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久安【完结番外】>第179章 情之何物

  袁峥赶在天明前带着久安静悄悄地入了营盘。

  黑衣侍卫前呼后拥地在暗中护送着,滴水不漏地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入了帐,将昏昏沉沉的久安放到了床榻之上后,袁峥俯身往床榻之下探出了手,摸索片刻,他果然触到了一角方盒。袁峥轻轻地将其取出,放在手中颠倒地看了看,接着皱眉顶去了锁扣,翻开了盒盖,只见那盒中果然放着一片纸包。袁峥脸色发沉地将其拆开,掂量了一下,取出了其中的一颗,送到了久安的嘴边。他用拇指顶开了久安的口齿,久安半睁着眼,呜了一声,便将那药含进了嘴里。

  袁峥捧着久安的脑袋见他久不吞咽,便不得不放下久安,转身寻了杯水来,托着他的后脑勺,喂了些许进去。

  水顺着嘴角流出,滑下了脖颈,却果然听见了吞下的动静。袁峥将久安抱进了怀里,搂着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抬手擦了擦他嘴边的水渍,焦心地等待着。

  而半柱香的光景,久安的眼神果然由无神缓缓地生出了一点儿生机,忽地,他咳嗽了一声,身体一震之下,紧接着便猛烈地爆出了一阵咳嗽,与此同时那面色也因这阵大动静泛出了红晕来。

  “咳咳咳——!!”久安紧蹙了眉毛,是痛苦地涨红了脸。

  袁峥略宽了宽自己的胳膊,不知该如何下手,只是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他力气大,久安眼下像个琉璃人,他怕自己一拍就将他拍碎了。

  过了好一会儿,久安才渐渐地止了这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一双黑眼睛泪眼汪汪地不免有些失神,不过确实是恢复了该有的几分生气。袁峥在一旁看着他,这有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觉着如何?”

  久安动了动眼珠子,有些笨拙地看向袁峥,接着费解一般地张了嘴,发出虚弱含糊的弱声,“你……”那眼中从混沌转至清灵,“你!你如何在这儿?”紧接着,他赫然发现自己就在袁峥的怀中,立刻直起身子躲了开去,一手撑在一侧,久安惶然失措地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我,这是怎么了?”

  袁峥起身站了起来,将那杯子放回了桌几之上,转过身,“嗯,瞧着是死不了了。”

  久安愣了愣,“你……说的什么话?”

  “你别来问我,还是先让我来问你罢。”

  久安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看着袁峥只得怔在当场。

  袁峥冷哼一声,举起一直握在自己掌心的那包药的纸片,“连久安,这是什么?”

  久安湿漉漉的眼睛骤然瞪成了铜铃,他浑身一颤,立刻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之上走了下来,摇晃着扑到袁峥的面前,伸出双手向前一抓,“你还我!”

  袁峥将手臂往上一举,轻易地躲开了久安的抢夺,“连久安,我当真是小看了你。”他微微一侧身,“瞧着一派无邪,心里头还能藏住这样的事儿。”

  久安身受此番大创,虽已清醒,实则仍旧虚得很,他抢了几下,便已累得气喘吁吁,他扶着一边的腰身,一边呼着气对袁峥说道:“你你……快还给我,这……东西……这东西,它!”久安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急得说不出话了。

  袁峥替他说了下去,“它能解你盅毒的痛,对是不对?”

  久安犹如被定住一般地呆在了原地,唯有一双眼睛颤抖着发出诧异的光来。

  袁峥低沉地问道:“多久了?”

  久安紧抿的嘴唇战栗起来,他气息一急促,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冥思苦想的模样,而下一刻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在夜里的那一场钻心痛楚。久安咽了咽口水,用发凉的手抚上了额头。

  袁峥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已昏死了一日一夜……”

  久安猛地抬头盯住了袁峥,乃是一副不可置信的形容。

  “我什么都知道了……”袁峥朝他走近了一步,“你中了蛊毒,夷人的盅毒,发作起来是要遭大罪的,我……”袁峥皱了皱眉心,“我都知道了。”

  久安的肩头松垮了下去,犹如被抽走了通身的力气,“你为何会知道?”

  袁峥又走出了一步,停在了他的面前,垂眼看着久安,他攥紧了拳头,低声道:“如今问这话皆是无用的,你只告诉我,是谁?”

  久安的脸色又白了,周身都冷了一下。

  “这盅毒究竟是何人所下?”他将那包纸片递到了久安眼前,“这药又是从何而来?”

  久安不自觉地又后退了几步,满脸的颓唐。

  袁峥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了,他觉出了自己的问话有些逼迫的意味。他放柔了一些口吻,正要开口说话,而久安却静静地望向了他,“他……壁堂也知道了?”

  袁峥的脸色飞快地冻出一层冰冷。

  久安看着他苦笑了一下,“他一定也知道了。”他肩头一上一下地动了动,接着有些苍凉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捂住了脸,嘴角往下狠狠地一抿。

  “我定是又叫他忧心了。”

  袁峥隐忍着看向了别处,心口被烙了一下。

  “他可生气了?”久安闷闷地发问。

  袁峥长出了一口气,眉宇间有了一点儿疲惫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黯淡了眼色,“生不生气地你自个儿去问罢。不过你一昏这许久,医帐里的军医都没了法子,林壁堂出得主意,我便同他带你去见了……见了位大夫,那大夫当着我们的面儿,将什么都说了。”

  久安放下捂住脸的手掌,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他人呢?”

  袁峥咬住牙,逼得自己千万别发火,硬邦邦地答道:“他估摸着还在路上,我的马快,带着你先回来服了药,免得耽搁了。”

  久安轻微地点了点头,接着犹如散了架似地跌坐回了床榻边上。

  袁峥见了久安这副木然的样子,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白费了一个生擒林佑熙的天赐良机,就救回了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人。

  回想彼此的往昔点滴,袁峥虽不愿承认,可事到如今,也是不得不承认了他们二人之间,确然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一厢情愿还不足,还非要强人所难地霸着他,当真是坏到家了。袁峥无不悲怜地想,他做尽了所有事,自以为尽心尽力,自以为总有守得云开的一日,可末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求心不得,要人没有,只落下一个做恶的名声。

  他看着他,买笑不得,最终只是嘲讽地叹息了一声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连他自己都看不透了。

  “多……多谢。”那一边,久安低着头,轻轻地哑哑地说道。

  袁峥从杂思中定定地锁住了久安的黑眼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问:“谢……我?”

  久安点了点下巴,看向他,“是,你……对我,真是仁至义尽了。”

  袁峥的脸上霎时褪尽了血色,他反复地琢磨了那个词仁至义尽。袁峥自以为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本心,原来在久安的眼底,不过是一个“仁至义尽”罢了!

  久安轻轻地说道:“多谢,真的,从前……”

  “从前……你不是向来记恨我。”

  久安用手掭了掭脸,接着摇了摇头。“我的确记恨过,可如今……”他笃定地抬起了眼帘,直直地望向袁峥,“如今我不记恨了。”

  袁峥眼底有了一点儿异色,半晌都没说话,待他终于开口了,他凉薄地说道:“连记恨都没了,如今你心底是当真没了我了。”

  久安闪烁着目光,宛若有人在那撒了一把凉夜的星子。

  袁峥抬起下颌,沉默了少许,走到了久安面前,将手中的那包纸片寒到了他掌心里,直起了身,他仿佛成了一座不言不语的山峦。

  “你不说是谁,我也能有知道的一日,你不愿同我说明,便不要瞒林壁堂。他这人心思虽多,对你倒是好得很,我走了。”

  袁峥转了身,快步地出了帐,他的胸中苦闷成了一片,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回了东营,回了自己的营帐,带着一身的苦怨之气,在书案前坐至了天明。

  而天明之际,季川西忧心忡仲地来了。他急匆匆地连传报都省了,是以携风带雨的架势闯进来的。

  “七爷,他们……到现在还未回来!”

  袁峥快僵住了眼帘轻轻地抬起,经夜枯坐,神思都麻木了,哑声又问了一遍,“什么?”

  季川西“哎哟”了一声,面目都显出些微的扭曲来,“七爷,本该昨夜就回来的,这都太阳高升了,他们……他们竟还不回来!这是要出事了啊!”

  袁峥目光清明了,他从椅间坐起,凛然了眉目,“怎会如此?!可派出人去寻了?!”

  季川西一挥手,“派出去了!可不派出去了!只是还没消息呢!”

  袁峥心口向上一提,屏息质问,“主营那边儿有何风声?”

  季川西略咯一顿,“这倒是没有。”

  袁峥思忖片刻,雷厉风行地便往外走去了。季川西眼看着也立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