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风收好这个消息, 在书院休沐日的时候,带着宋豆丁和王小妞去周家找周自言玩。

  宋豆丁和王小妞并不知道两个大人筹谋了什么事情,只以为是来玩的。

  一到院子里, 就跑去给辣椒松土施肥。

  宋卫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周自言。

  周自言一听, 丧夫还无儿无女,这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婶娘为人怎么样啊。”周自言问。

  “打听到的消息是, 人很安静,身体不太好, 所以家里比较穷,一直吃村子给的救济粮过活。”宋卫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周自言,“婶娘的相公是在军中去世的,成亲第二年就离家了,这人嘛, 走得也比较早, 所以两个人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相公没了, 婶娘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单过,论年纪……可能比我爹要小不少。”

  “最重要的是,婶娘婆家并没有直系长辈, 自己又是远嫁来的,与娘家许多年不联系了。”

  这也意味着, 婶娘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可以插手她的事情。

  “年纪倒不是问题……”周自言在房间里左右横走,“最重要的是人要靠谱……”

  “那还是得见一见本人才是。”宋卫风让周自言停下,不太再走了,看得眼睛晕, “而且还要问问小妞的意思。”

  周自言掀开帘幕,“小妞啊, 进来一下,夫子有事找你。”

  “夫子,那我嘞?”宋豆丁抓着一把土站起来。

  周自言顿了顿,“你继续挖,不要停。”

  “……”宋豆丁撅撅嘴,又蹲下。

  王小妞洗干净手,乖乖巧巧走进正屋。

  宋卫风看着这般可爱的王小妞,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自言就坦然多了,他叫王小妞坐下,直接道:“小妞,你应当看出来你哥……就是那王大,对你和豆丁,现在是什么心思了吧。”

  宋卫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

  周大哥,你就不能稍微委婉一点么。

  王小妞却冷静地不像一个普通孩子,她坐在高脚木椅上,晃着腿,点点头,“我知道,夫子,我能和我大哥分家吗?”

  “分家?”宋卫风一愣,没想到王小妞已经想到这一层。

  周自言吹开茶盏上的雾气,叹口气,“爹娘在,不分家。你想分家,没那么容易。”

  “可我也不能断亲吧……”王小妞低下头,抠自己衣裳上的吉祥扣,“他们始终是我爹娘呀……而且将来科举,也是要考察亲缘关系的吧……”

  “你已经想过断亲这件事了?”周自言放下茶杯,正襟坐好,“你抬起头来,咱们好好说一说这件事。”

  王小妞听话地抬起头,双手合拢,并于额头上,认真道:“夫子,我不是一时意气。我已经想过许多天,爹娘虽是我的爹娘,他们说的话若是错了,那我并非要事事都听他们的。”

  “现在他们起了这样的念头,我觉得不对,所以我不想听。”

  “不断亲,我只有听从这一条路可走,可如果断亲,虽然在名声上不太好听,可我却多了一条路可以走。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

  “将来我长大了,也可以往家里寄银子,了全他们的生养之恩。”

  “小妞……”宋卫风听着王小妞的一言一语,倍感心疼。

  将将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考虑亲缘关系和日后维系。

  怎么宋豆丁这几个小朋友,竟没有一个身世完全的娃呢?

  周自言说:“我们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其实你并非只有断亲这一条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你身边的亲人中,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将你过继过去,然后和他们谈好,你继续住在巷子里。只是你以后要赡养的对象,要多加他们一份。”

  “啊!”王小妞茅塞顿开,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这件事事关你以后的人生,需要你考虑清楚才行。”周自言慎重地说,“这户人家你宋家哥哥已经找到了,还在考察中。你这边,也需要好好考虑,想明白才行。”

  王小妞转向宋卫风,眼中带着一些期盼,“宋家哥哥,那是……那是谁啊?”

  “你可能不记得了,是你娘这边的一个婶娘。”宋卫风又说了一遍那个婶娘的身世,“她膝下无儿无女,人也和善。”

  “她喜欢女儿吗?”王小妞想了想,问出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宋卫风被问住了,他还没探到这么仔细。

  周自言笑着说:“别慌问,咱们一点一点来,你先好好想想,要不要这么做,卫风,咱们想办法见一见那位婶娘如何?”

  “可……要如何见。”宋卫风在心中算了一下婶娘所在的村子和马鸣沟的距离,“婶娘住在南边的下河村,离咱们这倒是不远,只是要如何让她来呢?或者……咱们过去?”

  钟窍一在他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周自言觉得,是时候让钟知县出一把力了!

  “这件事就不用担心了,我去处理。”周自言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宋卫风,“你就多陪陪小妞,别让她钻牛角尖,这件事,成不成,都无所谓,不是非必要去做的事情。”

  “我知道。”宋卫风摸摸王小妞的小发髻,“小妞,你听到夫子说的话了吗?”

  王小妞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夫子,谢谢哥哥……”

  当天,周自言便去找了钟知县。

  钟知县一听这件事,立马叫来主簿。

  三个人想办法,总比两个人瞎琢磨强。

  主簿一来,听明白整件事后,道:“咱们倒是可以查一查那位婶娘的籍贯情况,只是这为人怎样,就不好说了。”

  “而且,人家如何就愿意过继小妞呢?”钟知县坐到椅子上,“周秀才,这件事,是不是太冒险了。”

  “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把该走的路都铺好,剩下的,就看她们之间的缘分。”周自言拱手作揖,“能成,就说明她们之间有亲缘缘分,要是不成,小妞也不会太失望。”

  “这是五两银子。”周自言掏出钱袋子放到桌上,“这件事还要仰仗钟知县,就说衙门查人口,算到她相公那边,发现少发了补助银,叫她来领取。要是这件事不成,也不算她白走一趟。”

  “你想的倒是周到。”钟知县捻须点头,五两银子,对于一个寡妇来说,足够她生活许多年,周秀才确实没叫人家吃亏。

  如果那寡妇真的认了王小妞,其实也是一桩好事。

  王小妞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七岁小秀才,前途无量,一个身份神秘的周秀才,为她尽心尽力。

  单就她自己,将来说不定也要去考科举。

  哪怕只能考中一个秀才,那对寡妇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钟知县想的时间久了一点,却想的比较仔细。

  周秀才现在的身份,他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大人,但目前看来,应当是从庆京省来的大官,而且和陛下关系匪浅。

  这样一位大人来求他办事,他怎么也要帮一把。

  而且抛开这些理由,能让小妞这个小女娃摆脱王家那户人家,于他这个父母官来说,也是功德业绩一件。

  得做,必须得做。

  打定主意后,钟知县同意了这件事,当即派最信任的捕头前往下河村,找那位远方婶娘去。

  顺便还让捕头在路上多打听打听婶娘的情况,一定要最真实的消息。

  捕头领命,立刻出发。

  钟知县这般上心,周自言感念他的帮助,“钟大人如此帮助学生,学生真是无以为报。”

  “无事,无事。”钟知县捋着胡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头顶一块‘一心为民’的匾额,“不过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一心为民。

  周自言看着钟知县头上的匾额,低头一笑。

  确实如此。

  解决一件事,周自言心情松快,他料想,王大那边应该没有那么着急去挑事,便溜达着回家。

  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大门被急匆匆拍响。

  宋豆丁在门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夫、夫子,王大、王大和他娘,带着媒人上门了。你、你快随我过去看看吧。”

  周自言:“……”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把破嘴啊!

  匆匆赶到宋家,正好看见王大站在屋子里大放厥词。

  王小妞趴在她娘腿上,眼中带着依恋,表情却不甚开心,甚至还有一些迷茫。

  而王家请来的那个媒人,巧了,是兰姨。

  只能说兰姨不愧是吉庆街有名的媒人,但凡附近人家说媒,只要请媒人,一般就是请她。

  兰姨看到周自言和宋卫风,脸上稍有尴尬。

  之前还说要给宋家小哥说媒,被拒。

  又说给周秀才说媒,还被拒。

  现在好了,她又来说小豆丁的媒……

  不过这回总不能还被拒了吧?

  兰姨避开周自言的视线,专注于眼前说话的王大,时不时帮衬两句。

  王大或许是为了这件事能成,特意穿了一件新袍子,装的人模人样,可一开口,那点子算计心思,谁都能听出来。

  “宋叔,这件事您多考虑考虑呗,我家绝对是带着诚意来的。”王大拱手,好像诶长诚恳,“宋叔,您看小妞和豆丁斗殴玩了这么多年,彼此也熟悉,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啊。”

  宋父坐在高位,盘着手里双珠,没说话。

  周自言迈过门槛,“什么缘分?王大,你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王大一看到周自言,反射性往后退了两步,“周秀才,这宋家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

  “我可是小妞正经的夫子,我为什么不能来?”周自言闲庭信步,直接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堂堂仪表,并没有因为身上穿的粗布麻衣而削减半分。

  “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王大攥紧拳头,却不敢做什么。

  眼前这人,他的确不喜欢。

  可周自言已经是秀才,还与县令大人关系密切,轻易动不了,当真气人!

  周自言向宋父告罪,“宋伯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妞和豆丁都是在衙门登记在册的,属于我周家的学生,要给他们说亲,我这个做夫子的,怎么也要在场听一听吧。”

  “在理。”宋父点点头。

  兰姨见状,捏着帕子上前,“今日是来说喜的,何必弄得这么紧张。依我看啊,这小妞和豆丁,都已经在一起住这么久了,感情定当深厚,而且两家人都是一个地方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日后也好说话。这从感情,到身家,再没有更相配的了。就说我说过这么多年的媒,也没见过这么天赐良缘的事情啊。”

  宋豆丁跑到宋卫风身后,“可我不喜欢小妞啊。”

  兰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

  哥哥难缠,弟弟也一肚子鬼主意。

  “豆丁啊,你还小哩,还不明白喜欢和过日子是什么意思,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兰姨耐着性子,好好和豆丁说话。

  宋豆丁却‘哼’了一声,扭头,不看。

  周自言:“既然豆丁年纪还这么小,又为何要过来说亲?不是年纪小么?”

  “这……”兰姨被问住,怎么绕也绕不出来。

  王大接过话茬,“年纪小才好培养感情啊,总比以后长大了,再去想亲事要来的方便稳妥。”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兰姨松了口气,在她看来,别的都不算什么,只一点,她最心动,“豆丁和小妞已经是极好的朋友,彼此都了解,将来再成为一家人,一定能把日子过的和和美美,不知道比旁的人家舒服多少倍。”

  这也是她愿意撮合宋豆丁和王小妞的最大原因。

  她虽然是媒人,但也没丧良心到随便抓一户人家就来说亲。

  她是真真切切,多方考虑下,觉得王小妞和宋豆丁这一对成亲,能成,才答应王家来说媒。

  毕竟与其他只见过一眼,就成亲的人来说,宋豆丁和王小妞这么小就相识,还住在一起,已经赢太多。

  兰姨温声细语道:“况且咱们现在只是订亲,将来他们要是不愿意,再换了便是。”

  他们现在年纪小,只订亲,将来若是不合适,还能再退,在选择上就比其他人只多不少。

  在她眼中,这等美事,当真不能错过。

  “说的倒是轻巧,若是订亲十几年,最后再不合适,这要耽误多少事?”周自言冷笑,“而且你们觉得一个姑娘家家背着婚约十几年,最后没成亲,这等名声就好听了?”

  宋豆丁是男娃,退不退亲都影响不到他。

  可小妞是女娃,将来要是退了一个十多年的亲事,名声能传到府城去!

  兰姨瞪了周自言一眼,她看出来了,这周秀才,又是来搅事的。

  幸好这回,只要宋父松口就行。

  兰姨将话头对准宋父,“宋老爷,您说呢?”

  宋父把玩手中的圆球,没说话。

  周自言也看向宋父,想看出他的意思来。

  宋卫风悄悄走到周自言身后,俯身轻声道:“我爹这就是拒绝呢……他现在不敢乱说话,怕得罪人,所以干脆就不说话。周大哥,别担心。”

  周自言:“……”

  行,倒也是个办法!

  既然宋父也不同意,那就好办了。

  周自言起身,把对话主动权接过来,“咱们在这说泼天也没用,不如问问豆丁的意思。”

  “周秀才,豆丁能知道什么呀。”兰姨笑道,“豆丁才七岁哩。”

  “兰姨,不用周某提醒你吧?豆丁虽然才七岁,可已经是衙门记过册子的秀才,在府城也面见过京官学政孔大人,还拿了孔大人赏的银子。”周自言把孔瑞明搬出来撑场子,“你现在是要说豆丁这个秀才身份,不够在这里说话吗?还是说,你有别的意思?”

  好大一顶帽子!

  兰姨立刻慌乱推手,“不不不、我哪能,我哪能啊!周秀才,哎呀,你误会了!”

  宋豆丁慢慢走出来,背着手,抬着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摇头,“我不愿意,我还要继续考试哩,不要不要,没意思。”

  王小妞趴在自己娘膝盖上,突然抬起头,“娘,你说呢?”

  “傻孩子,你哥这是为你谋福呢。”王母拢了拢王小妞的头发,小声道,“你姐……当时是没看准杀猪户的品性,才葬送了你姐的一辈子,这回,宋家都是老实人,豆丁和你又是玩伴,你肯定能比你姐享福。”

  “可我不愿意呀。”王小妞表情虽然未变,可心中的信念却在一点点崩塌,“娘,我以后能去考科举,我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哎哟,傻闺女,你一个女娃娃考什么科举啊,那都是老爷们干的事情。”王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再说了,你去考,能考上吗?豆丁可已经是秀才了,每个月有二两进项!再加上宋家的家底,你要是能嫁进来,那就妥妥的是当家少奶奶,不比在外面读书强啊?”

  王小妞又重复一次自己的想法,“我……我、我不愿意啊。”

  王母拍拍王小妞的头,“小孩家家的,你只要听你哥的话就成了,以后你就懂了,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

  真的是为我好吗?

  王小妞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哥哥打着她的旗号,在和宋伯伯讨价还价,不只要五十两,还要一间铺子。

  她的亲娘,完全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让她听话就好。

  他们就像那盯上肉骨头的动物,正妄图狠狠从宋家身上咬下一块肉。

  而她的夫子,她的豆丁哥哥,正在据理力争,想要听她的意思。

  只要她不愿意,这件事就不能成。

  王小妞突然站起来,大喊:“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尖锐的声音拔地而起,直冲屋顶。

  三声‘我不愿意’,一声比一声声量高。

  她嫁给豆丁,按照豆丁和宋伯伯的为人,她将来肯定能享福。

  她能穿好衣裳,吃好吃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

  但是她不愿意!

  她想去参加童试,想和豆丁一样成为秀才,想受到县令大人的夸赞,想成为人人赞誉的小秀才。

  就算将来她会和豆丁走到一起,那也一定是他们两个自己都愿意才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群和他们俩没关系的大人,现在他们身前,随便辩驳争抢。

  王大走过去,拽王小妞的胳膊,粗声恶语,“你个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正说得起劲,马上就要成功了,结果自己妹妹出来搅合。

  王母也抱住王小妞,挡住她的嘴巴,“你别胡说……”

  王小妞看着自己的大哥和亲娘,眼中泪水聚集。

  满满的心腔,好像一点一点被挖空了似的。

  宋豆丁跑过去拍开王大,“走开,走开!”

  宋卫风连忙抱起王小妞,躲到周自言身后。

  周自言看着小女娃这样,脸色越来越冷,“王大,兰姨,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告去衙门,说你们枉顾子女意思,强买强卖。”

  “别别别,说个亲而已,怎么要闹到衙门去啊!”兰姨礼金没要到不说,还差点把自己送到衙门去,心里直说晦气。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事情了,真是倒霉。

  王大也不管什么风度,什么秀才了,直接指着周自言骂:“周秀才,你不要仗着你是秀才就胡说八道,我是小妞的亲哥,你就算告到衙门去,我也是她亲哥!”

  “再说了,你以为衙门是什么地方,你说告就告?平时敬你一声秀才,你别忘了,你现在也只是一个秀才!”

  周自言刚想开口,余光瞥到正往这边跑的几个小孩,微微一笑,往后退。

  既然这小孩来了,那恶人就交给他做好了,正好看看他会怎么做。

  只见蒋庆庆拉着钟窍一跑过来,身后大山拽着二棍。

  几个小孩为了跑快点,差点跑丢鞋子。

  钟窍一跑得晕晕乎乎,气还没喘匀,被蒋庆庆拽起来,硬撑着道:“秀、秀才怎么了,你、你是秀才吗?就在这瞎嚷嚷。”

  “我、我告诉你,周秀才,周秀才都不用告去衙门,我、我现在就让人打你板子,我……我打你二十大板!”

  庞大山和二棍终于赶到,只来得及说一句:“就、就是……打你板子,打你个……皮、皮开肉绽。”

  娘嘞,跑死了,差点晕过去。

  他们听说宋家的事情,立刻往这边跑,路上正好遇到来继续做说客的钟窍一。

  蒋庆庆脑子灵活,二话不说就把钟窍一拉上,在路上讲了事情经过。

  钟窍一现在有求于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站在他们这边。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王大看钟窍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哪家的孩子,这里有你什么事?”

  “哼。”钟窍一扬起下巴,“我乃县令大人的外孙,你在这里欺辱幼妹,你说我能不能管?”

  “县、县令大人的外孙?!”王大和兰姨一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兰姨后退半步,试探道:“小娃娃……你、你真是?”

  钟窍一扔过去一块牌子,让兰姨看清楚,“衙门的牌子。认字的话,能看懂吧?”

  兰姨接过一看,还真是衙门的牌子。

  只不过上面没有写什么身份证明,只有衙门的一个印章。

  如果眼前这个小孩真是县令大人的外孙……那这块牌子想来,应当是县令大人弄来,确保外孙在外不受欺负的。

  “这、这这这,误会呀,误会!”兰姨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差点惹到衙门不说,还碰上了县令大人的外孙。

  她只是想说个媒,咋就这么多事!

  钟窍一年纪小小,挺着腰杆,极端跋扈,“小爷现在以县令大人外孙的身份,直接说了,这件事现在不成!”

  “两个这么小年纪的小孩,而且都不愿意,你们这些做大人的人还在这掰扯。丢不丢人?丢不丢人?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你们那点小心思?”

  “别让我点出来,到时候笑掉大牙!”

  王大还要挣扎,“可我们家小妞,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住在宋家这么久,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

  “说法,要什么说法?”钟窍一单脚踩到凳子上,就差拿茶杯扔人,“王大,你再胡说八道,小爷这就回去告诉钟大人,说春六巷里有个叫王大的,总是瞎传是非,搅弄人心,你看到时候打不打你板子!”

  “哎哟,可不能,可不能啊!”一听要打王大的板子,王母立刻护住自己大儿子,“小大人,小大人,他、他没有那个意思,没有那个意思。”

  钟窍一姿态不变,继续大声吓唬人,“没有那个意思,现在是在做什么,过家家吗?”

  王母直接跪到地上,不停哀求,“小大人,小大人,草民错了,草民错了,草民这就带他回家,带他回家!”

  王大之前才被衙门惩戒,王母还记得王大那惨兮兮的模样,现在决不能再让王大挨打!

  宋豆丁等小孩看到王母一个长辈,却跪在钟窍一身前。

  如此直观的地位差距,明晃晃摆在眼前,心中别扭。

  钟窍一这几天一直为他们擦桌子,摆墨水。

  他们险些要忘记,钟窍一并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岳南府陆家的子孙,还是县令大人的外孙。

  这样的一个小孩,真的应该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吗?

  “还不快滚,再让小爷看到你们让王小妞哭哭啼啼,小爷一定上报衙门,治你们的罪!”钟窍一见好就收,让王母带着王大立刻滚蛋。

  王母生怕王大再挨板子,立刻拽着王大的袖子往外走。

  兰姨一个人留在原地,愈发尴尬,最后也跺着脚走了。

  真是晦气,晦气!

  这些人走了,宋父才松开憋住的那口气,“可憋死我了。”

  他害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对,给家里两个孩子落下名声问题,所以一直憋着气,不敢说话。

  王大他们再晚走一步,他可能就真要憋出毛病。

  王小妞拉拉周自言的大袖,诺诺地说:“夫子……夫子,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个婶娘啊……”

  “……行,改天夫子就让你见到她。”周自言摸摸王小妞,明白王小妞这是同意过继了。

  只是这娃娃的家世,太难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