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数里的山匪停下休整,一直故作淡定的乐月公主这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山匪,而是苍莫止派来救她的。顿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方面是欣喜于三哥对她的记挂与保护,另一方面则是担忧万一被父皇查到,三哥会被治罪。

  去掉易容,戴黎露出原本的样貌,对乐月和苍锦商道:“公主殿下,大皇子,戴某就此别过,两位随慎王的人一路向北,前往延州即可。王爷已经安排妥当,两位殿下可以放心。”

  苍锦商万分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带头的居然是戴黎,这个刚刚守住嵊山关,立了军功的年轻将军。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以他的身份,这个时候问太多,未免过于敏感。

  倒是乐月,谦和而有礼地向戴黎行了大礼:“戴将军出手帮忙,乐月感恩在心。”

  就算她并不知情,这会儿也不可能跟他三哥撇开关系。估计她说自己不知情,也没人会信。既然事已至此,她要做的就是面对,而不是缩着。

  “万不敢当,公主快快请起。”戴黎不敢上手去扶乐月,毕竟男女有别,只能以礼还之。

  乐月站起身,不再多言。

  “两位殿下保重,后会有期。”说罢,戴黎不再多留,跨上自己的马,带着两个手下,就离开了。

  他之前向皇上请旨回京养伤,抓的就是这个时机。在回京的路上,他特地走了这条路,带着苍莫止的人扮作山匪,把公主和大皇子都劫走。此番做法根本没有人会往他身上怀疑,而苍莫止又没出延州城,就更不会被怀疑了。

  至于把嫁妆也抢了,这看似是给路途行进添了麻烦,可若不抢,那就不符合山匪的行事作风。而且用苍莫止的话说,那是皇上给乐月的嫁妆,是乐月应得的,凭什么不要?这样以后他妹子嫁人,嫁妆就有一部分现成的,不要白不要。

  送走戴黎,乐月看向苍锦商:“大皇兄下一步准备如何?”

  她并不知道苍锦商之前去过延州的事,只觉得若让大皇兄回去向父皇告密,那他三哥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会儿看苍锦商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警惕与危险。不过同时她也不是傻的,既然戴黎能放心地让她和大哥一起跟着三哥的人去延州,这中间肯定是有些说法的。

  “妹妹不必担忧,你我一同去延州就是了。”苍锦商笑得温润,天知道他现在可比乐月更想去延州。

  影四带着一行人将嫁妆箱子全拆了,值钱的首饰细软全部打成包袱,箱子劈碎,就地掩埋,然后化装成外出回乡的延州人,这样进城就很方便了。

  一晃又是七日,苍莫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盘算着这几日乐月应该就到了。越清眠还留在嵊山关,那里伤员还需要继续治疗,越清眠作为大夫,不可能治一半就跑回来,哪怕他去这一趟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作为医者的有始有终还要有的。

  戴黎虽然暂时离开了嵊山关,但接手嵊山接下来的事务的是戴黎的副将,等戴黎伤好回来,这些事务就会交还到戴黎手上,也是因为如此,苍莫止对越清眠留在嵊山并没有过于担心。

  “三哥!”熟悉的声音让苍莫止停下了踱步,迅速转身,就看到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乐月。

  乐月激动的眼眶一红,直奔过来,扑进了苍莫止怀里。

  苍莫止露出笑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笑道:“我还以为要再等两天,看来你们速度不慢啊。”

  乐月没说话,只是抱着苍莫止,如今再见,她真的格外激动,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三哥了。

  苍莫止笑问:“没被山匪吓着吧?”其实他不太会安慰这个妹妹,安慰人的方式也只能采用这种找轻松话题的办法。或许他所有安慰人的技能都用到越清眠身上了,对着其他人,他就说不出那些话来。

  “有一点。但后来知道是你的人,就安心了。”乐月这才放开苍莫止,细细打量了他,发现苍莫止的气色比在京中时好太多了,顿时心里的担忧和不安就都放下了。

  “嗯,因为计划的仓促,没来得及提前通知你。也是怕走漏了风声,对大家都不好。”苍莫止知道自家妹子是讲道理的,也不怕跟她实说。

  “三哥想的周全。”乐月望着他,这是从小跟她玩在一处的哥哥,比起二哥,三哥是真的能陪她玩的。在三哥被封王赶往延州时,她不止一次地憎恨自己身为女儿身,只能被排挤于权利之外,半点忙都帮不上。

  苍莫止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出两只手去捏乐月的脸:“如今不在京中,少跟我说话文邹邹的。”

  “三哥,你的手……”乐月立刻发现了他两只手居然都能动了。

  苍莫止笑道:“丫头,保密哦。”

  乐月开心捂着嘴巴,重重地点点头。

  随后苍莫止又对乐月道:“你被山匪劫了,估计最晚再有个三五日,消息就会传到京中。届时以父皇的疑心程度,肯定会暗中调查我府上及延州是否有你的踪迹。所以我暂时不能让我住在府上。”

  就算他计划的万无一失,但该防的还是要防,以免因小失大。

  “我明白。”乐月当然知道她不能待在这儿,至少前期不能。

  “戴黎已经在嵊山城内给你租了套院子,没有人会想到你在那里。你先去小住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那套院子我去看过,不起眼,但布局很好,离将军府又近,很安全。”苍莫止道。他也不想妹妹吃苦,但眼下,只能先苦后甜。

  “好,都听三哥的。”乐月知道三哥冒险都是为了她好,她当然不能给三哥拖后腿,“大皇兄那边……”

  这是她有疑虑的地方。

  苍莫止笑道:“放心,大皇兄既然跟着一起来了,那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对哦!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如此她便更能安心了。

  苍锦商到延州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子郁。今天是制笔坊的休日,其他学徒都没来,只有子郁过来了。

  不是他在王府里待不住,而是他昨天制好的笔今天可以试用了。原本等明日再来看也行,但他左右无事,便出来了,等回去时顺便可以买些零嘴,和阿凤及十六一起吃。

  取下已经晾干的笔,子郁仔细看着笔锋,确定没什么问题,便沾水开笔。对于他们这样的新手来说,没办法在制笔时就确定一定能写出笔锋工整的字,所以制好后都要沾清水写了试试。确认可用后,便会再上一层薄浆晾干,便于笔尖挺立,如此更易存放和运输。

  正沾水写着字,桌前的光亮突然被遮住。

  子郁以为是纪叔无事过来看看笔坊是否有要补买东西,哪知一抬头,他就愣住了。半晌之后,才不确定地叫了声:“殿下?”

  苍锦商笑起来,冲他伸出手。

  子郁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丢下手中的笔,扑进了苍锦商怀里。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囊的味道,都说明他不是在做梦。

  用力抓着苍锦商的衣服,子郁眼眶酸涩,抖着声音问:“殿下怎么来了?”

  他以为两个人再见,怎么也要等京中皇储之位落定了。

  “说来话长,先让我看看你。”苍锦商声音中全是思念,温柔的不可思议,像是怕自己大一点声,就会惊到子郁。

  子郁不肯松手,他想再抱一会儿,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抱了好一会儿,子郁才松手开手,注意到苍锦商穿的是寻常百姓的衣服,倒是没有多问,只以为是乔装而来,不得不如此。

  而苍锦商也细细打量起子郁。子郁脸色红润,也长了些肉,看起来比跟在他身边时健康多了,眼睛也更有神彩了,可见在延州过的不错。也说明子郁在信中没有骗他,慎王府待子郁果然没有半分怠慢。如此,苍锦商也越发觉得自己选择相信苍莫止是正确的。

  兄妹两个说了会儿家常,见时间不早了,苍莫止没敢多耽误,便送乐月出发了。而后见苍锦商迟迟没回来,怕有什么不妥,便到制笔坊来寻人。

  就见苍锦商和子郁依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看着两个人腻腻歪歪的,苍莫止心下非常不爽。他不是看不得两个人腻歪,而是想到越清眠不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哪哪都不舒心了!

  没打扰两个人,苍莫止默默离开了,他要给越清眠写信,让越清眠快点回来。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延州,不能给皇上留下半点把柄,只能忍着。

  等乐月公主和亲队伍被劫一事传到宫里,都是事发十多天后了。

  周载帝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是一惊,首先怀疑的当然是苍莫止。可以他的了解,如果是苍莫止干的,那在事发地周围多半应该能找到大皇子的尸体才对。苍莫止没理由带苍锦商一起走,而且如果这个时候除掉苍锦商,只要不被抓住尾巴,就等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一个对手。

  然而现在大皇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抓回来的护卫说是大皇子被劫持走了,那就不像是苍莫止干的了,毕竟带着苍锦商,就等于是节外生枝了。

  最先请命去找人的是苍川之,那是他的亲妹妹,他要去找再正常不过了。但周载帝却不想放人。他很清楚,如果乐月真遇害,老二再离了京,那他就没有可掣肘苍莫止的东西了。

  而最先发难的则是皇后。苍锦商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下落不明,她怎么能不着急?!

  于是当晚,皇上书房挤满了人,皇后指着苍闻启厉声道:“原本乐月是让你去送亲的吧?结果你把这事推给了锦商,现在出了事,安知不是你提前谋划好的?!”

  她这话把苍闻启说的哑口无言,不是不想辩,而是没法辩。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去给父皇找长生不老药的药材才没去送亲的吧?

  显然,周载帝也没想帮苍闻启开脱。他心里也是有疑惑的,如果做这事的不是老三,那老四一样有嫌疑。

  皇后见他无话可说,更确定了内心的想法,指着苍闻启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先是不知道弄了个什么毒医来给皇上看病,坊间关于毒医的传言有多可怕,你应该很清楚吧?现在又让你大哥去送亲,害他下落不明。你说这里面没有你的算计,谁能信啊?!”

  “现在好了,乐月不见了,川之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倒下了,锦商也不知去向了,现在你很得意了吧?皇上现下可用的皇子就只剩下你了。”说罢,皇后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请您务必把事情调查清楚,绝不能容一个算计手足的人留在身边啊!”

  在场议事的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苍闻启,正如皇后所言,目前看来,这一通下来,唯一获利的只有四皇子了。另外,现在苍莫止那里应该还不知道此事,若消息传到延州,苍莫止会做出何等反应还未可知,多半会是个大麻烦。

  而苍闻启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明明是想暗地操作,独善其身,怎么到头来,反倒像所有事都是他谋划好的一样?这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