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狐摇着折扇, “我还算出，你们的孩子虽然如愿娶了自己心爱之人，但这人实在命薄, 成亲之后不久只怕会……”
梓狐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 那就请告诉你们的孩子，让他日行一善, 至少坚持十年。等他死后面见冥王，终日嚎啕，他身有善果在, 说不准，冥王奈何不了他，会让他与亡妻再续前缘。”
王执躬身, 再一次道谢, “我知道了, 多谢道长。”
梓狐满意地离开。
躬身低头的那一瞬, 青毓看见王执颈后闪过一丝极细的线, 带着血色。
那线很快就消散了，若不是青毓一直盯着，只怕会以为那是错觉。
如果青毓没记错的话。
那个血线……
是傀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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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舟是被冻醒的。
他刚想说哪个不长眼的, 绑了本仙尊就算了，怎么连被子都不给一床？
结果就发现自己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大抵是被施了术。
苌舟：“……”
现下被绑的待遇都这么差了吗？
苌舟努力地动了动身子, 却压根没挪动一丁点位置，他还发现, 自己身上很轻, 好像什么宝物啊丹药之类的全被搜走了。
连自己头上的发簪也被拿走了。
那可是他如今唯一能用来求助的东西了！
嘀嗒。
嘀嗒。
好像是水滴落的声音。
苌舟寻找那声音的源头时, 也顺带将所处之地观察了一遍。
此处是个山洞。
不过这个山洞不大，大概也就容纳那么十个人的样子，也没什么交错的通道，苌舟往里看，就是一片黑暗，估计已经到头了。
山洞四下里都很昏暗，没有什么光，难怪那么冷。
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山洞入口，也是水滴声的源头。
那处有人在洞口站着，挡去了一大半的光线，因而再传到苌舟这里时，已然是很微弱了。
那人站在洞口应当很久了，苌舟看过去时，他一动也不动，身前是康庄大道，光线耀眼，身后却是地狱，无尽黑暗。
他融在明暗边界，分明踏一步就能走出深渊，可他却给苌舟一种与黑暗同行，不死不休的错觉。
“梓狐？”苌舟试探地唤了一声。
那人果然转过身，逆着光，看不清神情，朝苌舟走来，“这么快就醒了？”
梓狐给苌舟解开手上的绳索。
苌舟试着动了一下，可惜他实在没力气，绑着与不被绑着没什么区别。
那为什么还要绑着他！
苌舟心中愤然，开口却很冷静，“是你将我带出冥王大殿的？你想干什么？”
梓狐进了山洞后，洞口的光线得以照进来，苌舟看清了梓狐脸上的神情。
一点笑意都没有，眼中微微挑起一丝厉色。
“这么淡定啊，尊神大人？你此刻都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了，怎么敢如此嚣张地质问于我？”
眼前的梓狐，已经不是苌舟所熟知的那个人了。
如果说在冥王大殿里的梓狐是毒蝎子的话，那现下的梓狐，就像是盯了许久猎物的恶狼。
既凶狠残忍，又抱着一击即中的决心。
“我原本以为，我认识的你，就是真实的你。现下看来，你和罗酉，和林稚一样，你们的真性情，从不轻易展露，如今的模样，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吧？”
“在妖界的时候，我还劝玙沬不要思维固化，要给你机会，纵然他口中的你不堪，但从我认识的你来看，我以为你已经改好了。是我错了，这世间有的人，性子是改变不了的，从恶到极恶，不过是一念之间。”
苌舟那叫一个后悔啊。
肠子都悔青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你口中的极恶之人。”梓狐根本不在意，“在妖界之时，我说的话都是骗你们的。我跟着你们去妖界，本来有我自己的目的，但去妖界的第一日，我就发现冥王的态度很奇怪。”
“他在妖界那么拖延时间，显然不是为了找线索，而是另有所图，很可能，他在地府一早就布了局，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你跟着我去灰狐族，然后再教唆灰狐族反叛，这样，你们就能彻底信任我了。”
“哈哈哈。”梓狐神情一换，笑出了声，又换成了苌舟熟知的模样，“怎么样？我演的好吗？”
“应该演的很好吧。”梓狐视线飘忽，佯装惊恐地看着苌舟，“如果演的不好，你们也不会到今日，都没查到我头上，不是吗？”
“你！”实在是可气，“你这个……”
“诶，不要动气嘛。”梓狐蹲下身子，与苌舟平视，“仙尊不还怀着孩子吗？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梓狐好似真的很担心，眉头皱了起来，真真假假的完全分不清楚。
出于保护孩子的本能，苌舟猛然提气，避开了梓狐想要碰他肚子的手，双手撑着往后靠，“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呀？”梓狐手一摊，还有些委屈，“仙尊啊，你好好想一想，我要是想杀你害你，想害你的孩子，你现下还能醒过来吗？”
那你有本事别绑我来这里啊！
苌舟咬了咬牙，“既然你不想害我，梓狐，我曾经帮过你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你放我走吧，行吗？”
梓狐这回是真笑了，“我如果放你走，那我费尽心思抓你做什么？你当我傻啊！”
“不过呢，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让你问三个问题，但我要是不想回答的话……”梓狐歪了歪头，“那我也不会回答你。”
苌舟：“……”
鉴定完毕。
又疯一个。
苌舟深吸了一口气，不问白不问，“这里是何处？”
苌舟灵力受限是不错，但仙人体质没有完全丧失，他感受不到这里的妖气亦或是仙气，那就只有可能是在人间，可他不会受不了人间的寒冷，这天底下除了术法和冥王的寒气，还没有什么能让苌舟冷得受不了的。
苌舟可以肯定，这处，不在三界之中。
“这里曾经是羟国的地界。”梓狐答得很爽快，“不过说是羟国也不准确，因为这个地方，是我开辟出来的特殊空间。”
“知道鬼差为什么找不到那些丢失的鬼魂吗？这个空间在羟国地界之上，就算是冥王亲自来了，没有我的指引，他也发现不了这个空间，更别说鬼差了。”
梓狐转过头，视线落在远方，“看到那座城了吗？那是亡灵城，地府要找的三千七百九十九个鬼魂，就在城内。”
苌舟随着梓狐的视线看过去，越过洞口，可以看见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城池雏形。
那雏形在苌舟眼中放大。
城外乌鸦环绕，雾气遍布，长满了杂草。城门紧闭，也没有守城之人，只听得见其间亡魂哀鸣痛哭的声音，隔了这么远，看一眼仍是后背发麻，真就应了那座城的名字。
亡灵。
能建造这样一座城的人，修为不会低，还能开辟特殊空间……
梓狐伪装得太好，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灵力和修为。
身为纤雪狐，本就该是天资聪颖，修为增长快速的那一类，是苌舟和青毓低估了他。
“所以罗酉和林稚，其实是为了你，才转移鬼魂的？”
难怪罗酉那么肯定地府一定找不到鬼魂，有梓狐这个特殊空间在。
确实找不到。
“准确来说，他们不是为了我。林稚应该跟你坦白了吧，他说的是真的，他们只是为了心中的信仰，为信仰而死，这是一种荣耀。”
“不过，林稚应该没有完全告诉你真相。”梓狐视线不曾转回来，但苌舟明显察觉到梓狐的心情好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梓狐直接将真相告诉了苌舟。
“施詹中的毒，是我给林稚和罗酉的，撕毁生死簿也是我指使的。至于蒙单，是我亲手杀的，罗酉和林稚确实出了力，可他们合力只是把蒙单重伤了，他们顾及同僚之情，以为蒙单昏迷不醒就不会影响计划，但只有死人才无法开口，不是吗？”
林稚死前所言苌舟本就有所怀疑，这下由梓狐亲口说出，苌舟才能肯定。
林稚和罗酉应该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下去，他们若是活着，地府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口，所以他们只能死。
他们死了，线索就全断了，只要生死簿不修复，没有人会查到梓狐头上。
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掩护梓狐？
他们跟梓狐有这么熟悉吗？
对了！苌舟想到在记忆球中所见的纤雪狐。
现下看来，那不是第二只纤雪狐，那就是梓狐！
“你所做这一切，是为了羟国国主？”
罗酉和林稚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除非梓狐与他们是同一个目的，不然，他们不会心甘情愿为了掩护梓狐赴死。
苌舟试探地问：“你想复活他？”
此话一出，梓狐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他呆愣地转过视线，看了苌舟很久。
很久。
久到苌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
他神色变得郑重，认认真真地道：“你应该记住他的名字，上官榆。”
-
青毓离开轮回塔已是三日后了。
轮回塔中时间流速太快，纵然他在进入轮回塔前已经缩小了范围，但还是花了一定的时间。
他直接施术回到冥王大殿，中间没有任何停留。
原本以为会见到苌舟欣喜迎接的场景，可主位上空无一人。
阵法完好，结界也没有缺损，本该身处阵法之间的苌舟却没有了踪影。
青毓神情少有地焦急。
忽然，他看见大殿中央悬着一封书信。
是用人间的宣纸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