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封信,越清眠整个人都惊了,如此荒谬的说法,皇上居然信了。可细想来哪个当权者,最后不是追求延年益寿的。

  苍闻启和毒医只不过是抓住了皇上的心理。而这种做法是损人利己,还是两败俱伤,尚有待讨论。

  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似是有雨要来。空气里渗进了水气,让人透不过气。

  云缓慢移动,片刻后露出躲在后面的太阳,阳光照进四皇子府,暖而明亮。

  四皇子府后院中最小的院子里,此时院门紧闭,仿若无人。厢房内突然燃起火光,眨眼之间又归于平素,一股刺鼻的臭味自门缝飘了出来,前来送茶的丫鬟只站在院门前,就已经干呕起来,眼泪都跟着流出来了。

  心里嘀咕着院子里怕不是有死老鼠,便把茶盘放到门前,捂着鼻子快速离开了——幸好这茶不用送到里面去,否则她真担心自己吐在院子里。?

  苍闻启走近也闻到这股气味,用袖子掩住口鼻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嫌弃。毒医什么来历,他并不清楚,只是对方找上自己说可以合作,并向他展示了过人的医术。当时他的确需要人帮忙,来摆脱当下的困境,想当初越清眠在时,他的风光无限,自然知道身边有神医的好处,所以决定一试。

  让他惊喜的是毒医真的治好了父皇的不适,让他再次在父皇面前得脸。如此,他便对毒医有了几分信任和好感。他也私下派人去打听了关于毒医的来历,得知南方有不少这样的大夫,大多只在自己村里为村民医治,颇为神秘,且有自己的用药方式。至此,他便没有再多怀疑,也不敢追查的太深入,以免被毒医发现破坏两个人的合作,反而不美了

  抬手敲了敲门,没多会儿苍闻启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院门就打开了,门后是依旧穿着斗篷挡着脸的毒医。

  苍闻启进了门,反手将院门关上,两个人一言不发,一前一后进了毒医的房间。屋里的臭味比外面明显很多,苍闻启几乎不敢喘气。地上的火盆里不知是烧了什么东西,黑黢黢的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臭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苍闻启没有多问,只说:“长生不老药的点子已经呈给了父皇,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答复,不知父皇意下如何,若父皇不同意,你想要回你的要人,咱们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我看皇上未必不动心。”毒医桀桀笑道,“只是不想出面,希望你把这件事悄悄办成。”

  苍闻启并不怀疑毒医说的,皱着眉到:“延州与京中无往来,苍莫止也没有往京中上什么折子,想挑他的错处,实在不容易。”

  毒医表情显得很是无所谓:“你们皇家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既然我们是合作,各取所需,那皇家的事就只能由殿下操心了,而我只能做好我应该做的。”

  对于这个帮不上忙,只能做一点小事,且这点小事还相当重要的毒医,苍闻启也是没脾气。毒医毕竟不是越清眠,当初他若遇上难办的事,与越清眠说一说,越清眠至少还能给他出个主意。

  真的是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一旦人走了,身边原本以为能成为助力的人结果发现是废物,就越发觉得越清眠难得了。

  *

  苍莫止回来这日,越清眠早早就到王府门口等着了。原本他是想到城门口迎的,可想一想还是别搞那么大阵仗了,在府上等也是一样的。

  这几日延州都是阴天,但迟迟没有下雨,闷的很,连草药都显得不精神了。

  等了不到两刻的时间,就看到了苍莫止的和他的马。

  越清眠瞬间露出笑容,往台阶下走了几步。

  王府正门直通最繁华的主街,是不允许策马的,就算是苍莫止,也得老老实实骑着马一步步走过来。

  苍莫止已经看到越清眠了,赶忙冲他挥手,还很机智的没动右手,挥的是左手。

  越清眠笑意更深了,也冲他挥起了手。

  苍莫止等不及马在这儿慢慢悠悠给他溜达,便翻身下马,直接冲越清眠跑过来。

  越清眠也跑了过去,虽然苍莫止只离开了六天,可越清眠真的很想他,就算他有自己要忙的事,可到了晚上,身边没了天天蹭他床的人,他就非常不习惯。

  苍莫止一把将越清眠抱进怀里,用力吸了一下他身上的药香,飘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安定了。

  “这几天过的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苍莫止声音很温柔,语气里都是想念和开心。

  “我在王府,能有什么不好的?到是你,在外是不是吃的不太好?”这点越清眠是无能为力的,苍莫止去嵊山关总不能自己带个厨子,就算自己带了,也没地方和食材给他做饭啊。

  “是不如府上,但军营的食物我还是能适应的。”苍莫止早就适应了这种大锅饭,只是每每吃饭时,就会想到这个越清眠不爱吃,那个也不是越清眠的口味,幸好没带人过来,不然回去得瘦好多。

  “我给你炖了乳鸽汤,厨房也烧好热水了,你先沐浴解解乏,等你洗完,汤应该就炖好了。”他在汤里加了些药材,更适合外出回来的苍莫止。当然了,他也没有忘记跟着苍莫止一起去的影卫和侍卫,只不过其他人的交给厨房一起炖了,苍莫止这份是他在小药炉上炖的。

  “好。”苍莫止放开他,并顺势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进了府。府门口的其他人也迎了出来,帮后面的侍卫的影卫牵马拿东西。

  这个澡苍莫止是在越清眠屋里泡的,两个人隔着一个屏风,越清眠跟他说起了药铺的情况,以及二皇子的来信。

  苍莫止听完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父皇这是疯了?”

  越清眠冷哼一声:“或许本他来就不正常,只不过我们之前没发现的这么彻底。”

  这是王府,他自然没什么不敢骂的。

  苍莫止不禁担心起来:“虽然不知道老四和那个毒医是怎么忽悠的,但我觉得如果按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宫里人都不安全。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毒医生给父皇吃了些什么,让他变得性情暴躁,黑白不明,那但凡宫里的人被抓到一点小错,可能就要面临要命的处罚。”

  “确有这种可能。”越清眠是最知道的,药能调整一个人的心境,同时也能毁掉一个正常的心态。

  “若真是这样,老四就是被剐一千次都不足平民愤。”苍莫止眉头皱的很紧,桶里的水明明很暖,他却打心底觉得凉。

  越清眠是认同苍莫止的话的:“别的先不说,我觉得苍闻启会想办法通过皇上把阿凤要走。那样就麻烦了。”

  抗旨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现在延州刚好起来,兵力还没到能与朝廷军抗衡的地步。就算他可以用药放倒一批,但药不可能短时间内无限供应他,而且朝廷军后期也不可能不防范。

  苍莫止倒不觉得事情会往这个方向走:“我倒觉得父皇不会出面,他就算想要阿凤,也得把事情推给老四。这样才能保全他明君的名声。”

  他的话一下点醒了越清眠:“的确,皇上也有皇上的忌惮。”

  “现在就看老四要怎么做了。再就是父皇能给老四提供多少便利。”苍莫止呼了口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延州守好。”

  延州守好,王府才能安全,王府安全,王府内的所有人,乃至京中与他有关的人才都能安全。

  “你说的对。”有了头绪,越清眠就没有那么紧绷了。至于要怎么守好延州,相信苍莫止比他知道,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沐浴出来,两个人坐在一起,苍莫止晾着头发,吃着药膳乳鸽汤,不时还要喂越清眠一口。越清眠则为他代笔,给苍川之回信。

  此刻的安宁仿佛暴雨来临前的宁静。而越清眠更希望这次能达到雷声大雨点小的效果。

  第二天,给苍川之的信就送出去了。又过了几日,给皇上准备的生辰礼也送了出去——按之前的计划,里面是四支毛笔。虽然都是子郁做的,但为了看起来高大上一些,越清眠给它们编了个来历。就说是延州城及周边三个村分别呈上的,意为延州与皇上上下一心。

  京中——

  作为在外的皇子,是没办法参加皇上的生辰宴的,所以生辰礼送到京中,会提前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慎王殿下的礼到了,请您过目。”达安双手捧着一个挺有分量的木盒子。长而扁的形状,看起来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大件。

  书房里刚议完事,大臣们还没退下。听说是慎王送来的,也都挺好奇。

  皇上没屏退他们,只道:“莫止有心了。打开看看吧。”

  “是。”达安应后,将盒子掀开。

  “啊——”大臣的一声惊呼,把达安吓了一跳,再看盒子里的东西,顿时也吓到了,本能地松了手。

  盒子摔在地上,里面一条死去多时的蛇掉到了地上,且头身是分离的。

  书房立刻炸开了锅——

  “慎王这是何意?!”

  “皇上,慎王这是大不敬啊!”

  “皇上,请务必严惩慎王!”

  丞相蔡屹倒比其他人冷静些,见皇上半天没开口,便道:“皇上,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慎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的生辰礼这做这样大的手脚,实在违背常理。”

  他这么一说,其他朝臣也冷静下来。

  “的确,延州各种匮乏,给您送这样的生辰礼,那等于是有谋反之心,可延州拿什么反?”

  “是啊,还请皇上彻查。延州入京,路途遥远,而且入京后,这生辰礼又经了不知几手才送进宫,能做手脚的人太多了。”

  “皇上,慎王前些日子还为您解决了嵊山粮草之事。如果他真有反心,也不必这样尽心了。”

  “不是应该有礼单吗?一看应该就知道慎王到底想送的是什么了。”

  “请皇上彻查!”

  坐在桌后的周载帝倒是一脸平静,看起来很有帝王应该有的冷静。

  可蔡屹并不这样想,他总觉得有点蹊跷,若是往常,无论慎王是有意还是被陷害了,以皇上对慎王的态度都不会这样平静,总是要先骂一番才是。

  同样悄悄侧目的还有跟在皇上身边的宁禄,只不过宁禄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站着。

  片刻之后,周载帝道:“以莫止的能力和心思,的确不至于办出这样明目张胆又大逆不道的事,是得查一查。宁禄,去把四皇子叫来,朕看就他整日闲着无事,这事就交由他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