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久安【完结番外】>第178章 旦夕祸福

  “叔叔……”林壁堂低低地开了口,面有难色。

  林佑熙的目光在二人中来回几番,静待作答。

  林壁堂颦眉艰难道:“当年叔叔死得蹊跷,举家都满心疑虑……”

  林佑熙垂下密长的睫毛,轻轻一声叹息,“壁堂,你若想顾左右而言他,蒙混过去,可就救不了那孩子了。”他深深地看向林壁堂,“我只要一句实话。”

  林壁堂紧了紧胳膊,低头看了一眼面色青白的久安,咬住了牙关。

  “林御保……”而那边,袁峥从黑巾后沉闷地发出了声音。

  林佑熙将眼光射向他,在听到“御保”二字,脸色陡然大变,错愕不已。

  “臣是奉了皇命来寻林御保的。”袁峥如此说道,他对着林佑熙抱了抱拳,“明察暗探足寻了一年有余,才等到今日御保出营。”

  林佑熙如临大敌地瞪着袁峥,眼底的光芒虽孱弱却精亮,“你……是皇上的人。”

  袁峥微微颔首,敛去了眉目间的萧瑟,道:“是,原本今日,臣该带林御保去殷都。”

  林佑熙牵强地动了动嘴角,神色微乱,“哦?当初昭告天下的是皇上,怎么如今……”

  袁峥答道:“当年皇上碍于霍大将军,不得不下了皇榜,实则对林御保之死一直心有悬疑。”

  林佑熙飞快地眨了眨眼,面色白了一层,他悻悻地一挥手,“那眼下,又是为何?”

  袁峥轻抬眼帘,看向久安,挺直了脊梁,“眼下,臣想和林御保打个商量。”

  林佑熙默不作声,微微地抿紧了薄唇。

  “林御保若是能救此人,那今日之事便算作从未有过。”袁峥缓缓说道。“臣带了人就走,御保照旧赶路,如何?”

  林佑熙挑眉,向后靠了靠身体,“今日之事可做子虚乌有,那来日呢?”

  袁峥的眼神在久安紧闭的眼睛上逡巡几回,看着他的样子,沉声道:“来日……来日怕是再无这样的时机了。”

  林壁堂复杂地瞥了袁峥一眼,又换上了不动声色的模样。他抬起手,佯装抚摸久安的脸颊,实则是想挡开袁峥的视线。

  “那……皇上那儿,你要如何交差。”林佑熙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二丝的惶惑。

  袁峥昂然了面孔,“臣自会有个交待。”他矍铄了眼神,“林御保,您可信得过?”

  林佑熙低头思索了一番,又看回林壁堂,“壁堂,你呢?”

  林壁堂闻声望去,沉声答道:“壁堂不敢说谎,当真是机缘巧合。那日在云生身上瞧见那枚银针,且看那银针之形容,又见那针法之诡妙,除了您,再无其二了。”

  林佑熙直直地看着林壁堂,轻言细语,“看来,他说得不错,果然是慈悲太过反招祸患。”

  林壁堂做出悲天悯人之情状,双眸哀哀地对林佑熙说道:“叔叔,求您了……”他低头看了久安一眼,再抬眼已是满目楚楚,“救救他。”

  林佑熙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自会救他,你们也要信守承诺。”

  林壁堂眼中虽哀楚,嘴边却泛起一个浅浅的笑来,“叔叔,壁堂又如何会害您呢?”而袁峥也坚定道:“御保若是不信,臣可指天发誓。”

  林佑熙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抬手,“你们将他放平了。”

  袁峥与林壁堂眼中逐一闪过光泽,紧接着立刻依言放倒了久安。

  而那厢车外相对相视的两派人马在寂寂无声的夜色里,犹如无数尊凶神。其军卫长将那一排来历不明的黑衣侍卫打量过后,附耳于身边之人,低语了几句。那人微微侧脸,听完后,面无异色地继而站立着。

  两炷香后,车内的久安混沌地半睁了眼睛。

  林壁堂当即俯身贴了过去,焦急而欢喜地轻唤着他,“四宝……四宝……”

  久安目光呆滞,毫无反应。

  袁峥也靠近了一些,强忍了推开林壁堂的冲动,低声问道:“久安,解药在哪儿?”

  照林佑熙的说法,苏醒之时,六神皆空,但却能言能动,饶是可以问出一些话的。久安动了动嘴唇,眼光散成一片,“解……解药……”

  袁峥又靠近了一些,口吻迫切了几许,“对,蛊毒的解药,在哪儿?”

  久安半睁的无神的眼珠,黑成了深渊,“床榻……之下……”久安呢喃道:“雕花木盒。”

  林壁堂听后心中更痛,竟真有解药,他独自一人,竟暗中受了这么久的蛊毒发作之苦?!袁峥握紧了拳头,直起了身体,看向林佑熙,颔首道:“多谢御保救命之恩。”

  林佑熙不看他,“我救他也不过是为了救我自己……”他别过脸去,“何况,这也不算救,你们快些回去给他找那救命的药罢。”

  袁峥点了点头,这回义正言辞地一把推开了林壁堂,抄起久安拦腰抱住了,就往车外起身走去,他俯身出了车门,抱着人跳下了车。

  林佑熙将眉尖一蹙,换上了诧异的神色。

  袁峥回转了身,在外看向车内,“臣这便带人走了,也望御保一路小心。”

  此话之言外之意林佑熙自然听得出来,乃是要他谨遵承诺之意,便朝他点了点下颌。

  袁峥转身之际,林佑熙看向林壁堂,“此人究竟是谁?”

  林壁堂冲林佑熙勉强一笑,只道:“壁堂今日多有冒犯,还望叔叔莫要怪罪。”他伸出手,覆在了林佑熙的手背上,柔声道:“知道叔叔安在,壁堂心中很欣慰。”他轻笑着又靠近了一些,眼眸闪着润泽的光,“只盼叔叔来日诸事平安。”

  林佑熙犹豫了一会儿,也反握住了他的手,“多谢,不过壁堂同那样的人一处,还是多担心自己的安危罢。”

  林壁堂面色一僵,飞快地掩盖过后,也起了身,“叔叔,壁堂这就要告辞了。倘若有缘,但愿还能再见您一面。”

  林佑熙苦笑着摇头,“我是不祥之人,还是少见为妙。”

  “叔叔,壁堂去了。”

  林壁堂说完这话,便瞪着袁峥远去的背影,气势汹汹地跃下了车。林佑熙慢慢地移到车门处,见那些黑衣侍卫尽数退散而去,便愁眉苦脸地又叹了口气。

  军卫长排众而出,带着众人跪下了,“卑职罪该万死,叫公子受惊了。”

  林佑熙低声吩咐道:“今夜之事,你们只做不知,绝不能在霍帅面前提起,知道了么?”

  底下沉然答应道:“是——”

  片刻后,马车人等整理妥当,复又朝肃州赶去。

  而在人马渐行渐远之际,有七八人在夜色中暗暗的留了下来,其中一人冲着余人做了个眼色,余人会意,四散而去。

  而不远处,袁峥则是抱着久安上了马背。四名黑衣侍卫围在了周身,持剑庇护的模样。

  林壁堂气急败坏地站在马下,寒声道:“你放他下来。”

  袁峥用一条从久安身上扯下的腰带,将他捆在了自己身上,接着不声不响地将披风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久安虽半睁的眼睛,却似乎仍旧浑然不知。

  “袁峥,你究竟要作甚!”林壁堂一把扣住了袁峥的手腕,严声喝道,是真正地动了气。一旁驾座上的云生见了,也大吃一惊。

  袁峥向下看向林壁堂,“骑马快,我带他先回连云山。”接着他朝四下低吼了一声,“你们要妥善护送林公子回营!”

  数十黑衣侍卫应声抱拳。

  林壁堂不依不饶,恨声道:“他如今这般,哪里禁得住马上颠簸!”

  袁峥轻而易举地抽回了林壁堂手中的自己的手腕,调动了一下缰绳,“马车上也是颠,不如一口作气赶早回去服药,兴许还能捞回半条命,我自会看护好他,你放心罢。”

  林壁堂还欲说话,袁峥那边却是一手抱住身前的久安,一手扯着缰绳,驾马跑动了起来,四名黑衣侍卫分列了左右前后,也策马一阵狂奔。

  林壁堂干站在了原地,心中的怒气已然化作了一团火——这个袁峥,欺人太甚!

  余下的十数黑衣侍卫朝着林壁堂作揖,齐声道:“请林公子上车。”

  林壁堂强咽下一口气,飞快地朝马车走去,云生快手为他开了车门,他一脚跨进车内,一脚留在外边儿,低头对云生道:“给我追上去!”

  云生连忙抖着手中的架绳,囫囵地答道:“是,七爷。”

  一时间人马齐动,滚滚地策出了一地烟尘。

  林壁堂心急如焚地坐在车中,时不时地便靠近车门,抬高了声音问道:“到哪儿了?”外边儿云生一听林壁堂的声响动静便兢兢业业地答道:“快到平南丘了。”

  “瞧见他们了么?”林壁堂追问了一句。

  云生不厌其烦地答道:“袁将军骑马比咱们快得多,这会儿大约能过钟骊山了。”

  林壁堂一拍车门,心中又压下的火气又莫名升腾而起。

  “七爷,前边儿有险坡,路又陡窄,您可坐稳了。”云生在外头细心地嘱咐道。

  林壁堂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驾你的车。”

  云生得了这么一句话,回头果然专心地驱马驾车了。待要过前方的窄道,黑衣侍卫一前一后地分了两段,将马车护在了中间。

  且说这窄道着实是过分得窄了,一边依着山壁,一边则是几近悬直的一段高险滑坡。云生方才来时便知晓此路的刁钻,这回再过,屏息凝神地想将车驾稳了。

  人马入了窄道,正是行至当中。

  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从天而降,一队人马受了惊,都抬头望去,只见竟是数十颗巨石从山壁上翻滚而下,势不可挡地朝窄道上冲来。

  此间狭隘,人马躲无可躲,一时只有前前后后的退避。而中央的车马钝重,哪里有一人一马那般轻便,且车前的马匹已因巨响乱跺着马蹄,不听使唤了,云生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喊道:“七爷,快出来!”

  话音刚落,一颗硕大笨重的石块已猛地砸向马车的一只车轮,马车陡然一歪,半身出了窄道,悬在了险坡之上的半空里。

  车前的马匹受了牵坠,连连向后,高声嘶叫。云生勒紧了缰绳,一时松也不是,抓也不是。而黑衣侍卫大多自顾不暇,只有几人冲了过来,抓住了马首,怒喝着要它们使劲儿将马车拖上来。

  窄道上大乱之际,山壁之上,却嗖嗖射来了带火的箭簇。

  林壁堂摇摇晃晃地打开车门,探身而出之时,一枚火箭便“噔!”地一声钉在了他的手边,他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再定睛一看,只见车厢之外竟已钉上了好几枚带火的箭簇,此刻正裂裂地焚烧了起来。

  而下一刻,一匹脖颈鬃毛着火的马匹惨叫嘶鸣着甩开了前方的黑衣侍卫,痛苦地连连后退了几步,只这几步,车身再也无所牵绊,连人带马伴随着火光摔下了险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