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很清楚,只要迈出这一步,那争夺皇位一事,就不再是可观望的了,而是要么得,要么死。

  “若我母妃在天有灵,知道乐月最后沦为了父皇威胁的我工具,必会心痛万分。”苍莫止声音很闷。而他说出这番话,就等于是回答了刚才越清眠的问话。

  越清眠与这位乐月公主并没有什么交际,上一世他也没有特别留意过这位公主。可换个角度想,如果让他的小师妹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还是个老头,他大概会把牵线的人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黑的。

  “既然如此,总不好让你的母妃难过。而且我觉得你二哥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越清眠说。既然目标确定了,那接下来就是要怎么办。

  直接反肯定是最差的选择,因为公主联姻就要反,在百姓那里是不占理的,百姓只会觉得堂堂公主,都不能为大惠安宁做出贡献,皇家未免将公主教的太自私了。而其兄长不但不教诲公主,反而放任国家太平不管,意图造反,实乃贼人所为,若这样的人上位,百姓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们要从长计议,赶在公主出嫁前,定好计划,阻止一切。

  等越清眠和苍莫止回到王府已是晚饭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对付了一口,便歇下了。

  十六有些担心地看着今天早早就熄了烛火的越清眠的房间,问:“七哥,发生什么事了?”

  影七没有多解释,只说:“这安宁日子,恐怕过不了几天了。”

  十六并不惊慌,作为影卫,他是明白自家王爷的处境的。如今不过是印证了一点,只要他家王爷还是皇子,那这安宁就与他们无关。

  三日后,越清眠借着嵊山大捷,戴黎来信告之一事,拿着苍莫止的王府令,去了嵊山关军营。

  因为之前王府有送药过来,苍莫止也向戴黎多次提过越清眠,让他们放心用越清眠给的方子,所以军营从将士到军医,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如今越清眠以王府的名义来到嵊山关为将士们医伤,将士们自然是欢迎的。军医也是乐意的,最后这一战牤坨损失惨重,嵊山关也没好到哪儿去,伤员比之前多了不少,急需人手。

  这次出门,越清眠只带了影二和影四,外加四个侍卫帮着运送药材。看起来非常低调,就不会让人觉得王府这是在作秀,是想拉拢人心。

  越清眠见过戴黎后,就去了伤患那边。情况比他想的要严重,越清眠二话没说,就加入了军医的队伍,影二与影四从旁协助。

  除了一些伤势较重的,还有一些陈年旧伤的也被分到了越清眠这里。倒不是为了为难越清眠,而是这些旧伤军医都没能治好,自然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如交给新大夫,说不定还有得救。

  就这样,越清眠默默地忙了三天,与军医们同吃同住,没要半点优待。而经了他手的病人恢复的好像比其他军医手里的要快一些。也让原本有旧伤,治愈无望的病人看到了希望。原本病气沉沉的医帐也终于有了些生机。

  第四天,主负责戴黎的军医找上越清眠:“烦请越大夫去帮将军看看。将军之前的伤口因为反复裂开,总也不见好。原本现在战事结束了,应该可以安心愈合了,可今日我再去看,伤口却并没有愈合的迹象。不知是用药不对还是其他原因。”

  越清眠点点头,拿起自己的药箱:“我现在就去。”

  “有劳了。”

  戴黎帐门敞着,越清眠绕过屏风,就看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戴黎。

  “戴将军,负责您的军医让我过来给您看伤。”越清眠这次是代表苍莫止来的,各方面都挺收敛。

  “麻烦越大夫了。”戴黎客客气气,并未因为自己是将军,就有怠慢。

  “将军客气。”说罢,越清眠上前去给戴黎把脉。

  如今战场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戴黎显得放松不少,也有空与越清眠聊上几句:“王爷一切可还好?”

  “挺好。如今延州和其他地方一样,都开始农耕了,百姓各有各的忙,倒也安宁。”越清眠边把脉边道。

  戴黎压低了声音:“我倒听说一事,不可知否向越大夫求证?”

  越清眠没有抬眼,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若越某知情,自为将军解答。”

  “我听说乐月公主要被送去原挞族和亲,王爷可知道此事?”戴黎声音很低,显然很是谨慎。

  越清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将军怎么知道的?”

  这种圣旨是不会第一时间传到边关的。

  戴黎道:“越大夫小瞧我了,我在京中也是有些人脉的。”

  虽然没明说人脉是谁,但能提上这么一嘴,就等于是没拿越清眠当外人了,确切地说,是没拿苍莫止当外人。

  武将就是这样,只要是欣赏的,且性格合得来,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况且苍莫止帮了嵊山关这么多,戴黎必然是领这个情的。

  “是。”越清眠收回手,又检查起了戴黎的伤口,“王爷前几日也收到了消息。原本想与我同来的,但他忧虑过重,睡不着觉,我怕他身体抗不住,没让他跟来。”

  戴黎理解地点点头:“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越清眠佯装不解地问:“将军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戴黎并未对他绕弯的方式表示不满,谨慎是应该的,何况越清眠是慎王府的人。

  “我既然同意请越大夫过来看诊,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戴某向来最看不上以女子的幸福为平天图太平的事。百姓赋税于朝廷,朝廷为稳定权利和天下养武将,备粮草,天经地意。而在两者皆有的情况下,却如懦夫一般,要以一女子去换安稳,那要武将,备粮草还有何用?不如还税于百姓,还能让百姓多吃几顿肉。”戴黎长得再帅气,也是一介武将,说话粗了些,但道理是半点不差的。

  “将军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天下女子的福气。”若所有人都能明白,女子有追求自己幸福权利,而非玩弄权利,交换利益的工具,或许女子在这世上就不会这样艰难。

  戴黎依旧不绕弯子:“所以王爷有什么打算?”

  越清眠微微笑了笑:“王爷什么打算我不清楚,但我想知道戴将军这么问,是什么打算?”

  “我既然问了,自然是没有别的打算,只看王爷怎么打算。否则我大可以袖手旁观。”

  这话听起来绕了些,但已经基本表明了戴黎的立场,换句话说,他如果不想帮忙,大可以不用蹚这趟浑水,而来既然蹚进来了,就不会偷偷向皇上告密。

  其实戴黎心里很明白,嵊山与延州紧挨着,如果真把苍莫止逼急了,先拿嵊山关,再与朝廷谈条件,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嵊山想再打一仗,几乎是不可能了。而与牤坨大战,粮草后面都是苍莫止给的,难道他们还能指望延州与他们开战后,朝廷能及时给粮?

  所以与延州交好,对嵊山关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换句话说,从皇上让延州给嵊山送粮起,其实就已经把嵊山与苍莫止绑到一起去了,只是皇上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而苍莫止看似不是一个争储的好选择,毕竟他手废了,可苍莫止还有一个亲哥。二皇子那也是德才兼备的人物。戴黎本是不想站队的,但皇上这一手,等于是推了他一把,让他不得不站队,而且必须得站苍莫止。

  通过戴黎的话,越清眠已经确定戴黎是个能看清局势的,便道:“王爷自是不愿意公主嫁过去的,但眼下还没有更好的主意。”

  “如此,还得请王爷来一趟,多个人商议总是好的。”戴黎作为主将,没有圣旨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越清眠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在戴黎面前刷存在感,让戴黎主动去提这件事。他一开始还担心戴黎不会知道公主和亲的事,达不到目的。苍莫止却跟他说不要小看主将们,他们都有自己的消息源,尤其是京中的消息,谁也不敢放过。

  “我现在可空不出手来回去请王爷,劳戴将军自己派人去吧。”如此他说他的人可以回去,那就显得像是事先算计好的。无论戴黎是不是怀疑他们有算计,至少这表面功夫得做全了。初次合作,有进退,有算计很正常,但只要目标一致,立场一致,慢慢这些进退算计便可罢了。

  “也好。”戴黎没有多犹豫,提笔准备写信给苍莫止,请他过来。

  越清眠则当没看到,给他说了他的伤情:“将军伤口很深,虽然当初血止住了,但还是失了不少血,一直没补回来。加上劳心劳力,伤口反复裂开,气血供不上,自然愈合的差些。我会为将军调理身体,再喝上些补气血的药,如此便无忧了。”

  “多谢越大夫。”听他这样说,戴黎也放心下来。

  五日后,苍莫止抵达嵊山关,与戴黎与帐中密谈了一日。

  隔日,戴黎上折子奏请回京休养,请皇上派人暂代主将一职责。

  宫中——

  乐月公主的婚事准备的很急促,筹备期间,公主一直待在佛堂中,念经祝祷。

  苍川之向皇上求过情,皇上只说问问苍莫止的意见吧,之后便没了下文。

  这日,迟迟未等到苍莫止来信的周载帝来到佛堂。

  乐月公主未戴环佩,只穿着最朴素的衣裳。

  行过礼后,乐月表情平淡地问:“父皇怎么过来了?”

  周载帝装出一副心疼女儿的样子,叹道:“想到你要远嫁,朕心里不是滋味。”

  “父皇无需如此,我是大惠公主,和亲对公主来说是使命。”乐月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

  周载帝对此当然是不满意的,他多希望乐月能够大吵大闹一番,这样可以再逼苍莫止一把。

  “朕在想,你出嫁,应该叫苍莫止回来观礼才是。”他就不信,看着乐月出嫁,苍莫止能无动于衷。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药人,怎么选不是很清楚吗?

  而且就算苍莫止知道药人能制长生不老药,那也得有人会制啊。所以苍莫止留着药人根本就是没用的。

  “不必了。”乐月望向门外:“三哥身体不好,就别让他大老远的再跑回来了。而且三哥行动不便,路上若再耽误些时候,恐怕到了京中我已经离开了。再者,三哥若为赶送我出嫁,再因路途劳顿生病,就更不值当了。”

  乐月这话等于是把苍莫止回京的理由全否了。

  周载帝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只是目的没达到,心里很不痛快:“那对送嫁的队伍,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乐月想了想,说:“原本让二哥出我出嫁是最合适的。但二哥近来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我实在不愿让他劳累。思来想去,不如让四哥送我吧。”

  从苍川之求之无果,在周载帝书房前跪了一夜后,就病倒了。

  周载帝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大皇子是嫡长子,送庶出公主出嫁未免太过隆重了。

  “好,就依你了。”

  “谢父皇。”乐月公主规规矩矩行礼谢恩。

  而苍闻启在得知自己要送乐月出嫁时,当即就找到了周载帝,以自己要为皇上寻其他长生不老药所需要的特殊药材为由,希望由大皇子送乐月出嫁。其实他是不敢离开京中的,送亲路途遥远,途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不想冒险。

  周载帝觉得苍闻启要办的是正事,让大皇子送嫁也无妨,便同意了。

  乐月出嫁这日,送嫁队伍很是隆重。周载帝亲自将乐月送到宫门口,一副万般不舍的样子目送她离开。实则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他万万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苍莫止还是没把药人给他送来!而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完成这次和亲。

  送亲队伍一路向东,走的很慢,但一路安稳。

  行至第七天时,队伍路过一处高山,这里人迹罕至,队伍沿着山脚前行。

  “站住!”

  一声大喊让送亲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护卫们立刻护上公主的轿子。

  “什么人?!”大皇子看向山上寻常打扮的男子。

  男人看了看送亲地队伍,随即哈哈大笑道:“兄弟们!大鱼来了!给我上!!”

  顷刻间,山上冒出无数人,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嘴里喊着“冲啊”,就冲了下来。

  “是山匪!!”

  “保护公主!”

  “保护殿下!”

  “啊啊啊,救命啊啊——”

  婢女太监们被吓的四处逃命。

  护卫与山匪正面交锋,场面混乱不堪。逃命的、迎战的、护嫁妆的,混杂着劈砍声,哀嚎声,似乎无一处不危险。

  大皇子勉强应对着山匪,尽力护住乐月的轿子,他没想到山匪这样嚣张,连和亲的队伍都敢抢。

  就在这时,苍商锦突然看到在与他过招的人手里动了一下,带着火焰纹的令牌在他眼前晃过。

  苍商锦立刻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山匪,根本就是苍莫止的人!他就知道苍莫止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等在这儿了。

  于是苍商锦立刻放慢招式,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劫持了。

  这下护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在山匪的要求下,护卫们被赶到一边逐一捆了。

  然后山匪挟持着大皇子,抬着轿子,带着一部分值钱的嫁妆就跑了。

  护卫们直到跑远的婢女回来看情况,才被解了绳索,但早就不见山匪们的人影了。他们知道这样回去必是死路一条,于是一狠心,把剩下没被带走的嫁妆分了,便四散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