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 顾司文托着一个造型奇怪的红串串,敲开周自言的号房,“表兄, 快过年了……”

  话还没说完, 他看着周自言有些泛红的双眼,道:“表兄, 你眼睛好红啊,你读书也太刻苦了吧!”

  难怪表兄是解元呢!

  “不刻苦, 就是命苦。”周自言揉揉眼睛,让顾司文进门。

  此时距离敬宣帝视察国子监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打从陛下回宫那天起,郑祭酒就过上了两头跑的日子。

  白天下朝,从公公手里拿走陛下给他的书箱,交给周自言。

  然后拿走周自言给他的书箱, 再把这份书箱, 在第二日上朝时, 交还给公公。

  郑祭酒干了几天,突然觉得自己像驿站的驿夫。

  可那能不做吗?

  当然不能。

  他也真是不明白,这两位大人在搞什么名堂。

  可国子监里那位大人, 从前给他批过两次‘可堪大任’的批语,让他好生出了几次风头。

  郑祭酒觉得, 累点就累点吧, 搞不好以后还能再多拿几次‘可堪大任’!

  当然,周自言并不知道郑祭酒的心态,他现在是真觉得自己命苦。

  不过这种命苦,是他自愿选择的。

  内阁大学士的主职工作, 是帮着敬宣帝提前筛选文书,整理排版。

  每天送到内阁的文书奏折能堆满两大箱, 里面不乏一些无甚大事的碎语。

  诸如‘陛下近来龙体可安康?’‘臣等家中寻来xxx,已经交托于驿站,不日将抵达京城’……

  大庆的历朝皇帝虽然很受用大家对他的惦记,可这样的折子,除了浪费时间,实在没什么意义。

  于是后来,所有的奏折都要先过一遍内阁,把这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折子都筛出去,只留下真的有用的折子再供到皇宫里。

  内阁之人,指的便是指身在内阁,并且有大学士头衔的人。

  殿阁大学生并无明确定职,只是许多大学士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内阁’。

  虽都为大学士,可也有“四殿”“两阁”之分。

  中极殿与建极殿为首,东阁大学士为最末。

  周自言当初就兼着内阁东阁大学士,虽有职名,但无实权。

  干的就是‘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这样的工作。

  正所谓前朝所书:‘冠婚,则充宾赞及纳征等使。修实录、史志诸书,则充总裁官。会试充考试官,殿试充读卷官。进士题名,则大学士一人撰文……’。

  可以说所有琐碎的,陛下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内阁去做。

  周自言觉得,真能称得上一句‘老黄牛’的称呼。

  而现在,他白天在国子监认真上课,晚上回号房继续点灯整理文书奏折。

  这还没去参加会试呢,就已经开始过上以前的日子。

  周自言其实也想过松散日子,可他打听过了,内阁目前还是他走之前那个模样,既没少人也没多加新的大学士。

  据说他走后,内阁处理文书的工作少了许多,许多折子全都要陛下亲自过目才能再发回到大臣手中。

  这样一来一回,速度就慢了,许多大臣看不明白,明明内阁里那么多人,为何不用?

  但陛下宁愿自己再御书房熬夜,也不想让这些折子经手他人。

  他周自言现在身处国子监,也没有考过会试,可敬宣帝还是如以前一样,把那些折子送到他手上。

  对于这份违背规矩的,大胆的信任,周自言不想辜负,也不能辜负。

  所幸他以前就处理惯了这些事情,现在白天除了读书也没有别的事情,晚上只要专心整理这些文书折子即可。

  “唉!”周自言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说,即便命苦,也是他自愿的,怨不得旁人。

  “表兄,别叹气嘛!”顾司文把红串串放到四方桌上,“表兄,今年过年你去哪过啊!”

  “你爹没告诉你,我不是你表兄吗?”周自言为顾司文看茶。

  顾司文捧着茶杯吸溜一口,“我爹说了,我没有表兄。但我觉得,你可以是。”

  一个什么都懂的,解元表兄,不要白不要嘛!

  “……”周自言撑着椅子,表情无奈,“哪有你这样上赶着给自己认亲戚的。”

  “别人?小爷肯定不管,但是表兄不一样。”顾司文放下茶杯,双目亮亮地看着周自言,“表兄不仅是解元,还懂得特别多,为人亲和又守礼,表兄,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周自言被少年直白的夸赞弄得哭笑不得,“你若是好好读书,不再闹腾你辜司业,将来你也能懂这么多。”

  “那不行,平时读书已经够无聊了,再不和辜司业玩玩,我该憋闷了。”顾司文知道辜司业和自己老爹是同窗,所以和别人相比,更亲近辜鸿文,自然也更爱和辜鸿文‘相爱相杀’。

  当然,辜鸿文可能并不想要这样的亲近。

  “你今儿来找我是做什么?”周自言问。

  “就这个!”顾司文把这串红彤彤的东西放到周自言面前,兴高采烈道,“这个是我爹从南边商队收来的东西,可是我爹不认识它是什么,叫我拿来问问你。”

  “你爹?”周自言脑筋一转,“你是不是和你爹说我长什么模样了。”

  不然顾大望不会让顾司文拿东西过来问自己,这是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肯定哇,我爹还问了你平时的行为习惯,就好像认识你似的。表兄,你当真和我家没什么关系吗?”顾司文还是觉得他爹不可信。

  “……确实没有。”周自言眉峰一挑,把顾司文拿来的东西放到掌心一看,笑了,“这不就是辣椒么……还是小米辣的形状,既然是从南边商队收来的……看来培育成功了啊。”

  “什么什么辣?”顾司文好像听到了一个从没听过的词语。

  周自言掰断一根小辣椒,放到顾司文鼻尖下,“闻闻。”

  傻孩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把头低下去,轻轻一嗅,立刻呛得咳嗽,跳出去两步远,“天杀的,这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在攻击我!”

  “这个叫辣椒,你爹说它的来源地了吗?是不是南边一座小镇。”周自言道,“和花椒一样,有‘辣’这个五味,不过要比花椒辣的厉害,你刚刚的感受,就是被辣到了。”

  “确实要比花椒厉害……”顾司文揉揉鼻子,不敢再靠近这一串红红的东西,“我爹说这是商队从一个叫……叫什么来着,那名字特别好玩,好像叫……对了,马鸣沟!对,就是马鸣沟。”

  “听说是那里的知县育出来的新东西,好像也是关外商队从关外带来的。”

  “马鸣沟啊……”周自言终于确认这串辣椒的来历,“那就错不了了。”

  顾司文:“表兄,你知道这个马鸣沟?”

  “我的籍贯就是马鸣沟啊。”周自言揉揉太阳穴,“你整日整日的叫我表兄,却从没探寻过我的户籍是不是?你也不怕被人骗了。”

  “我这不是忘了么……再说了,我觉得表兄就是好人,绝不会骗我的。”顾司文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对周自言有天然的亲近,“表兄,既然你是从马鸣沟来的,你肯定知道这个、这个辣椒的来历,你快和我说说,我好奇死了。”

  “行吧,那你坐好。”

  这一晚,周自言与顾司文说了辣椒的来历。

  还告诉他,自己在马鸣沟有一处小院,里面也种着辣椒,每每冬天用来打火锅,特别舒坦。

  顾司文听着听着,就开始流口水,也想立刻回家用辣椒打火锅,好看看是不是真像表兄说的那样好吃。

  周自言说着说着,也把自己说馋了。

  从他回京,还没有机会去外面吃呢,还有他那做火锅的友人,至今也没见到面。

  若是能把辣椒带给友人,搞不好他以后就能吃到味正的香辣火锅了!

  周自言觉得此计甚好,拜托顾司文帮他从商队买一些辣椒回来。

  顾司文家就在国子监附近,虽然在国子监也有号房,但他住腻了就可以随时回家,比周自言自由许多。

  这还是周自言第一次拜托顾司文做什么。

  顾司文立刻夸下海口,绝对把商队的辣椒都给他搬回来了。

  周自言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关于辣椒的文章,放到文书上面。

  等明天交给郑祭酒,让郑祭酒一起拿给敬宣帝。

  顾司文对自己信心满满,他一个京城小少爷,难道还买不下一个什么、什么辣椒吗?

  可他忘了,这玩意在京城是个稀罕物,人家商队为了卖个头彩尝鲜,挂了极高的价格。

  顾司文掏空自己的小荷包,也只买回来不到半斤的辣椒。

  幸好周自言不挑,把银子补给顾司文。

  顾司文不要。

  “表兄,你之前帮我看了那么多小玩意,我还没给你辛苦钱呢!”顾司文大喇喇把银子还给周自言,“表兄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以后多教教我乡试的内容吧,下一次乡试,我一定要考过文昭那小子,一雪前耻!”

  这小子,看着纨绔,其实单纯至极。

  顾司文态度坚决,周自言送钱都送不出去,只能答应顾司文的小要求。

  看着顾司文跑跑跳跳的背影,周自言不免想到顾大望那个同窗。

  顾大望那长子,儿时便沉稳纯善,现在应当更加优秀了。

  而他这个二子,也是赤子心性,再加上一个热心肠的顾大望,他们还真是一家人。

  关于辣椒的文书交上去后,周自言便没再打听过这件事。

  他收好顾司文给他买的辣椒,准备等年关国子监休沐的时候带去友人的火锅店,好让友人研究研究。

  在国子监里生活,时间好像被凝固一样。

  每一天过去,周自言砚台里的墨汁就会少些许。

  周自言经手的文书与折本越积越多,为了方便系统性地整理,他将每日看过的文书都提炼出几句核心思想记到自己的纸上,然后装订成册。

  号房外雪花飘过又起,寒风卷着萧索的落叶从窗口飞入号房内,落到清贫的床榻上。

  文书记录越来越多,周自言每月都要重新整理一番他的记录,看着厚厚的记录册子,他恍然发现,原来时间已经在他忙碌的时候步入年关了。

  临近过年的时候,国子监陆陆续续开始停课、休沐。

  监生们按照学号分批次领取自己的封监证,好让国子监知道该名监生离监过年去了。

  像周自言这样从外地远赴而来的监生,若是路途实在遥远,那对不起,就算监生自己想走,国子监也不会允许。

  大庆每每临近年关,都会闹出许多乱子。

  即使监生们也在国子监学过骑射和武艺,但国子监还是害怕这些‘身娇肉贵’的书生在回家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会保护不及。

  所以干脆强行要求那些离家比较远的监生,过年时也留在国子监。

  反正国子监里吃喝一应俱全,休沐了以后也不用上课,随时可以约着一二同窗去京城各大府转一转,也不算无聊。

  像周自言这样南边过来的监生,那自然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

  就算他身份特殊,那也不行。

  更何况,他这个身份,郑祭酒那是更不可能随意让他外出了,万一出点什么问题,郑祭酒自己都害怕!

  周自言已经惦记火锅许多时日,刚刚休沐,便拽着辜鸿文,不让他走,“咱们去找四娘吧。”

  “去四娘的涮肉坊?甚好!”一听到要吃火锅,辜鸿文眼睛都亮了,“南杏还没回来,待会叫着她一起。”

  姜南杏作为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还需要为监生们布置休沐的功课,所以现在还没回来。

  等她从堂上回来后,也很高兴,“咱们许久没一起去找四娘了!”

  姜南杏平时在国子监都穿朴素的衣衫,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卸下国子监的担子,她换上香色芝麻竖领纱覆夹袄,整理好八幅月华裙的褶皱,可谓是好好打扮了一番。

  周自言已经许久没见过姜南杏,再见面时她又穿着没什么花样的衣衫,温婉泠泠。

  现在姜南杏换上女子精致的服饰,周自言总算找回一点记忆中的模样。

  “南杏好像又变好看了。”周自言打趣姜南杏。

  “周监生,你可是见过南边温柔水乡的人,少拿我打趣。”姜南杏梳好发髻,带上步摇与发钗,她真的许久没有见过自己这个模样了,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长什么模样一样新奇,举着几根发钗比来比去,拿不定主意。

  “我这可不是为我说的,不过某个胆小鬼自己不敢开口罢了。”周自言看看站在门口的辜鸿文,这傻小子一直悄悄盯着姜南杏看,却不敢踏进来一步,真是没出息!

  随手帮姜南杏选择一根玉兰花样的发钗,“带这个呗。”

  姜南杏刚刚带上圆珠耳坠,听到周自言那句‘胆小鬼’,扣搭扣的时候停了一下,对着镜子里的女子轻轻一笑,“胆小鬼若是大胆了,那就不叫胆小鬼了。既然要做胆小鬼,那必然是没有勇气的,就这样吧。”

  “哎。”周自言真是闹不懂这两个人,明明同窗时候就看着不太对劲,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在一起。

  难不成是做了同僚后,发现彼此不合适?

  可看辜鸿文这幅偷看的死样子,又不像这样。

  情情爱爱,当真难懂。

  辜鸿文也听到了姜南杏那句话,他摸摸鼻子,调整好心情,“姜南杏,姜博士,你好了没啊?再不走外面都要下雪了。”

  辜鸿文这张臭嘴,他刚刚说完,窗外便开始飘起雪花。

  “你这个嘴巴是不是找护国寺开过光?”周自言裹紧自己的绵衣,顺便把毛毡小帽盖住自己的耳朵。

  大庆的毛纺织技术十分醇熟,已经可以用羊毛等毛料织出各式各样的御寒物品,他头上这顶毛毡小帽便是国子监发的御冬帽子,每一位监生都有一顶,带上十分暖和。

  姜南杏有些怕冷,又在外面披了一层毛裘。

  辜鸿文也脱掉了他一直穿着的衣衫,换上公子哥一样的广绣圆领搭袍,不过是塞了许多棉花的那种厚度。

  外面还穿了一层厚实披风,绝对不让一点寒风近体。

  周自言穿得简单,里面只有两身简单的厚棉道袍,外面穿了一件圆扣云肩袖襕大氅,再加上国子监发的毛毡小帽,也挺暖和。

  他们三人收拾妥当,离开国子监。

  走到外面时,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过往行人踩过,将白净的雪地踩成泥泞黑水。

  三人踏着这些水花一路走到东郊丽罄坊,还没走到四娘那儿,就已经看到四娘的‘四娘涮肉坊’里里外外坐了好几层的人。

  就连二楼靠窗好像都人头攒动。

  “看来天冷了,大家都想吃点热乎的。”周自言揣着手,看了看周围,“这丽罄坊没什么变化么,还是这么热闹。”

  京城分内外城,内城自然是靠近皇城的区域,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而外城,就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住的地方。

  京城以‘坊’分布,用‘门’做间隔,像四娘所在的丽罄坊,从国子监出发,要走过两门三坊才能到。

  所谓丽罄,取自‘靡丽罄竹’的意思,早前这里有许多卖艺人敲打罄竹,发出清脆的声音。

  而他们每次卖艺,都会聚集许多围观的百姓,让这里变得热闹,所以这丽罄坊里多是游玩之所和吃食铺子。

  像四娘的涮肉坊,这里就开了两三家,不过唯独四娘这家最为出名。

  “你当年给四娘的方子,可让四娘好好赚了一大笔。”姜南杏道,“四娘这些年已经在丽罄坊打出名头了,现在国子监里许多监生都知道这里有一家四娘涮肉坊。”

  辜鸿文搭上周自言的肩膀,“说真的,你是如何知道那道涮肉方子的?”

  “自然是从书上看的。”周自言塌下肩膀,让辜鸿文的支撑落空。

  他们与四娘是在读国子监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们几人还是国子监的监生,时常在休沐日去国子监外觅食,探寻京城好吃的吃食。

  后来意外认识了经营一家小摊的四娘。

  四娘原先就是做涮肉的,不过那时候的大庆,涮肉技术并不成熟,只不过是将肉片放到锅里热一热,熟了便吃。

  哪怕四娘片肉的手艺非同一般,周自言觉得还是不好吃。

  明明已经有涮肉坊了,却没有现代的味道,这让周自言如何能忍?

  于是为了一口吃的,周自言回去好好写了几大页关于打火锅,做底汤,还有调酱料的技巧。

  四娘拿到手一看,稍微一研究,当天便给周自言整出来一道正儿八经的火锅与涮肉的结合体。

  虽然和现代口味还有不少的距离,可周自言还是吃的热泪盈眶。

  总算、总算在陌生的朝代,吃上这熟悉的一口了!

  而姜南杏和辜鸿文也被这道吃食折服,时不时就要来吃一口。

  后来四娘又钻研了许久打火锅的技巧,让周自言的方子更上一层楼,便直接成了涮肉坊的招牌,一直延续至今。

  四娘正端着一盆刚削好的肉片,撩开后厨门帘,刚刚掀开门帘,就看到门口站着三个僵直的呆子。

  “哟,姜博士,辜司业,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四娘还没看他们身旁的第三人,只对辜鸿文道,“我说辜司业,今儿就算你怎么哀求,四娘也不能再给你们多上几盘肉了,今天忙着呢!”

  “四娘,好久不见。”周自言看着爽利如往昔的四娘,叫她的名字。

  四娘这才注意到第三个人,她双瞳颤动,“游游……游、游!”

  周自言拱手道:“在下周自言,现如今是国子监的一名普通监生。”

  四娘放下手里的东西,擦干净手,别的不说,先上来照着肩膀打了周自言一拳。

  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道:“臭小子,消失这几年,一句声信也没有,就留下一道看不明白的书信,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她当时得知这人离开京城后,原先还抱着他会回来的想法,可一月一月过去,直到他的府邸都被封了,她还是没等到旧友回京,四娘这才感觉出来不对劲。

  可四娘并非内城之人,也没什么门路去探寻真相,只能压下那份担心和愤怒,一边继续经营自己的生意,一边等某个混蛋回来。

  她发过誓,要是再见到那个混人,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以消心头之恨。

  可当四娘真的见到周自言,根本顾不上什么‘周自言’‘监生’,只狠狠抱住这个许久不见的人,“……小子,还走吗?”

  “不走了。”周自言笑着承受四娘的怨气,“真的不走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四娘咽下喉咙的哽咽,捡起自己的肉盘,“走,快随我上楼,今儿你们想吃什么,四娘都免费!随便吃!”

  “当真?”辜鸿文太高兴了,他就知道,只要带着周自言,一定能在四娘这里蹭到免费的吃食!

  辜鸿文如此开心,姜南杏只能摇头叹息。

  走到正堂里,每一桌都烟雾缭绕,有些呛鼻。

  四娘提着裙子,突然道:“哎呀,瞧我这脑子,顾大人家那两个小公子今天也来了,就在楼上雅间呢,你们去不去拼一桌?好像就他们两个,没带别人。”

  “顾司文和他兄长么??”

  辜鸿文作为初级班,休沐放的最早,所以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去见一见顾司文,周自言没什么不愿意。

  辜鸿文许久没见这臭小子,也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姜南杏真心觉得,顾司文能这么坚持不懈地与辜鸿文缠斗,少不了辜鸿文心软的‘放纵’。

  “那你们去找他们,待会我让小厮过来问你们吃什么,随便点,都随便点!”四娘拍拍周自言的肩膀,她这儿正忙,只能先离开。

  左右周自言说不走了,那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周自言三人刚刚走到雅间,就听到雅间里传来沸腾的声音。

  似是有人正在里面吵架。

  若是旁人,周自言定不会偷听,可现在嚷嚷的声音,就是顾司文那个臭小子。

  而且这雅间的房门还没关上,只要从外面经过,就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情形。

  “我怎么就不成器了?三表叔,我在国子监读书读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说我?”顾司文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是,我是不如卫淙表哥聪慧,他现在已经考过殿试拿到官职,我还是个秀才,可那又怎么样?我又不会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我这次岁考还前进了两名呢!”

  “再说了,我兄长不也是举人吗?”

  顾司文的声音将将落下,另有一道咳嗽的声音传来。

  声调虚弱,若有若无,不像健康之人会有的声音,病弱的声音里透着冷漠的疏离,“三表叔,司文如何,我与爹自会教导,就不劳三表叔费心了。”

  周自言敲敲没关好的门扉,带着笑容走进去,“顾司文,你前进那两名,不是因为你们堂有两名监生生病了吗?”

  “周表兄!”顾司文被拆台,甚是不爽,可是一见来的人,又在霎时变得极为开心,“辜司业,还有姜博士!你们怎么来了?”

  太好了,他有撑腰的人了!

  周自言脱下大氅,“天冷了,过来吃顿热乎的。”

  “周表兄,辜司业,姜博士,这是我表叔,这是我表哥。”顾司文虽然刚刚生了气,但还是向他们介绍自己这个讨人厌的表叔。

  周自言顺着顾司文的目光看去,原来屋内不止顾司文和他兄长。

  另一边还坐着两人,一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衣着华贵,带着一股长辈的傲慢,想来就是顾司文的‘三表叔’。

  三表叔旁边的青年看着倒是年轻,大概和周自言一样的年纪。

  虽然表情有些倨傲,可那眉眼总让周自言觉得有些熟悉。

  周自言不动声色瞧了又瞧,终于想到这人像谁。

  ——不正是像他那远在马鸣沟的小哥儿宋卫风么!

  这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卫淙。

  就是名字都如此相像……周自言觉得今日确实得拼个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