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一边走一边问：“今天国子监休沐, 你怎么没和卫风他们一起出去玩玩？”
这帮孩子来到京城已经有段时间，但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没能出去好好看看寸土寸金的京城。
于是便逮着休沐日, 整日游荡在外面, 恨不得一天之内逛遍整座京城。
周自言因为身有官职，休沐的时间和他们完全错开, 只能拜托宋卫风做小导游，带着孩子们四处看看。
幸好这些年里, 京城没有太大的变动，宋卫风也能带着孩子们好好游玩一番。
蒋庆庆背着手，慢悠悠跟在周自言旁边，“今天是何大哥到的日子哩……我在等他。”
他前几天就收到了何大哥的信，说今天可能会到。
他今天便一直等在国子监里, 直到收到何大哥的书信才放下心来。
周自言察觉到蒋庆庆语气里的不自然, 道：“庆庆, 你对那何大哥……到底是何想法？”
这么小的年纪，难不成真的动心了？
“夫子，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宋家哥哥的？”蒋庆庆没有回答周自言的话, 反而问出自己的问题。
周自言稍加思索，“其实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在他身上倾注许多感情。”
不是有句话说过么，情不知所起。
天下间那么多种感情，其实并不是都能找到源头的。
往往都是等当事人醒悟的时候，已经情根深种。
“唔……难道这种情爱事情, 都这么莫名其妙吗？”蒋庆庆愁起一张小脸，“那我怎么能确定我的感情啊……”
“怎么, 你现在是不知道你对那何大哥是什么感觉么？”周自言笑了，没想到蒋庆庆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考虑良人情爱了。
“人家毕竟是来和我说亲的啊，我总要负责任吧！”蒋庆庆踢飞脚下的石子，“虽然我是个要嫁人的小哥儿，但我也不想平白无故耽误人家。”
“你是个好孩子。”周自言拧上蒋庆庆的鼻尖，笑着摸摸蒋庆庆的头。
蒋庆庆脸颊绯红，“夫子，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摸头了，会长不高的！”
他还想长过庞大山，像宋家哥哥一样高呢！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京兆尹的府邸。
周自言递上拜帖，很快便和蒋庆庆一起被邀进去。
京兆尹早就等在后院正堂屋，一看到周自言像逛大街一样出现，立刻蹿过去，摘下头上的帽子，狠狠打在周自言身上，“周大人，我的周大人！你瞧你弄出多么大一个乱子！”
说着，京兆尹又从怀中掏出一沓折本，“你瞧瞧你瞧瞧，全是要求京城各大官学学子一起去听你那些奇了八怪的课程的！”
周自言接住京兆尹的帽子，好声好气道：“下官正要和大人说呢，陛下已经准许每半个月在国子监开一日公开课，到时候凡是愿意来听的学子，只要提前做好申请，都能来国子监听课。”
国子监从创立起，就一直高高束起，不与其他官学一起行事。
久而久之，国子监被打上所谓的‘权贵’‘皇家’烙印。
但这并不是国子监的初衷。
国子监最初只是想将官家子弟和普通学子区分开来，以免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谁曾想随着朝代更迭，变成现在的模样。
敬宣帝其实早就想让国子监重新回到京城官学里去，但几朝几代下来，国子监早已经成为京城官户子弟的后花园，轻易改变不了。
而那些身世普通的学子，即便知道国子监教学更好，不想也不敢去国子监。
毕竟他们只想读书科举，并不愿牵扯其他事情。
敬宣帝正愁呢。
周自言打瞌睡送来了枕头，利用这些新奇课程，好好吸引了一把各大官学，调起他们的好奇心。
这时候再放开国子监大门，定能让两方学子加深交流。
而且每半月开放一次，时间也短，不会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敬宣帝觉得此举可行，当场便同意了周自言的提议。
周自言从怀中拿出敬宣帝的手谕，递给京兆尹，“大人请看。”
京兆尹仔细翻阅，终于确定周自言没说谎话，他松了口气，“这就好了，待本官拟书一封，送去各大官学，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考虑吧！”
从国子监闹腾出新课程开始，他这儿就没消停过，现在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
“大人，我听说您这扣了一个金色头发的人？”周自言又道，“可否让下官去瞧瞧？”
“你怎么知道——”京兆尹一拍脑门，“瞧我，竟然忘了你会一点洋文，应该早就叫你来的，快随我来。”
蒋庆庆拉拉周自言的袖子，“夫子，什么是洋文啊？”
周自言小声道：“大概是六七年前吧？那时候来了一队商人，常年走在大庆从东边海岸口，他们带来一份旧牛皮卷，上面刻满了不认识的字。就是因为读不懂，所以特地带来京城，上报给朝廷。”
“夫子恰好在其他杂书里见过那样的文字，便翻译了一下。后来那种文字，被朝廷定为‘洋文’，意思是不同于大庆，也不同于其他部族的，是海洋另一边的文字。”
周自言在现代教书的时候，应学校要求，时常要读一些不同时代的名著典籍。
那时候的书用的都是古葡萄牙语，所以他稍微学过一点点。
没想到大庆这个时候，也已经出现葡萄牙语。
“夫子好厉害，知道的真多啊。”蒋庆庆挠头，难怪宋家哥哥总说他们与周夫子的差距，看来这辈子他们都追赶不上咯。
三人快步走到另一间房间。
还未走到房间里，就听到里面一个浑厚的女声，真的是‘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
京兆尹一听这些话就头疼，“这人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话！可说的话这里没有一个人听得懂，正打算往朝廷上报呢，你可算来了。”
“这女人身上什么索引都没有，咱们的人想找线索都找不到，只简单查了一下她带来的东西，确保她没有什么危险。”
周自言凝神细听，虽然里面的女人说话有些口音，但依稀能听得出来还是葡萄牙语。
“Uau， os edifícios aqui so to únicos!”
翻译过来便是在说【哇哦，这里的建筑太别致了！】。
京兆尹按着鬓角，显然已经头痛许久。
周自言拍拍京兆尹的肩膀，推门而入，用有些生涩的葡萄牙语回道：【这里的建筑，都具有深厚的历史渊源。】
许久没有用过口语，周自言勉强还能记得一些单词，也不知道待会能不能流畅对话。
门扉被推开，站在屋内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果然生着一头璀璨的金发，被绑成一根利落的马尾，垂在脑后。
仔细看去，她两瞳还是浅色的红褐色。
金发女人骨相突出，眼睛大而深邃，两唇厚实且大样，是与大庆女子完全不一样的长相。
她只站在屋里，整体的身高就与旁边的衣柜差不多高。
她穿着宽松的裤子，裤角掖到靴子里，她的腰间挂着许多保命武器，胳膊肘也绑着白色的纱布。
毫无疑问，这是一名很有故事，且健硕自信的女人。
金发女人看到周自言，听到熟悉的语言，连忙冲到门后。
她大大方方握住周自言的双手，急切地说：【嘿，你真的会说葡萄牙语吗？】
虽然金发女人可以不介意，但周自言生活在大庆，他必须笑着避开金发女人，【会一点点，目前来看，和你沟通没什么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金发女人丝毫没有介意周自言的躲避，据她的了解，这片土地的男人女人都一样害羞，她习惯了。
【我还以为我要花费几年时间学习这里的语言，才能证明我不是一个疯子。】
【先生，你好，我叫莉玛，来自奥里菲尔帝国。】
奥里菲尔？
周自言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欧洲大陆的国家名称，确定没听过这个名字。
看来这里与自己知晓的历史，还是存在很大差距。
只能说，幸好语言通用，不至于让人变成文盲。
莉玛旁边还坐着另一个男人……不，应该说是青年。
青年一看到蒋庆庆，也立刻站起来，用流利的大庆官话道：“庆庆！”
周自言拍拍蒋庆庆的肩膀。
蒋庆庆心领神会，叫着青年的名字，冲他挥手，“何大哥，你先出来，你先出来。”
何大哥目露疑惑，但乖乖听话，跟着蒋庆庆离开。
【你好，女士，这里是大庆朝，是一片美丽的国度。】周自言邀请莉玛坐下，【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据他所知，建朝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其他大陆的外来者来到大庆。
莉玛还是第一个呢。
【噢天呐，这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经历。】莉玛也坐下，重重叹气，【实际上，我是一名冒险家，奥里菲尔组织了一队船只，准备找寻世界的尽头。我跟着我们国家的船只一直在海上航行。】
【我们走过许多国家，见到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但是我很倒霉，在一次海上风暴里，我被卷入大海，一路飘行到一个没人的小岛。】
【后来我遇到了你们这个国家的货船，他们带我回到这里。】
周自言听着莉玛的话，眉心皱起，【你是说，你们国家的船只已经可以航行在海洋上？并且已经走到我们大庆朝海域？】
【是的。】莉玛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船只一靠近你们这里，就会掀起巨大的风暴。】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周自言收起笑容。
在大庆还在研究航行船只的时候，海洋那边的国度已经开始探寻世界的奥秘。
再这样下去，差距越拉越大，很难说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们不用过多担心，我们奥里菲尔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其他国家还没有这个可能性。】莉玛的话里，充满对奥里菲尔的骄傲。
但她只骄傲了一瞬间，又突然泄气，【但是我现在与我们的队伍失散，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他们。】
周自言屈指敲敲桌子，盯着奥里菲尔，【莉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在奥里菲尔应当是一位出色的科学家？】
不然也不可能跟着国家的队伍一起去海上航行。
【你怎么知道？】莉玛突然笑开，【亲爱的先生，你好像很聪明。】
【我姓周，周自言，你可以简单的叫我周。】周自言深知这些人的语言习惯，他给了莉玛一个十分简单好记的名字，【莉玛，你可以暂时先留在大庆，直到你们的船只再回来。但是相应的，你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什么。】
莉玛一听能正大光明的留在这里，立即站起来，【这样再好不过了。亲爱的周，你需要我做什么？】
【莉玛，你懂实验科学么？】周自言问。
若是他没记错，这个时候海洋那边，应该已经兴起了初步的物理学、化学等学科。
不过那时候还没有进行如此细致的划分，所以统称为实验科学。
莉玛眯起眼睛，【周，你真的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吗？你怎么会知道实验科学这个概念？】
【或许是因为我这里比较聪明吧。】周自言指指自己的脑袋，轻笑，【看样子，莉玛女士是懂了。】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好的，没有问题，如果能让我留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实验科学的知识。】莉玛点头，【但是我也只懂一些浅显的知识，毕竟我们的科学家们都还没有完全研究出结果，你明白的。】
【没有问题，只需要让我的学生们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些东西就好了。】周自言站起来，伸出手。
莉玛一愣，立刻交上自己的手，与周自言握手合作，惊喜道：【周，你真的很懂我！】
【亲爱的莉玛，欢迎你来大庆做客。】
周自言笑容不变。
一身青莲圆领袍清风朗月，脑后黑色长发如瀑垂到前肩，细腻顺滑。
莉玛歪头，她好像感受到大庆男人，与奥里菲尔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了。
门外，蒋庆庆和他的何大哥正站在屋檐下闲聊。
何大哥名为何青治，他大约是弱冠的年纪，穿着一身秋香大袖，并没有商户的精明味儿，反而眉目如画。
他靠在蒋庆庆身旁，温声询问：“庆庆，你在国子监过的好么？”
“挺好的啊。”蒋庆庆咽咽口水，感觉浑身不舒服，便往旁边跳了一小步，“何大哥，家里怎么样？”
何青治看到蒋庆庆的躲避，眼神一暗，还是道：“都挺好的，他们还嘱咐我到京城，千万莫要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添麻烦，我在国子监读书，你在外面做生意，互不耽误嘛。”蒋庆庆没想那么多，真就随口说出这些话。
何青治一听，急了，“庆庆，你不与我多相处相处么？”
“啊？”蒋庆庆又开始觉得麻烦了，他挠挠后脖颈，“何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自言和莉玛推开门，正巧听到蒋庆庆这句话。
作为蒋庆庆的夫子，他现在看这个何青治是哪哪都不顺眼。
“庆庆，这位便是你的何大哥？”周自言微眯双目，斜斜看了何青治一眼。
哼，长得人模人样的，却是个拐带小哥儿的人。
“夫子，何大哥叫何青治。”和何青治相比，蒋庆庆显然更亲近周自言。
周自言一来，蒋庆庆便抱住周自言的胳膊，躲到他身后去。
何青治见状，面色越来越黯淡。
他拱手作揖，“周博士好，在下何青治，来自清阳府何家。”
周自言点点头。
京兆尹一看周自言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奇怪的女人，连忙走过来，“怎么样？”
“大人放心，这事交给我吧。”周自言简单说了一下莉玛的情况。
京兆尹捋捋胡子，“这么说，这位莉……莉玛女士，应当是不小心流落至此的了。”
何青治先是行了礼，然后道：“是何家的商队在海上出行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小姐。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这位小姐用尽所有办法告知商队队长她不是坏人。”
“我们何家也不是那等没心没肺的商户，便一路带着她来到京城。”
“是极。”京兆尹点头微笑，“何家一来便直接上报本府，不愧是清阳府历年最佳商户。”
“大人谬赞。”何青治不卑不亢，一派温雅。
“哼。”周自言阴阳怪气哼了一声。
京兆伊摸不着头脑，咋了这是。
一行人走出京兆尹府。
周自言走在最前面，何青治跟在最后面。
何青治一脸苦涩。
前面那位周博士，不仅是蒋庆庆最敬爱的夫子，还是目前国子监的博士和翰林院的大人。
从何家收拢的消息来看，这位周博士，与相当多的朝廷重臣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背后肯定还有他们何家不知道的事情。
他若是想娶蒋庆庆回何家，势必要得到周博士的同意才行。
看周博士如今的态度，怕是难了。
莉玛走在街道上，这里与她过往见过的国家完全不同，所以她看什么都新奇。
而她金色的头发，和怪异的打扮，也让周围百姓觉得新奇。
“那是谁啊？怎么长得怪模怪样的。”
“你们快看，她是不是把裤子外穿了？真不知羞……”
“她的头发为何是那个颜色？莫不是生了什么病？”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愈来愈重。
莉玛就算再不懂，也感觉出周围人不友善的视线。
莉玛快步走到周自言身边，双手插兜里，【周，你们的子民好像不太喜欢我。】
【大家只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士，毕竟你与我们，头发和眼睛都不一样，不是吗？】周自言拍拍莉玛的肩膀，让她放宽心。
莉玛点头，【你们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看起来很神秘。】
周自言要先带莉玛去皇宫面圣。
蒋庆庆便主动邀请何青治去寻宋卫风他们。
何青治这是第一次听到蒋庆庆的主动邀约，立马一口答应。
寻常人想进入皇宫，都得经过层层审核。
如今莉玛一来，皇城守卫军立刻如临大敌，生怕莉玛是什么怪人，会突然暴起伤害敬宣帝。
里里外外检查四五遍，确定莉玛没有任何危险还不行。
在外巡察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从京郊赶回来，监着莉玛进入皇城。
【你们这里的检查也太严格了。】莉玛望着巍峨又宏伟的皇城，若有所思，【不过你们的皇帝如果住在这样的宫殿，确实应该好好检查。要是我是个小偷，我今晚一定要来撬一片瓦。】
【希望你不会生气，这都是例行的规章制度。】周自言走在莉玛左边，而莉玛右边，便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年方四十，肃着一张脸，时刻紧盯莉玛。
哪怕有周自言在其中缓解气氛，这位指挥使大人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莉玛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铠甲，却拥有世界上最棒的男子气概。
【周，这个男人是谁，他结婚了吗？】莉玛看着指挥使，眼中兴味盎然。
周自言忍俊不禁，朝着指挥使道：“方大人，这位小姐在问您是否婚配。”
“……胡言乱语，成何体统！”指挥使的脸色更冷，还稍稍拉远了一些和莉玛的距离。
莉玛察觉出来，突然失去对他的兴趣，【不懂浪漫的男人，真没意思。】
周自言憋笑。
敬宣帝听说周自言带来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便和詹公公一直等在御书房。
他手上握着一卷书，不停踱步，“詹伴，詹伴！你说，那金发女人，会不会就是书上写的，海洋另一端的国度子民？”
敬宣帝手上握着的，是前朝皇室遗下来的一册趣闻。
上面写前朝东南海岸边，有一渔民，曾见过一个头发灿如朝阳的人。
但并没有任何记录可以佐证这件事，这件事便成为一件趣闻，被收拢在前朝皇室的藏书阁。
趣闻写得详细丰富，连那人的面容是什么模样都写出来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臆想出来的事情。
敬宣帝始终觉得，这则趣闻是真的。
所以他一直遥望海岸另一端的大陆，很想亲自通过远洋船只，看一看那边的风景。
詹公公时刻瞧着外面，在听到脚步声后立刻转身，“陛下，人来了，人来了！”
周自言带着莉玛进入御书房，甩袖跪下，“臣周自言，参见陛下。”
莉玛想着周自言与她说过的话，微微撤腿，弯曲膝盖，用他们奥里菲尔国家的礼仪行礼，【日安，伟大的大庆皇帝。】
“陛下，这是在向您问好。”周自言在旁边帮忙解释。
敬宣帝在看到莉玛那一头金发后，再看向手里的书卷，终于倒在椅子上，像是圆满了一个心愿一样。
各位祖先，他是对的！
海洋另一边，就是还有另一片大陆！
周自言又给敬宣帝重复了一遍莉玛的来历，敬宣帝这才明白莉玛如何来到大庆。
敬宣帝和周自言拥有同样的敏锐，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大庆安危。
在得知目前还不能涉足大庆海域后，他又缓缓放心。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那咱们得尽地主之谊才是。”敬宣帝让周自言俯下.身子，小声道，“现在只有你能和她交流，让她跟着你去国子监。放心，朕会额外让锦衣卫派人跟着她。你与锦衣卫配合好，不要让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周自言正好想留莉玛在国子监讲学，他把这个想法一和敬宣帝说，敬宣帝又提出一个问题。
“你如何保证她讲得内容是正确的？”
“她现在算是寄人篱下，不敢胡乱讲课。”周自言笑，“再说了，国子监的夫子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更何况……陛下，她若是胡乱讲课，臣应当也是能看出来的。”
说完这话，周自言觉得敬宣帝要生气，更加低眉顺目。
敬宣帝紧紧握着椅子把手，眼眸凌厉，“说得也是，朕都不知道咱们大庆还藏着一位精通洋文的大人。”
“周自言，朕的周大人，你可真是个毫无保留的忠臣啊。”
想到周自言在殿试上写过的文章，敬宣帝胸口更疼。
大概是气的。
“臣错了，臣有罪。”周自言十分熟练地滑跪，“臣日后定无二心，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
“既然你这么说了。”敬宣帝叫詹公公去拿折子，“今儿这些折子都给你了，明日上朝前拿过来。”
“……”周自言手上一沉，差点歪倒半边身子，他苦下一张脸，“……臣遵旨。”
敬宣帝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行了，别装模作样的，今儿御膳房做了一些新品，你带一些回国子监，省得有人再在背后说朕不知心疼大臣。”
“好嘞。”周自言弯着腰慢慢退下。
敬宣帝知周自言没有反叛的心思，周自言也知道敬宣帝不是是非不分的皇帝。
这算他们二人彼此心照不明的默契。
偶尔吵吵嘴，也算加深感情的一种方式。
“不过，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咱们应该怎么称呼她？”敬宣帝说的当然不是莉玛的名字，而是她的身份，“总得给个名份才是。”
周自言想到曾出现在历史一页的一种身份，站直身躯，道：“陛下，传教士如何？莉玛女士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学识，她意外来到大庆，传播他们国家的知识，意为传教。”
“传教士……虽然怪异了一些，但也不错。”敬宣帝品味了一番这个名字，拍板决定。
周自言用葡萄牙语和莉玛解释了一下这个名字的意思，并把功劳扔到敬宣帝身上。
莉玛眼睛一亮，【我喜欢这个身份！我很喜欢！大庆的皇帝，你真的很有学问！】
【周，你们的陛下很有涵养，就像一位儒雅的绅士。】
周自言向后一仰，【莉玛，我们陛下已经有七个孩子了。最大的孩子也如你我一般大。】
【噢，那太遗憾了！】莉玛耸肩，【不过我的丈夫也很不错，是一位很懂浪漫的船长。可惜，我和他现在见不着面。】
周自言：【……】
原来您已经结婚了啊。
翌日，陛下谕旨便贴到皇城外的布告栏。
当天，全京城都知道一位远渡重洋，从海洋另一边而来的传教士来到大庆，并入住国子监，署国子监科学博士。
所谓的署，便是指代理、暂任的意思。
因为不清楚莉玛什么时候离开大庆，敬宣帝就用了这个字。
周自言的新课程还没全部上完，现在国子监又来了一个什么科学博士，还是从海洋另一端来的！
这下国子监更加沸腾，人人奔走相告：他们要学习海洋另一边的知识了，他们要学习科学了！
虽然不知道科学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
其他官学学子眼红嫉恨，申请的文章更是不要命的往京兆尹府邸送。
京兆尹吓得连夜拟出一份文书，下发给各大官学，这才堵上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