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带你去酒吧那次?”曲筱宜关心道。
“不是,我……”夏璟欲言又止,“一时说不清楚,不知道该怎么说。”
曲筱宜:“需不需要我想在来你家聊聊?”
“不用了, ”夏璟又问道,有些紧张地问,“我说喜欢她,她听见没?”
曲筱宜:“没有,她来接你之前说的。”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酒吧?”
“这个我不知道,就突然出现,然后说我和你谈过,你是我前女友,让我不要过分打扰你,她叫你一声,你屁颠屁颠跟着走了。”曲筱宜说。
夏璟困惑:“我是你前女友?”
曲筱宜嗯了一声,而且昨晚的霍离雪真是有点凶,那种凶不是表情上的,不是语气上的,是一种内在的气场,她在理工大也蹭过霍离雪的课,从未见过对方那种气场,鬼知道昨天她阻止霍离雪带走夏璟时,需要多大的勇气。
暂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夏璟不想说,曲筱宜也没过多追问,只是让夏璟想聊的时候去找她,她随时都在。
挂断电话后,夏璟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使劲想了想昨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是想不起来,唯一的印象便是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很轻柔很轻柔。
夏璟不确定是梦境,还是真实。
自己有没有对霍离雪胡言乱语,会不会说了不该说的话,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的平衡状态。
夏璟心提了起来,抿着唇,点开和霍离雪的聊天界面,发消息:【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你了】
一直盯着屏幕,快息屏时又点一下,将屏幕亮起来,几分钟后等来了霍离雪的恢复。
霍离雪:【那么客气?怎么不称您,更客气】
回她了,而且是正常语气回答,夏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昨晚她应该很安分,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霍离雪又发来消息:【酒醒了?脑袋疼吗?】
夏璟:【还好】
霍离雪:【冰箱里有醒酒汤,昨晚熬的,但是你睡着了,没喝成,我装碗里放冰箱了,你看看来能不能喝】
夏璟快步过去打开冰箱,将其端出来,掀开保鲜膜,笑着喝了一口,打字回复:【能喝】
霍离雪:【夏璟同学,你不会端出来直接喝了一口冰的吧】
夏璟眨眨眼,正想着怎么回复。
霍离雪:【看来还没清醒,再去睡睡,我工作了】
夏璟回了声好,端着醒酒汤去了厨房加热,不多就一碗,喝完后给自己做了份早餐,然后去灌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回了房间,没什么事做了,拿出电脑看点资料,中途遇见了个想不通的问题,她礼貌地在微信上问了陆予姜。
陆予姜应该在忙,在下午时才回她。
夏璟细细看了几遍她的想法,恍然大悟,再次道谢。
临近傍晚时,寝室群里的有人艾特了所有人。
老大秦诗于问:【朋友门,今晚有空吗,咱们聚个餐?】
老二:【有空】
老三:【刚好回市里,有空】
老四夏璟:【我也刚好休息】
秦诗于:【那巧了,老地方见面】
老地方是她们之前经常去的火锅店,在理工大附近的商圈,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夏璟换好衣服出门,路程不远,直接走了过去。
这一年她们各自忙各自的,前几个月每周上的一两节课能见面,结课后就没见过了,难得聚一次,而且聚得那么齐,一时高兴,还点了几瓶啤酒。
寝室里就数夏璟和秦诗于的酒量好,老二老三又菜又爱喝,没一会儿晕乎乎地说起了悄悄话。
秦诗于问夏璟:“你酒量挺好的,怎么喝那么点?”
夏璟是对昨天那事有后遗症:“胃有点不舒服,你考的怎么样了?”
问的是考研的事情,秦诗于说:“感觉没发挥好,我爸让我不用接着考了,回家继承家业,我才不回去。”
夏璟问:“接着考吗?”
秦诗于摇头:“暂时不了,我准备去支教,已经在准备了,那边挺缺人的,年过了就得去。 ”
哐的一声,老二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吃得差不多了,得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去。
秦诗于开了车来的,但她喝了酒,叫了代驾来开车,把老二老三扶上车,她道:“我送她们回去,你不用绕圈圈走一趟了。”
夏璟本想陪着,但秦诗于说不用:“我又没喝醉,别担心了,你跟着一起上来,等会儿还得绕一大圈把你送回来,太麻烦了。”
夏璟点头,目送她们离开,慢步回家,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了在门口的霍离雪。
夏璟紧了紧手,眨了眨眼睛:“你……”
霍离雪:“你什么你,开门啊,我没带钥匙。”
开门进去,将灯打开,夏璟问:“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霍离雪顿了顿,看着她的脸道:“忘了。”
“忘了?”夏璟震惊。
霍离雪瞥了她一眼:“你车费都能忘,我不能忘打电话,而且也没等多久,就几分钟,你再不回来我就走了。”
又提她坐霸王车的事,夏璟:……
霍离雪接了杯温水,站在饮水机前喝了一口。
夏季将她神色有些疲倦,眼界下能看见淡淡青色,道:“要不要去睡会儿?”
霍离雪放下杯子:“可以啊。”
她放下杯子,坐到夏璟身旁,贴着她的耳朵道:“抱我进去。”
夏璟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你睡会儿。”
霍离雪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带到自己身上,脸颊蹭着她的脖子:“我有点想了。”
夏璟:“你不累吗?”
“嗯,很累,学校事好多,”霍离雪说声音很小,尾音勾人,“还是想了,所以我不想动,你来动,也不要故意折磨我。”
夏璟深呼一口气是:“我喝了酒的。”
霍离雪亲了下她的耳朵:“又不怀孩子,喝酒怎么了,你快一点。”
关了台灯,屋子陷入黑暗。
霍离雪在夏璟给她带来的明暗中沉沦,紧绷中宣泄,失控中清醒,涣散中凝聚,如她说的那样,对方没有故意折磨她,十分直接了当。
*
事后,霍离雪去洗了澡,很快,几分钟就出来了,出来时没穿睡衣,穿得十分得体整齐,见夏璟困惑的样子。
霍离雪指了指壁钟,马上九点了:“九点半得到学校,还得加班。”
夏璟:“那你刚才……”
霍离雪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刚才是休息时间,已经休息了,你别担心,走吧,送我到巷子口。”
夜风呼啸,刮在为数不多露出来的肌肤上很冷,霍离雪的外套没有口袋,双手垂着,任由风垂着。
夏璟垂头看了一眼,道:“放我衣包里。”
不知在想什么的霍离雪回神:“什么?”
夏璟直接牵起她的手,放进包里,然后把自己的手拿出来。
霍离雪楞了下,挑眉:“这样你不冷吗?”
夏璟:“还好。”
“你口袋那么大,”霍离雪说,“一起放进来不行吗,怕衣服撑坏了?”
夏璟抿了下唇,把手放进去。
霍离雪满意地点头。
口袋即使再大,但也是衣服口袋,不会大到毫无肌肤接触,手背那块的肌肤挨在一起,不经意间会摩挲几下,但接触也仅限于这些,巷子不长,很快就走到尾,霍离雪主动将手拿出来,上车:“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夏璟嗯了一声。
霍离雪开车离开,掌心是热的,在拐角处时她也没去看后视镜了,她能知道,夏璟还站在那里。
回了理工大,进了办公室,还剩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没急着工作,任由自己放空,待其他人回来了,才开始开会。
结束后,吴院长叫住她和其他几个青年老师,安排了些任,二月份的时候,在理工大开学前,她们得去北城理工大进行一场交流会,国外很多专家都会来,让她们好好安排时间。
二月份,不就是过年那段时间吗?
霍离雪心里骂了几句,烦死了,放假都得工作,她也不是小年轻了,哪惊得起这种折腾。
*
两天后,理工大全校放假,霍离雪终于能轻松点了,不用上课,不用监考,只需要跟进还没完成的项目就行了。
有时间去整理前段时间乱糟糟的情绪,夏璟带给她的情绪了,但从未经历过此事,只会越来越乱。
不会爱上别人,不会谈恋爱,是她这些年来的经历给她带来的对自我的认知,她对爱情并没有什么期待。
如果夏璟喜欢她,关于爱情的喜欢,她会反感吗,霍离雪想到这个问题时的第一反应是不反感。
她并没有感受到夏璟现在她这里图谋什么,所以即使意识到对方可能喜欢她,她依旧不会有压迫感,仍然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
但夏璟真的喜欢她吗?
这天,霍离雪从实验室出来,靠在床边透过口,片刻后就听见楼下的吵嚷声,不想偷听被人的隐私,于是重新回了教室,并关上门。
但楼下的声音实在是太大,还是听见了些。
“你敢说你爱过我吗?”
“别闹了行不行,我哪里不爱你了,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都听我的,是不想花心思,还是都听我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没有不花心思,你是什么想法自己说出来不就好了吗,我就是这种性格,细心不了。”
“那你手机私密笔记里是什么,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几点起床几点睡觉,爱听什么,走路喜欢走哪边,生理期是哪天,每个节日要送什么,这些要我一一列出来?”
“你偷看我手机?”
“心虚了吗,我不看你手机,我能知道这些吗,你不是说你就是粗心,不在意细节的性格吗,我看你细心得很!”
“我……她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朋友,谁他大爷的朋友会去记这些,你当我傻子,朋友会那么暧昧,你是爱惨了吧,又想对人家好,又怕人家知道你的心思,不和你做朋友,才来招惹我,拿我当幌子!”
“我…对不起…我会改…你能不能别告诉她……”
“大情圣,滚吧你,看着你就恶心,给姐滚远点,别犯贱出现在我面前。”
声音逐渐远去,教室里安静下来。
霍离雪看着电脑上的数据,企图看进去什么,但什么也看不进去了,深呼一口气,关上电脑走了。
回了宿舍,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看着。
朋友之间不会记那么多细节,但夏璟记住关于她的细节实在是太多了,霍离雪数不清,更别谈那些那些她不知道的。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黎青发来的消息:【霍老师你在忙吗,能不能把前天学院里发的那份数据发给我】
霍离雪直接给她发过去:【是这些吗?】
黎青:【就是这些,谢啦】
霍离雪想了想:【黎老师我能问你一个关于情感上的问题吗?】
黎青:【问啊,跟我客气啥】
霍离雪:【如果有一个人喜欢你,默默对你各种好,但是什么也不说,这是为什么?】
黎青:【这个我熟,怕对方不喜欢她,给对方造成了困扰,可能连能留在对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霍离雪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反复看了几遍:【这算真的喜欢吗?】
黎青:【不是喜欢,是爱了,喜欢期间更多的是想占有,满足自己的需求,是爱的话,会更多考虑对方的情况,考虑对方的感受,忍住不去触碰】
她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些,她和她女朋友当年还没在一起时,就经历过类似的阶段,印象很深刻。
霍离雪:【我知道了,谢谢黎老师】
放下手机,她重重呼吸一口,心口猛地跳动几下。
很清晰了,夏璟喜欢她。
*
临近春节,工作室已经不忙了,事情都处理完了,陆清鸥直接给大家放了假,比规定的节假日提前了两个周,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来年再奋斗。
张秀溪也从养老院搬了回来,吩咐夏璟要记得去买年货,她们家里人口少,如果不弄得热闹些,更加显得冷清。
唯一还在忙,不能放假的人只有明悦言,项目还没做完,苦兮兮跟着老师学习,都不能回去过年了。
张秀溪大手一拍:“来我们家过啊,小霍要不要回家,不回也来一起过。”
霍离雪笑着道:“我不回。”
她也没有家可回,霍家那里只需要去吃一顿饭,其余时间都不用过去,往年她都是自己过的。
她说完话后,不经意间朝着夏璟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对方勾了勾嘴角。
霍离雪眨了下眼睫,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霍离雪拿起手机给夏璟发了条消息:【在笑什么?】
看见消息的夏璟立马抿住嘴角:【你偷看我?】
【嗯,就是偷看了,】霍离雪问,【满意吗?】
这怎么回啊,夏璟犹犹豫豫回了一句:【满意吧】
霍离雪:【吧?意思是还有不满?】
夏璟:【没有】
霍离雪问:【刚才在笑什么?】
夏璟模棱两可回:【快过年了,开心】
霍离雪弯了弯嘴角:【因为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