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糟糕!

  安田渚横躺在地上,浑身痛的像是被车碾过一般,他努力睁开浮肿的双眼,面前的视野一片模糊,被他头上流下的血液浸没,只能看到那几个沾染着灰尘的校服裤逐渐逼近林子墨。

  “不要管我,林子墨同学......快跑......”他挣扎着说。

  “哇哦,真令人感动。”卷发头鼓掌称赞,那双眼睛如鹰隼般盯向林子墨:“多么可怜的悲剧画面,下一秒你是不是要说:‘不,我不会走的,我会救你出来!’,啊,我都快哭了。”

  他从长椅上跳下来,鞋尖碾烟头似的踩住安田的背,安田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咬着牙发出闷哼。

  “抱歉。”林子墨望着面前的人,突然诚心诚意道:“你们是不是给自己加戏太多了呢?”

  “你小子还狂!”黄毛暴躁的举起拳头,不由分说的朝着他最看不惯的林子墨的脸砸去:“现在就算你下跪也没用!”

  他出拳快准狠,在之前学校的拳击社算是一打一的高手,虽然称不上超高校级别的,可也是年年参加大赛拿奖拿到手软的那号人。

  见他认真起来,身后几个看热闹的开始慌了:“喂,黄毛,你别太过火!闹出人命就糟了!”

  拳击手一拳的重量超乎普通人的想象,几乎在没有拳套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对着人的头直直一拳,能够当场把对方打到休克,甚至死亡。

  安田已经泪流满面,血水混着他的泪液从脸颊流下来,滴滴哒哒的落在地上,卷发头烦躁的又踹了他一脚,对周围人喝到:“一群窝囊废!怕什么?他要是真死了,咱们把他从天台往下一扔,谁能知道发生了啥,不过也就是有一个‘自杀’的人罢了!”

  几人静静的不敢说话,缩在一起。

  他们这个小团体里,表面上看,是武力值最高的黄毛当老大,实际上,大家却并不怎么怕他,黄毛耿直,打就是打,骂就是骂,而卷发头不同,原本他只是在团队里充当军师的身份,可最近这一个月来,他变得越来越暴戾,时常会在这样的场合做出令他们这群不良都感到恐怖的事。

  上一次他们也是这样对学校的弱鸡围追堵截,谁知卷发头差点把对方推到地铁轨道上,吓得大伙连忙将人拉上来,而后他们质问卷发头,他也只是漫不经心的说:

  “死掉了的话,就不会有谁知道我们对他做了什么事啊,再说了,那个地铁站的监控,那天可是坏的哟,那么晚了,也没有目击者,真是个下手的绝佳时机啊,当时我还想超lucky的,谁知道被你们中途捣乱......”

  这家伙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了!几个人无声的在心里呐喊,脚下不自觉的往远离卷发头的地方挪动。

  这一下,正好让开了挡在安田面前的障碍,他痛苦的闭上眼,在心底哀嚎,不敢睁开眼,去看等会林子墨凄惨的模样。

  战斗进行的很快,最先只有啪啪几声,接着是肉-体砸在地面既闷又沉的声音,痛呼,求饶,还有啜泣,最后出现在安田耳朵里的,是卷发头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给我去死!”

  安田憋不住了!他内心的焦躁与担忧犹如火山爆发,假如林子墨只是另一个无辜牵涉进霸凌事件的人,他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可是在他看来,林子墨分明可以什么都不管的离开,却因为他留了下来,他的内心因为这一点点小小的善意而感动。

  不行,不能就这样让林同学因为自己而受伤!

  他猛地张开眼,刺眼的光在眼前一晃,那一朵巨大而洁白的云从顺着风移开,璀璨的光线自天空滑落,如同金色的水流一点点照亮了天台。

  他一眨眼,光斑淡去,天台的景象渐渐映入眼帘——只见在他周围多了好几个躺倒在地的“同胞”,正是刚才叫嚣的家伙们,此刻一个个跟断了骨头似的瘫倒,八爪鱼一样在地上蠕动翻滚。安田一眼就看到最凶最横的黄毛那家伙,像个肚皮朝天的乌龟,在地上来回尝试,却被疼痛一次次击败,怎么也站不起来身。

  发生了什么???

  安田在地上蹭了蹭,顺着长椅坐起身,看到正对面举着手机的小中分冷汗大滴大滴地从他的额头滴落,他惊恐地仿佛拍恐怖片真遇见鬼了的摄影师,手抖的像是得了帕金森,安田有点好奇他怎么还在尽职尽责地拍摄,仅管照他手抖的频率拍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魔鬼画面——

  突然,安田反应过来了!他顺着这摄像头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林子墨微微偏头,躲过卷发头手中的□□,不知怎么的,安田眼前一花,下一秒,那刀就到了林子墨的手中,而卷发头,被对方用手掌按住脸,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死、死人了?安田的嗓子眼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他直愣愣的看着林子墨,对方和刚走上天台时一样,连一点灰尘都没沾上,没有喘息,没有汗渍,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小中分的手机终于还是从手里滑落,然而下一秒,就被林子墨接住。

  林子墨低头翻了翻,拍的不错,光影角度都挺棒,前半段像是日剧情节,从林子墨躲过黄毛拳头之后,就花的像个鬼片录影带,他拇指一划,点了红色的小垃圾篓图标,手一抬,把手机扔给小中分:

  “把他们搬去医务室,今天的事......”

  “我懂我懂我懂!我不会说的!”小中分眼泪汪汪的抹着鼻涕,搀起还在蔫儿了的黄毛,一溜烟跑了。

  啊,我还没说完。林子墨挠挠头,把裹着校服的便当盒从地上拎起来。

  遍地躺倒的人疼的都说不出话,场面像极了凶杀现场,林子墨看看溅了血的长椅,有点倒胃口。

  难得李舜生会做这样妈妈级别的便当啊,就不能让我好好吃个饭吗,真是的!

  太阳耀眼极了,炙热的光洒满天台。

  林子墨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几个终于爬起来的人下楼,随手捡了个校服垫在屁-股底下,旁若无人的吃起饭来。

  “那个......谢谢你。”安田捂着肚子,好半晌才从地上撑起身,手在身上胡乱摸了摸,最后从鞋底里摸出一张福泽谕吉:“我身上其他的钱都被他们拿走了,只剩这么一点......”

  林子墨夹了颗西蓝花,鼓着腮帮子嚼啊嚼,过了会儿,才诧异的抬起头:“你在跟我说话?”

  一串红色顿时从安田的脚后跟羞到头发丝:“是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你!”

  “哦,那大可不必。”林子墨叉起玉子烧,晃了晃:“如果我救了你,而后又收了你的钱,那在我看来就跟换一种方式的敲诈勒索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为了见义勇为什么的,只是单纯想在这里吃个饭而已。再说了,你要真给我钱......

  林子墨下意识的按住自己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零花钱。

  我也没办法保证它能在我的口袋里存活到明天。

  林子墨脑筋在这一小会儿转了几转,他顿了顿,发现面前的人眼泪都要从眼眶掉出来。

  他实在懒得像长大后的自己那样演戏,内心毫无波动还偏偏能装作一副温柔关切的模样。于是他只能神色恹恹的继续吃着白饭,手指冲着天台上唯一剩下的,还没苏醒的卷发头点点:“这个小卷毛,你认识吗?”

  安田的眼神一触即离,像是被烫着一样,飞快地瞟了卷发头一眼,垂下眸子,点点头:“黑岛翔也,隔壁班的人,经常和黄毛他们一起欺负其他学生。”他突碌碌地一口气倒尽所有能想到的:“先前他虽然也欺负人,但怎么说......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学生之间的欺负,只有恶意和嘲讽......可是最近,他变得有些奇怪......”

  “哦?”林子墨挑起眉。

  “大概是从这个月月初开始的吧,他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暴戾,阴森,下手比之前凶残了很多。”

  安田鼓起勇气回忆:“以前的话,他拿到钱就不会再过多为难,顶多是再让人干干跑腿的活儿之类的,可最近,我能明显感觉到,就算是给了钱,他在意的似乎也不是从我们手里抢走的这么一点东西,有时候我交给他钱,他凶狠的眼神就像是在质问我:‘你居然带钱了!’仿佛钱只成了一个理由,他真正想要的,是打人时的快-感......”

  说到这里,安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是有那种人嘛!电视新闻上常能听到的‘愉悦犯’......黑岛翔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林子墨摸了摸下巴:“纯粹为了获得快乐感而去犯罪的人?”他放下便当盒,细心的盖好,“他之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特质吗?”

  “没有!”安田肯定地摇头:“虽然这么说感觉我很武断,但是我从小受欺负到大,对于那些家伙的心态还是能略知一二的!”

  从小被欺负到大......林子墨嘴角抽了抽,拍拍安田的肩膀以表尊敬。

  他站起身,踱步到黑岛翔面前,把对方口袋里露出角的手机抽出来,淡定的用黑岛翔的拇指解开指纹锁。

  现代人能够搜寻到的最好证据,就藏在手机中,无论是信息、留言、通话、还是个人喜好,都能在一部手机里得到答案。

  林子墨先是随意翻了翻,和普通高中生大同小异,几个社交软件,视频app,购物网站,还有下载之后只打开过一次的背单词软件......相册里也没什么,都是些风景啊,截图啊之类的,林子墨的手指从屏幕划过,掠过一个个软件。

  男孩子的手机里必定会有的手机,不论玩不玩,总会有几个放在那里。黑岛翔还细心的将不同软件按照类型分置在不同的组里,聊天工具放一起,视频浏览放一起,游戏放一起。

  按照一般常理来说,只要看过短信和聊天记录后没什么异常,一般人也就不会再深入探究了,可林子墨他不一样,他自然地点开了游戏分组。

  消磨时间如2048,枪战如吃鸡,打牌如炉石,黑岛翔的手机里居然都有。

  “咦?”林子墨突然看到分组页面下的两个小圆点。

  一般来说,正常人只有在第一面填满之后,才会将app放在第二页面,可黑岛翔这一个页面明明能放置九个游戏,却偏偏在只有五个游戏的时候,仍然将其他放在了第二页面。

  通常,这是别人很难察觉到的,因为思维惯性是我们在看到并不满的页面时,下意识就以为不会有第二页了。显然,黑岛翔专门耍了这个小心思,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后面的软件。

  林子墨来了兴致,手指轻轻拨动,页面划过,一个小小的,四角圆滑的方形黑色图标出现在屏幕上,猩红的英文刻在图标的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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