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文山长的小院, 又是张家旺等在门口。

  张家旺和周奇方这俩人,听说是挤掉了其他夫子的位置,才抢到这个照看周家众人的任务。

  宁愿每天在书院里跑来跑去, 也要亲自挨近这几个传奇的小秀才, 沾沾他们身上的文气。

  当然,据他们所说, 也有赎罪的想法在里面。

  “书院分为一甲二甲三甲班,后面还有乙丙丁等班。”

  张家旺一边走一边为大家介绍书院的分布。

  “来书院读书的人, 大多都是刚刚接触读书或科举的书生,基本都是白身,身上没有功名。这样的学子都在甲班以后。而那些考过童试的人,如果不愿意去县学,就去甲班。”

  宋卫风听了, 顺嘴问了一句:“那考过乡试的呢?”

  张家旺笑了, “宋学子, 考过乡试的学子怎么还会在咱们这小地方待着?举人功名可以做官啊,若是愿意的话,大可以去其他地方当个闲散官位享福了。”

  “如果还想继续往上考, 那就得去京城官学了。”

  “要是能拿到举荐信,那便可以入京城国子监。”

  张家旺说着, 叹了一声, “毕竟会试是在京城考,考生们还是要提前去京城熟悉熟悉的,免得到了考试时期再去,什么都不熟悉, 反而不好。”

  “……”宋卫风倏地看向周自言,濯亮的双目里写满‘你怎么不告诉我’。

  周自言第一次感觉到心虚, 无法面对宋卫风灼灼的目光,只能偏头移开。

  宋豆丁啃着手指,“张学长,你在哪里啊。”

  “我……”张家旺卡壳,重重叹息,“我在二乙班……周兄和我是同班。”

  所以今天他们去看的,也是二乙班的上课情况。

  书院的夫子们早就接到了文山长的通知,得知周家家塾全家都来书院做客。

  当周自言等人来到一间课堂时,正在上课的夫子立马停下课,邀请众人进去。

  屋内的学生们也收到了通知,看到这么多小孩子,瞬间便明白,这就是他们镇上那几位小秀才!

  他们这个课的学生,全都是一介白身,一时之间,全都站起来,恭敬行礼。

  “周解元。”

  “诸位小秀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门口的那些人身上,眼中充着渴望和羡慕。

  渴望能与他们进行学问上的交流,羡慕他们已经成为秀才和举人。

  而自己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正式踏上科举这条路。

  人间无奈,万般正是‘我想要’而起。

  夫子挥着手让大家坐下。

  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座椅,一人一个位置,刚刚好。

  张家旺就在他们旁边坐着,随时解答他们的疑惑。

  如此安排,已经十分贴心。

  所以哪怕位置有些拥挤,大家也能接受。

  毕竟屋内就这么大的地方,突然多了他们几个人,有些拥挤也是可以理解的。

  孩子们从未上过正儿八经的书院课,现在都直直地坐好,期待着堂上夫子。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夫子竟然掏出了那本《考纲重点》。

  所有孩子:“……”

  周自言和宋卫风:“……”

  林范集抚掌轻笑,“哈哈哈哈哈哈!”

  张家旺解释道:“四书五经我们都已经学完,大家都是为着科举来的,这本书现在正适合我们,夫子早就在书刚上市的时候,就已经定为书院的材料,现在日日都在讲这些。”

  “还要多谢周解元愿意将这些科举内容撰写成书,放到书铺售卖,这才让我们这些学子们有机会看到这些内容。”

  说着,张家旺微微弯腰,表示感谢。

  “大家同为考生,互帮互助是应该。”只是这种在课堂上,听着夫子讲解自己写出来的书,周自言觉得好别扭,还有一点小羞耻。

  夫子翻开《考纲重点》,翻过七八页,停在某一道考题上,认真授课。

  堂下学生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还要提笔做记录。

  可这些题,周家家塾早就讲过了。

  听了一小会,钟窍一那点好奇心直接消失殆尽,他开始犯困。

  王小妞也偷偷打了个哈欠。

  蒋庆庆其实也想打,但他觉得这样做有点不礼貌,于是努力强忍着。

  庞大山和二棍虽然也觉得有点无聊,但他们还是认真听着,想看看书院夫子讲得会不会和周夫子讲得不一样。

  堂上夫子正好讲到一道史论题目,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这道题讲问的就是对外强硬和对内□□,各有什么好处,要怎么做才能不偏不倚,共同发展。

  这题不是周自言出的,而是他上辈子见过的清朝一道科举题,觉得很有意思,便写了下来。

  因为大庆目前还没有清朝的迹象,所以他在书上著明了来源。

  这道题考察的内容非常多,堂下学子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应该要强硬!”

  “但大庆现在周边安稳,是时候维持内部稳定了!”

  “可若是不加大兵力,如何能保证周边安稳?”

  “……”

  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夫子拱手,邀请周自言亲自为书中文章做解释。

  周自言也不扭捏,整理好衣衫站起来,“书上文章是一位学子所写,他认为,夫立国之初、每鉴前代得失……”

  这篇文章乃是清朝状元刘春霖所写,用词精妙,立意深远。

  而这位状元刘春霖也很有意思,他能获得状元功名,除去文章写得好,还因为他的名字十分吉祥。

  从而在科举历史上留下一道美名:第一个因为名字取得好而成为状元的状元。

  说完刘春霖的文章,周自言又说了一些现代的理论知识。

  有周自言做解读,学子们的视野宽阔许多,对这样一道题,了解的更加深刻。

  甚至再回去看以前做过的题目,好像也都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豁然开朗,当真是豁然开朗!

  下课钟声响了又响,可屋内的学生们仍像听不见似的,追着夫子和周自言询问。

  夫子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夫子,和周自言齐齐被学生围住,这个回答完,另一个人的问题又怼到脸上。

  一连说了几十番话都不能休息。

  张家旺因为坐得太远,挤不到前面去,只能垫着脚使劲凑,能听一句是一句。

  宋豆丁拽拽张家旺的裤脚,“张学长……”

  “豆丁啊,学长现在有点忙,你先等一等。”张家旺急啊,别人都学到了,就他还没挤进去,这可怎么行!

  宋豆丁又拽拽张家旺的裤脚,大声道:“夫子说的内容,我们也知道啊!你干嘛要去挤!”

  这些内容,夫子早就讲过了,他们记得牢牢的呢!

  宋豆丁这话一出,周围十几双眼睛全都看过来。

  “什么?!”

  “是了是了,这些孩子都是周解元的学生,学的自然都是周解元的东西,他们必定也知道周解元平时教了些什么!”

  “况且他们还是秀才,定能帮助咱们!”

  宋豆丁惊恐地看着周围的大哥哥大姐姐,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追着自己跑过来。

  “小宋秀才,小宋秀才,你莫跑!哥哥这里有个小问题!”

  “小宋秀才,姐姐这道题已经不解许久了,你能否帮忙看看啊——”

  宋豆丁跑到宋卫风怀中,哇哇大叫:“豆丁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宋卫风拍拍宋豆丁的背,然后把人拎出去,“你是秀才,而且又是来治学的,跑什么?”

  “还有你们几个!”

  宋卫风叫住其他几个蹑手蹑脚要跑路的孩子,“你们迟早要长大,要与其他考生一同研究学识,现在可以跑,难不成以后要跑一辈子?”

  正要偷偷离开的孩子们顿时停下脚步,王小妞揪着衣角糯糯道:“可是……害怕……”

  他们平时虽然也在巷子里授课,可那时候周围还有许多长辈在,所以他们心里不怵。

  现在不仅不在巷子里,周围也没有熟悉的大人,他们害怕哪里讲不好,会让别人讨厌。

  “你们自己看看这些哥哥姐姐,他们像那些不讲理的人吗?”宋卫风让他们看看周围。

  孩子们顺着周围看去,哥哥姐姐们都穿着干净的妃色学士服,虽然围着他们站,却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并没有靠近他们。

  这些哥哥姐姐们,好像也知道自己年纪小,所以格外小心,生怕吓着他们。

  ……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而且有几个人,看着格外眼熟。

  好像以前就去春六巷上过课。

  二棍第一个站出来,“夫子讲过的内容,我都记着了,你们要问什么?”

  紧接着,庞大山和蒋庆庆也开口说话。

  剩下王小妞和宋豆丁,互相看一眼,鼓起勇气去做‘小夫子’。

  只剩下钟窍一一个孩子,宋卫风推了他一下,“你不去?”

  “不去。我才不愿意做别人的小老师。”钟窍一端起胳膊,十分高傲。

  结果,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女学生,握着书卷敲敲钟窍一的肩膀,用暖糯的声音叫他:“小秀才。”

  “……”钟窍一回头看到这位大姐姐,抵抗了三个呼吸,还是接过女学生手里的书,不好意思道,“哪道题啊……”

  林范集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欣慰点头,“有如此强盛的学习氛围,何愁不能出人才?”

  “是啊。”宋卫风和林范集一起站在最后面,林范集看的是所有人,而宋卫风只看到人群里的周自言。

  周大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最瞩目的那个人。

  只是周大哥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乡试之后可以去国子监这回事?

  所谓的举荐信,他不相信周大哥拿不到……

  欣阳书院上午只有一节课,由于学子们过分的热情,导致二乙班所有人,全都没赶上吃午膳。

  书院的讲书先生听说一整个班都没去用膳,连忙过来查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手握书卷,吵得热火朝天。

  “不是,不是,这道题应该这么回答!”

  “你让让,我听不到夫子在说什么了——”

  “解元不是说了吗,要从大局入手,你怎的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讲书站在门外,立即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摇着头迈步离去,还不忘吩咐后厨多准备一份吃食,要是二乙班的人还不去,就直接送到班里去。

  这帮人哟,平时只能趁着休沐的时候出去听小秀才们讲课,现在可算抓到周解元和小秀才们了,不把周家家塾那点学问榨干,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从二乙班离开时,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几个孩子还在长身体,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追着跑着往食堂赶去。

  整个欣阳书院都知道,书院里来了镇上的周家家塾。

  所以他们在看到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时,并不惊讶,反而扭扭捏捏,捏着手中书,上前作揖。

  “小秀才。”

  “小秀才你好啊。”

  这样的声音从不间断,几个孩子也停下追打的脚步,与这些比自己大许多岁的学子们行礼。

  一举一动,皆有风雅。

  矮矮小小的孩子,与个高挺拔的书院学子一同作揖,反而是书院学子执低礼,画面有些许滑稽。

  但谁让这几个孩子都已经是秀才了呢!

  如此小的年纪就已经成为秀才,前途不可限量,这低礼,他们执得!

  看着孩子们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这些书院学子都在心中感慨:若是让他们也能在这个年纪成为秀才……不,哪怕再晚几年,只要能成为秀才,那该有多好啊!

  为何他们当时,就没有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周解元呢?

  众人的目光顺着小秀才们,滑到他们身后的周解元身上。

  清清素素的衣衫,温煦和蔼,看着年纪只比他们大几岁,却极有上位者和长辈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在他面前变成晚辈。

  怎么会有人这么有成熟态度?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行人里,最好相处的只有那位宋学子的叔公。

  叔公好像没读过书,特别喜欢看他们读书的模样,还时不时会问问他们的学习成果。

  老人家这般爱读书,学子们自然不吝啬,把叔公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叔公听完,都会摸摸胡子,一脸满足和欣慰。

  大概是因为他也跟着读过书了吧?

  学子们是这样想的。

  在欣阳书院的日子,他们过得平淡而忙碌。

  整日不是在这间课堂,就是在另一间课堂,晚上还能遇见等候在小院门口的学子。

  学子们从周家这里获取新的知识,周家的孩子们也在欣阳书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正规书院是这样运行的,还有了不同以往的上课体验。

  周自言上课固然好,可周家始终只有他一个夫子。

  现在孩子们每天都和不同的夫子上课,每天都能获得新的上课经历,十分快乐。

  而且课堂上的同窗们,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不少,可大家平时都是平等交流。

  书院里的各项活动,学子们也会叫着小孩子们一起。

  投壶,飞花令,还有蹴鞠,捶丸,曲水流觞……等等花样,都是这些孩子没有见过的。

  除了正课外,书院还有武艺课,艺课等等,丰富的书院生活完完全全把握住孩子们的心。

  每个孩子都在书院里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让他们过得乐不思蜀。

  宋卫风一直在等,等着周自言说他要去国子监读书。

  可日子缓缓而过,周自言始终没开口。

  难道周大哥,不想去国子监吗?

  宋卫风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问。

  他不想去想象周大哥离开的日子,不如就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得过且过。

  这天,宋卫风刚刚走到他们的住处,就听到屋内周自言和林老先生的对话。

  宋卫风停下脚步,虽然心瞒住了,可他的行为还是瞒不住。

  他悄悄走到门窗边,隐去身形,听着屋内两个人说话。

  周自言正在收拾屋内的东西。

  他们已经在欣阳书院住了月余,这小小一个客房,都快变成他的卧房了,堆积了好些学子送来的东西,得时不时收拾一下。

  “这题不错。下次可以用这道题来问那些学生。”林范集坐在椅子上,翻动一本书,从中找取能考问学子的问题。

  周自言放下手里东西,“我说,你居然说自己没读过书,你羞不羞耻?”

  “我现在可是宋小哥的远房叔公,自然是没读过书的。”

  林范集现在过得很快乐,每天都能和许多朝气蓬勃的学子一起看书,就好像回到读书那几年一样。

  “你没听见那些学子们都叫我叔公么?他们还一个字一个字教老夫认字,太有趣了。”

  “你什么时候滚蛋?你京城的日子不过了?”周自言问道。

  林范集毫不在意翻过一页,“你什么时候走?”

  “我走?”周自言手上动作一顿,声音低下几分,“我才考过乡试,我往哪里走。”

  “国子监啊。”林范集瞅了周自言一眼,“拿着举荐信去国子监读书,这条规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好歹也是京城出来的人,怎么会忘记这条规矩?

  “不去了,没必要。”周自言说。

  林范集:“是没必要,还是不想去。”

  “……”周自言泄气回头,“老头,你真的很讨人厌。”

  “京中几乎是一天一变,你若是再在这里耽搁几年,确实不影响你去科举,但是等你从科举考出来,估计你在京里已经变成一个‘死人’咯。”林范集凉凉道,“三年一次会试,现在还有两年时间,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老头,你威胁我。”周自言攥拳。

  “你说是便是。”林范集不在乎。

  “……”周自言,虽然生气郁闷,但林范集说得有道理。

  会试不比之前的考试。

  会试地点就在京城,所以许多学子都会拿到本地官员给的举荐信,提前去京城住一段时间,感受一下京城官学的氛围,也算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

  庆京省设有许多官学,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国子监。

  国子监只接收皇族子弟,和京城本地的官宦子弟入学。

  再者就是大庆各地考过乡试,前往会试的举人学子。

  后者可以凭借举荐信,在国子监一直读到考过会试殿试为止。

  不过国子监要的举荐信,可不是本地官员就能签发的那种。

  所以每年国子监接收的各地举人,也就五六名。

  周自言上一次考到解元后,凭借自己努力,终于从京城一位官员手里拿到举荐信,去国子监读了一年。

  不愧是举国至高学府,短短一年,他就收获颇丰。

  说实话,再来一次,他还想去国子监再体验一回,不过……

  周自言看到手里一个有些泛旧的简陋荷包。

  这是宋卫风亲手缝制的,在他考童试那年送给他。

  周自言一直放在包袱里保存着,只要带着包袱出行,就会带上这个小荷包。

  还有那帮孩子……他们如此信任自己,愿意跟着自己读书。

  他怎么能直接就这么离开?

  或许人生总是这样充满选择,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有得有失。

  但既然他已经承起这么多深情厚谊,那就不能随便抛下。

  林范集又说:“你可还记得你从前在国子监的同窗?就是与你关系最好的那几位。你以前读书遇到问题,总是他们帮你熬夜解答。”

  “他们现在都在国子监做先生,听说今年遇上几个刺头,整日都与他们作对。你不去帮帮忙?”

  “……”周自言刚刚稳定下来的心,又动了。

  门外的宋卫风听到此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捏紧袖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得去寻那几个孩子,和他们商量一个好办法。

  周大哥为他们已经付出良多,他们不应该成为周大哥回京城的绊子。

  周自言那天和林范集聊了两句国子监的事情,这事就一直压在心中,成为他心里一块大石头。

  一面是上一次的遗憾,和友人,一面是现在的夫子责任,手心手背都是肉,周自言思考了几天几夜,也拿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脸上的笑模样都减少许多,整日整日望着苍穹发呆。

  可是慢慢地,周自言突然发现豆丁这几个孩子,突然变得非常积极。

  不论做什么都很积极。

  积极地去读书,积极地去习武,以前还喜欢向周自言撒娇,要夫子帮忙的事情,他们现在已经可以互相帮助着,一起完成。

  好像在努力向周自言证明,他们已经长大了。

  周自言心有所感。

  果然,那几个孩子老实了几天就按捺不住,还是跑到他房里,一个一个问他:“夫子,你什么时候去国子监啊!”

  “国子监是不是超级大,比欣阳书院还大?”

  “夫子,我们以后也能去国子监吗?”

  “夫子要走,你们不伤心吗?”周自言拧住宋豆丁的鼻尖,“没良心的小东西。”

  “夫子去国子监,那可是大好事!”宋豆丁觉得,要是自己也能去国子监,哪怕拧掉他的鼻子也没事。

  “我若是走了,你们可怎么办?”周自言叹气。

  “没事啊,哥哥已经和文山长说好了,我们以后可以来欣阳书院读书。”宋豆丁爬上周自言的床,可劲摇晃周自言的肩膀,“夫子,你就去吧,你去了,我们在国子监就有熟人了!”

  “……”周自言没想到宋卫风已经偷偷替他做好了决定,看向跟在后面的宋卫风,“卫风,谢谢你。”

  “周大哥,你现在不用担心我们了,你想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做决定就好。”宋卫风站在最后,把做选择的权利交还给周自言,“你若是去国子监,我和孩子们都会为你高兴。你要是选择留下来,那我们就一起考科举,将来再一起去国子监。”

  不管周自言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永远支持周自言。

  周自言从这一双双眼睛里,读到了全然的信任。

  心头滚烫。

  “我要是走了……你们不会在背后偷偷骂夫子自私鬼吧?”周自言仰起头,逼退眼里的泪花,笑着揶揄他们。

  “要是夫子能一直寄信回来的话,我们就不骂。”宋豆丁扒这周自言的肩背,嘿嘿直笑。

  王小妞贴心道:“就算夫子不寄信,我们也不会让豆丁骂夫子的。夫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子。”

  周自言扛着小胖子,摸摸王小妞的头,“这样吧,要是你们都考过乡试了,咱们就在国子监再见面,如何?”

  “真的吗?我们也能去吗?”钟窍一是最高兴的,他没想到自己也能有机会去国子监,不过他可知道国子监有多难进,“周夫子,你不是在骗人吧,国子监那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放心,只要你们考过乡试,夫子一定让你们都进国子监。”周自言伸出尾指,“我们不是做过拉钩了吗?再来做一个,将来……国子监见。”

  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掰住周自言的手,大声道:“好!我们国子监见!”

  周自言看着宋卫风,“卫风,你呢?”

  “……国子监见。”宋卫风竖起拇指,轻轻按在周自言手背。

  一家人,整整齐齐。

  周自言舒展眉目,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