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是我……”
夏璟回了话，只听见电话那边轻笑一声，然后就被霍离雪挂断了。
司机见状：“你朋友来不来接你？”
夏璟想了想：“来。”
“你这小姑娘, ”有人来付钱, 司机也不暴躁了，“发现没钱的时候不害羞，还一脸淡定地想处理办法，怎么刚才电话里的人让你说句话，脸就红了，支支吾吾的，怕被你朋友笑话啊，那你找别的朋友来救你啊。”
夏璟不是不想找别人, 这里离理工大也不远, 找曲筱宜是很好的选择, 但她记住的电话号码只有两个，张秀溪和霍离雪，联系不上曲筱宜。
她刚才和司机商量, 把她送回巷子，她回家拿钱，或者是找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借, 司机师傅不愿意, 怕她动歪脑子逃单, 只接受在这里等着, 动都不动一下。
要么找霍离雪, 要么找张秀溪。
张秀溪年纪大了, 离这里远，来回折腾挺麻烦的, 最后夏璟只能报出霍离雪的电话号了。
十分钟后，霍离雪开着车来赎人，耽搁了司机的时间，扫了双倍车费给司机。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司机乐呵呵地让夏璟下车，刷的一下开车走了。
霍离雪一手搭在车窗上，歪头看着她：“手机坏了？”
夏璟嗯了一声。
“然后心情不好，在会所那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霍离雪接着说，“手机又不是我丢池里面的，干嘛不和我打招呼？”
夏璟抿了抿唇：“没什么，正好有车经过，就上车走了。”
霍离雪看了她一眼，静了几秒：“上车，我送你回去。”
夏璟也没争，上车坐下，几分钟的车程，没人开口说话，车子在巷口停下来时，夏璟才道：“刚才谢谢你。”
“不用，”霍离雪笑了一声，“记得把车费转给我就成。”
夏璟点头：“我先回去了。”
霍离雪没立马离开，侧着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眸中情绪流转。
快节奏的社会，大家过于依赖手机，已经没什么人能记住别人的手机号了，她自己也是这样，除了自己的手机号能记住，其余人的手机号都不记得。
夏璟却能记住她的手机号？
不是一件大事情，只是发生在现在这个社会便有点稀奇。
对方是有记别人手机号的习惯，能记住很多人的号码，还是说……
霍离雪深呼一口气，那日出现的念头再次在脑海中闪过，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在夏璟的背影消失后，才开车离开。
*
夏璟回到家，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着，吹着风让脑子清醒些。
霍离雪曾对她说不会爱上别人，不会谈恋爱，但明悦言又说今天见着那人是霍离雪的前女友。
既然是前女友，就是会谈恋爱，会谈恋爱就证明会爱上别人。
霍离雪在骗她吗，没必要骗自己，对方大概也没说谎，因为霍离雪说的不会谈恋爱前面并没有加上时间，这个不会谈恋爱可能只是指以后，没将从前包在其中。
夏璟双手支着下巴，看着逐渐昏沉的天色，她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院子里没开灯，视线开始模糊，夏璟将目光落在院里的树上，四季苍翠的叶片这会儿也披上朦胧的黑色夜纱，将白日清晰可见的叶脉隐藏，看不出个究竟，或许再晚一点，整棵树也会披上这层夜纱，只剩下一颗树黑色的轮廓。
而站在树下的夏璟，倒数着天明，在明知是黑暗的冬日里，在承受着一波波寒风中，在欣喜的矛盾中逐渐看清藏在这片阴影里的霍离雪。
霍离雪是能谈恋爱的，是能享受爱情的，并不是不能接受，成没成功暂且不论，至少曾去尝试过，至于为何现在她给自己下了定论，以后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前女友还是别的，夏璟暂时无法知道。
如果真是因为前女友……
夏璟颤了颤眼睫，起身去开灯，光的黄晕撒在了树上，她抬眸看着着，深呼一口冷气，冷气进入肺腑，让她获得呼吸而生存，又让她冷得浑身一颤。
这种复杂，也是夏璟此刻的状态。
她既在为霍离雪能够喜欢上人而高兴，又为她喜欢的人可能永远不是自己而感到遗憾。
可是她喜欢霍离雪，想和霍离雪在一起，不就是希望对方能够获得开心吗。
霍离雪喜不喜欢她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对方开心便好。
冷风拂过，轻轻掠过她的眼睫，夏璟敛了敛心绪，其实也不用如此悲观，毕竟是一个可能性，可能不是她，也可能是她。
夏璟手掌按在心脏那里，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
年末，大家都忙了起来，工作室的事情太多了，夏璟忙得飞起来，经常熬大夜，有一晚直接没回去，睡在了公司，明悦言也没空玩了，在师大熟悉环境，跟着老师各种学习，至于霍离雪，她全年都很忙，年末只会更加忙，得上课，得做项目，还得去其他省份开各种交流总结会。
这天下了班，夏璟站在窗口喘口气，细细算来，自从上次会所泡温泉过后，她和霍离雪就没见过面了，快半个月了。
之前被水泡过的旧手机修好了，但她还是买了个新的，这十天里她们虽没见面，但也不是全无交流。
她把霍离雪替她付的车费还了，霍离雪也没调侃她，直接把钱领了。
但交流也只有这些。
“夏璟你怎么在这里，还不走吗？”同事问她。
夏璟回神：“坐久了有点闷，过会儿走。”
同事点头：“最近真是太累人了，熬过明天，明天就能准时下班，然后休息两天了，我得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见。”
“明天见。”夏璟也说。
回工位收拾了东西，乘电梯下楼，在楼下吃了晚饭，这才乘地铁回家，听见理工大到了的播报时，夏璟下意识就出来地铁站，等她意识到时，就已经到了理工大教师宿舍外了。
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的树下站着，拿出手机看了眼，十点半，不算早也不算晚。
夏璟想了想，给霍离雪发消息：【下班了吗，今天要来巷子吗，或者我去宿舍找你？】
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冷风吹得手心有些冷，夏璟呼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时，霍离雪回消息了。
霍离雪：【想我了？】
夏璟回：【嗯，想了】
她知道霍离雪说的想是身体上的想，而她想表达的想是心里的想，不是一个意思，之前她们见面做那事时，霍离雪也会抱着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脸说想她了。
霍离雪：【太累了，我刚下班，就不想了吧，你最近也累，好好休息】
夏璟回：【好，你好好休息】
手机放进包里，转身，准备离开时，脚步顿住，又往后退了一步，没从树下走出来。
目光落到不远处走来的两人身上，看着霍离雪和陆予姜一同进了宿舍楼，两分钟后，霍离雪那户的灯亮了起来。
夏璟背脊靠着粗糙的树皮，一动不动，仰头看了一会儿，看着那盏亮起的灯，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进去过，知道屋里的窗帘质量很好很厚实，从外面看，根本看不见什么。
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也有些发懵，片刻后灯熄灭了，霍离雪那户暗了，她又将目光移到出口，陆予姜会出来吗？
乘坐电梯下楼，只需要两分钟，她只要在这里等两分钟，就能知道答案。
可夏璟不止站了两分钟，三分钟，还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楼道出口那里一直安安静静，无人出来，唯有风声吹着残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夏璟快步离开宿舍楼，走出理工大，跑着回了巷子，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
她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偷窥霍离雪吗？
霍离雪做什么不是她的自由吗？
在霍离雪那里，她们只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她并没有承诺过她任何东西，她也没有权利去窥探霍离雪私人生活。
站起身，拿钥匙出来，开门时，哐当一声响，钥匙掉在了地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抖，深呼吸，弯腰捡起来，开门进去。
开了灯，坐在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主动去想，但又想了很多，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
想起之前某次，她去霍离雪宿舍时，随口问她：“你怎么不多买双拖鞋，有人来了，让别人光着脚？”
霍离雪当时瞥了她一眼：“夏璟同学，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进来过，我不会随便带进人进来。”
夏璟发现自己的情绪有糟糕，这种糟糕和四年前霍离雪不告而别时出现的糟糕很相似，当时她是些日记发泄，写了些什么，她已经忘记了。
她不能空闲下来，得找点事情来做，于是去洗了头洗了澡，给家里做了大扫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弄得干干净净，累得不行时，才去睡觉。
次日一早，准时起床去上班，一切无常，夏璟觉得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没有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就是前女友留宿吗，有什么大不了。
霍离雪虽然爱逗她，虽然之前有一阵对她忽冷忽热，但对方从没骗过她。
她记得霍离雪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在她们即将发生那事时，她问霍离雪为什么要和她睡？
霍离雪的回答是：只有你可以，我需要你
做不了假。
定了定心，夏璟认真干完今天的工作，在临近下班时接到了曲筱宜的电话。
曲筱宜说：“考试终于结束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前几天可折磨死我了，闭上眼睛做梦都是考试。”
夏璟说：“那恭喜你。”
曲筱宜笑了两声：“你今天忙不忙，等会儿愿意去喝两杯吗？”
夏璟：“今天不忙，在哪喝？”
曲筱宜小小惊讶一下：“我找地方，一会儿把地址给你发过来。”
“行，”夏璟说，“一会儿见。”
处理好最后一点工作，夏璟收拾东西，准时下班，去找曲筱宜了。
约在一家清吧，人不是很多，环境挺舒适的。
夏璟见她一个人，问道：“唐沁没来吗？”
曲筱宜说：“她考试还没结束，今晚有场考试，来不了。”
夏璟点头。
曲筱宜点了酒，巴拉巴拉闲聊着，她是个话痨，这几天考试有点憋疯了，说得很起劲。
夏璟刚开始还在听，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等曲筱宜过完嘴瘾后，这才注意到夏璟已经喝了好几杯了：“我去，你怎么喝那么多？”
夏璟脸颊有些红：“口渴。”
曲筱宜：“口渴你喝水啊，和饮料也成，干嘛喝那么多酒。”
夏璟眨了眨眼：“让我喝吧。”
“你……”曲筱宜问，“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夏璟摇头，桌上的那杯酒又见底了，她给自己再到一杯，即使她酒量好，也禁不止这样喝，脑子开始晕乎乎的，缓缓开口。
“曲筱宜。”
曲筱宜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挺担心她：“我在，你说。”
夏璟趴在吧台上，盯着酒杯上折射出来的光，眼眸朦胧，晕着水光：“我好像…好像…没我想的那么想得开……没那么大度……”
“不想她喜欢别人，想让她喜欢我……”
夏璟抿了抿唇，酒劲儿上来了，就有些想哭，吸了吸鼻子，又憋住，将脸枕在臂弯里。
曲筱宜从没见过她这样，柔声问：“谁不喜欢你，是那个人没眼光。”
夏璟摇头，接着道：“我如果去做小三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不和我做朋友了？”
霍离雪说过只和她睡，霍离雪说过在那事上需要她，如果霍离雪有了喜欢的人，和其他人在一起了，还是需要和她睡的话，她该拒绝吗？
那样子不就是小三了？
她又乱糟糟地想，要是被张秀溪知道她去做第三者，会不认她，把她赶出家门的。
夏婉不要她了，霍离雪不要她了，张秀溪也不要她了，她好可怜。
曲筱宜吓得心颤抖：“你喜欢上结了婚的人了？”
夏璟晕乎乎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摇头又点头。
曲筱宜：“对方有孩子了吗？”
“孩子？”夏璟胡言乱语，又笑了一下，“喜欢她，所有都喜欢，孩子也喜欢。”
天呀，这这信息量也太大了，曲筱宜深呼一口气：“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夏璟忽然抬眸，再次看向酒杯，杯子上有她的倒影：“霍离雪，我喜欢霍离雪。”
谁？
霍离雪？
曲筱宜：“我学校里的霍离雪？”
霍教授不是单身吗，哪里结婚了，哪来的孩子？
夏璟点头，又将头趴下了，似乎是电量耗尽。
二楼走廊，正好来这家新店视察的白优念看着楼下那一幕，她混迹情场多年，又是开酒吧的，一眼就看出来夏璟那模样百分之八十是在为爱买醉。
又想起那日在会所的事情，不会是她无意间做的孽，让她们聚在一起，惹出来的事情，所以才这么伤心吧。
如果真是那样，白优念挺过意不去的。
忖度片刻，拿出给霍离雪发消息：【你家小朋友在我这里】
霍离雪：【？】
白优念拍了张照片过去。
霍离雪点开图片，皱眉，从照片里看：夏璟可怜兮兮趴在吧台上，一副喝多了的样子，坐在她旁边的曲筱宜似乎在哄人，但又不知道怎么哄。
【地址发给我】
*
在曲筱宜的印象中，夏璟一直是有事自己抗的性格，不爱找别人帮忙，平时只是分享开心的事情，就连夏婉离开这几年，夏璟都没表现出什么伤心的情绪，这是为数不多她看她那么伤心。
只是夏璟喜欢的人是霍离雪？
什么时候喜欢的，平时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前几次在理工大校园里看见的很像夏璟的身影，难不成真是夏璟？！
正想着，一道阴影笼了下来，曲筱宜抬眸，愣了愣，叫了声：“霍老师。”
霍离雪表情淡淡，虽不凶，但也不是平易近人的模样，点头，越过她，正欲伸手去抚夏璟。
曲筱宜连忙出声：“霍老师我朋友喝醉了，我一会儿送她回家，您不用担心。”
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刚才又听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她可不敢让霍离雪把夏璟带走。
霍离雪顿了一下，看向曲筱宜：“如果我没记错，你叫曲筱宜对不对，导师是黎青，现任女友是唐沁。”
曲筱宜有些震惊地点头，怎么把她记得那么清楚，而且她女朋友是谁都知道，夏璟说的？
霍离雪嗯了一声：“你和夏璟单独来酒吧，你女朋友知道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曲筱宜：“不知道，她要考试不能来，我也没说，所以我才叫夏璟来玩的。”
听到这里，霍离雪深呼一口气，眉头皱了皱：“那我明说了，你和夏璟已经分手了，而且已经分手很久了，不能因为她傻，不能因为自己寂寞，总是去联系她，去打扰她，分手了或许可以做朋友，但得注意分寸，这样对大家都好。”
曲筱宜一脸懵，分手了，谁和谁分手了，她和夏璟分手了？
什么时候谈的，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霍离雪在说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霍离雪和夏璟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很熟啊，而且还挺在乎夏璟，不会真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纷吧。
刚才霍离雪骂她的样子，真像替对象骂前任。
霍离雪没功夫理她，弯了弯腰，问夏璟：“自己能走吗？”
夏璟醒了，迷迷糊糊抬眸，见着来的人是霍离雪，嘴巴撇了撇，有些想哭，但又忍着了。
这小可怜，为了个前女友至于吗，没出息。
霍离雪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问：“和我一起回去吗？”
夏璟虽然醉了，但谁是谁还是认识的，点头。
霍离雪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走了。
曲筱宜：？？？
“等等，你们不能就这样走了，站住！”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就要追上去。
白优念赶紧出来拉住她：“女士，你还没买单，不能就这样走了。”
曲筱宜急得不行：“我不是逃单，你没看见我朋友被带走了吗，我得去拉住她们。”
白优念说：“你是不是认识她们，知道她们的私人信息，对她们的人品有一定里了解？”
“知道。”
“那不就对了，有什么可追的，”白优念道，“还能私奔不成，买单，先买单。”
*
霍离雪把夏璟扶上车，给她系好安全带后，才开车离开，送她回家。
开车途中接了个电话，霍离雪道：“嗯好，麻烦张老师了，我临时有点事情，学校那边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侧头看了眼夏璟，这人也没睡觉，就一直偏头看着她，傻乎乎的。
霍离雪问她：“你看着我干什么？”
难得醉一次的夏璟脑子不清楚，说话也不用思考，想到什么说什么：“好看。”
霍离雪笑了一声，挑眉，想了想问：“我和曲筱宜谁更好看？”
夏璟眨眨眼：“你最好。”
霍离雪点头，忽然想着了什么，道：“背一遍我的电话号码。”
夏璟脑子有些迟缓，缓了缓才记起来什么是电话号码，字正腔圆：“1xxxxxxxxx1。”
霍离雪又道：“背一遍曲筱宜的电话号。”
夏璟颤了颤眼睫，使劲儿想，使劲儿想，找不到相关的记忆，潜意识里又让她想，如果不做霍离雪说的事情，霍离雪会不高兴。
接着想，但是想不起来，急忙想拍脑袋。
霍离雪问：“不记得啊？”
夏璟垂下头，不敢看她，小声说：“记不得。”
霍离雪嘴角扬了下，没再追问什么，安静开车回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