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攻略冥王后我怀崽了【完结】>第34章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青毓?◎

  苌舟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关于冥王的传言。

  那些传言里, 大多都是说冥王冷漠无情,一开始,苌舟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 苌舟见到了青毓并非冷漠的一面,他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

  冥王, 是否真的无情?

  见过世人可悲,也见过世间疾苦, 冥王身处地府,能听到凡人的情和欲,能见到凡人的脆弱之处。

  见过那么多凡人, 听过那么多故事,各有执念,冥王真的能做到无情吗?

  冥王, 才是最通情的那个人吧?

  只因为是冥王, 所以他要坚守地府的规矩, 摒弃杂念, 他无法对凡人有情。

  在苌舟未曾遇到青毓的那些年, 青毓独自一人,是不是也偶尔会有今日这般自责的时刻?

  苌舟心口像是被什么揪住,有那么一瞬, 喘不上气来。

  他往前一步拦住青毓,眉尖蹙着,桃花眼中蕴着一丝酸涩。

  “清点亡魂是施詹做的, 你身为冥王,可以派遣百官, 却没有亲自去的道理。如果事事都要你冥王亲自去做, 那要地府这么多人干什么?施詹清点亡魂有误, 那是他的疏忽,如今发现了,日后更正避免就是了,你不要因为林稚的话而难过自责。”

  青毓侧过视线,“我并未……”

  苌舟踮着脚,摸了摸青毓的头。

  这大概是世间第一个敢摸冥王头的人。

  青毓那句否认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他低下视线,任由苌舟将青丝揉乱,几缕碎发垂在耳畔。

  “总之,不是你的错。”苌舟没意识到自己揉过火了,也没给冥王整理。

  冥王白玉簪束发原本十分清冷雅致。

  现下左一缕碎发,右一把青丝,风一吹。

  那是真的很凌乱。

  偏偏苌舟浑然不觉,完全没考虑过冥王形象这个问题,他甚至还主动牵起青毓的手,“走吧。”

  转眼遇见鬼差无数。

  青毓:“……”

  -

  按照林稚死前所交代的,鬼差奉命去施詹的住处搜寻,果然搜到了林稚所说的蒙单的衣物和沾有毒素的酒壶。

  青毓此前也命人搜过施詹的住处,那时毫无所获。

  青毓自此后便下令将施詹的住处封了,如今发现的东西,大抵是林稚趁着青毓不在地府时,悄悄放进去的。

  证物呈上来时,苌舟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有些想叹气。

  现下即便搜到了证物,可林稚和罗酉已死,他们私放的鬼魂到底去了何处,又为什么私放鬼魂,这两个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苌舟曾提出去羟国旧址看一看,毕竟林稚和罗酉都是羟国人,说不定那里还有线索,可是青毓告诉苌舟,羟国覆灭于一夕之间,国破时,城墙楼宇尽数被毁,早已不存在什么旧址一说。

  去羟国旧址查看一事暂且搁置。

  “你相信林稚死前所言吗?”待青毓看过证物后,苌舟问。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苌舟想相信林稚所言,但直觉告诉苌舟,这件事似乎还没有结束。

  如果林稚真的有心认罪,死前就该和盘托出,而林稚迟迟不肯说出最重要的鬼魂去向,却选择先质问青毓。

  这种过激的做法,看上去十分合理,若换个人,只怕就会对林稚所言深信不疑,可这种情况下,越合理,苌舟反而越怀疑。

  苌舟在上仙界不是没有查过案,但有的时候,物极必反,不可不防。

  “不全信。”青毓遣退了鬼差,继续修复生死簿。

  不一会,有官员求见,说是回禀寻找鬼魂一事。

  青毓此前下令让鬼差前往人间搜寻丢失的鬼魂,地府数千名鬼差出动,在一日之内遍寻人间。

  真就把人间翻了个遍。

  可苌舟听着那官员回禀的意思,大概是没有收获,就连那些丢失鬼魂的气息都不曾感应到。

  青毓在修复生死簿,只听着,没什么空闲下令,苌舟便替青毓对那官员吩咐了几句,让人退下了。

  “上仙界和妖界都有防御结界,那些鬼魂是绝对跨越不了,也不可能前往其余两界的,但鬼差将人间都搜遍了,却还是没找见鬼魂的线索,他们到底能去哪呢?”

  苌舟沉吟了片刻,又道:“要么,这些鬼魂就是被林稚和罗酉送去了特殊的空间。”

  三界之内,有些地方是存在特殊空间的,虽在三界之中,但也在三界之外,那些空间,鬼差自然是搜不到。

  说着,苌舟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决了这个想法,“那些特殊空间,就连你我都很难前往,也不知那些空间分布在何处,以罗酉和林稚的修为,他们又如何知晓?更加不可能将鬼魂送进去了。”

  苌舟越想越纠结,仿佛陷入了死局,现下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一个生死簿。

  好在青毓没有让苌舟失望,三日后,青毓终于完成了生死簿的修复。

  彼时阵法中央在刹那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青毓像是被那光芒吞噬,苌舟连忙去查看,这才发现原本残缺的生死簿已经恢复了原样,大约有七八页的样子。

  生死簿记载凡人生平,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简直望不到头。

  修复完生死簿后,青毓抽调了这七八页的名单,还没细看,就将这名单交予了鬼差去核实,看能否与丢失的鬼魂一一对应。

  入地府的鬼魂都有登记,因而丢失后,百官第一时间统计了名单,不过青毓忙着修复生死簿,便不曾过目名单,现下正好借着生死簿,仔细看一遍。

  苌舟也随着青毓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的生平。

  只是……奇怪啊,此前青毓也给苌舟看过凡人的生平,可那些生平上,是没有生辰八字的,但苌舟如今在生死簿上看着,竟然能看到生辰八字?

  凡人的生辰八字这么容易看到吗?

  青毓翻过两页生死簿,停在其中一人的生辰八字上。

  苌舟仔细瞧了瞧,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这些人全都是在人间中元节,子时出生的。”

  如果苌舟没记错的话……这个生辰八字,很容易离魂吧?

  青毓肯定了苌舟的猜想。

  “中元节,子时,这些人会同时离魂,进入地府。”

  人间中元节又称鬼节,在这一日,子时出生的人身上会带有阴气,相比其他人来说,这些人的阴气是最重的,也最容易受到地府阴气的吸引。

  因而这些人每一年生辰子时,会出现短暂离魂现象,鬼魂会离体进入地府,不过等过了子时,这些鬼魂就会离开。

  这些人离魂之时,光从鬼魂气息上是分辨不出来的,跟已死之人没有区别,若是进入了地府,会按照正常鬼魂进入地府的流程处理,所以才会交由罗酉和林稚看守。

  “那就是说,罗酉和林稚从一开始,就想一次性带走三千七百九十九人的鬼魂?不然这些人的生辰八字不会如此相似,甚至……”

  苌舟脑海中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他们早有计划,早在施詹死前他们就计划好了,施詹的死很有可能是为了带走这些鬼魂铺路,所以他们杀了施詹的目的,不仅仅是仇恨那么简单。”

  苌舟目光停留在那些人的生辰八字上,“对了!他们杀施詹,会不会是因为你将生死簿交给了施詹,他们想从生死簿上知道这些人的生辰八字,找出中元节子时出生的人?”

  这样一来,苌舟的推测就合理了。

  罗酉和林稚知道了青毓要进入轮回塔,还将生死簿交给了施詹,所以他们趁着青毓不在地府之时,对施詹出手,想从施詹手上抢夺生死簿。

  拿到生死簿之后,他们找到了三千七百九十九个中元节子时出生的人,为了避免计划暴露,所以他们选择将生死簿撕毁。

  而蒙单事后就是因为追查到了这个线索,才会被罗酉和林稚所杀。

  “不。”青毓否认,“他们看不到生辰八字。”

  青毓空出一只手,在苌舟眼角点了点,除去了那处的冥王气息,下一瞬,苌舟眼中看到的生死簿就又成了没有生辰八字的模样。

  “你能看到,只因有我气息。”

  苌舟眨了眨眼,“那……生辰八字只有冥王能看到,就算是施大人这种高官,没有你的命令,也是看不到的?”

  “嗯。”青毓收回手。

  “可是这样的话……”推测陷入僵局,“那罗酉和林稚撕毁生死簿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生死簿不是他们撕的?这撕毁生死簿,杀害施大人和蒙单,还有私放鬼魂,这些都不是一回事,没有关联吗?”

  正巧这时鬼差回禀,说是已将名单与丢失的鬼魂核实,确实能一一对应,正好是三千七百九十九人。

  这样的结果,让苌舟愈发觉着撕毁生死簿与丢失鬼魂之间有联系,只是他现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苌舟不死心地问道:“生辰八字他们若是看不到的话,除了生死簿,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从那么多鬼魂中,准确找出中元节子时出生的人,将鬼魂放走?”

  问出这话时,苌舟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他想到了卜卦之术。

  株镜卜卦之术的厉害之处苌舟是见识过的,如果株镜在的话,不用青毓的命令,也不用生死簿,株镜用卜卦之术倒推凡人的生辰八字,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苌舟一个仙尊,学习卜卦之术都学得不甚精湛,上仙界精通卜卦之术的人也寥寥无几,若说地府中人,有谁能用卜卦之术推演凡人生辰八字……

  苌舟心下将这个念头否决了,不太可能。

  卜卦之术推演天命,还对施术之人的灵力和修为要求很高,就拿修为来说,至少也得千年,灵力就更不用说了,至少有苌舟鼎盛时期十之五六的灵力才行。

  符合灵力和修为条件之人,地府的话,苌舟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学。

  四下静了片刻。

  久久不曾听到青毓的回复,苌舟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望向一旁的青毓,“你在看什……”

  青毓的视线顿在生死簿其中一页上,指腹抵在一人的名字旁。

  轻轻敲着。

  苌舟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清楚了那人的名字,这名字他还很熟悉,正是之前在轮回塔中见过的王执,王虔诚的父亲。

  而王执的生平往下,还紧跟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人的名字苌舟也印象深刻,正是暑秋。

  “他们……”苌舟有些不可置信,“他们的鬼魂也在丢失的鬼魂之中?那就是说,如果找不到丢失鬼魂的去向,他们也会彻底消散?”

  轮回塔中所历,王老爷和暑秋的模样犹在眼前,若是他们无法再入轮回的话……

  苌舟很是不忍心,“青毓……”

  青毓没有回答,反而将生死簿收了起来,“轮回塔中,一定有线索。”

  “你想再入轮回塔?”苌舟上前一步,毫无犹豫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青毓起身,揽着苌舟的肩,让苌舟坐在冥王主位之上,“轮回塔危险,你不能去。”

  上一次进入轮回塔,青毓就差点没能护好苌舟,他不能再让苌舟冒险。

  “可是……”苌舟想反驳,手却不经意间碰到了隆起的肚子,是了,他如今这个情况,只怕跟着青毓进入轮回塔,反而会成为青毓的负担。

  “苌舟,听话。”青毓咬破自己的指尖,俯身在苌舟额间一点,鲜血胜过朱砂明艳。

  苌舟周遭三米之内升起无形的结界,将苌舟限制在这方天地的同时,也隐去了苌舟的身形。

  在外人看来,主位上便是空无一人。

  青毓双手交叠,在结界之内叠加了好几个阵法,繁复的阵法印记自苌舟脚下浮现,而后又隐于无形。

  “你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结界,阵法,会护你周全。”

  青毓刚想转身,苌舟却站起身主动拉住了青毓的手,“轮回塔中很危险,又没有灵力,这些我都知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回来的时候不能受伤,可以吗?”

  苌舟的神情委委屈屈,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他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青毓抬手抚过苌舟眼角,拖着苌舟的后颈,指腹在后颈那处轻柔地安抚,“好。”

  二人相望了许久,纵然无言,苌舟也能看到青毓眼中溢出的一丝情绪,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很想拥抱一下青毓,可是他不敢,也不愿让青毓拥着他。

  撇了撇嘴,苌舟眼眶微红,“那,你早点回来。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你不能去太久,就……就给你七日的时间,你一定要回来。”

  青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苌舟的掌心,“好。”

  苌舟眼睁睁地看着青毓转过身,唤来鬼差,下了几道命令,大抵说的是近些时日要闭关,不希望冥王大殿有任何人来打扰。

  为了不让地府中人发现冥王离开地府,青毓还在殿内施术,制造了自己气息仍在地府的错觉。

  但这术法只能维持七日。

  苌舟知道,青毓原本没有必要这么谨慎,从前青毓离开地府,顶多是吩咐一些事务,完全没必要营造出冥王还在地府的错觉,这一切都是因为苌舟如今身处殿内,他不得不为苌舟考虑。

  一定要快点回来。

  要毫发无伤地回来。

  这比什么都重要。

  苌舟视线一直跟随着青毓的背影,直到青毓施术自殿内进入轮回塔。

  直到那袭墨青色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苌舟的精气神仿佛一下被抽走了。

  他提不起任何兴致地缩回主位之上,将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也只有这里,还残留着那么一丁点青毓的温度。

  许是苌舟的动作压迫了腹部,一刻钟后,腹中的孩子终于忍不住抗议,轻轻地踢了一下。

  “嘶。”苌舟倒吸了一口冷气,撑着坐起身,揉了揉肚子,“宝宝,别闹了。”

  孩子又舒展了一下身躯。

  苌舟只好继续揉着,“你是不是……也在想你父王啊?”

  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苌舟反应过来,正色道:“是啊宝宝,什么想不想的,你为什么要想你父王?你父王才离开多久你就想他?你一点也不听话,不许想了知道吗!”

  腹中的孩子欺软怕硬,果然安静了下来。

  苌舟的手搭在腹部,靠在主位上休息了一会,又情不自禁地开始胡思乱想。

  青毓一个人去轮回塔,真的会安然无恙吗?

  万一受伤了呢?

  不行,要是青毓回来受伤了,自己肯定要指着青毓的鼻子骂!

  哼。

  “哎呀!”苌舟拍了拍自己的脸,指尖插入发间狠狠地揉了揉,将一头长发揉得凌乱不堪,“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青毓?现下把青毓从你的脑海里剔除知道吗!”

  苌舟猛然站起身,试图在有限的空间里寻找到一些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他四下看了看,瞧见了身前案上放着的记忆球。

  那是青毓在林稚死前取出来的,应该装的是林稚的凡尘记忆。

  不过或许青毓觉着这个记忆球并没有修复生死簿来得重要,所以一直放着,直至今日也不曾查看过。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看一下吧。”

  话虽如此,苌舟拿起记忆球的动作却很干净利落。

  记忆球握在掌心的那一瞬,铺天盖地的记忆犹如厚重的大雪。

  将苌舟眼前的场景盖了一层又一层。

  那日是深冬。

  所见的积雪很深,路过的行人踩一脚,没过了鞋面。

  两个约莫九岁的孩子瑟瑟发抖地缩在城墙的某处角落,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衣服上都是泥。

  且只有那么两件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缩在角落,他们二人互相靠着,为彼此提供微不足道的一丝温暖。

  二人的面容很稚嫩,苌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幼时的罗酉和林稚。

  “阿酉。”林稚被冻得一直吸鼻子,说出来的话都好似结了冰,“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好饿,也好冷。”

  “不会的。”罗酉勉强抬起小手,拍了拍林稚的头,眼中是超越年龄的成熟,“伯父伯母,还有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在天上看着,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可是阿酉……”林稚没什么力气,“我真的好饿……是不是死了,就能见到爹娘,我也不用这么饿了?”

  “开城门!”守城将士的高呼淹没了他们的话语,紧接着官道被清理了出来,官道附近的行人也被驱散,将士们分列两队,一一站在官道两旁。

  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罗酉和林稚所在的角落不太容易被发现,加上他们身躯太小,远远地被城墙和大雪掩盖,看着就像猫儿一样,小小的一团,便没有被将士驱逐。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内应该是点着熏香,香味勾得林稚探了探头。

  他看不太清,但车内或许是一位贵人,因为有很多人在马车到来的那一刻都跪下了,恭敬地喊着什么。

  “国主?”林稚模糊地听到了几个音节,不确定地重复。

  与此同时,车内那人身披白袍,被人扶着下了马车。

  林稚用很小的力道晃了晃身旁的罗酉,“阿酉,你听见了吗?他们好像说的是国主。”

  罗酉摇了摇头,“你听错了吧,国主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二人的声音传到官道时已是十分微弱,听着有点像猫叫,这吸引了那位贵人的注意,那人未入城门,改了方向,径直往林稚和罗酉这处走来。

  “哎呦,国主您慢着点,这天寒地冻的哪有猫呀?您是不是听错了?”

  贴身太监的声音落在不远处,那位贵人在林稚面前站定。

  “没听错,你看,这不就是……”那位贵人顿了顿,“不是猫,是人。”

  逆着天光,林稚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是那人身形清瘦,裹着衣物又披了白袍,却没有一丁点臃肿之感。

  “有吃的吗?”那人问贴身太监。

  身后立刻有人递上来一个饼。

  “太油腻了,他们应该吃不下,换一个。”

  身后的人又换成了几块糕点。

  贴身太监或许是想自己将糕点分给林稚和罗酉,被那人制止了。

  那人亲自接过了糕点,很自然地递给了林稚和罗酉。

  罗酉和林稚实在是饿得太久了,拿到糕点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够还有。”那人等罗酉和林稚吃了大半,又问:“你们的爹娘呢?为何不将你们接回家?”

  “没有爹娘了……”林稚抽抽噎噎的,转眼间就将那糕点吃完了,“我们的爹娘,都饿死了。”

  “是吗?”那人语气颇为遗憾,“今年大雪,许多农户颗粒无收,是孤这个做国主的不好,没能庇护你们。”

  那人叹了口气,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双腿几乎被雪冻得失去了知觉,罗酉和林稚尝试了一会,站不起来,于是只好擦了擦手,想借着国主伸出的手站起来。

  可他们的衣服太脏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将衣服上的泥都沾在了手上,既有糕点的碎屑,还有泥。

  林稚摇了摇头,自卑地低下视线,“国主,我们太脏了,您是贵人,不能脏了您的手。”

  “这有什么?”国主温和地一笑,“你们都是孤的子民,哪里会脏?孤向你们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饿死,孤一定,许羟国未来。”

  那话说得太过坚定,就连苌舟也不禁肃然起敬。

  国主再次笑了笑,“所以现下,你们肯握着孤的手吗?”

  罗酉和林稚怯懦地抬眼,终于试探地伸手……

  被国主紧紧地握住,顺势将他们拉了起来。

  他们扶着墙在原地站了一会,听见国主对身后的人吩咐,“将他们的名字登记在册,日后,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人皆要造册。他们可凭令牌,去城西领取吃食或者衣物,所有开支从国库里出,孤养着。”

  “谢谢国主!”罗酉和林稚感激涕零,就要跪下谢恩,被国主拦住了。

  “方才站起来,可是孤亲自拉的,怎么又要跪呢?”

  国主温煦的嗓音几乎刻在林稚脑海之中,再一看,国主已然转身离去。

  白袍曳地,与苍茫的天地融为一体。

  有人根据国主的吩咐,给罗酉和林稚分发了过冬的衣物和吃食。

  彼时衣物的暖和,食物的香味,林稚记了好久好久。

  “起驾,回宫。”贴身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喊道。

  苌舟随着林稚的视线,眼看着马车再次驱动。

  马车的车帘原本捂得严严实实,此时不知为何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只爪子来。

  看样子,像是狐狸的爪子。

  即便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也能看出那爪子必然不是寻常的狐狸所有,苌舟甚至能从那爪子上看出一丝灵性。

  皮白胜雪,毛发极……

  等等!

  那爪子……是纤雪狐的吗?

  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只纤雪狐?

  不等苌舟想清楚,周遭的景象一变,苌舟被迫从记忆球里脱离出来。

  大殿顶上微光依旧,却已到了次日。

  苌舟捂着心口喘息,大抵因为他不是地府中人,能看到记忆球中的记忆有限,而且还很费时间。

  不过凭这一段记忆,林稚跟苌舟说的那个故事,至少凡尘的故事是没有作伪的。

  林稚确实被羟国国主所救。

  可……就凭苌舟在林稚记忆中看到的国主,如此心性坚定之人,绝不可能被战场亡魂的怨念所影响。

  羟国国主魂魄消散,不能入轮回一事,一定另有原因。

  生死簿,施詹,蒙单,还有那些鬼魂,这些事的源头,好似被披上了一层迷雾,苌舟和青毓困在局中而不得自知。

  这羟国国主,兴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君上。”

  殿外响起鬼差通传的声音。

  苌舟不自觉握紧了扶手。

  冥王闭关的消息应当已经传遍地府,谁会在此时求见?

  -

  转过眼前路障,青毓的视线豁然开朗。

  他第二次进入轮回塔,目的不是改变他人的命数,只是想看一看王执从前的记忆,因而他此刻更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大抵就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轮回塔开启时,青毓选定了时间段,选的是王虔诚出生之前,只是不知道轮回塔究竟将他带到了王执哪一年的记忆。

  青毓随意寻了个人问了问。

  那人告诉他,如今是天居三十一年。

  三十一……那就是王虔诚出生的前五年,这个时候,王执应该还是个小商贩。

  青毓离开了皇城主街,绕过几条巷子,最终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寻到了王执。

  彼时王执正在将出售之物一一摆在摊位上。

  是些小物件,但胜在精细,不能胡乱摆一通,因而需要点时间,正值夏日酷暑,王执摆了一会,热得满头是汗。

  王夫人用帕子给王执擦了擦汗,“夫君,你坐着歇一会吧,现下人少,待会再摆也是一样的。”

  “不了,我怎么能歇呢,我早点卖出去这些东西,你就能早些回去休息。没事的,我很快就好了。”王执安抚了一下王夫人,让她在身后荫蔽处坐下,自己则摆完东西后站在街道中央揽客。

  可惜这处行人太少,他们与街道巡查的侍卫又没什么交情,这摊位挪不了,在这偏僻之处,只能靠着自己揽客,招来零星几个客人。

  无奈那些客人对这些小物件的兴致不是很大,只是看了一会就走了,并没有买。

  就在王执焦头烂额之际,转角拐过来一位公子。

  在青毓的角度,看不太清那公子的模样,只因那公子一边走着,一边拿着折扇,往脸上遮了遮。

  “敢问,这些东西怎么卖?”

  这声音……竟是施展幻术过后的声音?连声音的主人都无法分辨。

  “十文钱一件。”王执连忙上前招呼,“若是公子喜欢,可以将三件一起带走,我给公子折扣。”

  “不用折扣。”那位公子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又将钱袋子取了下来,沉甸甸的,都放在王执摊位上,“你我有缘,钱和玉佩我都送给你。你将玉佩当了,连带着这些钱,可以去开一家酒馆,酒馆的生意必然比你这摊位要好上许多。”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王执受宠若惊。

  “你可不是白收我这些钱,我有要求的”那位公子收了折扇,笑着侧过身,“我要……你将生辰八字写给我。”

  青毓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

  -

  距离鬼差的通传响起有一段时间了。

  鬼差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冥王的同意。

  门外传来鬼差无奈的声音,“梓狐大人,君上既然已经说了闭关,而且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你此刻求见也太不合适了,你听,君上这不没应允吗?那肯定是不同意了。”

  “可我有要事求见君上。”梓狐的声音听着很着急。

  “梓狐大人,就算是要是,我也不能放你进去。”鬼差似是挥出了兵器阻拦,“君上早已下令,没有君上的同意,我如果放你进去,君上一怒之下,我有几条命可以赔?”

  “君上身处地府,你我说的话他都听得见,若是君上不悦,必然会让你退下,也会让外面这些鬼差来捉拿我,君上现下没有下令,那便是默许。你实在害怕,待会君上的怒火我一力承担!”

  梓狐施术推开了鬼差,将殿门拉开一条缝隙,而后顺着缝隙进了殿内。

  殿门自动关闭。

  奇怪,苌舟记得青毓进入轮回塔前,分明在殿门处设了结界,这个结界,地府中能破之人寥寥无几,以梓狐的修为根本无法破除,他为什么能推开殿门?

  而且看起来还那么轻松?

  “君上?”

  梓狐一脸疑惑,大殿内空无一人,却全是冥王的气息。

  冥王不是说的闭关吗?为何不见人?这些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梓狐在殿内仔细看了看,视线没有在主位上停留,而是直接转入内殿。

  在内殿待了一会,将整个大殿逛了个遍。

  梓狐终于从内殿走了出来。

  他没有见到冥王。

  折扇在指尖转了转,随后那折扇展开来,被梓狐提在胸前轻晃。

  眼看着梓狐走过主位,脚步不停地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堪堪到了殿门前。

  苌舟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到底,他见梓狐猛然转过身来,折扇上提,遮住半张脸,“既然没有闭关,君上为何要放出自己闭关的消息?还有这些气息……”

  梓狐将折扇一合,笑出了声,“是因为仙尊,您在这里吗?”

  梓狐那笑跟平常没有区别,眼神之中却染上一丝疯狂,那样的眼神比冥王的寒气还要刺骨,竟让苌舟有一种被毒蝎子顺着背脊爬上的感觉。

  苌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事的,青毓说过,只要他不出阵法,梓狐绝对发现不了他,也动不了他。

  苌舟的想法没有问题,在梓狐眼中,主位上确实没有人,且没有任何气息。

  但……

  梓狐径直朝主位这处走来,他面上笑意不褪,眼中却没什么欣喜的情绪。

  “君上那么喜欢仙尊,如果君上不在殿内,要么将仙尊带在身边,要么就将仙尊放在一个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

  梓狐唇角一弯,“不如我赌一把,我就赌,仙尊一定在这主位之上。如果赌错了,我这条命就赔给仙尊,如果赌对了……”

  青毓离开之前将什么都算到了。

  可他没算到有人会不惜命。

  梓狐上前一步,双眼微抬,眼中的灵力骤然变了个颜色,在眼眸之中散开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仙尊,愿意跟我走吗?”

  狐族自有魅术,苌舟想避开梓狐的视线,却不受控地对上梓狐的双眼。

  苌舟似是闻到了一丝恬淡的香味。

  透过阵法与结界,眼前之人忽然变换了模样。

  冥王神情不再冷漠,英气的眉眼舒展开来,向他伸出手,“苌舟,我回来了。”

  “青毓?”苌舟站起身,不确定地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真的是你吗?”

  苌舟一只脚踏出阵法边缘,试探地抬手,手指已经探出了结界。

  渐渐地,苌舟整个人都离开了阵法之内。

  冥王握住苌舟的指尖,将苌舟拉了过来,拥在怀里。

  苌舟靠着冥王的肩,鼻尖萦绕的全是那种恬淡的香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忽然,苌舟有那么一瞬的清醒,不对,这不是青毓身上的味道!

  “你不是他……”

  尾音被人掐断,有人施术劈在苌舟后颈。

  苌舟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那人怀里。

  -

  轮回塔中。

  那位公子的笑还没收回去,模样青毓已看清了。

  青毓对此人不可谓不熟悉,正是梓狐。

  昔日相助王执,让王执从一个小商贩变成王老爷的人,原来是梓狐。

  那厢王执疑惑地道:“只要我的生辰八字?如此简单,确定只是这样吗?”

  “对,只是如此。”梓狐点点头,“我说过了,你我有缘。我本是游历世间的道士,恰巧算出了你的名字,这个名字十分合我眼缘。卦象说,你有助于我的修行,所以我千里迢迢来此地找你,就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

  梓狐折扇压在那钱袋子上,“钱,我可以给你,如果你觉得不够,明日我还可以给你送钱。不过呢,你也不要以为你是白白受了我的恩惠,用了我的钱,你就得按照我的说法去谋生,只有你过得好了,我的修行才能有所精进。”

  “容我想想。”王执还是很犹豫。

  “我只是为了修行而已,你何必这样犹豫?”梓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吧,若你实在不信,大可以先把钱收下,一个月之内,我保证会待在城西十里处,你如果哪一日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哦对了。”梓狐一脸高深莫测,“我还算出,你们五年之后,将会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如愿以偿,娶到自己心爱之人为妻。”

  王执和夫人感情和睦,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孩子,梓狐这话正好戳中了王执,他有些动摇,“那你想我怎么按照你的方法谋生?”

  “很简单。”梓狐用折扇敲了敲那玉佩和钱袋子,“你拿着这些钱,去开一家酒馆,酒馆的生意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你只需要扩大生意范围,剩下的全都由你做主。”

  这方法听着十分可行,王执最终同意了,取了白纸写好生辰八字交给梓狐,“不管怎样,多谢公子相助。”

  “不必谢我,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梓狐正准备走,忽然顿了顿,“对了,还有一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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