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 五个小孩都坐在何春花身旁,抬手覆额,认真告罪。

  何春花活了大半辈子, 还没被这么多小奶娃告……告罪, 尤其是,中间还有一个许多村子都听说过的七岁小秀才, 哎哟,她一个村妇, 还是个寡妇,何德何能啊!

  “快起来,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起来。”何春花也不知道怎么回礼, 竟学着他们的模样, 差点跪到地上。

  宋卫风见状, 赶忙把人拉起来,“婶子,您不用这样。”

  王小妞咬咬嘴唇, 小声解释了一下各项礼仪的含义。

  何春花这才明白,她没读过书, 不能做这样的礼节, 像她这样的人,自有另一套规矩。

  “真好啊,这读过书的娃娃,眼神, 精气神,就是不一样。”何春花看着王小妞, 想上手摸一摸王小妞白净的脸蛋,却在看到自己粗糙还黢黑的手时,黯淡落下。

  王小妞眨眨眼,主动走过去,牵住何春花温暖干燥的大手,“何婶婶。”

  “哎!”何春花现在看王小妞,就像在看天上的小金童一样,怎么看怎么好。

  宋卫风拉走其他小朋友,把这里留给何春花和王小妞。

  宋豆丁忍不住问:“哥,你觉得何婶婶能同意吗?”

  宋卫风回想何春花刚才的态度,“不知道……但我觉得,有希望。”

  “那就好,真希望王小妞不要再被王家人欺负。”宋豆丁闷闷不乐,踢走脚下石子。

  等周自言和钟知县终于说完话,离开时,小院里的王小妞和何春花亲近了许多。

  王小妞已经能笑着与这位何婶婶说她的女红、学问。

  而何春花,不管王小妞说什么,自己听不听得懂,全都认认真真听下,记在心里。

  如此和睦的场景,周自言不由得感慨,有时候血缘关系是否也会搭错线?

  两个人一直聊到傍晚,何春花再不走,只能住在镇子上。

  可村子里的村长还在等何春花的消息。

  何春花便决定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村长和里长。

  王小妞依依不舍地与何春花告别。

  何春花摸摸王小妞的头,从怀中拿出二两银子,“小妞,婶娘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这二两你拿着,拿去买点吃食,买点衣裳。婶娘不懂镇上的事情,银子若是少了,你别生气。”

  “婶娘……”王小妞握着手里的二两银子,又开始眼眶含泪。

  宋豆丁眨眨眼,拉走何春花,悄悄塞给她二两银子,“婶娘,之前你背了我那么久,豆丁心里过意不去嘞,这银子你拿着吧。这可不是我爹的银子,这是朝廷发给我的银子,现在给婶娘了。”

  “小秀才,你这、你这……不合适!”才刚给出二两,现在又拿到二两,而且还是朝廷发给秀才的赏银,何春花哪敢接手。

  “哎呀你就拿着吧!”宋豆丁急切道,“我和小妞是好朋友,这钱……这钱你该拿!”

  周自言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摸了宋豆丁脑袋一下,笑道:“何婶子,你就拿着吧,这是豆丁对你的赔礼哩,你若是不拿,他心里过意不去。”

  周自言这个夫子都这么说了,何春花咬牙接下宋豆丁给的二两银子,然后单独放到另一个袖中。

  看样子,是打算把朝廷给的这二两,单独收起来。

  何春花走后,宋豆丁等人怕王小妞难过,就带她出去玩了。

  宋卫风和周自言则一路走着回巷子。

  一路上,宋卫风一直唉声叹气,周自言听得耳朵起茧子,“卫风,你叹什么气。”

  “这边是差不多了,可王家呢?他们能愿意?”宋卫风原来一直在担心王家那边,“王家那些人家,我看除了一个王二,都是没良心的。尤其是王大,夯货一个。”

  “王家其实你最不用担心。”周自言一点都不担心王家有困难,“这样的人家,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威慑,他们就一定会听。”

  周自言最怕的其实是那些无欲无求,又极有原则的人。

  这种人,才是真的‘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需要耗费心思去解决。

  凡是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幸好小妞遇到周大哥你,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宋卫风看着天空万里无云,心中却塞地满满当当,颇有窒息之感,“不知道会不会像她姐姐那样……最后一处孤坟,一辈子就这样了。”

  “缘分如此,不必多想。”周自言想的豁达,“既然相遇,那就是事实,不用多考虑没有发生的事情。那些没发生的事情,未必比现在好,也未必比现在查,多思无益。”

  “说的是。”宋卫风点点头,胸中郁结散开一点,又道,“我其实也在想,若是没遇到周大哥,我现在……”

  会不会已经找一户人家,不管喜欢与否,规规矩矩订亲。

  “我如果没遇到你,没遇到豆丁,现在可能已经走到边疆了。”周自言想到敬宣帝说他被发配边疆的谎话,就忍不住嘴角带笑,“不过我还真没去过边疆,不知道边疆是何风景。”

  “边疆……比咱们这凄苦许多。”宋卫风坦诚道,“那边人都叫关外,遍地黄沙,一年四季都像秋冬时节,冷得很。”

  周自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宋卫风恍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我从书上看的,周大哥,你读书这么多,没见过写边疆风景的文章吗?”

  “书上看的,怎么能比现实中。”周自言背起手,没注意宋卫风的小口误。

  宋卫风慢了两步,跟在周自言身后,望向周自言溜溜达达的背影,清亮眼眸逐渐变得复杂。

  越与周大哥熟悉,他就越瞒不住秘密。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周大哥发现……

  何春花回去后,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村长和里长。

  两位老者一合计,觉得这事如果能成,说不定对他们村子来说是个好事。

  他们村子地处偏僻,村子里的人大半辈子都在村里刨食,连镇上都甚少去。

  如果能因为这件事,结识一位秀才夫子,和在钟知县那里留下好印象,好像并不吃亏。

  最重要的是,赵大河后继有人,何寡妇也不用担心将来老了,没人养老送终。

  里长想的比较多。

  那小女娃要是真像何寡妇说的那样,长得俊,会读书,将来说不定也是个考秀才的好苗子!

  从长远来看,这样的小女娃能进他们村,是他们村的福气!

  两位老者意见统一后,立马带着何春花再赴镇上,想详细谈一谈这件事。

  周自言知道后,静下心来,把所有细节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们。

  他虽然是给王小妞找过继的人家,但并不是把王小妞的一辈子都搭给他们。

  小妞还要读书,所以必须要住在镇上。

  所有事关她自己的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不需要别人打着什么旗号来替她决定。

  但他们也不是白白占据何春花女儿的名头,他身为王小妞的夫子,每个月会给何春花送去二两银子,全当王小妞自己的孝敬。

  所以说,何春花既不用出心出力抚养王小妞,每个月还能白拿二两银子。

  村长一听,二两银子,对一个寡妇来说,足够了。

  只是这要给到什么时候去?

  周自言端茶轻笑,“我只给一年,一年后,小妞中了秀才,就能自己给了。”

  “秀才?!”村长吓了一跳,忍不住凑近了问,“周秀才,你、你你说的真嘞?小妞真能中吗?”

  “我没做什么保证。”周自言放下茶盏,摇摇头,虽然说着没做保证,但那闲散自信的姿态,完全不像没有把握,“小妞今年才多少岁,就算一年考不中,第二年,第三年,难道来不及么?”

  里长拦下村长,点头同意,“是是是,是这个道理,她的路还长着呢!”

  周自言知道这件事有点复杂,并不催促。

  村长和里长在周家院中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里长拍板决定,同意!

  村长:“老哥哥,你不再多想想?”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里长真想锤村长这个笨脑瓜一锤子,他拽紧村长,小声道,“你没发现吗,这周秀才一点都不担心要替王小妞出银子,说明王小妞在读书上肯定有自己的本事。我和你说,来的时候我打听了,这件事,背后还有县令大人在帮忙。县令大人早就认识那王小妞了,还专门写文章夸赞过!”

  “县令大人,那可是县令大人!咱们要是同意了,借着这件事去和县令大人套套近乎,咱们不就和县令大人搭上线了吗?”

  “好好好,就算县令大人不搭理咱们。你想过没,王小妞现在那个小朋友是谁?宋镇声!咱们镇上最年轻的七岁小神童!宋镇声是谁教出来?就是那周秀才!剩下还用我告诉你吗?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村长一拍脑瓜,总算明白过来,“哎哟,这么一看,这件事对咱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啊!那他们图啥啊?”

  “我打听了,就是那王小妞家长辈不行,所以他们才想……”里长啧啧两声,“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杀才,不好好供着小女娃,竟然还往外推,真是脑瓜子比你还有毛病。”

  “老哥哥,我敬你一声老哥哥,你可不能这么在外面埋汰弟弟!”村长生气了。

  里长拉着村长往屋里走,“行行行,咱们先把这件事定下来,定下来以后再说!”

  周自言在屋中看书,何春花在和王小妞玩翻花绳。

  王小妞以前只和姐姐玩过,姐姐死后,就再也没有人陪她玩了,现在她终于又玩上翻花绳。

  村长和里长一进门,立刻应下周自言说的所有要求。

  不过他们需要带王小妞回村子,要宗族里老族长看看才行。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周自言答应。

  隔天便带着王小妞去了下河村。

  此次会面,只有村长,里长,何春花,还有老族长几个人。

  老族长特意穿了最板正,最干净的一身衣服,他们村子不富裕,给不了更多的好东西,于是老族长拄着拐杖给了王小妞一小包糖块,一只自家酱的鸡,和一堆干粮。

  王小妞紧紧抱着这些东西,全都收下。

  老族长问了王小妞几个问题,又叫来村子里读过书的人,考校了一下学问。

  结果问到最后,考校的人想不出来问题了,还是王小妞自己背着手,背了几篇文章和注解。

  老族长听得频频点头,拉着何春花的手不停念叨,“有福,有福了……大河娶你,大河有大福气啊!”

  赵大河虽然走了,可她媳妇不仅没有改嫁,一直守在村子里,现在还给他们找来这么好一个小女娃。

  这是天大的福气啊!

  何春花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么一遭。

  日后每个月有二两银子,还有一个用功读书的女儿,上天真是待她不薄。

  那二两省着点花,说不定能攒下来,给小妞做几身衣裳,买点笔墨纸砚什么的。

  好啊,太好了!

  王小妞第一次被这么多长辈夸赞,害羞地不行,直往周自言身后躲。

  下河村的管理者如此心善好说话,周自言心中也一片熨帖。

  回去当天在与钟知县汇报时,特意提了一两句。

  钟知县摸摸胡子,他以前倒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下河村,没想到梁捕头和周自言都说下河村村风不错。

  有这样心善的村长和老族长,看来以后可以多观察观察,若是合适,可以适当帮扶一下。

  下河村村长和里长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心心念念的县令大人这里挂了名号。

  他们协商好所有事情后,火速签订所有事宜。

  只等周自言这边从王家结束,他们就能开宗祠,上族谱。

  王家这边,果然如周自言所说,他们只要银子。

  王大倒是还有点头脑,想的更长远些,不同意这件事。

  可家里的王二明白自己家这个情况,并不愿意一直拖着王小妞,还不如一刀两断,先拿了银子再说,不然家里总会惦记王小妞。

  有王二做内应,周自言他们轻松许多,再加上钟知县略微施压,王家最后拿了三十两银子。

  虽然还有不满,但也可以接受。

  毕竟宋家现在不打算要王小妞,王小妞也考不考得上秀才也不一定,还不如实打实拿上三十两。

  再说,他们又不是断绝关系,王小妞不改名不改姓,以后还要养王家二老。

  虽然他们无权再过问王小妞的任何事情,也不能再用爹娘长辈来要求她。

  但是不用养孩子,还能拿银子,这等美事,确实可以!

  王家拿了银子,立刻去王家宗族里哭天抢地,说王小妞在家克长辈,为了家里好,他们打算把王小妞过继给王母那边一个婶娘。

  王家老族长觉得这样做不妥当,可王家二老哭得凄凄惨惨,不管怎么说就是哭,哭完白天哭晚上。

  老族长烦不胜烦,干脆不再插手这件事,赶了他们出去,让他们自行决定。

  王家二老哭了一场,搞定王家宗族。

  在衙门里,当着钟知县等人的面按下手印,算是彻底放弃了王小妞这个女儿。

  王家按完手印,何春花也按下手印。

  衙门当场重新记录两家人的户籍关系,确定已经记录在册,这份过继关系,便算完成了。

  王母拉着何春花的手,感慨:“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我二婶婶家的妹子……小时候你我应当见过一面,长大后却没再见过了。”

  “是啊。”何春花更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有了女儿,还是从王母这里过继来的。

  王母想再去和王小妞说说话。

  何春花悄悄挪过去,挡到王母跟前,轻声道:“小妞,跟婶娘出去坐一会吧?”

  下河村村长与里长立刻上前,借着说话的姿态,挡住王家所有人。

  现在王小妞可是他们村的娃娃,都已经

  不要小女娃了,还来惺惺作态做什么。

  恁王家人算老几?

  闪远点!

  “好。”王小妞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亲娘,点点头。

  王母看着王小妞牵着何春花越走越远,心中突然好像空了一大块,慌乱不已。

  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三十两银子……就这么不认她了,不认她了啊!

  “小妞!”王母站在原地,忍不住大喊王小妞的名字。

  王小妞停下脚步,回头望,却有些看不清王母的面容,她摆摆手,重新跟着何春花离开。

  只留下王母一个人,揪着胸口的衣服,反复念叨‘小妞、小妞’。

  周自言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而王父与王大,按下手印就没再看过王小妞一眼,径自盘算如何使用这三十两银子。

  下河村村长见状,偷偷啐了一口,什么人呐这是!

  钟知县留下村长和里长,打算问问下河村的情况。

  村长和里长喜不自胜,赶忙进去和县令大人套近乎。

  要是能让下河村在钟知县这里留点好印象,村民定会感激他们!

  周自言出屋去寻王小妞,正看到何春花拿着一件小衣服,在对王小妞比划。

  “哎哟,明明是记着你的身量来做的,怎的还是做大了。”何春花拿着衣服不停转来转去,可不管怎么转,这衣服还是大王小妞一大圈。

  何春花泄气,“看来是婶娘记错了,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料子。”

  “怎么会浪费,等小妞大大就能穿了。”周自言迈步过去,摸摸王小妞的头。

  何春花‘哎’了一声,“周秀才,你们大男人哪能懂,等小妞长大,这衣裳就旧了,哪能让小妞穿旧衣裳!”

  “没事,我不在乎这个。”王小妞拿过何春花手里的衣服,认真叠好,放到怀中抱着。

  何春花嘴角颤抖,“好,好好好,婶娘回去再给你做一身,不,做好几身!”

  周自言替王小妞出了那三十两,王小妞记在心中,“夫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赚了银子,全都还给你。”

  “好。”周自言笑着答应。

  何春花赶紧也保证道:“周秀才,你就好好教小妞读书,银子……银子的事情,婶娘会想办法的,绝不让你白出钱!”

  周自言让这一大一小坐下,“三十两银子而已,不算什么。只要小妞能撇去后顾之忧,好好读书,夫子就放心了。”

  “夫子,我一定好好读书,给你考个秀才回来!”王小妞攥拳,从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无比渴望童试的到来。

  周自言伸出手指轻摇,“不是给我考,是给你自己考,记下了?”

  王小妞点头,“小妞明白!”

  三天后,周自言带王小妞又去了下河村。

  这次是在老族长的主持下,开宗祠,上香敬先祖。

  王小妞手持三炷香,跪在祠堂里,恭恭敬敬地磕头,再把香插上就好。

  只是在插香的时候,宗祠外芦苇地中,突然飞出两只仙鹤,交颈而飞,直上云霄。

  鸟鸣之声,引来无数村民观看。

  老族长拄着拐杖跌跌撞撞跑出去,跪在地上磕头,“仙鹤指路,仙鹤指路,这是天意……是天意啊!”

  王小妞入赵家,这是天都同意了的事情!

  王小妞不明所以,还是按照村长的指示,插好香,磕头。

  周自言望着无边际的天空,盼望王小妞就能像飞走的仙鹤一样,从此再无拘束,肆意遨游!

  原本按照规矩,下河村要摆席,为何春花和王小妞庆祝。

  但王小妞如果留在下河村吃席,就没办法在宵禁前赶回镇上。

  老族长抽着旱烟,雷厉风行地取消这项规矩,让王小妞先回镇上!

  走的时候,何春花拿出一身小衣裳,还有一双绣花厚底鞋,都是按照王小妞现在的身量做的,绝不会再错。

  王小妞抱着衣服,嗅到上面清淡的花香味,拥抱何春花,“谢谢你,婶娘。”

  “好好读书,婶娘有空就会去看你的。”何春花摸摸王小妞的脑袋,心中充满了过日子的干劲。

  从今往后,她就不是孤身一人的寡妇了。

  她有一个好女儿,要努力做工,为女儿攒家底!

  关于王小妞的住处,宋父根本就没想让王小妞从宋家搬出去。

  可他也深知流言蜚语对王小妞的伤害,气得连酒都喝不下去。

  周自言本想从自己的寝居分一半,但那样就得连着正堂一起整改。

  工程量太大。

  宋卫风发现周家后厨旁边,有一间小屋子,现在堆满杂物。

  但正靠后厨和墙院,环境幽深安静,只闻虫鸟声。

  王小妞发现,相比较亮堂的屋子,她更喜欢这种小小的,孤僻的小地方。

  周自言一看,行,小丫头自己愿意,那就搬吧!

  他与宋卫风耗费一天时间,清空小屋子里的杂物。

  宋豆丁和宋父把王小妞在宋家用的寝具都送过来,一点一点填满整个房间。

  不用两天时间,一间属于王小妞的小卧居就竣工了。

  王小妞站在门前,怎么看怎么喜欢。

  抓来一张长长宣纸,趴在地上写下‘不闻居’三个字,由宋卫风贴到门上。

  “不闻居……”周自言没想到王小妞竟然会给自己住的地方取名字,还取的挺别致。

  其他小朋友看到,纷纷回去效仿。

  只是他们刚贴上,就被爹娘撕下来,还挨了一顿打,“好生生的,往门上贴白纸做什么!咱家谁死了?谁死了?晦气!”

  “哎哟!”他们捂着红肿的屁/股,委屈。

  等他们自己有家了,一定要再贴!

  王小妞搬入周家,周自言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相反,他还‘享福’了!

  王小妞自认现在的生活是托了夫子的福,所以天不亮就出来打扫卫生,还烧水做饭。

  小小一个孩童,把家里搭理地整洁利索。

  周自言第一天打着哈欠起床时,整个屋子干净的不像话,差点以为家里遭贼。

  等他知道真相后,没有劝阻王小妞,而是自己也跟着王小妞起床。

  从那天起,王小妞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王小妞那股寄人篱下的感觉,终于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渐渐消散。

  只是还有一点不顺利,周自言只会绑马尾辫,不会梳大庆女子复杂的盘头。

  大庆女子的头发,大多都顺滑到尾,又粗又黑,绑的还都是各色头髻。

  就比如王小妞,头发长到背部。

  平时都绑两个堕髻,还扎着精致的发带,漂亮又娇俏。

  可他一个都不会,握着梳子发呆,经常半个时辰过去,还梳不好一个头发。

  王小妞抱着胳膊,只能每天顶一头散发面对宋豆丁他们。

  自然惹来无数嘲笑声。

  周自言把脸藏到书后,甚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见这些人。

  谁能想到他能读书,能写字,却绑不好一个发髻呢!

  术业有专攻,他还是放弃吧。

  等休沐日的时候,去镇上牙行问问,看看有没有本地人士愿意白天来他家做工,照顾小丫头。

  与此同时,马鸣沟码头上。

  一名荆钗布裙的女子背着一个大包袱,从渡船上下来。

  女子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官话,“大爷,向您打听个事儿,咱这是不是有个从庆京省来的夫子啊!”

  “庆京省的夫子?那可多嘞。”摆渡大爷拿了银子,给女子指出几个方向,“你往南走,那书院的山长就是从庆京省来的,继续往西,那边书院的山长和掌院,都是从庆京省来的!”

  “啊?山长……那肯定不是。”女子想到什么,“哎呀,得是那种年轻的夫子!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俊俏。”

  “年轻的俊俏夫子?”大爷琢磨了一会,“那你去春六巷看看?那边有个周夫子,恁年轻,学问也高,听说就是从庆京省来的,你去打听打听吧。”

  “好嘞,谢谢大爷。”女子跳到码头上,望着简陋却热闹的码头,眼中蕴含无限情感。

  老爷,可算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