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这里?】
夏璟深呼一口气, 心口瞬间热热的,点开输入框,好想回一句是的。陷猪负
打出来后, 指尖顿了顿, 在点发送前又将其删掉。
夏璟回了一句:【人多热闹,又不用上班,我干嘛不开心】
霍离雪回她:【行,好,接着开心,要不你去接上逛逛,更开心】
这是……
看见消息的夏璟眨了眨眼睛,这感觉怎么有点像发小脾气, 抬眸轻轻瞥了眼霍离雪, 怕被发现, 立马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谁知下一秒,霍离雪发来消息:【又看我,看着还满意吗?】
夏璟震惊:!!!
刚才对方头都没抬一下, 怎么知道她看她的?
霍离雪是没抬头,一直垂着眸看着手机屏幕,夏璟好一会儿不回她消息, 她就随口一猜对方在偷看她, 这会儿又不回消息了, 看来一猜一个准, 确实在偷看她。
夏璟忖度片刻:【正好抬头, 朝你那边看了一眼】
霍离雪勾唇, 回了一个单子:【呵】
“你们好不容易放假了,怎么一个个都低着头玩手机, ”张秀溪观察好一会儿了,发话了,“眼睛不累吗?”
明悦言抬头,笑着道:“外婆,刚才是我同学找我问作业,我就回她了。”
霍离雪也解释:“刚才教训了个不说实话的学生。”
闻言,夏璟楞了楞。
张秀溪说:“你的学生应该都满二十了吧,那么大了还和老师说谎,一点也不懂事,是得好好说说。”
“外婆说的对,”霍离雪一本正经点头,“她不懂事,我得好好教训她。”
夏璟:……
“那你呢?”张秀溪问夏璟,“刚才在手机上玩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夏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借口还没编好:“我…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张秀溪才不信她:“就你不老实,小明和小霍都老实说了。”
老实,霍离雪哪里老实了?!
夏璟笑:“外婆,我真没做什么,刚才在和认识的客户聊天,她蛮不讲理找我茬。”
“这样啊,”张秀溪说,“放假了都来找茬,哎呀,你们这些小辈也太辛苦,平时压力大就算了,放假也得处理学业工作,我年轻的时候都没那么辛苦,一代比一代的压力大,快点处理完,晚上多吃几碗饭。”
“不说了,你们忙吧,我去门口接你们王奶奶了。”张秀溪说。
明悦言道:“我也去,我没事做了。”
一老一少出去后,客厅只剩下夏璟和霍离雪,十分安静。
霍离雪把手机放桌上,似笑非笑,开口:“蛮不讲理的客户?”
夏璟屏住呼吸。
霍离雪又道:“说说看,哪些地方蛮不讲理了,我让你客户改。”
夏璟心提了起来,捏了捏掌心,深呼一口气说:“没有,没有蛮不讲理,我胡说的,我是不讲真话的人。”
霍离雪轻轻挑了挑眉,哼了一声:“自己认了?”
夏璟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认。”
霍离雪满意点头,没再揪着她不放,从桌上拿了个砂糖橘,剥开,橘皮的香味在空气中扩散开,甜甜的清香。
她说:“手伸出来。”
夏璟伸手,霍离雪把小小的橘子放在她掌心。
夏璟:“给我的?”
霍离雪见她一脸懵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喂小狗的。”
夏璟也跟着笑了一下,将橘子吃掉。
哎呀,就帮忙剥了一个橘子,怎么也这么开心,霍离雪颤了颤眼睫,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几下。
拿起来看了一眼,霍绪发的消息:【你生日马上快到了,上次老爷子说的给你办一场生日宴的事考虑好了吗,主动回复他一句】
霍离雪直言:【不用办,谢谢您的好意】
霍绪:【霍离雪,别任性】
霍离雪:【我没想过要办,这几天您应该很忙,不用替我操心了】
她从未考虑过霍老爷子提出的建议,在不将话摆在明面上的霍家,她明说了不需要办一场所谓让外界知道她是霍家人的生日宴,也就意味着不会听从霍家老爷子的安排,和些乱七八糟不认识的人一起出国等等。
霍家那群人一定懂她的意思,有人希望她正大光明回去,自然有人不希望她回去。
霍绪是霍家老二,早年间因为事业上不听从老爷子的安排,老爷子不怎么喜欢他,老爷子现在年岁已高,前不久还进过几次医院,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日子,霍绪操心她的事情,可不是所谓的迟来的父爱,为子女打算,仅仅是想让他手里多一项筹码,在分家产时能多分些。
霍离雪揉了揉额头,神色淡淡,抬眸看了眼已经进去厨房忙活的夏璟,深呼一口气,理了理情绪,进去帮忙了。
*
晚上做了一大桌菜,五人围成一桌子,有明悦言这个开心果在,饭桌上笑声不断。
最喜欢和年轻人玩的王奶奶最为开心,王奶奶慈祥道:“小明你多大了?”
明悦言笑嘻嘻说:“马上二十了。”
“几月份生日啊?”
“六月十八。”
“好巧,和我孙女就差两天,”王奶奶看她更亲切了,她也随口问了霍离雪是几月生日。
霍离雪楞了一下,道:“二月五号。”
张秀溪接话:“那不是马上就到了,就在春节前两天,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差点就要错过了,生日那天要回家吗?”
虽然霍离雪说了过年不回去,但生日回不回,张秀溪并不知道。
霍离雪摇头:“不回,”她顿了一下,接着道 ,“外婆你是不是想在生日那天给我庆祝一下,不用那么麻烦,我不怎么过生日。”
“生日还是要过的,一年就一次,”张秀溪:“就做几道菜,买个蛋糕,唱首生日歌,不麻烦。”
听见生日蛋糕,明悦言一愣,心都提起来了。
霍离雪想了想,道:“但那天我有点事,得出一趟门,可能得晚上才回来。”
张秀溪笑:“没事,我们晚上庆祝,你回来正好吃饭。”
霍离雪嗯了一声,没再拒绝。
这时,明悦言说话了:“外婆,姐姐不一定赶得回来,太急了好像赶任务啊,不好玩啦,要不还是算了,重点是心意,我们年轻人喜欢自由,不在意形式的,吃年夜饭那天多做几道菜就行了啊,您说是不是啊外婆。”
张秀溪就这样被她说服了:“也对,那小霍那天好好去办事,就不赶趟了。”
明悦言笑嘻嘻,又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到了别的话题上,并没有人在此事上多做纠结。
霍离雪本来就忙,即使理工大放假了,也有事情做,她说生日那天有事,别人自然是相信的。
只是……
夏璟轻轻看了眼霍离雪,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但总觉得哪怪怪的,说不上来。
饭后,明悦言有事回了师大,没参与做饭的霍离雪主动去收拾厨房,夏璟去帮忙,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
霍离雪也没久待,和两位老人告别后,换鞋离开了。
夜风微凉,夏璟送她出巷子:“手冷吗?”
霍离雪的衣服好像都没有口袋:“冷啊,当然冷。”
然后,夏璟又道:“你要不要放我包里?”
霍离雪笑了一声:“你上次好像是直接把我的手抓进去的吧,现在都要问了?夏璟同学真是越来越礼貌了。”
夏璟:……
牵起她的手放进包里,她的手也没退出去,想上次那样,彼此的手背挨着,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接触仅限于这些。
很短一段路,到了车前,霍离雪将手拿了出来,上车。
她道:“夏璟。”
夏璟嗯了一声。
霍离雪缓缓说:“不要送我生日礼物。”
夏璟楞了一下,柔声道:“好。”
霍离雪看着她的眼睛:“不问为什么吗?”
夏璟摇头:“还能节约,干嘛要问。”
霍离雪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缓缓将目光移到她挺翘的鼻梁上,又往下落了一点,看着她的双唇,吻过她全身,唯独没有问过她唇部的双唇。
好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关于身体上的亲密之事,她们做过太多太多了,但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在沉沦时,她们都没有主动去亲吻彼此的嘴唇。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就像她方才提醒夏璟不要给她送生日礼物时,她知道夏璟是困惑的,夏璟大概也猜得出她是有原因的,但就像关于嘴唇之间的亲吻那样,彼此默契地止步,留在一个舒适的位置。
霍离雪在这种舒适中,瞬间放松下来。
而夏璟的眼神,也一直是干净,不像她从前见到过的任何一双眼睛,伪装得极其干净,内里却事种种算计,让人作呕。
夏璟忽然被她这样盯着看,莫名有些紧张,动了动唇:“怎么了?”
粉色的舌尖在说话时露了出来,霍离雪将其看在眼眸中,喉咙忽然痒了一下,居然荒唐地想吻上去,想咬住她的唇舌,尝尝是什么味道。
那么,是否接下来也会有某个瞬间,她愿意主动说出不要生日礼物的原因。
霍离雪暗自深呼一口气,正常道:“你嘴唇看着挺干的,记得涂润唇膏,走了。”
夏璟看着车影消失,抬手摸了摸嘴唇,不干啊,哪干了?
转身回去的路上,夏璟时不时舔了舔唇,若有所思,其实方才霍离雪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对方想吻她。
出现这种想法太奇怪了,但最近这段时间,从上次霍离雪晚上突然过来让她睡她,然后穿好衣服又接着回理工大开始,夏璟就觉得霍离雪好像不一样了,对她的态度,看她的眼神,或者是在亲密接触时的反应,和从前好像不同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们似乎在逐渐脱离互帮互助的□□关系,无声中朝着另一个方向上走。
又会是什么方向?
脑海里闪过霍离雪方才看她的眼神,夏璟心跳猛然加速起来,从前那个霍离雪可能有点喜欢她,关于爱情的喜欢,瞬间冒了出来。
不是一点点嫩芽,霍离雪方才的注视成了养料,霍离雪最近对她的态度成了肥沃的土壤,瞬间变成小苗,如不是夏璟的克制还在,可能都长成开花结果的样子了。
夏璟深呼一口气,走进院子,将手按在心口处,其实实际跳动不是很快,还处于正常范围,但她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在花花草草面前蹲下,看着从霍离雪那里搬来的那两盆盆栽,之前轻轻按在叶面上压了压,不禁想,她喝醉的那一晚,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
回了盛景园,霍离雪花了半个小时洗漱好后,没什么困意,也静不下心工作,浴室拿了打扫工具进卧室,开始整理房间。
自从明悦言来了,她将所有私人用品拿进卧室后,家里就定期安排了阿姨来打扫,除了她的卧室不能进,其余地方阿姨都打扫的很安静。
霍离雪在整理东西时,从床头柜里,浴室的架子上找出了十来个各种颜色的物件,她坐在床边,眼神淡淡看着这些东西,已经很久都没用过了,而她的瘾,也很久没犯过了,她不确定是消失了,还是只是这段时间没犯。
这些东西好像也用不上,霍离雪将它们统一放进了衣柜的某一层抽屉里,和她这些年来关于瘾的诊断结果一并放在一起,并且拿钥匙锁上。
把钥匙抽出来时卡顿了记下,几把钥匙碰撞发出了声响。
霍离雪愣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这段时间没去注意,也没去思考的问题。
她已经很久没犯瘾了,这段时间和夏璟所有的身体接触又是为了什么?
曾经的她不是最讨厌这件事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缓解瘾吗?
而现在她会主动去做那事,就连那晚加班的休息期间,她因为太累了,第一时间也是去找的夏璟,似乎在和夏璟的接触间就能活得满满的能量。
这些年来,霍离雪一直拼命工作,不断往上走,从未承认过累,也从不企图在他人身上获得能量。
别人给予的能量,总是需要等价的东西去交换。
但在夏璟那里,即使口头上没说,她心里已经承认自己累了,所以才会去感受那份能量,去充电,然后接着工作。
在夏璟那里,曾经折磨得她不成人样的瘾,给她留下痛苦的瘾,似乎也被一场类似润物细无声的温柔雨给覆盖。
舒适取代了痛苦,在她没意识到时,她已经开始享受□□了,甚至会主动去寻求。
可是她真的是在寻求□□上带来的舒适吗?
霍离雪将钥匙取出来放好,随手把灯关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时想不出答案,即使有个模糊的答案出来,她也看不清。
深呼一口气,霍离雪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已过,距离她的生日又近了一天。
又近了一天。
她无法忘记的一天,即使这些年来明家所有人都没提过这事,好似忘记一般,可就在几个小时前,明家年纪最小的明悦言听见生日蛋糕时的反应,帮她阻止张秀溪办生日宴的举动,无不在说,没有一个人忘记明溪的死亡是因为她。
无论这些年她为明家做再多的补偿,花再多的金钱,她也永远换不来心安。
次日醒来时,霍离雪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缓了几分钟,梦境中出现在眼前的血色才逐渐退去,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时,能看清眼前的东西时,才起身去了浴室,打开淋浴头,让热水从头淋到脚趾。
霍离雪大口呼吸着。
半小时后,出了浴室,去了理工大的实验室加班,临近中午时,霍离雪接到了夏璟的电话。
霍离雪背脊不由自主放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想我了?”
夏璟脸颊一红,咳了一声:“想你了。”
嗯?
今天居然这么老实,这么乖,一点也不口是心非?
霍离雪笑了一声。
夏璟又说:“外婆想你了,问你来不来吃饭?”
敢情在这里等着,霍离雪隔空踹了一脚,就当是踹到了夏璟腿上:“疼吗?”
夏璟不明所以:“疼什么?”
霍离雪说:“你管我。”
夏璟:……
霍离雪不逗她了,说正事:“不来吃饭了,我就在学校吃,你们吃吧。”
夏璟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她朝着张秀溪说了一声:“她说她不来了。”
“那么近都不来啊,应该是又在忙,”张秀溪道,“一会儿少煮一个人的饭。”
明悦言的口味被张秀溪和王奶奶养刁了,吃不惯师大食堂的饭菜,天天骑着小电动来蹭饭。
明悦言说:“外婆我要不要交点伙食费啊,再吃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
除了早饭,午饭晚饭都是在这里吃的。
张秀溪道:“给什么伙食费,爱吃就多吃点,你看夏璟,又发愣,饭也不吃。”
夏璟回神:“啊?”
“啊。”张秀溪接她夹了快红烧肉,“吃饭,在想什么啊愣愣的。”
王奶奶开玩笑:“小霍没来,饭都吃不下她,明天再叫她来就是了。”
但接下来几天,夏璟打电话让霍离雪来吃饭,对方都拒绝了,并没有来,她们也没有见面。
就连张秀溪都开始念着想她了,还骂了理工大几句,让人放假了都这么忙。
异常吗,其实有点,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但除了没见面,没来吃饭,其他的一切正常,说话时是正常的,发消息时也是正常的。
夏璟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明悦言走过来:“夏璟姐。”
最近熟了起来,就没叫学姐了,而是直接叫夏璟姐。
夏璟抬眸:“嗯?”
“你是不是……”明悦言顿了顿,两个老太太去逛街了,家里只有她们两人,但她还是将音量放轻了很多,“是不是喜欢姐姐。”
明悦言没谈过恋爱,但看过的小说很多啊,性格又开朗外向,观察能力也不错,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之前在温泉夏璟好端端把手机掉进了池子里,是在她说了陆予姜是霍离雪的前女友时出现的反应。
夏璟不是马虎的性格,手机掉得那么突然是因为什么,现在似乎就解释得清楚了。
夏璟深呼一口气,咯噔一下,但没有否认,而是问:“有那么明显吗?”
明悦言直说:“前段时间还好,最近很明显,你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
张秀溪她们年纪大了,接触的情情爱爱少了 ,或许感受不到,但对她来说,或者随便拉个年轻人来看,即使是再迟钝了人,大概也能看得出来。
很明显。
夏璟眨了下眼,所以即使她什么也没说,霍离雪也可能知道了?
她无法确定。
对方最近并没有远离她,除了这几日没来之外。
夏璟回顾了最近,好像她发现霍离雪对她的态度开始偏离互帮互助时,她就开始在情感上稍微放纵自己了,没有从前那么克制。
这是好还是坏?
夏璟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明悦言如实说:“姐姐看着好相处,其实是不怎么和人深交的,除非那人她很喜欢,她愿意和你相处,愿意和外婆相处,就说明她很喜欢你们,至于是什么类型的喜欢,我也不知道,姐姐不和我说这些。”
夏璟嗯了一声。
明悦言说:“不过我很看好你。”
“怎么说?”
“你俩那么好看,不在意一起可惜了。”
夏璟:……
“开个玩笑啦,”明悦言笑,想了想她又提醒,“想走近姐姐的心是很难的事情,如果她不喜欢你,不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能因爱成恨,去伤害她,她…有她的难处。”
夏璟摇头:“我不会。”
明悦言也觉得她不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夏璟看着比当年的陆予姜顺眼很多。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也不用去想最近姐姐为什么不来吃饭了,她不会来的,也不会去哪的,不是因为你。”明悦言没说什么原因,只是浅浅提醒她一下,毕竟这几天夏璟吃饭总是魂不守舍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若非必要,霍离雪不会在这几天,她生日前的这几天和任何人见面,这十几年都是这样。
这是关于霍离雪黑色纱布下的东西,夏璟瞬间意识到了这点,无论是谁,除非霍离雪愿意,不然不能随意去触碰。
*
二月五号,阴转小雨。
霍离雪早早地坐高铁离开了市区,两个小时后,出高铁站,又打了出租车,去了墓园,在墓园外的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
老板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知道她今天一定回来,提前准备好了花束。
霍离雪付了钱,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身进了墓园。
将花束放在明溪墓碑前,霍离雪伸手抚了抚明溪的照片,像从前那样静静坐着了几个小时,离开前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她的生日,就是明溪的忌日,所以这些年来她从来不过生日。
并且在这天的前几日开始就会在夜里反复梦见明溪去世那天,到处都是血,白色奶油已经看不清形状,涂抹在地上,又覆盖上鲜血。
霍离雪坐在回程的高铁上,看着窗户外飞驰的景物,她很困,但是不敢睡觉,她睡着后又是那一幕。
鲜活年轻的生命因为她,在那天按下了停止键。
霍离雪已经很多年没去主动想这一天了,但在这一天来临时,她的潜意识,她的良知,她的负罪感,会自动地让她反复回顾这一天。
那段时间的她很糟糕,十二岁左右,刚上初中,外婆病得很重,常年吃药,已经没了劳动能力,家庭情况很不好。
她成绩好,学校已经帮忙减免了学费和住宿费,明溪是她同班同学,经常把午饭分给她吃,明家父母知道后,每次装盒饭时,也刻意装的两个人的份量。
这种情况下,霍离雪是能好好完成学业的。
但外婆需要人照顾,她上学去了,外婆在家可能连饭都吃不上,没人管。
霍离雪动了退学的念头,她成绩好,可以休学,过一两年再接着读书也可以,即使上不了学了,她可以学其他手艺,也能养活她和外婆,对当时的她来说,自己的一切都可以失去,唯有外婆不可以。
本来已经在进行了,但在程序走完前,外婆就离开人世了。
村上有人说,老人是怕拖累她,才选择离开的。
村上有人说,老人这些年因为要养她,干了太多的活,才拖垮身体的。
村上有人说,她就是灾星,克走了身边所有亲人。
村上有人说,她妈当初就不该生下她这个野种,就该打掉。
村上有人说,她怎么好意思活下去,一滴眼泪都不流,还若无其事去上学。
霍离雪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流,正常上课,下课,回宿舍,像没事人一样。
她也在怀疑自己,她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一点都感受不到悲伤。
直到外婆下葬那天,她亲眼看见村里的人将外婆埋进了那堆永远见不着光的泥土里,她像疯了一样跑过去拉着那些扛着锄头的人,拼命地推开她们,红着眼咬着唇让他们滚。
那么瘦弱的小孩哪有什么力气,把她抱在了一旁,大家都说呀疯了,怕她捣乱误了时辰会招来祸端,拿绳子把她困在柱子上。
霍离雪嘶喊着,双目通红,嘴角咬出了血,捆在她身上接触到肌肤的绳索在她挣扎中磨破了肌肤,染满了血色。
什么都做不了,霍离雪看着外婆被埋葬。
那天过后,霍离雪的嗓子好像坏掉了,半个月没有说话,那样发疯的她好像也只是存在在外婆下葬那一天。
除了不能说话,她又开始好好上学,好好放学,好好写作业,比任何人都平静,成了大家眼中冷色的怪物,同学都躲着她,别地里议论她,不和她接触。
只有明溪还是想从前那样,会分给她饭吃,会时不时对她笑笑,还会问她喉咙怎么样。
明溪是个很好的人,活波开朗,和所有同学关系都很好,班上的小班长,其实她和霍离雪的关系没有特别好,但她会关心每一个同学。
霍离雪对她是感激的。
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二月五号,正在放寒假中,已经没人给她庆生了,霍离雪也很平静,平静地去买了老鼠药,打算平静地离开。
如果她的出生是祸端,如果她的出生已经无人在意,她选择在这一天结束,她会去不见光的土里陪外婆。
害怕吗,其实是有一点的,她不知道会不会痛。
但霍离雪没想过明溪会知道她的生日,会悄悄瞒着家里人,晚上跑出去给她买蛋糕,会给她写贺卡,会在来找她的路上出了意外,车祸身亡。
那条路离她不远,她跑过去时,地面还没打扫干净,全是血,糊在奶油上的全是血。
灾星。
所有人都在说她是灾星,谁和她扯上关系就会招来祸端,任何爱她的人,关心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霍离雪惊醒,满头大汗。
乘务员温柔道:“女士终点站到了。”现住副
霍离雪眼睛有片刻失明,换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出站。
天已经黑透了,空中飘着小雨,霍离雪深呼一口气,往外走着。
这些年来,每往前走一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即使走了很远,过往会永远跟着她,明溪的死亡,永远和她有关,即使她不知情,也和她有关。
刚出高铁站,手机铃声响了,霍离雪拿出来看了眼名字,接通。
一天没说话,声音有些哑:“喂。”
夏璟问她:“回来了吗?”
霍离雪嗯了一声,看着街道上的车流:“刚出高铁站。”
夏璟说:“我刚好在公司拿了点资料,正准备走,要我过来一起吗?”
夏璟所在的公司,霍离雪去过一次,离高铁站很近。
霍离雪抬头,飘扬的细雨撒在她眼睫上,轻轻颤了颤眼睫,就往下落,像忍了好久,从眼眸中流出来的眼泪。
“你来。”
她站在原地等着夏璟,就好像在等一个答案,越来越清晰的答案,可以试一试的答案。
夏璟来得很快,下了出租车,隔着一个广场的距离,就看见了站在出口旁边的霍离雪。
迈着最大的步子,以最快的速度走过去,在靠近霍离雪时,又将步子放慢。
夏璟走过去,站在霍离雪跟前,问她:“吃饭了没?”
“吃了。”霍离雪说。
夏璟点头。
霍离雪又说:“早饭。”
夏璟:……
“回家吃还是去餐厅吃?”
霍离雪摇头,往前一步,忽然抱住她,冰凉的脸挨着她的脖颈蹭了蹭:“夏璟,想做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