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木屋外传来男人呵斥声,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那人已经到了谢无忧面前,劈手夺了他的刀。

  “你疯了吗?”来人把李尘徽往旁边拽了一点,侧身替他挡住了谢无忧的刀,“你难道不知道那人的秉性吗?叫她看见你杀了她的人,她就是死也得让我们给他陪葬。”

  “这位朋友果然是会劝人的,”李尘徽扯了扯嘴角,他惨白的面上满是汗珠,靠在墙边喘着气,“这般了解我家娘子,想来与她也算是故人喽。”

  “你闭嘴吧。”

  来人看也不看他,一张脸隐在兜帽里,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套话的李尘徽大为恼火。

  李尘徽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偏过头去不再开口。

  “反正他总是要死的,至于是怎么死,都没太大关系吧。”

  谢无忧的咬着牙齿,颇为平静地挤出这么一句泛着冰碴的话。

  “他是要死,但不是现在。”来人语气严肃,“你为我派做事,就不能只为了图一时之快报自己的私怨。”

  “万仲文,我是为你们门派做事,但也是与你们门主签了契约,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管我。”

  谢无忧被他的话戳了脊梁骨,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万仲文对他的态度并未恼怒,想来是见怪不怪了,他看了眼李尘徽,发现这厮老神在在地靠着墙,对他暴露的身份毫不诧异。

  “别逼我杀他,他就算是知道什么,也绝对传不出去,你费这点口舌有什么用。”

  “方才外面的师弟通灵,阵法有些不稳,你过去加固一下,他暂时由我看着。”

  万仲文见他不为所动,“啧”了一声,“他方才就是想激你杀他,你跟一个将死之人置气做什么,事成之后我把他交给你处置,由你泄愤。”

  “再说,你的仇人不是梁蔚吗?杀她才是你的当务之急。”

  谢无忧盯着李尘徽看了半晌,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句,“解药。”

  “我没有解药,这毒是我家娘子让我对付坏人用的,”李尘徽一脸无辜,“要不你亲自过去问她?”

  谢无忧想上前弄死这个嘴贱的家伙,万仲文却使力拦住了他,“你先出去,我叫弟子给你看看,我来问他要解药。”

  谢无忧腿上的伤势要紧,狠狠剜了李尘徽一眼,最终还是出去了。

  “驸马爷,过来坐吧。”万仲文松开了绑着李尘徽的捆仙绳,但没完全解掉让它还是松松地缠在他手上,但对于手臂快要断掉的李尘徽来说已经好多了。

  李尘徽活动完刺痛发麻的手臂,朝万仲文拱了拱手,“多谢万道友出手相助。”

  “客套的话就别说了,你应该知道我并非是为了救你才拦下他的。”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又拿出水囊解开上面的盖子,先喝了一小口,随后才把它们一并递给了李尘徽。

  李尘徽双手接过,闻到了油纸包里烧鸡醉人的香气,不禁弯了眼角。

  “您这是叫我做个饱死鬼呀,这样的大恩我就不言谢了。”

  他说完就直接席地而坐,撕下条鸡腿就往嘴里塞,咸香嫩滑的鸡肉在他嘴里爆出油汁,只一口就让他疲惫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万仲文看他吃的一脸满足,不禁开始思考刚刚那个故意找死的人是不是他的幻觉。

  李尘徽察觉到他的目光,很是大方地分了他一条鸡腿,不过被万仲文干脆地拒绝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还要死要活的,怎么现在却吃的这么开心?’”

  李尘徽一口气喝了半壶水,又撕下一角衣袖来擦嘴,吃饱喝足的驸马爷,尽管还是衣衫不整满身血污,但还是勉强有了点人模狗样的气质。

  “我要说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估计你也不信,”李尘徽很是随意地整了整袍摆,动作与梁蔚有几分相似,“我是觉得,诸位今夜杀不了我。”

  万仲文闻言四平八稳地反问道:“为什么?”

  李尘徽扬起脑袋看着门外漆黑的天幕,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胡扯。”万仲文对他的装神毫无触动,言简意赅地做出了评价。

  李尘徽不做挣扎,像是默认了他的回答,看着外面的天幕轻轻吹起首小调,万仲文仔细一听,发现这货吹的曲子还是方才谢无忧吹过的。

  这首曲子讲的是前朝将军遭奸臣陷害被斩首示众的故事,本身是凄凉悲怆的调子,却叫李尘徽吹的婉转悠扬,欢快的像是在喊将军回家吃饭。

  万仲文也颇懂些诗词,也能算的上是半个文人,见李尘徽如此不成体统,便忍不住出声阻止。

  “别吹了,”万仲文忍无可忍,一把掀了兜帽露出自己的脸来,“你再看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李尘徽见状赶紧闭上眼,口中喃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万仲文的额角被他念叨出条青筋,他终于知道方才谢无忧为什么要杀人了,这货就是欠揍。

  “说了叫你死,就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你现在在这里装模作样有用吗?”

  李尘徽在心里冷哼,“你以为你是阎王吗?”面上却露出抱歉的笑意,随即睁开了眼睛。

  “习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方才想起我家娘子昨晚与我讲的话,一时情动,有些失态,还望万道友不要生气。”

  “什么话?”万仲文听见“娘子”这两个字时,起了点好奇。

  李尘徽微微一笑,往他身边挪了挪,万仲文谨慎地把手放在刀柄上,李尘徽立即停了动作。

  “枕畔私语,怎好叫外人知晓。”李尘徽给了他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

  万仲文:“......”真他娘的想抽他!

  “不过你娘子应该也同你说过体己话,万道友可以和我一起回忆......”

  “道友,你冷静点,我不是还有的用吗?”

  李尘徽抬手扶住万仲文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感觉到自己脖子应该破了个不小的口子。

  “你想干什么?”万仲文的眼睛森冷如寒霜,他的灵力在刀身上浮动,明亮如夜空中的雷电。

  “你腰封上绣的是并蒂莲的暗纹,那是新婚妻子为丈夫绣的,我猜想你应当是成了婚,觉得咱们经历相似,一时口快,失礼了。”

  李尘徽目光诚恳地道歉,仿佛刚才真的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血顺着刀身滴到了万仲文的手上,他终于回过了神,卸了手上的刀。

  “不想现在死就闭上你的嘴。”万仲文擦干净手上的血珠,又抬手用灵力给李尘徽愈合了伤口。

  “对不住,在下现在的情况有些凶险,一紧张总会话多,你要不封上我的嘴吧。”

  万仲文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灵力,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子。

  “梁蔚对你挺好吧?”万仲文在李尘徽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突然又开了口。

  李尘徽猜想他应当是接到了外面弟子的通灵,梁蔚估计到了,他心下一紧,但面上还是悠哉悠哉的样子。

  “娘子与我一见如故,二见倾心,我们彼此相知相许,约定要......”

  “别在这里给我念话本。”

  李尘徽只好认真起来,“殿下对我很好,我爱她。”

  “那她...爱你吗?” 万仲文似乎是不好意思说“爱”这个字,面色有点尴尬。

  “那当然了,婚姻不就是得两人彼此相爱才能长久嘛,”李尘徽面露期许,他又反问道:“你难道不爱你的妻子吗?”

  万仲文闻言沉默良久,他与他的妻子也算是年少相知,青梅竹马,能走到一起是件天大的幸事,怎会不爱她呢?

  只是他在门中地位不上不下,常被派出去做事,与妻子总是聚少离多,算算日子也有大半没有见过她了,他的思念早已聚沙成塔,若不是......

  万仲文的眼神落到李尘徽脸上,顿时亮了,只要把这事做成了,他就能调回总舵,与妻子长相厮守了。

  “唉,”李尘徽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垂眸幽幽地说:“看来我们夫妻俩,是得为您二位的幸福做牺牲喽,这世间的美好之事大抵都要付出点代价呀。”

  “我也是听命行事,是有人要买你们的命,怪只怪这辈子你们俩运气不好。”万仲文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运气这种东西玄而又玄,我承认自己运气确实不好。”李尘徽无奈地笑了笑,转而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方才你说谢公子与我家殿下有仇,方便问一下是何缘故吗?”

  万仲文自觉心亏,对这个问题回答的挺快,“谢无忧的父亲当年是你家殿下的护卫,一次任务中被她的仇家抓住,威逼利诱下被迫做了人家的内应,被她发现后一刀杀了。”

  “其实这事到这里也还好,毕竟是他背主在先,死有余辜,可梁蔚不肯放过他的家人,派人杀了谢无忧全家,那小子当时在外面玩,侥幸逃过一劫,回家后发现亲人连着自家的房子一道成了焦炭。”

  李尘徽听完若有所思,“那他是怎么断定是我娘子派人灭的口?”

  “谢无忧在当时回家时正好遇上了那队人,他家当时来了远亲,正好与他年龄相仿,那些人把他的远亲当成了他,便没在意。可谢无忧居住的村里不常来生人,他对那些人的印象很深,记住了他们不小心露出的腰牌的样子,正是与他父亲曾经带过的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李尘徽像是恍然大悟,他往椅子上靠了一点,“谢公子想让我妻债夫偿,这也是人之常情。”

  “想不到驸马都尉这般通情达理,叫我好生感激,”谢无忧从外间踱了进来,一双黑亮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你家娘子到了,我这就送你们一道下黄泉。”

  李尘徽:“!”

  “等等,”万仲文拦下谢无忧伸向李尘徽的手,“她方才还在外围,我没有接到她进来的通灵,你不要擅动。”

  谢无忧冷着张脸,却呲牙笑着,“你的那些废物师弟们都被梁蔚料理的差不多了,她捞到人就立刻搜魂,你以为能拖多久?”

  “把他给我!”谢无忧话毕就立刻出了手,崔动李尘徽胳膊上的捆仙绳把人往他那边拖。

  万仲文用刀身将他逼退两步,把李尘徽护在身后。

  “不行,我们要把他活着投入阵眼,他得由我来处理。”

  “万仲文,你不会是想拿向梁蔚投诚吧,”谢无忧嘲讽道,“那娘们现在已经疯的差不多了,你以为她还能放过你!”

  “我身上有门主下的死契,背叛他只有死路一条,别在这里扯东扯西,他们快要拦不住了,还不过去帮忙......”

  李尘徽见他二人吵了起来,偷偷往门口挪了几步,结果被他俩齐声吼道:“站住。”

  “那个,”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腿麻了,起来走走。”

  谢无忧就在这时猛地抽出了刀,锋利的刀光直逼李尘徽的咽喉。

  他身形太快,万仲文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李尘徽在他刀下狼狈地滚了几圈,他想飞身过去抢人,可就在这时,刺眼又骇人的白光在他们面前轰然炸开,强势的灵力瞬间就将他震飞了出去,叫他立时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