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狛枝凪斗的幸运体质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他在校医室清醒之后表示自己失去了一小段记忆——

  从他遇到梅菲斯托费勒斯到他昏迷的那段记忆。

  这倒也省了事,按照通常固有的规则,魔术师与英灵是不能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的,更别提是距离“现在”这么近的当下,一下搞不好暴露了什么,惹出更大的麻烦。

  特异点的这段异常,在排除英灵这样的魔幻要素之后,就会重新倒流回正确的时间线,迦勒底检测到的发生点还有几个月,林子墨可不想在这短短一段时间搞出什么幺蛾子。

  再一次感慨自己要是能把ME带在身边就好了。林子墨坐在课桌前,打开便当盒。

  切成小块菱形的胡萝卜清爽的和西蓝花搭配在一起,牛奶混合着鸡蛋做成的嫩黄色的玉子烧整齐的码在一角,香菇点了点儿香油和翠绿的青菜炒在一起,肉粉色的虾仁强迫症似的一个落着一个像扑克一样码开。

  林子墨照常忽略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目光,打开饭盒的下一层——满满当当的一整盒米饭,和菜品简约的画风不同,大概是因为林子墨不爱吃饭的形象深入人心,李舜生居然及其不符合他风格的在米饭上放了椭圆形状的大片海苔,林子墨一眼就辨认出来,这是个熊猫的造型。

  “噗嗤——”林子墨顿时就笑了,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李舜生像个发愁的新手妈妈一样,对着手机搜索“如何才能让米饭看起来更好吃”之类的话题,而后在一众女性网友的建议下,对着网络上的教程认真学习......

  不知道为何,明明进入副本前的李舜生和自己差不多大,可自己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李舜生和网络论坛这样的现代年轻人驾轻就熟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果然是因为整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做任务的缘故吧?总是一副找寻什么,有什么必须去完成的模样,像个饱经沧桑的中老年人一样。

  林子墨思维发散,突然就想起李舜生跟海月庄的房东爷爷那般年纪时,会不会也是端着小盆栽天天在小院子里遛弯呢?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又“噗嗤”地笑了出来。

  周围几个凄惨的啃着炒面面包的人早就关注着他,一边闻着香气下饭,此刻林子墨一笑,他们就像见了骨头的小狗,那眼神既凶狠又可怜的望过来。

  林子墨当做没看到,在众人痛惜的眼神中,飞快的盖上饭盒盖,拎起来,一溜烟儿的走上天台。

  希望之峰学院的天台一般没几个人来,林子墨其实一直都挺奇怪的,为什么电视啊,小说啊,发生霸凌或者打架,谈恋爱,说理想,就一定要到天台上去?

  以前作为□□的重点中学的一位学生,林子墨是从来见不到这种情况的,一方面大家的活动范围挺广的,操场小树林啥的就够逛了,没必要累死累活的爬好几层楼到脏兮兮的天台上;另一方面学校之前出过好几次自杀事件,自从那以后,天台门常年紧闭,根本没机会上去。

  不过在希望之峰学院,天台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或许是有上来抽烟的老师,靠墙的地方还放了几把长椅,门虽然只有教师才能打开,不过那个再简单不过的锁实在拦不住林子墨一秒,这里也就成了他中午吃饭的专属地盘。

  他端着便当盒,一路跑着跳上了天台,今天多云,阳光明媚,天色湛蓝,连风都柔和,实在适合在天台享受,林子墨迫不及待的走上楼梯,可那虚掩着的天台门显然透露了一个不太妙的讯号。

  门锁被砸坏了大半,歪歪扭扭的挂在门上,林子墨把便当盒用校服包好,推开门。

  “蠢货,就你这样,还以为自己能进本科部吗?”

  “我看啊,怕是白日梦做到学校来了,看看他这副样子,我都怀疑他是怎么有钱进预备学科的,怕不是他那个漂亮妈妈被理事会的哪个老头子看上了吧?”

  小小的声音在奋力辩解:“不、不是的!你们不准胡说!我、我......”

  就连反抗都显得软弱无力,林子墨听着少年被掐住似的发出嘶哑的嗓音,那被拎起的衣领像一根吊住人脖颈的绳索,遏制住少年的挣扎。

  霸凌。霓虹最常见的霸凌,他们似乎把霸凌贯彻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手段不仅限于肢体上的暴力,言语上的讽刺,相处中的冷漠,下作的小手段,他们是林子墨见过的最从众的民族,甚至把“读空气”这件事当做最正确的为人处世之道,而和常人不同,不论是过于优秀出色导致的突出,还是太过软弱被人厌弃,不管对方是偶像明星还是单亲家庭的可怜虫,他们总有理由排挤一个人。

  就像人们常说的,和一个人交情加深的最快办法,就是和他一样讨厌同一个人,这话并不绝对正确,可在这个如同小社会般的压抑的希望之峰学院,现实中的每一件小事都体现着这样的事实。

  安田渚突然发现身上的拳头停了,他抱着头,透过双肘间的缝隙向外望,看到一个人影——是班里坐在他隔着一排斜后侧的林子墨。他想大叫求救,可又想起什么,眼里的希望渐渐熄灭。

  “大、大哥......”先前口吐芬芳的中分头看到了路过的林子墨,慌慌张张地拉住了黄毛的衣袖:“看那边。”

  “你这家伙,找死是不是......”他猛地拧头,话语在见到林子墨的那一刻停住:“呵,原来是班里的‘好学生’林子墨啊!”

  林子墨抱着饭盒,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一旁发生的事,抬起眼皮懒洋洋的看了眼,微微点头当做是打了招呼,而后光明正大的走到另一头的长椅边,皱起眉。

  “喂!你这家伙!”

  黄毛对林子墨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在所有人都是没有才能的时候,班里异军突起了一位数学好到连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家伙,怎么看怎么讨人厌,更别说这家伙长得还帅,更是把全班女生的视线全都吸引走了。黄毛之前就想找林子墨的麻烦了,可无奈林子墨这家伙基本就不怎么离开教室,上课睡觉,下课睡觉,放学就消失,连找茬的机会都没有。

  小中分小心翼翼的揪住黄毛的袖子:“大哥,他不会告老师吧?”

  黄毛的动作一顿:“这种家伙,我见多了!就跟安田这个孬种一样,打到服软就行了,一看就弱不经风的......”他盯着林子墨那比班花还要白上两个色号的脸蛋,啐了口痰:“......小白脸。”

  他说着话,脚还冲着蜷缩在地上的安田踢了两下,动作倒是不重,显然他也把握着尺度,可那姿态就像他脚下的并不是个人,而是个喝完的汽水罐一样。

  旁边外班的卷发头倒是不明所以,他只听过林子墨的大名,倒是真没见过林子墨的真容,听了两人的话,不屑道:“就这家伙?打到听话就好了,告不告老师什么的......你觉得藤山佳雪会管吗?”

  他们还没上前,只见林子墨抬脚走过来。

  “正好......”黄毛正愁没由头找事,这下看林子墨想多管闲事,兴奋地把安田甩到一边,狞笑:“林子墨,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

  他的话直接被林子墨“暂停”的手势打断:“座椅上的垃圾,是你们搞的吗?”

  几个坐在这边座椅上的人面色阴沉的站起来。

  “啊,抱歉抱歉。”林子墨格外诚恳:“我说的是那一头的长椅。”

  刷着棕色油漆的长椅跟公园里休息的那种座椅没有两样,只是上面多了零碎的面包渣,油腻的酱料,撕碎的包装袋。

  “怎么了!”黄毛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把后半句威胁的话咽了回去,理直气壮:“你是想找事吗?”

  “别废话。”卷发头一把甩开身上的校服,露出肌肉紧绷的衬衫,招了招手:“过来跪下求我们饶你一命,说不定你今天还能站着下楼。”

  林子墨讶异的瞪大眼睛,在对方看来这是被吓到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吃个饭,不用这样吧?”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想吃饭?拳头吃不吃啊?”

  “哎......”林子墨颇为遗憾的叹口气:“打个商量,你们要么把那边的椅子擦干净,要么把这个椅子让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抬头望望天,葱白的指尖点点腕间的表盘:“等这朵云过去,太阳就该出来了,我虽然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可是吃饭的时候太阳直直照到身上,还是让人很焦躁的。”

  黄毛已经气笑了,他还没见过死到临头气焰还这么嚣张的人,当机立断,把心头的顾虑全部抹去。

  他身后的几人叉腰看着,没有一个人觉得林子墨敢反抗。

  下一秒,林子墨弯腰,屈起膝盖。

  “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笑起来,就连黄毛也停住了脚步,叉腰站在原地,等着林子墨的下跪。

  呵,刚才一副那么叼的模样,不过就是个软蛋怂货!真该把这一幕拍下来让班里的女生看看!

  黄毛这么想着,立马指挥小中分用手机摄像:“跪标准点哦,林同学,打扰了我们宝贵的中午休息时间,要有点道歉的诚意,至少要来个土下座吧?”

  “土下座?”林子墨放下手中的便当盒,腼腆的笑起来,小小的酒窝像盛了蜜:“我也觉得道歉用土下座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