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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礼站起来,这时大家都在黑暗中摸索着,只要小声一点就不会被听见。
她说:“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听声音,及川彻像是往她那走了一步,又止住了,“刚才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
说出这一句,世礼竟然觉得轻松许多。
也许刚才就是一个不错的契机,把两人的过去——就这样放回了该有的位置。
理绪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其他人有模有样照做。
她联系到房子的管理人员,说是可能是短路引起的跳闸,小洋房在院子里有个单独的配电房,拜托他们去看看。
及川彻第一个说:“我去吧。”
有人开口,剩下的男同学也不好说让女生去,他们找到雨衣、伞还有备用的手电筒去了外面。
小洋房应该是有些年份了。估计是为了美观,肉眼看上去配电室有些矮,进去才发现是半地下的设计。
他们走下楼梯,鼻尖是浮动的厚重灰尘味,有些难以呼吸,及川彻却觉得能稍微放松下来。
说出来好笑,他有点不敢待在那里。
准确地来说,是不敢和世礼待在一起。
熟悉感是只有世礼一个人有的吗?当然不,自呼吸有了纠缠那一刻,两人心下各自明了。
但及川彻反应和世礼相反,他心里顿时活络起来,还有些期待——毕竟他回国就是为了复合不是吗?
谁知道这点希望转眼就被粉碎,原来对方是想和他拉开距离。
及川彻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出来吹吹风淋淋雪,冷一冷自己。
果然是跳闸了,都不用维修,直接把闸门掰上去就好。
刚才还找人一起摸黑壮胆,现在一看是小问题,都开始无所畏惧了,及川彻缀在男同学队伍的末端,听他们嘻嘻哈哈。
回别墅时灯已经全部亮起,暖气也开始运作,不过顶灯炸了,唯独餐厅这一团黑漆漆的融在阴影里。
他们把没吃完的没喝完的移到客厅茶几去,也能吃,终究还是太扫兴,连气氛都不如刚才,等填饱肚子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二点,纷纷上楼要准备休息了。
洋房一共四层,最上一层是各种改造的多功能娱乐室,女生住第三层,男生住第二层,熟悉的人住一间,这样下来就分配地刚刚好。
从跳闸回来后及川彻就没能再找到机会和世礼说上话,或是对上几秒眼神——可能也有世礼故意避开的因素在,但此后的每一秒,都及川彻来说都是煎熬。
他支棱起耳朵,不遗漏她说的每一句话,连她起身几次、去了哪里也全都有注意到,可每次他想搭话、跟上时,眼前就会浮现黑暗中世礼那句堪称“无情”的谢谢。
对他而言,和世礼变成陌生人、变成普通的认识的人,比不能复合还要糟糕。
她之于他的意义早就不同了。
及川彻无法忍耐各种意义上的冷战,他被分配在双人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猛地坐起来——
“啊啊啊!”
……把快要入眠的同学吓了一跳。
挤出一张假笑道歉,及川彻走出来到楼梯前,他抬头,视线跟着阶梯延伸直至死角。
他记得世礼的房间,就在楼梯拐角第一个,可她和天草、有马住在一起。
她们三个住一边,而其他房间都在另一边。
要不要去找她?——可不可以去找她?
同学会过了今晚,可就只剩下两天三夜了。
及川彻回过神来时,已经去敲了门。
他:“……”
现在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让世礼继续讨厌他,所以是逃还是不逃呢?
可惜脚动得没开门快,几乎是一眨眼的瞬间,门锁响动,房间里明亮温暖的灯光泄出来。
外面的人是世礼。
“世礼!”
及川彻真害怕她一句话不听就让他吃闭门羹,连忙叫她。
因为不想动静闹太大还压低音量,可一切都太突然了,他没有准备。
……他破音了。
上述大概可称之为一生仅有一次的丢脸事件。等后来复合成功、感情稳定,回忆起这一夜,及川彻也很难说世礼愿意跟自己说两句到底是曾经的感情才挽留,还是看在破音的面子上。
世礼走出来,关上门,和他一起靠在走廊一边。
“哈。”及川彻不确定世礼有没有笑出这一声,总之,她好歹没有拒绝他,她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啊,有什么事。
到底有什么事啊!!
及川彻脑子一片空白,实际上世礼现在愿意和他说话,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外面下雨了。”
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及川彻本能道:“你……的身体有没有怎么样?哮喘的药都带了么?”
他记得世礼讨厌下雨天。
而刚才出去看配电房时,外面的天气早就变成雨夹雪。
本是随意拿来的借口,可看见世礼的表情变化,及川彻皱起眉,很快又松开。
他压下过分的在意,语气微沉:“……没带吗?”
世礼垂下眼眸,她的睫毛不安地闪烁:“带或是没带,应该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吧。”
——及川彻一语中的,真的没有。
世礼也是在他问起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她不是忘记把药装进行李,而是自从上次借给七濑陆急用之后,就没再拿回来。
因为的确是……
“你不知道吗,”世礼告诉他,“我很早开始就可以不用药了。”
及川彻却更加着急:“可那应该是‘动态稳定’的概念……没错吧?我也很高兴世礼你现在可以不再依赖那些药物,但是特殊天气,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他说的没有错。
可世礼蓦地有几分焦躁,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不容易能松口气,对方语气中的熟稔、习惯又不断在提醒她,想要划清界限可没那么简单。
这样的担心,除她之外的九个同学里,理绪和一花会问一句,还有六个人可能早就忘了她的病,毕竟她表现得是那么健康。
唯独剩下一个及川彻,在担心,甚至还在为她……害怕。
世礼像是过敏一样,心里泛红发痒。
她不想。她抿抿嘴角,多加了一些强硬:“所以呢?你这是在以什么立场来教训我?”
她假意去看墙纸上的花纹,以逃过及川彻略显受伤的神情。
“我知道世礼你的意思。”拉开距离的意思。
他说:“我就是以为……以为,我们还能算的上是朋友吗?”
墙纸是纯色的,有花朵的暗纹,世礼用手指轻轻摸过,本应该凹凸清晰的纹路变得粗磨。
“朋友吗。可是做朋友,不会连续几年、几乎是每一天给我发邮件,”她轻轻问,“朋友之间会做这些事情么?”
及川彻说:“你会看我的邮件,偶尔也会回复一两封——可是我也以为,你原谅我了一点点。”
他们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朋友之间不会做这样的事,世礼也早就开始原谅了。
但有一点——
世礼终于说出来:
“因为我不高兴。”
“因为我期待的同学会,变成你费尽心机笼络我的场合。”
世礼想,如果要分类的话,她是不喜欢惊喜的那一类。
按照少女漫画的走向,及川彻这一场设置一定尤为成功。女主角会惊喜,会不安,但会开始揣测出粉红泡泡,然后和男主角在频繁的接触后复合、火速进入热恋,然后是HE的圆满大结局。
可世礼没有。
及川彻来找她之前,她刚吹干头发。时间更往前提、洗澡的时候,她的思绪放空,由此开始纠结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回来。
他才当上正选不久,这样不会影响教练对他的看法吗。
如果这之中有比赛,他宁愿缺席吗。
——如此着急找我复合,是被那通绯闻刺激到了吧。
也就是说,他看似有在改变,但实际上还是控制欲在作祟是不是?
世礼知道自己骨子里是想太多又敏感,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就越能控制。
可今晚可能喝了点酒精饮料,她控制不住。
及川彻愣了一下。
在意识到所谓的计划对世礼而言是负担的,讨厌的,他的心跳放慢,像是窒息一般。
“……是我没有反应过来。”
真难得,去往阿根廷之后,及川彻的二传技术不断精进,他最擅长的就是团体的运筹,可以说是不管和一队还是二队,几乎不存在和队友有矛盾的问题。
可在世礼的事情上,他总是要昏头。
他想去握住世礼的手,被后者躲过:“是我的错,是我没想到。”
世礼拒绝的意味更浓了。
及川彻愈发地——难过。
他又共情了,据说那是太过在意对方才有的生理反应。
这下不只是承担了世礼的情绪,还有本人的。及川彻顾不上去要什么形象,他竟然鼻尖、眼眶发酸,仿佛世礼不给她的手,他就真的要哭出来。
当然,他也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世礼的愁绪。
他说:“对不起,世礼,对不起。”
“我害怕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因为几年都没怎么休假,最近比赛也都赢了,教练心情很好我才大胆去请假的……最近是休赛期,我不会那么不负责任,你别担心。”
“我有多珍惜正选的身份——你都明白的。”
话尾有些颤抖,声音也带着微许哽咽。
不知道世礼是不是被吓到还是怎样,及川彻想要再握住她时,她也没拒绝。
只是不看他。
他往下,额头贴在世礼的手背。
相贴的皮肤,渐渐有了湿润的触感。
“对啊,”世礼喃喃,“我明白的。”
在绯闻爆出后的几天,世礼接到一通陌生的国际电话。
及川彻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世礼,我成为正选了。”
世礼并不意外是他:“……恭喜。”
那时她正在和事务所的法务谈事,法务问道:“藤原桑,你和环的事我们要不还是——”改时间再说?
“不好意思,”她捂住听筒孔,“稍等我一下,马上继续。”
获得理解后,世礼再去看通话时,那头已经被挂断了。
世礼摇头,法务倒是有几分好奇:“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么?”
“诶,很明显?”
“很明显,”法务笃定道,“刚才藤原桑你明明笑得就很骄傲嘛。”
因世礼不算回答的回应,及川彻有了一丝希望。
他抬头去看她,世礼刚好站在背光处,壁灯的洋洋光晕描摹出她的轮廓,染色温暖的颜色。
只可惜她的脸只有些许弱弱的反光,及川彻看不清她表情的细节,不知道她在生气还是在笑。
及川彻做了一个决定。
“我知道,如果因此就结束同学的话,世礼你也不会同意的。”
“欠考虑、没顾及到你感受的人是我,错误也该由我来承担,”他努力与世礼对视,“以前我没办法弥补,现在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沉默良久,世礼问道:“……你要什么机会?”
“我们重新开始吧,重新作为朋友的关系。”
抛开交往过的纠葛,然后单纯地变成同窗过一年的关系,和因为父母是朋友、做了几近三年的邻居关系。
及川彻仍捧着她的手。
如果不看场合,两人的姿势将是绝佳的浪漫——
及川彻正单膝跪下,抬起她的手,而两人互相注视着,看起来认真又虔诚,也许下一秒他就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拿出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我会重新追求你,如果你不喜欢——”
但他要说的话,与此幻想截然相反。
“不选我的话……也没关系。”
一切都应交给该做主的人决定。
及川彻偏偏头,“好不好?”
两人在一侧走廊的尽头,也是最里处。
夜里的声音总是会被放大,这一侧唯一的房间门被打开了,只是一个小缝,但房间内的灯光要比走廊更满更亮,故而有了一道颇为明显的、更加引人注目的光线。
在“咔哒”作响的一瞬间,世礼抽回自己的手,及川彻只好站起来。
一个人从房门探出头,从短发的发型来看那是有马一花。
一花朝两边都望了望,这才发现走廊尽头的两人。
她拉长声音,尽量小声道:“世礼?十二点过了,快回来睡觉咯。”
世礼下意识道:“我马上回来。”
她往前走几步就挺住了,回头一看,及川彻拉住了她睡衣的……一部分。
世礼的冬季睡衣有个帽子,这个帽子故意做成又长又尖的款式,所以尾部会有一个小绒球。
及川彻应该是想拦住她,又害怕拽得太用力过分,就只敢用手指轻轻抓着小绒球。
世礼:“……”
要是知道会在半夜被他找出来的话,她绝对不会选择带这一套。
及川彻的表情很迫切,他恨不得再问一遍,但一花还在这里。
“我知道了。”
扔下一个模棱两可、似乎是默认的答复,世礼把小绒球从及川彻的手里抢回来。
她快步走到门口,一花识趣地回到房间里,让世礼来关门。
关门前她看了一眼,发现及川彻还没动。
世礼只好对他招招手。
及川彻眼睛一亮,朝她走来。
“朋友就朋友,别想我会顾念旧情给你加分,”世礼又道,“这里全是女生,你回去吧。”
等及川彻走到房门口,留给他的是门关上而扇起的一阵风。
以及一句公事公办的“晚安”。
及川选手的心脏很强大!马上就会振作起来!
昨天小剧场确定不会在正文出现了
怎么说呢,大王回国是为了追回爱情的,不是为了强制爱的hhhh
强吻的话,会直接丧失资格的吧(望天)
所以我们作话里品品就好啦,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