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

  “叫啥周夫子, 应该叫周秀才了!”

  “是是是,周秀才,咱们巷子里居然有了一个秀才!”

  春六巷的街坊们活像看什么宝贝似的把周自言团团围住。

  他们巷子才建没几年, 巷子里读过书的就没多少。

  平时写个文书什么的还得去找别的巷子的读书人,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啊!

  他们巷子里直接出了个秀才, 还是县试案首的那种秀才!

  看看这下谁还敢嘲笑他们巷子没文化!

  花婶子突然一拍掌,“哎呀, 那卫风和豆丁是不是秀才啊?”

  “婶子,我们还不是呢。”宋卫风揣着手摇头,“我和豆丁还得去考府试和院试,这两项都通过了,才是秀才。”

  “啥?!你们还得考两回?!”其他人听到宋卫风这番解释, 全都傻眼了。

  宋豆丁掰着手指说:“不止嘞, 考完了童试, 后面还有乡试,乡试完了还有会试……”

  一口气,说完一整套科举制度, 把街坊们说的头晕眼花。

  亲娘啊,他们以前只知道科举难, 没想到科举这么难, 为了拿一个举人身份,竟然要考这么多回!

  考上了还不算,后面竟然还有检查,若是通不过, 那举人身份还会被收回!

  有见多识广的邻居立刻道:“怪不得咱们镇上就那么几个举人……”

  “难怪难怪……”旁边的人猛地想起他们县令来,“那咱们县令大人, 是考过那个什么什么……殿试来的?”

  “这个……”宋豆丁挠挠头,这个他就不知道了哇。

  周自言摸着宋豆丁的脑袋,替他解释:“咱们县令,那是正正经经考过殿试,从京来的正七品地方官。”

  虽说正七品在官衔里只能算芝麻大的官,但那也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读书人。

  放到朝廷上可能不够看,可放到民间,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这些官职并不是一辈子固定的,只要咱们县令攒够了功绩,待上面官员下来一检查,觉得县令治下有方,往上面一报,咱们县令就能升官了。”周自言笑着说,“这升官,可能直升一个品阶,也有可能平升,但去另一个更富饶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都算往上升了。”

  其实还有其他赏赐的途径,若真要仔仔细细讲出来,怕是能讲到晚上。

  不过他这些邻居们就是凑个热闹,只要告诉他们知县大人的地位就行了。

  “我说呢,听说有个县年年换知县。”说话那人撇撇嘴,“还父母官呢,就是因为县里穷点,所以都待不到两年,夹着尾巴就跑了。还是咱们这好,虽然不富裕,但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平平安安的。”

  “就是,平淡点好,平淡点好!”

  说话时,另一人挤眉弄眼道:“哎你们知道吗,就西边那个什么县来着,靠着浒山的那个,前两年就闹山匪,凶得很。”

  “这外面也不太平啊!”听了这些话的街坊们,全都轻轻叹息。

  大家都是一个地上生活的人,乍一听到其他县的倒霉事,难免有悲悯的心态。

  宋父用肩膀推了推宋卫风,朝他指指周自言。

  宋卫风抿了抿唇,叫了一声周大哥。

  周自言闻声回头。

  “周大哥,我爹想请你去家里吃饭,帮你庆贺庆贺。”宋卫风此时比平素腼腆许多,“顺便也帮我和豆丁庆贺一下。”

  说着,瞧了一眼宋豆丁。

  那小孩正举着自己的报喜贴,和其他小朋友滚作一团。

  周自言看看周围这么多街坊,全都是为他们三个报喜而来。

  大家都是一条巷子里住的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他现在有了大喜事,总不好抛下这么多邻居独自去庆贺。

  “你且等等。”周自言回屋拿出一张银票,塞到宋卫风手里,“卫风啊,你看这里这么多街坊,现在又快晌午了,我寻思请咱们家里这些长辈小童一块沾沾喜气,你有什么好主意没。”

  宋卫风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又数了一下院中的人数,心里有了数,“周大哥,要不咱们叫酒楼的菜来家里吃吧。到时候把你家里的,我家里的桌椅板凳拿过来凑一凑,大家不会嫌弃的。”

  “这办法好,会不会太麻烦了?”周自言又道。

  宋卫风摇摇头:“不会,看我的。周大哥你就坐在这儿,你这个案首要是没了,街坊们心里该说闲话了。”

  宋卫风收下周自言的银票,叫上宋豆丁,又把其他小朋友们都叫上,去与宋父商议。

  几人嘀嘀咕咕好一会,宋父又叫来花婶子,庞大娘。

  几位大人又是好一番商议。

  最后花婶子和庞大娘化身领头人,声音嘹亮地吆喝所有人,“李大家的,李大家的,先停一停,听婶子说两句。哎大家,咱们周秀才想在这儿请大家伙一块吃顿吉祥饭哩,你们说行不行?”

  众人一听,高兴极了,“那咋不行!咱们也沾沾周秀才的文气,将来家里也出个案首秀才!”

  “那啥,太让周秀才花银子了吧,咱们这么多人呢!”

  周自言站出来解释,“不妨事,大家也瞧见了,刚刚知县送来不少礼品。知县若是知道他们衙门送来的礼品,都用到了他治下的百姓身上,心里肯定更高兴!”

  刚刚主簿大张旗鼓的送来这么多东西,周自言害怕让那些心里有小九九的人知道了,起什么坏心思。

  正好办一场吉祥饭,等再有人问起,就说礼品已经花去不少,没剩几个子儿了。

  “人家周秀才心善,拿了秀才功名都不忘咱们,愿意拿衙门给的礼品摆吉祥饭,咱们也不能太过分,可不许拖家带口的过来蹭饭!”庞大娘平时和大家的关系都不错,此时往那一站,身后还有一个庞大山,看着很有威严。

  大家看看好脾气的周秀才,又看看庞大娘,点点头。

  怎么说这也是周秀才的吉祥饭,拖家带口来的话也忒丢人了一些!

  瞧庞大娘说的,他们才不会做这么没脸没皮的事情。

  “成!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咱们赶紧回家换身仔细一点的衣裳,不能脏了人家这学堂。以后娃娃们还得来上课读书呢。”花婶子一锤定音,揽着自家娃娃就要走。

  其他人一听,觉得在理。

  他们穿得都是家里的旧衣裳,平时做工倒是方便了,可实在不像样。

  待会可是案首请的吉祥饭,可不能就穿这一身衣服来!

  这个念头一起来,大家纷纷告辞,回家换衣服去了!

  周自言看完这一套动作,默默在心里为庞大娘和花婶子点了个赞。

  这两位长辈做起事来可真利索,轻轻松松就带动了这么多人,一点拖延的迹象都没有。

  若是大庆朝堂的官员们,都能像这两位长辈一样麻利就好咯。

  宋家那边也安排好了工作。

  宋父去联系酒楼,宋卫风和文秀过来帮忙摆桌子。

  宋豆丁等几个小孩,去买些便宜零嘴。

  若是有小娃娃上门,他们就负责看孩子。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只有周自言这个新鲜出炉的周秀才,只能充当一个吉祥物,在家乖乖等着。

  对此,周自言唯有深深鞠躬,感谢诸位亲朋相助!

  文秀一听说周夫子拿了县试案首,还要摆一顿吉祥饭,立刻带着四个小丫鬟从宋家过来。

  身后还有门房小张,扛着桌椅板凳。

  文秀不愧是大家庭出来的侍女,夸起人来,那话像串珠子似的,一刻也不停。

  周自言面对文秀的溢美之词,差点兜不住。

  幸好宋卫风还在,制住了他的文秀姐。

  几人合力,来回奔忙,终于在周自言的小院子里摆好桌子。

  害怕院中位置不够,周自言又锁好卧房,打开主屋大门,到时候主屋加外院,挤一挤应当就够了。

  没过多久,宋父带着酒楼的人回来,两手空空不说,似乎带回来一个胖乎乎的厨子。

  胖厨子身后,又跟了两个小厨子。

  宋卫风惊了,“爹,你咋把人家厨子带过来了!只要买些菜就好了嘛!”

  “咱们这世间要的急,生怕做出来的菜时间一长,就变了味,这不,人家酒楼直接派了个师傅过来。”宋父一边解释,一边把身后的胖师傅引进屋。

  两个小厨子手里还提着好些未处理的菜。

  鸡鸭鱼肉,绿色鲜蔬,应有尽有。

  胖师傅一进屋就四下找人,“哪位是周秀才!”

  “我是我是。”周自言放下手里的笤帚,拍拍手,站到胖师傅面前。

  “周秀才,咱们是吉庆街郭家庄酒楼,俺们掌柜的一听是给本次县试的案首做饭,二话不说就把我派过来了。”胖师傅拍着胸膛保证,“你放心,地道的本地菜,外来的番邦菜,咱们酒楼都能做。只要周秀才高兴,咋样都行!”

  周自言心中了悟。

  吉庆街和他们春六巷挨的近,这是掌柜的过来示好了。

  宋卫风见状,连忙和宋父说小话:“爹,真是这么一回事?”

  “真的。”宋父面色如常,悄悄道,“我一说是给周夫子摆席,那掌柜的立刻笑得像朵日头花,什么都没说,直接把这位胖师傅派给了我。你可别小看这位胖师傅,他可是酒楼里的副二厨。”

  宋父的话,不多不少,正好被周自言听个清楚。

  周自言忙把胖师傅带到厨房,“掌柜的大义,周某记下了!这位师傅,咱们这待会有十几号人,也不要求多精致,只要量大管饱,再做一些孩子爱吃的就行了。”

  “秀才公请好吧!”胖师傅带着两个小厨子,一进厨房那就像游鱼进水,根本不需要周自言再多说什么。

  要不说人家是大酒楼的副二厨呢。

  随便看了看,就定下了菜单。

  菜单定下后,半点犹豫没有,直接开始备菜。

  三人合力,又快又好。

  后厨忙碌的时候,前院也逐渐开始喧闹。

  换好衣服的街坊们相携而来,手里还提着不少米面粮油,红薯腊肉。

  一见到周自言,便笑着把家里准备的东西递给他。

  他们可不是那些没皮没脸的人,来吃吉祥饭,手里怎么说也不能空着!

  周自言尝试着推了两下,可他怎么也推不过这些街坊们。

  最后只能收下,正好留给胖师傅做菜用。

  长辈们坐在自己找的位置上,闲话家常。

  带来的娃娃们追着宋豆丁,想看他的报喜贴。

  宋豆丁就像那展翅的雏鹰,故意带着一串不会飞的小鸟崽,绕着院子疯跑,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随着胖师傅一盘盘菜出锅,周自言这顿吉祥饭也算是开席了。

  街坊们都想让他说几句,可他能说啥呢?

  最后就只笑着让街坊们吃好喝好。

  周自言刚刚给自己斟满酒水。

  二棍就偷偷跑过来,说:“夫子,你知道王家那个王大么……他好像也拿到报喜贴了。”

  “哦?”许久没听到王家事,周自言顿时放下酒壶,把二棍拉到一旁。

  重点避开正在玩闹的王小妞和宋豆丁。

  “二棍,你是怎么知道的?”周自言问道。

  二棍背着手说:“中午我帮着搬桌子的时候,听到的。”

  他人小,就跟在大人屁股后面,一边帮忙一边听八卦。

  正好让他听到关于王家的事情,趁着中午吃饭时告诉周夫子。

  “王大那样的人,竟然也能过县试,真是上天不公。”二棍想到王小妞想家的模样,愤愤不平。

  “县试不过第一重考试,能过不足为奇。”周自言宽慰二棍,“两个月后便是府试,再院试,那时才是真的大浪淘沙,出者为胜。”

  二棍踩踩地面,好像将那王大踩到了地里,“那他肯定考不过府试!”

  “好了,去找小妞他们玩吧。”周自言轻轻弹了二棍一个脑崩,让他别担心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情。

  王小妞一直住在宋家,周自言不清楚这小丫头现在对王家是个什么态度。

  明天先去领秀才文书,顺便去各大书铺看一看,找些抄书的活计。

  若是有时间,再与宋卫风谈一谈王小妞的情况。

  周自言按按额头,幸好他拿了这个案首,不用再操心府试和院试。

  不然这么多事都堆到一起,他又要像当官时那样,做一个‘老黄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