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追着小厮赶到出事地点, 只见小老头被宋卫风扶着,站在街中间,虽然面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但人应该还好好的。

  看到完完整整的林范集, 周自言终于放心了。

  从听到消息那一秒,他满脑子都是林范集受伤, 然后他们一干人等全部获罪的场景。

  就算陛下不治罪,林范集那帮徒子徒孙, 还有崇拜他的读书人,也能用唾沫淹死他们!

  小老头看起来没什么事,但他旁边的宋卫风好像正扶着自己的胳膊。

  周自言脸色一沉,走到正面,正好看到宋卫风小臂的衣衫撕裂了一块。

  周自言上手轻轻按了一下, “怎么回事?疼吗?”

  好像没有什么血迹,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宋卫风没觉得疼, 老实摇头,“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扯了一下, 衣裳坏了。”

  他是小哥儿,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外衫裂开实在不妥, 所以只能用手捂着撕裂的地方。

  “方才我们在这里看摊上的缠丝绢画, 没听到后面传来的马蹄声。”林范集说,“马车要撞过来的时候,宋小哥推了老夫一把,外衫不小心被挂到了。”

  “那马车上的车夫非说我们吓着马车上的人, 要和我们讨一个说法。”宋卫风补充道。

  “先不说那些,你穿上这个。”周自言脱下外袍, 披到宋卫风身上。

  宋卫风乖乖穿上周自言的外袍,挡住自己扯开的地方。

  林范集和宋卫风对面,站着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人。

  中年人留着两道短胡,看起来有些精明。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骄矜的侍女。

  “就是他们不让我和林老先生离开。”宋卫风小声提醒周自言,“冲撞马车后,这个中年人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对林老先生咄咄逼人。”

  “他们非要林老先生磕头赔罪才肯放行,真是无耻至极。”

  周自言:“……”

  让林范集磕头?

  全天下能让林范集磕头的,除了他至亲长辈,就只有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这几人也真是倒霉,闹市纵马,竟然撞到林范集这里。

  侍女指责他们,“方才我们明明喊了马车急行,闲人避让,你们为何不避开?”

  宋卫风不满道:“这里人这么多,如何能人人都听到?你们驾马就不能慢一点吗?”

  “我们从外地赶来这里,还有许多行程要赶,速度慢了耽误事情,你们来赔偿吗?”侍女疾声厉色,不依不饶。

  周自言道:“闹市车行速度都有规定,大庆律令写的明明白白,现在是你们惊吓到了别人,怎的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们夫人还被这两个人吓着了呢!这又如何说?”侍女扬起下巴,一副骄纵模样,“我们夫人刚刚有喜,若是真被这两个人吓得惊了胎气,你们就等着赔得倾家荡产吧!”

  “分明就是你们先于闹市飞快行马,还怨别人了?”宋卫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何必如此纠缠?”中年男人扬起头,“老老实实赔礼道歉,这事不就完了?”

  “凭什么要我们赔礼道歉?!”宋卫风咽不下这口气。

  周自言低头浅问:“报官了吗?”

  “已经有人通知衙门了。”林范集提醒这两人,“待会要是有机会见本地县令,你们莫要说我的身份,就说我是宋小哥外地亲戚便罢。”

  “林老先生,这是为何啊?”宋卫风不解。

  周自言扯扯嘴角,“你这个人,真是一肚子坏水。你是想趁着这件事,看看我们县令会如何处理事吧?”

  “正是。”林范集摸着胡子轻笑,“这马车做工精致,车上夫人一看就非富即贵,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老头子,正好让我看看,你们这位县令是否真的如你们说的那样好。”

  宋卫风也明白林范集的用意了。

  他彻底拜服这些京官的心态,被马车冲撞了,想的事情竟然是考察本地县令,但他只能说:“……我相信钟知县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们在闹市中段起了争执,直接堵住整条路的通行。

  前来看好事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想看看是怎么个事情。

  有人认出了周自言,在人群中惊呼:“那不是咱们镇的周解元吗?”

  “是周解元出了事情吗?”

  “不知道呢!”

  “哎哟!”也有人一拍大腿,“我和春六巷住得近,我得去告诉他们巷的人,周解元被人缠上事了!”

  “快去快去,若不是周解元的错,咱们怎么也不能让解元老爷受委屈!”

  没等多久,梁捕头带着人赶到这里。

  “怎么回事,闹什么闹?!”梁捕头一来便气势汹汹地分开人群,“都聚在这儿干什么?想闹事?!快快散开,还做不做工了?”

  “梁捕头,有人欺负我们周解元哩。”人群里沸沸扬扬说着话。

  梁捕头铁刀一横,“你是县令?竟还在这断开案了,快走快走,再不走捉你们回衙门住一晚!”

  “哎!走走走走!”

  梁捕头这话一出,瞬间把旁边的人吓了个干净。

  梁捕头这才走过来问话,“出了什么事情?”

  宋卫风又讲了一遍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么简单?”梁捕头皱紧眉头,“既然两方人都没事,为何要在此处纠缠。”

  “他们非说我们冲撞了他们夫人。”宋卫风撇嘴,“还要我……我这位叔公跪下赔礼道歉,梁捕头,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梁捕头用刀柄瞧了瞧马车车辕,“我乃本地捕头,车上的人,下来说话。”

  侍女挡在马车上,“你一个外男,见我们夫人做什么?!”

  “不下来?那就随我去见知县老爷吧。”梁捕头懒得搭理这等不讲理的侍女,说着就要身后的捕快过来拿人。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这里的民风就这么刁蛮吗!”侍女左挡右挡,就是不让这些捕快靠近马车。

  侍女身后随行的小厮们也跑过来,与梁捕头等人对峙。

  中年男人指着梁捕头的脸,愤而出声:“梁捕头,你不要以为你是本地捕头就能这么放肆行事,我要见官,我要见钟知县!”

  “你知道我们知县姓钟?”梁捕头觉得中年男人看着有些眼熟,却回想不起他到底是何人。

  “行了。”马车上,一道如娟娟泉

  水一般的声音响起。

  马车倾斜,侍女扶着马车上的夫人下来。

  那夫人身着宽松衣裙,发钗盘发,肤如凝脂,脸色红润,一看便是从未吃过苦的大家夫人。

  夫人或许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行动缓慢,做什么都要侍女搀扶。

  中年男人接替侍女的位置,扶着夫人。

  夫人举起手帕挡住口鼻,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老人家好好赔个不是便罢了,何必要让捕头大人难做。”

  宋卫风气笑了,“是你们的马车闹市疾行,差点撞到我叔公,现在居然要我叔公赔礼道歉?”

  侍女啐了一声,“我们夫人可怀有身孕呢!”

  这些人如此不讲理,正和林范集心意,他故作气愤道:“不必争吵,这位大人,带我们去见知县大人。老汉我虽然无名无姓,只是一介普通老百姓,但也不想平白咽下这口折辱气!”

  “夫人怀着身孕呢,怎么能去衙门那种血气重的地方!”侍女万分不满。

  中年男人也不想去。

  可林范集非拽着梁捕头官服,叫嚣要报官。

  要是不去见县令,他就直接在大街上撞死!

  梁捕头头大,“行,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退让,那就去衙门见见县令大人吧!”

  任凭侍女如何抵抗,梁捕头和一众捕快还是押着马车去了衙门。

  只留下两个小捕快,靠在周边摊位上,似乎在询问证词。

  另有一个小捕快从怀中掏出计量工具,对着地上的车辙印仔细观察着。

  林范集走在后面,看着梁捕头的身形道:“这捕头可是姓梁?公正肃穆,不畏任何身份,不错,不错。”

  “梁捕头是我们这的老捕头了。”宋卫风说,“梁捕头就是镇上的人家,听说十几岁便去做了捕快,一路升到捕头。对了,好像就是钟知县上任的时候,提拔了他。”

  “知县手下的捕头有如此气节,想必这位知县大人也差不到哪儿去。”林范集由小见大,现在对这位钟知县已经留下极好的印象。

  周自言倒是觉得奇怪,“咱们这许久不见外地人来了,还是那般看起来有钱的人家,好生奇怪。”

  “是啊,咱们这水路盛行,许多人只在码头停靠,顶多在码头附近转一转,很少走到镇上来。”宋卫风说,“而且他还知道咱们知县姓钟。”

  “可能是来探亲的。”周自言想到一种可能,“童试和乡试都已经结束,说不定是哪位读书人的亲戚前来贺喜。就是可惜了,有这么一户亲戚,难办咯。”

  宋卫风拽紧衣服,冷冷道:“难办什么,说不定是一丘之貉。”

  “说的也是。”

  几人走到衙门,现在科举已经结束,衙门清闲不少。

  钟知县坐在堂后,正拿着周自言那本科举书翻阅,偶尔还提笔写两句答案,以此来看看自己是否还记得那些科举学问。

  他看的是厚如砖头那本,自然是从钟窍一那里拿来的。

  钟窍一坐在旁边小凳上,托着腮,“外祖父,你看好了没有啊,我还要做功课呢。”

  宋豆丁他们现在在外面讲课,他不爱在外面暴晒,所以窝在衙门里做功课。

  结果书被外祖父拿走了。

  “莫慌、莫慌,待我看完这道题。”钟知县慢慢品味书上的每一道题。

  梁捕头带着周自言走进去,抱拳行礼,“县令。”

  然后详细说了一遍街上发生的事情。

  “周秀才,恭喜你考中解元!”钟知县先是恭喜一番周自言,然后接上梁捕头的话,“你可问清缘由了,到底是谁之过?”

  “问了周围几个摆摊的商人,他们都说是那马车驾地太快,险些撞翻他们的摊子。”梁捕头也不是随意抓人,既然把人都带回衙门,自然会提前准备好证词。

  在他们赶往衙门的时候,捕快们已经搜集好全部证据,由梁捕头呈上去。

  这件事真的极其简单,就是马车闹市疾行,差点撞到一位老人,结果马车那行人反咬老人一口,要老人下跪赔礼道歉。

  老人也相当有骨气,宁愿对簿公堂也不要受此冤屈。

  钟知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周解元,这老人可与你相熟?”

  “不太熟,这人只是宋卫风的一名远方叔公,此次来镇上,只为探亲。”周自言按照林范集的吩咐,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钟知县点点头,“本县知道了。老梁啊,你把他们带到后堂吧。这么点事,早点解决早完事。”

  梁捕头依言:“是。”

  周自言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衙门后堂了。

  不过这是唯一一次以旁观者身份来此。

  钟窍一搬来两个凳子,让周自言和宋卫风坐下,破天荒安慰宋卫风,“宋小哥你放心,外祖父不会让你叔公受委屈的。”

  “我知道。”宋卫风想上手摸摸钟窍一,结果钟窍一不出意外,又偏开头躲掉了。

  钟窍一还是那个钟窍一,绝不让人摸自己的头!

  钟知县拍下惊堂木,“堂下何人?”

  “钟知县,这是我们的索引。”中年男人递上一份册子。

  钟知县看了两眼,眉头皱起,“庞国宁……你是本镇人士?”

  “正是,正是。大人,小人早年离镇去外地做工了,多年没有回来。”庞国宁搓手,笑着说,“小人走的时候,您还不是本县县令呢。”

  钟知县越看庞国宁的籍贯越熟悉,“……且慢,你是否有个儿子,叫庞大山?”

  “大人知道我家大山?”庞国宁似乎找到了话头,“大山就是我长子,膝下还有一双儿女,今年可能才三四岁大。都住在春六巷呢。”

  钟知县放下索引,慢声道:“行了,不管庞大山与你是什么关系,都与今天的事情无关。”

  “本就是你们先在闹市疾行,差点撞到别人,怎能反过头来要别人赔礼道歉?莫要做这些不讲理的事情。”

  “大人,我们已经提前大声提醒过了。”庞国宁不认可钟知县的说法,“怎的别人都能让开,就这个老头让不开?我们车上还坐着一位怀有身孕的人,万一出点事,这让我们该怎么办啊!”

  “出事了吗?这不是没出事吗?”钟知县拧眉,“就算你们大声提醒又如何,庞国宁,大庆律令明文规定,闹市不可疾行,难不成你还想和大庆律令碰一碰?”

  “不敢不敢。”庞国宁连忙告罪,却悄悄摸摸走到钟知县面前,背着周自言等人掏出一样东西,“钟知县,小人多年未回,镇上大事小事都不曾参与,现在看到镇上这般繁华,怎么也得略尽绵力……”

  周自言戳了戳林范集,“该你上场了!”

  林范集轻咳几声,故作踉跄走到二人面前,一把抢走庞国宁手上的东西,“银票!居然是银票!上天不公啊!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用银票贿赂大庆官员了吗?!”

  “陛下啊!陛下!大庆官员拿钱,欺压良民了!”

  林范集说跪就跪,跪在地上握着银票哭天抢地,感觉下一瞬就能直接晕厥过去。

  宋卫风难以置信,没想到林相公居然是这样的戏瘾子,“周大哥,林老先生……怎么演得如此自然?”

  “他喜欢看戏。”周自言掏掏耳朵,“老头平时没事的话就去戏班看戏,说学逗唱,那是信手拈来。尤其是这种大开大合的戏,他最喜欢演了。”

  “不过上一次他这么装样,还是陛下想吃道家仙丹延长寿命,老头觉得事情荒谬,就在金銮大殿上抱着龙柱说,除非陛下打消念头,不然他立即撞柱自杀。”

  这是林老头的必杀技——一头撞死。

  怎么用都好使。

  宋卫风眉睫轻轻动,“周大哥,那你在做什么呢?”

  “我就在旁边看好戏啊,不然我——”周自言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伸出一指戳到宋卫风肩膀,“卫风,你不老实,你要探我的底。”

  “原来周大哥以前也上过金銮殿啊。”宋卫风套到自己需要的内容,心满意足。

  周自言悔之晚矣。

  林范集在撒泼,钟知县想扶人起来,却无从下手,只能站在一旁,“老人家,你这是说什么话啊!本县何曾有过这个念头,你先起来行不行?”

  庞国宁被人坏了好事,对林范集大骂:“半截身体进棺材的家伙,把银票拿来!”

  林范集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钟知县,又指指庞国宁,“你,和你,你们狼狈为奸,要欺压老汉!老汉、老汉我这就出去,告诉全镇百姓,这儿的县令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

  周自言听到庞国宁这般说话,脸色不渝。

  宋卫风也‘啧’了一声,“大山的爹……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先前咱们还冷嘲热讽,说摊上这么一户亲戚的考生,日子难过。”周自言只想回到半个时辰之前,给自己一拳,“现在好了,那户考生,就是大山。”

  “……真是孽缘。”宋卫风也想给自己一拳,让你胡说,这下应验了吧!

  “老人家,你这话就说的难听了!”钟知县面色严肃,“本县在此地兢兢业业做了六年之久,从未贪墨一分啊!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街上问一问,要是有人说本县一句不好听,本县……本县就摘了这乌纱帽!”

  钟窍一跑到钟知县面前,挡住自己外祖父,“外祖父是我见过最好的官,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就算你是宋小哥的叔公也不行!”

  周自言闲闲站在一旁,手里就差拿上一把瓜子。

  宋卫风却有些担心,“林老先生这样做没事吗?”

  “没事,这都是他们惯用的伎俩。考验么,都这样。”周自言让宋卫风放宽心。

  “周大哥,那你也会这么演戏咯?”宋卫风又给周自言挖坑。

  可这次周自言不上当了,他眯起眼睛笑道:“卫风,想知道我的秘密,就自己去查么,老问我多没意思。”

  “哼。”宋卫风见再不能套话,小小郁闷了一会。

  林范集还在撒泼,他猛地站起来,身上染着一地尘土,“你……你若是好官,你就治罪,你把这些人通通治罪!”

  他说的就是庞国宁一行人。

  钟知县哭笑不得,“老先生,这治罪可不是本县张口一说就行的事情,他们有没有罪,那得看大庆律的!”

  “我又不认字,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胡说八道!”林范集又拔高音量,“万一你们沆瀣一气,串通好了来骗老汉我怎么办?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外乡人,哎哟娘嘞,你们这个地方,不行,不行啊!”

  钟知县捂着头在堂内走了两圈,实在没辙了,“周解元,周解元你过来。宋小哥,你也过来。”

  周自言和宋卫风走过去。

  钟知县拉着宋卫风袖子道:“老先生,这是宋小哥,你是他叔公,他的话你能信吧?宋小哥还是秀才,他肯定认字吧?让他给你念念大庆律行不行?”

  “不行不行,我只是他一个远方叔公,小时候还欺负过他,不行不行。”林范集彻底犯浑,说什么也不行。

  钟知县见老先生不吃好话,只能板起一张脸,“老先生,本县好话已经说尽,你听与不听,都与本县无关了!来人,扶老先生坐下。”

  钟知县狠狠拍下惊堂木,对庞国宁道:“庞国宁,你们闹市寄行在先,贿赂朝廷官员在后,二罪并罚,罚银一两,并没收所有脏银,望你们引以为戒,下次莫再这么行事!”

  钟知县还没说完,他又接着道:“还有,你们枉顾事实,张口想要老人家赔礼道歉,实乃强盗行为,本县命你们现在就对老先生赔礼道歉,你们听是不听?”

  梁捕头等人适时拔刀出鞘,应和钟知县的话。

  庞国宁面如土色,“听,听!我家夫人是内宅女子,而且还怀有身孕,就免了吧,小人这就赔礼道歉。”

  “可行。”钟知县摸着胡子准许。

  庞国宁走到林范集面前,老老实实赔礼道歉,“老先生,方才不小心冲撞了你,实在抱歉。”

  “哼。”林范集偏开头,坚决不听。

  周自言搀扶着林范集,好像都看到林范集的白眼了。

  “老先生,还有你!”钟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公堂之上岂由你胡言乱语?念你年纪稍大,本县饶你一次,再有下次被本县发现,定要罚银仗责,你可记住了?”

  “老汉不认字,不认字!”林范集当着钟知县的面摆摆手,一幅不听管教的模样。

  钟知县也头大,只能让宋卫风回去好好对林范集进行劝诫。

  庞国宁交了银子,先行离开。

  周自言看着庞国宁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庞大山的爹之前一直没回来,现在庞大山考中了秀才,这个爹却回来了。

  而且还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夫人,他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只能祈祷这个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吧。

  庞国宁走了,林范集却还没走。

  钟知县叹了口气,“老先生,人家都走了,你怎的还不走啊?莫不是想住在这衙门里了?”

  林范集一改刚才的混蛋模样,端正坐好,“老汉不想住衙门,倒是钟县令你,想不想去另一个富庶的地方,坐一坐那县令位置?”

  “什么?”钟知县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道,“老先生,你怎么又在胡言乱语?”

  林范集摸着胡须不说话。

  钟知县被他这态度一弄,有些不安。

  周自言看不下去,撞了林范集一下,“你再装模作样,小心我让你徒弟过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到时候看他还愿不愿意做你徒弟。”

  “……混账!”林范集骂完周自言,从怀中掏出一枚小令牌,递给钟知县。

  钟知县一看令牌,瞬间明白眼前是何人,连忙撩开官服,深深弯腰行礼,“下官拜见林大人。”

  天杀的,钟知县觉得自己手腕都在颤抖。

  远在庆京省的林相公,怎么会出现在他这小小镇上,而且还在他这个衙门里做混账事?

  钟知县都弯下腰了,他身后一众官差也跟着齐刷刷躬身,“拜见大人。”

  宋卫风带着钟窍一,也在他们之后把头低下。

  钟窍一愣愣看着眼前一切,有些没弄明白,“宋小哥,那不是你叔公吗?”

  怎么突然变成大人了?

  宋卫风按着钟窍一肩膀,终于偷袭摸到钟窍一的头,“……日后再与你解释。”

  周自言和林范集站在一个方向,赶忙往旁边走了两步。

  不然钟知县等人连他都要拜了。

  宋豆丁领着一众孩童,手里还提着几根棍子,急忙赶过来,“钟爷爷,钟爷爷!谁欺负我们夫子!”

  只是他们还未走到堂内,就立马被梁捕头拦下,直到他们扔掉手里的棍子,才能走进来。

  宋卫风惊了,“豆丁,你们怎么不经通传就进来了?”

  “嘿嘿,钟爷爷说我们是窍一的同窗,还是秀才,平时进出就不用通传了。”宋豆丁又‘嘿嘿’笑,所以他们才能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赶过来。

  不过,这是什么场景?

  “钟爷爷,你怎么弯着腰啦!”

  “窍一,你怎么也在低头啊!”

  “哥!你咋按着窍一啊!”

  还是二棍最先反应过来,拽着所有人也急急弯腰作揖,“甭管别的,先行礼就是了!”

  “噢噢噢!”宋豆丁等人乖乖弯腰低头,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行礼就是了!

  等等,宋豆丁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夫子,你咋没作揖嘞?”

  这里所有人都做礼了,怎么就夫子没直愣愣站着呢?

  周自言偏嘴:“……”

  林范集移开目光,看天看地,“……”

  好一阵诡异的沉默,无法解释,令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