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攻略冥王后我怀崽了【完结】>第33章 ◎你吃醋了?◎

  苌舟觉着自己愈发有颜侨的风范了, 这谈情说爱的话本还不是信手拈来?

  都是颜侨教坏了他。

  这厢玙沬好不容易拽下的头发再一次竖了起来,急急否认:“不是!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玙沬的脸再一次爆红。

  当然,是吼的。

  “我没有!我跟他没关系!”玙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神情之慌乱,声音之高昂, 要不是惜命,苌舟觉着玙沬能当场表演一个剖心自证。

  “我之所以对他那么做, 真不是喜欢他!”玙沬再三强调,“我就是觉得,他在妖界的时候, 性格分明就不好,离开妖界数年,再次回来就好像变了个人……哎呀, 我就是看不惯他, 想让他别装了而已。”

  “装?”苌舟敏锐地捕捉到玙沬言外之意, “从何说起?”

  “那日在灰狐族我不都说过了吗?”玙沬一脸无奈, “他呢, 从前没有名字,大概是缺少父母和亲人的管束,所以他性子非常之偏执。他虽然是极为稀少的纤雪狐, 但因为他的脾性,整个人也是阴森森的,族中没有人想跟他待在一起。”

  “他不合群, 有的时候还特别凶,这让习惯于群居的灰狐族很不适应, 后来, 族人忍无可忍, 实在嫌恶,就将他抛弃了,丢在人间。”

  “我本以为,他会在人间自生自灭,可没想到再次相见,他居然能成为地府的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他从前在妖界发疯的时候,还咬坏过我一只云靴,那日的场景我可一直都记得呢!”

  提起那只云靴玙沬就来气,那云靴是妖王送给他的幻形礼,庆祝玙沬化为人形第一日,可玙沬才穿了一次,也就半日的光景,就被梓狐咬坏了。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还是对他太宽容,不然我肯定跟他打一架!”

  宽容?苌舟离玙沬远了些,他可不觉得这位妖界少主哪里宽容。

  不过玙沬口中的梓狐,倒是与苌舟见到的梓狐相差很大。

  “我第一次见梓狐的时候,他已飞升上仙界,他的性子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而且梓狐是因为在人间行善百余年才飞升的,能坚持行善那么长时间,梓狐本性应该也不坏。”

  兴许就是玙沬对梓狐的成见太大了,苌舟又道:“他从前或许是性子偏执,但过往之事,如何一定能断未来?一个人自幼行恶,那日后便一定为恶吗?他就不能有向善的机会?”

  “或许吧,可能是他在人间学好了也不一定。”玙沬很是无所谓,“但他好与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日后遇见他,当看不见不就行了。”

  苌舟实在忍不了了,敲了一下玙沬的头,“一个人即便从前不堪,可他若是改好了,回归正途,那你如此思维固化,对他不公平!”

  “你!”玙沬气极,像猛兽那样露出獠牙,“除了我父王,没人敢敲我的头!”

  “嗯?”苌舟眼含威胁。

  你父王?

  玙沬气焰顿时灭了,恨恨地收回獠牙,“行行行,我改,我改就是了!”

  苌舟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问完了,也没别的事,苌舟放松了一下四肢。

  寻了个最偏僻的地方。

  泡温泉去咯。

  -

  泡完温泉差不多是次日清晨。

  苌舟只觉浑身清爽,疲乏尽消。

  要不是灵力受限,苌舟估计还可以提升一下修为,现下么,苌舟摸了摸肚子,大抵在这山映泉中获得的灵力,都进了这孩子的体内吧。

  “入口就在前方。”有妖王的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吩咐在前,玙沬对苌舟一行人的态度算是很平和,还引领他们出了山映泉。

  只是,玙沬这厢平和了,有人脸色却不太好。

  回住处的路上,苌舟瞥了一眼身旁冷得快要结冰的冥王,落后几步,无声地对梓狐做着口型:他怎么了?你惹怒他了?

  梓狐双手一摊,冤枉啊,他很无辜。

  梓狐眼神一直往青毓那处瞟,示意苌舟:要不仙尊亲自问君上?

  苌舟眨了眨眼:我觉得吧,还是你问……

  青毓停了下来。

  苌舟差点撞青毓背上,他跟梓狐交流太投入,压根没注意到青毓停下了。

  青毓转过身,淡淡问:“你与少主,相谈何事?”

  这问得猝不及防,苌舟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不高兴的?不至于啊青毓,我与少主,没有谈什么要紧的事。”

  苌舟拉着青毓往前走了走,压低声音附耳过去,“我就问了一点点关于梓狐的事,好奇而已。”

  “仅此?”

  “不然呢,我跟他有什么好谈的?”苌舟蹙着眉复又舒展开来,“就为了这件事,你有必要不高兴吗?一定不仅如此吧,到底因为什么啊青毓,我想知道。”

  “想知道?”

  “嗯嗯。”苌舟用力地点点头。

  青毓眼中冰霜忽然一瞬化开,低下头靠近苌舟耳畔,不轻不重的语气,苌舟恍惚有一种被青毓咬住耳朵动弹不得的错觉。

  “我不喜,你跟任何人亲近,还要我说得更明显吗?”

  “不……”苌舟眼都不会眨了。

  冥王这话,是吃醋了吧?

  他第一反应是,青毓怎么会吃醋?

  冥王也会吃醋?

  然后回过神来,苌舟几乎是吼着:“那个玙沬,我怎么可能跟他亲近?我即便跟梓狐亲近,也不会跟他呀!”

  青毓视线再一次冷了下来。

  呃……

  苌舟拽了拽青毓的衣袖。

  身后的梓狐恨不得钻地洞里。

  “青毓……”苌舟拽着青毓的衣袖晃了晃。

  彼时天光明媚,映在青毓眼底似是缓和了几分。

  苌舟与青毓并肩,眉眼弯了弯,正想再次开口,却见青毓感应到了什么,神情一变,“地府出事了。”

  所有的缓和荡然无存。

  抛下这一句,青毓连跟妖王告辞的时间都没有,便带着苌舟施术疾驰。

  耳边风声呼啸,苌舟堵了堵耳朵,抬高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始作俑者出现了?”

  青毓又叠加了几个术法,简略道:“地府鬼魂丢失,应当与施詹之死有关。”

  “鬼魂都能丢?”苌舟不可置信,“丢了多少?”

  “三千七百九十九人。”

  “三……!”苌舟更为诧异了,“这么多鬼魂!地府无人看守的吗?”

  “有。”

  风声似是化为实质,苌舟的心寒了一瞬。

  他听见青毓道:“看守之人,罗酉,和林稚。”

  -

  妖界中心地带距离地府半日路程,当然,那是在不施术且不腾云的前提下。

  而青毓为了尽快赶回地府,一路上术法叠加,生生将时间缩短至一刻钟。

  苌舟是被青毓护着回到地府的,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紧跟着青毓的梓狐却是累得够呛,到了地府一口气没上来,就听见冥王下令封锁整个地府。

  地府入口处成千上百名鬼差跪拜,大臣俯身在冥王经过的道路之上。

  冥王的突然回归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们甚至不知道冥王封锁地府的原因。

  地府中无人知晓青毓在冥王大殿放置了割离的神识。

  罗酉和林稚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以至于,青毓出现时,他们甚至愣了一会。

  青毓身后的鬼差涌出,强硬地按着林稚跪在地上。

  反观罗酉,倒是很有几分底气,也不开口,生生挣脱了鬼差的桎梏,一双眼圆睁着直视青毓。

  林稚勉强动了动手指,拉了拉罗酉的衣角,眼神脆弱地低下视线,“君上,属下和阿酉素来对您忠心耿耿,我们一直谨守地府规则,生怕行差踏错。不知君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我们犯了什么错,值得君上亲自来审?”

  青毓侧脸微冷,没再给罗酉和林稚一个眼神,掌心术法骤现,一道灵力直直往冥王大殿而去。

  大殿内的神识受到牵引,自阵法中脱离出来。

  林稚不死心,又向苌舟求情,“仙尊,您应该相信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您劝劝君上,行吗?”

  林稚眼眶红红的,模样瞧着可怜得紧,换作从前苌舟可能还会不忍心,如今……苌舟摇了摇头。

  被割离的神识很快出现在青毓面前,盘旋着一道又一道的虚影,那都是青毓不在地府期间,神识储存的声音。

  看见割离的神识时,林稚的脸霎时白了,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连罗酉的神情也不再坚定。

  青毓捏碎了那神识,神识碎片在刹那间回归青毓体内,只有一小块留在青毓掌心。

  溪水潺潺之声自那碎片中传了出来。

  听着像是在原溪旁。

  “已经清点好了?”罗酉的声音。

  安静了片刻,又传来细微的声音,林稚回复:“清点好了,一共三千七百九十九人。我已梳理了通道,为他们引路,很快,他们就会同时离开地府。”

  “阿酉。”衣料摩擦之声,大抵是林稚挽着罗酉的手,“这件事之后,他真的能回来吗?”

  罗酉:“我也不知道。可你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只能看天意如何,但愿……他能回来。”

  青毓捏碎了最后一小块神识碎片,溪水潺潺之声瞬息消失。

  “私放鬼魂,你们好大的胆子。”

  罗酉已再没了底气,被鬼差劈在小腿,仓皇地跪了下去。

  私放鬼魂只在一刻钟前,没有人能想到冥王会在这时出现。

  林稚自知掉入圈套,苍白的脸上划过几道泪痕,愈发地可怜了,却还在推脱责任,不肯说出实情。

  “君上,属下和阿酉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不是有意要私放鬼魂的,求您看在我们是施大人徒弟的份上,您想想已故的施大人,饶过我们吧。”

  不提施詹还好,一提施詹,青毓脸色都变了。

  “放肆!”

  冥王的灵力威压,逼得在场所有鬼差都不自觉地弯了膝盖。

  罗酉和林稚更是被那威压正面冲击,均是闷哼一声,差点没吐出血来。

  在回地府之前,苌舟还只是心寒,也不太愿意相信罗酉和林稚与施詹之死有关,但如今看到林稚负隅顽抗的模样,苌舟只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同情他们。

  这两人实在是脸皮奇厚,怎么还有脸提及施詹?

  青毓离开地府,就是为了暴露始作俑者,而他们私放鬼魂,偏偏就在青毓离开地府期间。

  哪有那么巧的事?

  苌舟道出了妖界收集的线索,“我和冥王前往妖界,找到了袂怜一毒的线索,此毒原本毒性不大,但若连续服用一个月,即便以施大人的修为,也会因为毒发时的反噬而亡。”

  “罗酉,还有林稚,你们两个离施大人最近,也是施大人所信任之人,加上今日之事,你们必然就是那个对施大人下毒的始作俑者!”

  “枉费施大人那么相信你们!”苌舟颇感不平,“你们如果还有一点良知,就如实告诉我,施大人和蒙单之死,还有你们私放鬼魂一事,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意料之外,罗酉和林稚没有回答。

  四下静谧了片刻,罗酉忽然冷笑出声,“我们没有错,犯错的至始至终都不是我们,是君上你错了,还有仙尊,你们都错了。”

  罗酉像是卸去了假面,又像是披上了人皮。

  阴森的感觉猝然袭来。

  这不是苌舟记忆中的模样。

  苌舟有些不能相信,求助地看向青毓,“不对,青毓,他们的性子不是这样的,他们现下的状态很奇怪。”

  青毓扫了一眼罗酉和林稚,在灵力的探查下,青毓察觉到了异常,“来人,去检查记忆球。”

  “是。”

  立刻有鬼差依令去办。

  很快,检查记忆球的鬼差回来了,那鬼差恭敬地回禀:“君上,已清点完毕,少了两个记忆球,正是罗酉和林稚的。”

  先前苌舟见到的,或者说施詹见到的,一直都是失去了凡尘记忆的罗酉和林稚,现下拥有了记忆,这才是他们二人真正的样子。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君上。”梓狐堪堪恢复体力,旋即跪下请罪,“记忆球丢失,属下看守不力,请君上责罚。”

  记忆球究竟是何时丢的,这个不得而知,但梓狐看管记忆球,却没能及时清点记忆球数量,以至于到了如今,还是青毓亲自派人去查,才发现的记忆球丢失。

  确实该罚。

  青毓摆摆手,“交予百官定罪。”

  有鬼差来将梓狐带走,在那间隙,罗酉和林稚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好似对周遭的事物置若罔闻。

  苌舟在二人身旁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私放鬼魂时,曾提到‘他’,‘他’是谁?这是你们偷取记忆球,谋害施大人的原因吗?”

  如果苌舟没记错的话,按罗酉和林稚所说,‘他’似乎已经不在了,又是鬼魂,又是凡尘记忆……“‘他’是凡人?”

  罗酉和林稚的神情稍稍一变。

  只很短的时间,二人便恢复了神情,默契地低着头,看样子是咬定主意对此人缄口不言。

  “你们以为,不认罪,本王便罚不了吗?”

  青毓的灵力威压再一次释放,罗酉和林稚被压得贴在地面,寒气贯入,刺穿骨髓的冰冷。

  冻得牙齿打颤,浑身僵硬。

  就连苌舟都往青毓身后躲了躲。

  僵持了片刻,罗酉十分艰难地抬起视线,“君上是冥王,自然可以随意罚我们,但是,你永远找不到丢失的鬼魂!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罗酉眼中毫不掩饰对青毓的恨意,“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明晃晃的挑衅。

  苌舟替罗酉捏了一把冷汗。

  青毓视线下移,居高临下地看着罗酉。

  下一瞬,青毓抬脚踩在罗酉的侧脸上,几乎将人碾进尘埃里。

  青毓毫无情绪地下令,“带他们下去,上刑。”

  桎梏着罗酉和林稚的鬼差们应了声是便将人带下去了,苌舟刚想跟过去,却被青毓捂着双眼,拦了回来。

  “行刑残忍,别看。”

  “那……”苌舟不死心。

  青毓直接将苌舟带走了。

  再睁眼时,距离冥王大殿只有几步之遥。

  苌舟思考了一瞬,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青毓索性拉着人走。

  “那么多鬼魂,进不了妖界,也无法进入上仙界,他们只能在人间游荡。可三千七百九十九个鬼魂齐齐在人间游荡,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人间不是没有鬼差,鬼差在人死后前往人间引领鬼魂时,就有可能看到游荡的鬼魂,罗酉和林稚如此肯定青毓找不到丢失的鬼魂,到底有什么底气?

  “青毓你说,地府有没有什么术法可以隐蔽鬼魂的气息,不让鬼差发现的?”不然,人间也就那么大,鬼差翻个底朝天,总能找到丢失的鬼魂。

  “没有。”

  发现鬼魂的气息,这几乎是鬼差的本能,不存在隐蔽一说。

  “我已下令,让鬼差去寻,最多七日。”

  “七日?”苌舟疑惑,“什么意思?”

  鬼魂无法在人间久待。

  青毓踏入大殿,“七日之内,鬼魂若不回归地府,便永久消散。”

  一旦消散,那他们就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

  三千九百九十九人同时消散,地府阴阳轮转必然会乱,那个时候……

  殿内生死簿忽然亮了一瞬,这吸引了苌舟的注意,“对了,生死簿!罗酉和林稚现下不肯招认,那唯一的线索就是生死簿了。”

  说完,苌舟目光移至生死簿上,可惜那生死簿依旧残缺,压根没有修复好的意思。

  修复生死簿时日很长,那日离开地府之前青毓就说过了,至少还需三个月,现下时间未到,生死簿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苌舟想挠头,“这还不到三个月,鬼魂七日就消散,等生死簿修复完成,根本来不及的。”

  说话间,青毓调用了灵力,在殿内展开一个极为繁琐的阵法,苌舟看出了青毓的打算,青毓这是想抽调全身灵力加速生死簿的修复进度。

  冥王的灵力与地府的灵力还是有差异的,生死簿更加偏向于冥王的灵力,只是这样一来,青毓如此耗费灵力,不知道能撑多久。

  苌舟想帮青毓,可他现下灵力受限,在灵力这块,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苌舟只好握了握青毓的手,“青毓,你当了冥王数百年,我就算没那么了解地府,但我在上仙界也听说过,你即位之后,一次差错都没有,这次也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再不济,就算生死簿修复晚了,出了差错那就出了,谁能保证永远都不犯错呢?帝君如今受上仙界尊崇,可帝君当年也犯过错。青毓,没关系的,你安心就好了。”

  苌舟不清楚自己的话在青毓心中的分量,他还是觉着这样的安抚微不足道,便想替青毓去探探罗酉和林稚的口风。

  青毓反手握住了苌舟,没说话。

  钳制在腕上的力度有些大,苌舟明显察觉到青毓的不同意,“你是担心我会受伤吗?没事的,我会小心的,况且他们应该都被关了起来,还上了刑,哪有能力伤得到我?”

  青毓还是不肯松手。

  “那这样吧。”苌舟退让了一步,“就劳烦冥王将令牌借给我,我用令牌调用地府鬼差为我所用,有鬼差的保护,你还不能放心吗?”

  这个时候,苌舟开始想念起梓狐来了。

  要不是梓狐被带下去定罪,兴许现下还在受罚,那苌舟就可以让梓狐跟着,青毓也不会这么不放心。

  “无需令牌。”青毓终于松了手。

  “苌舟,过来。”

  “嗯?”苌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他还特意离青毓近了些。

  猝不及防,青毓低头吻上他的唇角。

  自唇角研磨,缓缓探入口舌之间。

  苌舟被勾得心痒难耐,不自觉地随着青毓的动作,二人之间毫无缝隙,连交换的气息都是彼此的。

  灼烫得在心上烙出了一朵花。

  冥王的气息顺着唇舌渡入,随着亲吻的不断深入笼罩苌舟整个身躯。

  末了,青毓不轻不重地含了一下,退了出来。

  苌舟眼角泛红,桃花眼蓄着一汪春水,在原地有些怔愣。

  还很迷茫。

  “有我气息,便如我亲临。”

  青毓的声音将苌舟带回现世,苌舟愣愣地点点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冥王大殿的,只知道他到了地牢时,心跳还如擂鼓。

  “仙尊?”一旁的鬼差忍不住提醒。

  尊神大人在地牢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这到底进不进去?

  “啊?”苌舟神情有些呆滞。

  好一会,苌舟才回过神,看清这是何地,他清了清嗓子,勉强驱散脑海中的旖旎之念,道:“将罗酉和林稚的刑罚停了吧,我要问话。”

  有冥王的气息在,鬼差不敢造次,恭敬地行礼,“是。”

  地牢门口瞧着还行,就是普通的门,简洁得很,但一进地牢,里头的阴气便汹涌而来,如果不是鬼差挡在前方,加之冥王的气息相护,苌舟现下的身体怕是扛不住。

  地牢潮湿,遍布着像是灰烬一样的东西,在地面上十分缓慢地移动,鬼差解释说那是在地牢中死去的身躯,本来是该消散的,可地牢阴气太重,又将那些身躯留了下来,就形成了这些灰烬。

  苌舟听着有些犯恶心。

  罗酉和林稚被关押在地牢最深处,越往里走,苌舟越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愈发想吐了。

  等到了目的地,苌舟忍了忍,实在有些难受,不得不转过身,趁着其中一名鬼差给他搬椅子的空隙,顺了口气,方才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

  地牢里,罗酉啐出一口血,身上因受刑而留下的伤口触目惊心,“仙尊是来审问我们的吗?不用问了,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苌舟等着鬼差搬来椅子,在罗酉和林稚面前坐了下去。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审问你们,我只是想跟你们闲聊一会。”

  苌舟面带笑意,双眼亮亮的,看上去很具有迷惑性,让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我记得之前,我找施大人问冥王的喜好,那个时候你们也在场。我当时还觉着疑惑,不明白施大人为什么派你们两个协助我前往人间,收集人间的吃食。”

  “现下想想,除了你们熟悉人间之外,施大人应该是想照顾你们,毕竟前往人间,比在地府看守鬼魂,要轻松许多吧?”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林稚,林稚原本无力地靠在一旁,这时撑着嘴角苦笑,“仙尊,到底想说什么?”

  苌舟没有理会林稚,继续道:“据我跟施大人见的那一面来看,我认为施大人是一个很重情的人,他能收你们为徒,一定是很在意你们。他教导你们,还照顾你们,就连你们的事务,应当都是他亲自来挑选的,让你们做的都是些轻松的事。”

  “我没有你们的经历,但就算我与施大人只是寥寥一面,我都能察觉到这些,那你们呢?施大人收你们为徒不是一日两日,你们就没有一点感触?良师胜于父,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杀他?”

  “别说了。”林稚弓着背,浑身上下刑罚的痛楚让他维系不了这个姿势太久,他却执拗地将头也埋下去,像是在逃避什么。

  苌舟并没有停顿太久,接着道:“我其实不愿意相信施大人的死是你们所为,只要你们跟我说出你们的苦衷,我就相信你们,我会替你们跟冥王求情,保你们一命。”

  “所以现下……”苌舟起身离开了椅子,靠近林稚这处蹲了下来,“你们愿意跟我说吗?”

  林稚缓缓抬起头,苌舟这才看清,他脸上满是泪水,几乎是泣不成声地道:“仙尊,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罗酉见状厉喝:“林稚!”

  林稚勉强擦了擦眼泪,一步一挪地靠近罗酉,替罗酉拭去面上的血迹。

  阴暗的地牢之中,林稚的双眼再也没有以往的光彩。

  他想起了从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穷苦的孩子,他们受人救济,才得以活下来,他们特别崇敬那个救命恩人,一直将救命恩人当作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后来,他们长大了,可国却灭了。他们在国破之日被敌军所杀,身躯死去,只剩下鬼魂。他们的鬼魂受到鬼差指引,来到了地府,选择割舍凡尘记忆,成为地府中的一员。”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人间引领鬼魂之时,遇见了一名高官,他们被高官看中,高官说他们听话,认真,所以将他们收做徒弟。”

  “在地府的那些时日,他们过得很快乐,两个人相依相伴,高官也待他们很好。他们本来以为,可以就这样永远幸福下去,可是有一日,他们突然知道,他们的救命恩人之死,与高官有关。”

  “就是因为高官当年的疏忽,他们的救命恩人才会彻底死去,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林稚忽然发狠,眼中却万念俱灰,“这个时候,仙尊,你告诉我,他们该怎么选?是应该原谅高官,还是应该替救命恩人报仇?”

  林稚闭上双眼,神情苦涩地靠在墙上,“他们也很挣扎,也很痛苦,可人就是这样的,两难的时候,总要放弃一个。”

  “所以你们选择放弃了施大人,他对你们的教导与照顾,在你们心中比不过那位救命恩人?”

  “是啊。”林稚长出了一口气,“比不过的。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

  “他是谁?是你们私放鬼魂时提到的那个人吗?”

  林稚缓缓地睁开眼,侧着头握住罗酉的手,不肯回答了。

  再之后无论苌舟怎么问,林稚的眼神都很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至于罗酉,苌舟看着罗酉油盐不进的模样……

  没办法,苌舟今日的问话只能到这里,便先行离开了地牢。

  而在苌舟离开后,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罗酉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林稚一眼,低声问:“你后悔吗?”

  林稚摇了摇头,依恋地靠在罗酉肩上。

  下一瞬,二人眸中齐齐闪过一丝狠戾。

  仿佛有些结局,早已在冥冥中注定。

  -

  苌舟没离开地牢很远。

  甚至才转过角,便听见里头罗酉和林稚痛苦的声音。

  苌舟不禁问道:“这么不间断地行刑,他们能受得住吗?”

  鬼差如实道:“他们偷取记忆球,私放鬼魂,甚至还挑衅君上,都是重罪,这样的刑罚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按照君上的命令,大概就是想留他们一命,行刑到他们愿意全部招供为止。”

  又是一阵惨叫声传来,苌舟觉着身后凉飕飕的,“可我听这声音,也太可怕了,他们真的不会因为受罚而死吗?”

  “不会的。”鬼差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他们好歹有百年以上的修为,这点刑罚对他们来说,还不至于死,顶多就是重伤而已。”

  苌舟稍微放心了些。

  他今日前来一次地牢,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林稚和罗酉对施詹的杀机。

  只是这个救命恩人……到底是谁呢?

  凡尘记忆浩如烟海,看来得让青毓想想法子,能不能从林稚的生平之中,把这个人找出来。

  又是一声惨叫。

  苌舟匆匆走出地牢,到了地牢门口,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莫名的,他心中闪过一丝怪异感。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重刑之下,罗酉和林稚既不愿意认罪,也不肯交代苦衷,就这么硬生生地扛着,有什么好处?

  青毓不是杀不了他们,只是想从他们口中知晓真相,苌舟适才为了让他们说出原委,还用留他们一命诱导,可他们都不为所动。

  难道是为了拖延时间?

  可拖延时间做什么呢?若是拖延时间,他们何必要受刑?抛些假消息,能拖一阵是一阵,这样岂不更好?

  罗酉还挑衅青毓,就好像刻意激怒青毓一样……

  不对!

  “快停止行刑!”

  苌舟拉了一名鬼差,立时回头往地牢深处跑去。

  罗酉和林稚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是求死!

  地牢的阴气再一次涌出,混杂着千百年来腐朽的气息,黑暗与窒息仿佛同在。

  “不好了!”守着地牢的鬼差与苌舟错身而过,“重犯不行了,叫鬼医过来!”

  苌舟最终停在地牢深处,他看见罗酉不停地吐着黑血,双眼紧闭,而林稚则靠在罗酉身边,也是奄奄一息。

  苌舟命人打开牢门,进去后探了探罗酉的气息,才发现已经气绝,且看罗酉和林稚的模样,很有可能是中了毒。

  青毓回到地府后是亲自审问罗酉和林稚的,下令行刑后也有鬼差看管,那么他二人的毒不可能是他人所下,只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服毒。

  他们从私放鬼魂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要活下去!

  地牢外乱成一团,鬼医还没来,青毓倒先来了。

  青毓听到了动静,被迫中止修复生死簿,进入地牢后第一件事就是施术吊住了林稚的命。

  但也只是暂时的,林稚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林稚,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苌舟晃了晃林稚的身体,后者分外艰难地睁开眼,一双眼已是浑浊不堪。

  “我知道你还有良知,你也不想谋害施大人的对不对?你不是说有一个救命恩人,他是凡人对吧?冥王现下就在这里,凡人阴阳轮回,冥王什么做不到,他一定可以帮你的,你撑一下!”

  或许是救命恩人这几个字刺激到了林稚,他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

  他无力地咳了咳,“我告诉你真相,施詹,是我杀的。蒙单,追查到了我们头上,所以我也杀了他……蒙单死前的衣物,沾了我的血,因为他的执念,血一直处理不掉,所以我将他的衣物,藏在了施詹的床底。”

  林稚咳出一口血,吃力地道:“还有给施詹,下毒的水,酒壶残留了毒素……没,来得及处理,后来都被我锁在……施詹的住处,你……可以去找。”

  “那鬼魂呢?”苌舟语速很快,“那些鬼魂都去哪了?”

  “在……在此之前,我想问君上一个问题。”林稚笑了笑,先前的痛苦好像都消失了。

  可苌舟知道,那并不是代表林稚好转,反而是无力回天。

  林稚挣扎着起身,半靠着身后的墙面,直视着青毓,“君上,为什么当年羟国亡魂,你不亲自去处理?羟国一夕之间,死了数十万人,不值得你冥王亲自去吗?”

  林稚眼眶很红,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派了施詹处理此事,就是因为施詹对亡魂清点的疏忽,我们的救命恩人,羟国的国主,永远地……死在了战场之上!”

  “他本该飞升为仙,却沦落至魂魄消散,无法再入轮回的结局。”林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着青毓的衣角,“这些,你为什么没有查出来!你为什么,让他悲惨了这么多年呢……”

  青毓静静地看着林稚,他甚至没有制止林稚犯上的举动,直到林稚说完。

  直到……林稚猛然呕出一大口血,像是要将浑身的血都给吐干净。

  “林稚!”

  苌舟慌乱地搀扶着林稚,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血越来越多。

  青毓将灵力笼罩在林稚头顶,在这副身躯气绝之前,强行取出了林稚的记忆球。

  记忆球离体的那一刻,林稚的身躯开始消散。

  鬼医这时终于赶到,仓惶地跪下请罪。

  青毓施术驱散了自己和苌舟身上的血迹,大手一捞,将苌舟带在身边,没看那些鬼医一眼,随即离开了地牢。

  脚下踏过缓慢移动的灰烬,此刻那灰烬又添了新人,加在队伍最末端。

  没有生机,没有意识,无休止地移动。

  永远困在地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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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稚说的那位羟国国主,我有印象。”回大殿的路上,苌舟总算想起来了这件事,“我此前在上仙界曾接到过一封奏报,奏的便是这位羟国国主。”

  “我那时以为他不愿意飞升,是想留在人间继续轮回,可今日才知道,原来他未入轮回。按理来说,即将飞升之人,不至于魂魄消散才对,是不是他那时身处战场之中,亡魂怨气太大,影响了他,所以他也成为了亡魂,才会消散。”

  “或许吧。”青毓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就是如林稚死前所言,当年羟国的亡魂清点确实有误,不然你也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青毓久久没有回答,苌舟转过头,瞧见青毓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侧脸。

  不知为何,苌舟就是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别的情绪。

  冥王……会因为此事自责吗?

  苌舟忽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冥王:其实我没有自责……苌舟:不,你有。亲妈:强行自责哈哈哈~

  嗷对了,明天上夹,所以下一章会晚点更新,大概明天23点10分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