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学队伍五年来一次, 周自言之前任职时,有幸见过一回。

  还是被辜鸿文他们叫去救场的。

  不过每次来的游学队伍,除了带队夫子, 学子都不是同一批人。

  若他没记错, 那时候也来了一名巴赫族的学子,听说还是巴赫王族的小辈, 特意出来学习大庆的一切,回去好建设自己的巴赫族。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 巴赫开始和大庆互相通信。

  至于巴赫族和大庆的商道问题,这个就是顾大望的公务范畴。

  周自言说完那句话便收声。

  顾大望读懂了周自言的眼神,淡淡开口道:“娜媞学子,本官不知你在巴赫是什么身份,但你既然能问出这番话, 想必你对巴赫的地貌情况并不了解。”

  “近几年我朝一直和巴赫互通有无, 也起过联通商道的心思, 好让两遍都能走贸,但巴赫族所处的位置与我朝实在偏远,我朝与巴赫之间还有一个理朝。”

  “若是绕开理朝, 那就要多耗费一倍的时间在路上,而且还要涉过最北部的雪山部族。”

  顾大望身为太仆寺卿, 对大庆周边国家的地理情况堪称了如指掌。

  他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 便能侃侃而谈这几个地方的地貌。

  “据本官所知,巴赫不像大庆和理朝有固定的住所,你们生于马背,长于马背, 每年都会按照马儿和牛羊的习性四处迁移。你们巴赫养育的牛羊,还不是大庆这种普通牛羊, 这种情况下,所经之地多为悬崖峭壁与层层叠嶂的山峦。”

  “好些地方,除非你们本地族人带路,不然外人绕进去,不绕个几天几夜,根本不可能离开。”

  “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开通商路?谁能保证商户去到你们那能安安全全的采买,再安安全全的离开?”

  “我们巴赫才不屑于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娜媞攥紧拳头,仿佛被侮辱了一样,“纳希女神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神女,我们作为纳希神女的子民,一直信奉心地善良的人会得到上天的回报。”

  “莫生气。”顾大望心平气和道,“本官只是在说一种现状,你作为巴赫人确实可以说你们巴赫族人怎样,但全天下那么多商人,他们如何能信?”

  “通商不是那么简单的找出几条商路来便成的事情。通商之后,巴赫是否有能力组织出一个正规的商贸聚集地,由人专门管理?多低商物的价格要如何控价,商户要如何管理,若是有本地族人仗势欺人,或是有外来商人刻意隐瞒,又该怎么处理……这其中许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

  “况且说,通商就相当于给自己的国家开了一道朝外的口子,若没有强盛的兵力做支援,你们能保证,不会有外来者趁机抢夺你们的地盘么?”

  顾大望只挑着捡着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难题。

  可这些问题,足够让娜媞沉默下来。

  “……”娜媞本来是想给这两位夫子挖个坑,没想到自己反而被说绕进去。

  关键是,这个姓顾的大人,说的好像是对的。

  不说别的,在他们巴赫,人口数量一直是最大的问题,若是真的通了商,他们真的有足够的兵力来保护他们的族人吗?

  难道……他们的首领,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事情,才暂缓了通商的事情?

  “好了娜媞,坐下吧。”

  娜媞身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突然出声,叫娜媞坐下。

  这少年眉心点着一颗淡淡的红印,似乎在说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既然提到通商这件事,顾大望和周自言小声讨论了一番,觉得可讲。

  顾大望便讲了一些他在处理公务时会遇到的困难。

  不会涉及到朝廷核心,但也能让监生们听个乐子。

  比如某某商行进了一批新鲜货物,本想单独售卖,谁知道另一个商行也进了一批,前一个商行状告到衙门,要求获得唯一售卖权利,第二个商行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同意。

  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才能让两大商行都满意?

  再比如原本的商道已经不能满足日渐壮大的商户需求,必须要加开一条新的商路。

  要怎么设计路线,才能联起周边所有商家,让所有商户都有利可赚。

  又该如何安排驿站,才能保证好商路的各项管理……

  顾大望像与友人聊天一样,与这些监生说起这些事情。

  周自言也摇着扇子,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讲一讲背后的大庆制度支持,与国策推行。

  监生们便在这聊天一般的氛围里,学到许多闻所未闻的学问。

  在场所有监生都对这位太仆寺卿有了大大的改观。

  顾大人已经考过科举,是深得陛下欢心的朝廷重臣,而他们只是一群还在国子监里读书考科举的监生。

  太仆寺卿,对他们这些监生来说,其实是远如天上明月的存在。

  可是今天,这位顾大人,竟然愿意坐在他们面前,耐着性子为他们讲解关于大庆地貌和走商的各种事情!

  他们从前只默默读书,默默写文章,学习的都是书册上的东西。

  自以为学到了圣贤的三分言语,便能成就科举,成为了不起的官员。

  可现在与顾大人一比,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也有那么几个瞬间,监生们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与顾大人一样的大臣,肩膀上担着百姓,正在这里商讨一些治国之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大人身旁的周博士。

  若不是周博士把顾大人请来,他们永远不可能在国子监里学到这么多‘脚踏实地’的学问。

  听说周博士上午上朝后,还要去翰林院忙事情,然后再赶来国子监给他们上课。

  有些瘦弱的身躯是如何能承担起这么多事情的呢?

  监生们看着正与顾大人谈笑风生的周博士,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定是因为责任,还有信念吧。

  ——若他们也有周博士这样的坚持,将来是不是也能成为像周博士和顾大人这样的官员?

  课堂的氛围随着周自言和顾大望的聊天渐渐活络起来。

  原先束手束脚的监生们也可以开始主动询问问题。

  一时之间,周自言和顾大望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好不忙碌。

  顾司文托着腮帮子,双目时刻盯着最前方的他的亲爹,“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爹……我爹之前上国子监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在家中,他爹一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

  他甚少看到他爹这么和蔼的模样,更别说能对他爹,和他爹做的事情有这么深的一个了解。

  他以前只觉得他爹很厉害,现在终于明白,他爹不仅是厉害,还很辛苦。

  文昭淡淡道:“顾大人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官。”

  难怪这般年纪就能走到从三品的位置,还是陛下慧眼识人。

  宋卫风坐于前排,安安静静做着记录,就像之前在马鸣沟上课那样。

  宋豆丁看着纸张写的字,突然道:“原来在京城的周夫子,是这样的呀。”

  穿的衣裳,说的话,做的事,还有认识的人,都与在马鸣沟时完全不一样。

  在马鸣沟的周夫子,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夫子,一心一意教书育人,心无旁骛。

  他还会穿着朴素的衣裳,吃着他们小城镇上的吃食,与他们这些小孩子一起坐在巷子口吹风赏花。

  可在京城的周博士,穿的是锦衣坊新做的昂贵衣裳,熏的也是朝廷发下来的香。

  他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塾夫子,他有官职,有同品级的大臣好友。

  他以前每天忙的只是如何教学,现在则要操心许多家国大事。

  好陌生啊。

  宋豆丁的眼底浮现出一些些迷茫,这样的周博士,还是他们的周夫子吗?

  “这才是周大哥原本的模样。”宋卫风或许是看出宋豆丁的不适应,放下笔,摸摸宋豆丁的脑袋,“这样有本事的周大哥,却能沉下心来做一个普通的夫子,教授你们学问,不是更厉害么?”

  他原先也以为周大哥只是一位普通的夫子,来了京城才知晓,他的周大哥原来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人间盛名。

  有时他也在想,他与周大哥之间的距离,是否太大了些?

  可又会觉得,能这样得到周大哥的教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他何必妄自菲薄,自怨自艾。

  他只要用功读书,追上周大哥的脚步,总有一天,他能够上周大哥的肩膀,与他站在一处。

  两种想法始终在脑海里打架。

  宋卫风也看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完全理得清自己的心事,然后无欲无求。

  不如就像周大哥说的那样,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往前走。

  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这一堂课,游学队伍并没有再起来问什么刁钻的问题。

  他们聚在一起,认真听着两位夫子的讲课,偶尔也会记录一些什么。

  他们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好像有不同于同龄人的稳重,没有人脸上带笑,也没有人不收紧心神。

  他们睁圆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渴望’和坚定。

  林范集看出他们眼中蓬勃的野心和追求,不自觉看向其他监生。

  在这帮监生还在国子监里慢悠悠学习的时候,大庆外面的学子已经开始肩负本族发展的重担,四处求学,四处成长。

  他们所求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壮大本族的力量,让他们的部族不再像以前一样弱小。

  下课后,监生们团团围住周自言和顾大望,不让两人走。

  遇到一位当朝大臣不容易,他们还有好些问题要问,绝不能让顾大人离开!

  顾大望经过今日一下午的授课,已经爱上了这种被监生追捧的滋味。

  原来当初博士和夫子们上课时是这般舒坦,难怪每次都笑呵呵地来上课!

  听着年纪轻轻的监生们叫他‘顾大人’‘顾夫子’,顾大望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周弟,下回若是还有这种好事,记得还叫我来。”顾大望悄悄与周自言说自己的想法。

  周自言失笑,“那也得看你能不能讲下堂课的内容……”

  “怎么?你下堂客要上什么?”顾大望问。

  “按照计划来说,应当要讲制造了。”周自言琢磨着,“不知道工部现在忙不忙……”

  顾大望立刻明白周自言的意思,“你是要叫工部的左侍郎来?”

  这位左侍郎便是他们的同窗,原先也是个混不吝的刺头,和周自言混熟以后,现在正一心一意在工部搓木头。

  周自言:“待我问问他,看看有没有时间。”

  制造课在三日后,明儿他就去工部抓人!

  在所有监生都围在两位夫子身边时,游学的队伍安静离开此处。

  林范集陪在他们身边,“几位学子,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丰,没想到国子监竟有如此特色的课程。”娜媞主动开口道,“能请来当朝官员上课,这应该只有国子监能做到吧?”

  “非也,是只有那位周博士能做到。”林范集摸摸胡子,把这帮小少年送到他们带教夫子手上。

  几人回去自己的房间,聚在一处,说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带教夫子坐到椅子上,“今天感觉如何?”

  娜媞道:“夫子,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国子监一位周博士,请来了大庆的太仆寺卿,讲了许多关于地貌和商道的事情。”

  带教夫子一惊,“太仆寺卿?当朝官员如何能来国子监上课?”

  娜媞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听说是那位周博士自己请来的。”

  “周博士……”带教夫子沉吟着,“对了,你们可听说一位姓游的人?”

  “姓游?”

  所有人回忆了一番,均摇摇头。

  娜媞:“夫子,这个姓游的人,有什么奇特的么?”

  “算上你们,我已经带了你们三任队伍了。”带教夫子叹气,“第一次来大庆时,你们的师兄师姐可比你们傲气多了,他们非要在还没安顿好的时候就上国子监踢馆。”

  “起初他们是顺利的,一连三道题,全都大获全胜,结果到后面,国子监觉得天色已晚,便叫停了比赛。”

  “谁知道第二日,国子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姓游的学子,一人战三题,道道全都获胜,气得你们师兄师姐不服。”

  “可不管出多么刁钻的题目,这位游姓学子总能回答出个一二三来,最后算总分的时候,就是比你们师兄师姐高一分或是两分。”

  提到那年的经历,带教夫子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人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你们说他精通全天下的学识吧,他还真不是,他就是只知道一些皮毛;你们若是说他不懂这些东西,可他偏偏又懂,就凭借懂的那一点点,就能压过你们师兄师姐。”

  “……”

  听完带教夫子所说的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原来大庆还有这么厉害的学子?

  “可是他现在应当已经入朝为官了吧。”娜媞觉得不足为惧,“夫子,这次只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比,我们未必会输。”

  “说得也是,像那样的怪才,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总不能次次都让这大庆的国子监赶上吧。”带教夫子站起来,“你们快休息,为师还要去帮你们登记信息。”

  “夫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比一比?”娜媞一想到可以和大庆最聪慧的学生比学问,就有些摩拳擦掌。

  她们巴赫族的女人,从不惧怕比拼,也不会害怕失败,她们只在乎对手够不够强。

  若是够强,那失败也是光荣的。

  “不着急,就在这几天吧,你们先熟悉熟悉国子监的生活,了解一番他们的学习情况。”

  带教夫子吃过太狂傲的亏,现在绝不能再让这帮学子贸贸然去踢馆了。

  此后时间,这帮游学学子便日日穿梭在国子监里。

  安静上课,安静读书,并没有监生们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和斗志昂扬。

  他们就好像蛰伏起来的雄鹰,正等着一个展开翅膀的机会。

  不过他们这么安静也是好事。

  正好让刚刚入京的外地学子们熟悉国子监和京城的生活。

  而周自言搞的那些课程,还真叫他办起来了。

  制造课时,他真的把工部左侍郎从工部拉出来,什么卯榫结构,什么织布机杼,直接当着大家的面现场搓木头。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不知道周自言办的这些课程有什么用,可现在,这些课程俨然已经变成国子监最受欢迎的课程!

  拜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工部的大人!

  对于外地监生来说,过去十多年,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便是府城的知府大人,现在竟然能听到朝廷重臣的讲课,这已经不是一句‘祖坟冒青烟’可以形容的,简直是‘祖坟着青火’!

  而京城本地的监生,他们平时或许可以见到这些伯伯叔叔,但不可能像这样听到他们细致的讲解,所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

  有这些大臣们的帮助,监生们对大庆和朝廷的理解力,那是如袅袅青烟一样,直接蹿到天上去。

  接连几次国子监测试,监生们都写出多篇锦绣文章,惊呆了郑祭酒的眼睛。

  这些文章被连夜送到宫里。

  敬宣帝一篇篇看过,心中熨帖不已。

  “这帮监生,才多大年纪,便已经能有这等心境,好啊好啊!大庆繁荣盛世,指日可待了!”

  詹公公和其他太监宫女,直接跪下,“恭贺陛下!”

  一直以来,但凡考过殿试的考生,便是入仕了,再不是学子身份。

  可他们时常也会怀念自己读书时候的日子。

  更别说,再回去国子监时,是以官员和夫子的身份回去,那滋味更是不一般。

  看着底下一双双崇敬与佩服的眼睛,哪怕是再冷硬心肠的官员,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些可都是大庆的未来啊,现在这么用功,大庆何愁不能国富民强!

  这些来国子监的官员们用心,底下听讲的监生们自然能感觉到。

  就是因为感觉到,所以才会更感动。

  他们都知道,已经入朝为官的官员平时有多忙碌,在这样繁忙的公务中,他们还选择抽出时间来为他们上课,如何能不让人落泪!

  一些心性细腻的监生们,事后直接写出一篇篇颂文,直言这些教授他们学问的大臣,是国之栋梁,是大庆之喜,是百姓之福,字里行间直接尊称‘恩师’与‘某某老师’。

  不论是何性别,都通过这帮监生的文章在京城红火了一把。

  乐得他们再去上朝时,走路都带风。

  当然,监生们也没忘记敬宣帝。

  毕竟,若是没有敬宣帝准许,这些大臣也不会有机会站到国子监的讲堂。

  于是敬宣帝的声望,在无形之中又稳稳上了一层台阶。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他官学听说国子监大行此道,抱怨之声越来越大。

  那怨气,就快冲破京兆尹的府邸,冲到皇城里去了。

  对此,京兆尹每天都面目狰狞,在府邸后院对着空气打拳。

  而另一波怨气,则是那些还未被邀请入国子监的大臣。

  没办法呀!

  那些去过国子监的人再回来上朝,皆是满面红光,像是吃了什么大补品一样。

  说起话来,三句不离国子监的监生如何尊敬他们,如何崇敬他们。

  有的更是直接拿出赞颂他们的文章出来,装模作样请同僚们点评。

  说是点评,实为炫耀。

  此等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令人嫉妒!

  被请去国子监的大臣,不光自己面上有彩,家中小辈若是在国子监里读书,那再去上课,别提多有面子了。

  每一位同窗都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哪怕崇拜的是自家长辈,那小辈也跟着与有荣焉嘛!

  而还没去过国子监的大臣,总是能听到家中小辈的抱怨。

  “爷爷!你怎么还没来国子监讲学,我同窗都在问我呢!”

  “二叔,你什么时候能来国子监啊,我牛皮都吹出去了……”

  “老太君老太君,姨奶奶,你若是来国子监,能不能点我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我也想出出名嘞。”

  可被问到这些人,心里苦啊。

  京城官员多如牛毛,一天请一位都请不完,那周自言更是隔几天才邀请一位。

  他们一个个只能等在府邸里,着急忙慌地走来走去,“管家,管家!你去瞧瞧,今儿又是那个老不死的去国子监了!本官倒要瞧瞧,本官到底哪里不够格!”

  管家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不想受人尊敬,谁不想名扬天下?

  可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只有一句:“这个竖子,怎的还没来请本官去讲学!”

  外面的‘腥风血雨’,终究烧到周自言身上。

  现在周自言上朝都得挡着脸走,不然一定会被人叫住,然后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本官堂堂一品京官,为何还没去国子监讲学?!”

  “小周啊,老身都七十多的年纪了,再不去国子监,可能就活不了几年咯……”

  “周大人,您那排课,都排到哪儿了?哎哟,下官不是为自己而来的,是为家中那已经辞官多年的祖爷爷……对对,就是当过三朝首辅的祖爷爷……”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年纪大,名望高的人。

  周自言那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撑起一张笑脸,“快了快了……让下官回去瞧瞧。”

  “放心,放心,一定妥善安排……一定的……”

  “保证,肯定保证,下官的品性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把人们哄走后,周自言以袖擦汗,差点以为活不过今日。

  林范集背着手走过来。

  周自言刚想抱怨两句,谁料林范集直接开口,“臭小子,什么时候到老夫?”

  “……”周自言举手投降,饶了他吧!

  不过除此以外,周自言每天两点一线,过得很是安稳。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不再出头的缘故,原先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氏族子弟,再没有针对过他,不过时常给他使些不入流的小绊子,不足为惧。

  周自言也不指望能和这些人变成合家欢,现在这样已经足够。

  最后一场春雨结束后,泥土中开始泛起夏日的暑气。

  新绿换上更浓一层的绿色,夏山如碧。

  满京城好像又变了一个模样,街上开始摆出许多消暑的物什,百姓们也换上轻薄的夏裳。

  蒋庆庆收到一封信后,挥着手中信跑到周自言住的地方,他敲开房门,扶着门框道:“夫子,我那说亲的何大哥到京城了。何大哥带来一个长着金色头发的怪人,夫子要不要去见一见?”

  “金色头发的怪人?”周自言一愣。

  “是哩,说话也叽里呱啦的,何大哥说听着不像这边任何一种语言。”蒋庆庆皱起鼻子,“但那总归是一条人命,何大哥纵然听不懂怪人在说什么,还是把人带来了。现在好像被带到京兆尹那边去了。”

  周自言心中泛起一种可能,披上外袍,“走,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