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时光转瞬即逝。

  当第一场大雪降到马鸣沟时, 春六巷的街坊们呵着寒气,又加了几件衣衫。

  小朋友们脱下身上的小褂,换上厚厚的棉服, 各个敦敦实实。

  配上嘟嘟的小肉脸, 像年画娃娃一样可爱。

  再有一个月就要封腊了,院子里上课的几个小孩又都是爱玩的年纪。

  明显心思都开始浮动, 上课时也开始发呆。

  算术课上,周自言先是中规中矩的讲解了如何算术, 接着又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题目,“宋豆丁欠王小妞九百七十文,两个人约定好,一天不还就涨三文钱,那么五十天后, 宋豆丁的一共要还多少钱?”

  这是《九章算术》中的经典题目, 被他改换了一下人名和数字, 拿来做考题。

  “算算试试,算不出来也不要紧。”

  周自言放好毛笔,一边看自己的科举书一边等答案。

  五个小朋友自看到题目, 就开始抓耳挠腮。

  自己算不出来,就小声交流。

  只是这交流的内容——

  “小妞……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豆丁, 你啥时候欠我钱了啊!”

  “你们是不是傻了, 这是夫子出的题目,我哪有欠你银子!”

  王小妞算不出来,所以她选择了最笨的办法,一天一天数。

  一张纸顿时满满当当写满数字和天数。

  不过这个办法, 好像不太行。

  庞大山和宋豆丁稍稍微聪明一些。

  却卡在五十天这一项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继续算下去。

  只有二棍, 守着自己的纸笔,默默无言。

  两炷香之后,二棍举手,“夫子,豆丁要还一两又一百二十文。”

  周自言收起书卷,询问道:“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二棍举起自己的算术过程,认真回答道:“回夫子,五十天可以分成十个五天,一天涨三文钱,五天就是十五文钱,那么十个五天,自然就是一百五十文。加上豆丁之前借的九百七十文,一两银子是一千文,就是一两又一百二十文。”

  “哇!”王小妞看着自己写满字迹的纸张,猛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竟然一天一天算!”

  宋豆丁和庞大山也反应过来了,“是嘞,五十天可以拆开看嘛。”

  周自言合扇提问二棍,“十个五天,你是如何那么快算出一百五十文的?”

  “回夫子,二棍心里有一个算盘,在心里拨弄算了一下,就知道了。”二棍说到这个,脸上出现一丝茫然,“也不知道为啥,一开始算术,心里那个算盘就出来了,夫子,我是不是鬼上身了。”

  周自言:“……”

  这哪是鬼上身,这是心算成型的预兆。

  学算术极其讲究天赋,若无天赋,哪怕把解题过程放到眼前,也看不出门道。

  这就是人对于数字的敏感度。

  看不出来二棍于算术一道居然这般有天赋。

  “学算术的人一般有三种,一种是天赋上佳,只需稍微努力,便可得知算术含义。”周自言摇扇解答,“第二种,是没什么天赋,却格外刻苦,这类人可能不会精通算术,却称得上懂算术。这第三类……便是没有天赋到极点,哪怕勤勉用心,也感知不到算术的精妙。”

  宋豆丁举手,“那二棍是不是就算有天赋的那一类?”

  周自言笑而不答,只嘱托二棍,“二棍,你既然能在心中打算盘,那你往后在算术这里,就要更加用心,不可辜负你那心中的算盘。”

  二棍捂着胸口,好想知道了周自言的意思,拱手作揖,“是!夫子我知道了!”

  “这道题里用到了一个算术的新含义,乘法。”周自言点点桌子,叫小朋友们翻开小书桌上那本《算法统宗》,“所谓铺地锦,便是乘法的算法称呼。看到书上那一个个格子了吗?比如那十个五天,一百五十文的题目,一个五天是十五文,十个十五文相加,算到乘法里便是十五文乘十。”

  “把十五和十,分别写到格子的上面和右边,再将两个数的数位分别相乘,写入格中。”

  “但是这样的算法太复杂,夫子今天教你们一个简单一些的口诀。”

  说着,周自言转身擦掉之前的算术题目,写下九九乘法表前几位,“这是九因歌,首发于里耶秦简,经过历朝历代改良,这才有了咱们现在的九因歌,一如一一,二如二一……”

  “不过这样还是有些难背,那便再简化一些。”

  周自言又在九因歌下面,写上现代的九九乘法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是不是顺口许多?不过这可不是夫子想的,来源尚不可考,只留后人使用罢了。”

  “打从今儿起,先把一开头的这一列背过,后面的再慢慢背。”

  五个小朋友歪着头,开始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二棍突然叫道:“夫子,那是不是一乘以万物都是一啊!”

  “正是。”周自言点点头。

  二棍摸摸后脑勺,“算术可真有意思,这些数字里好像蕴含无穷道理似的。”

  旁边四个小朋友皆皱起眉头,表示无法理解。

  他们一到算术就头疼,完全无法理解二棍的想法。

  周自言用茶水润了润喉咙,又道:“马上就要封腊了,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封腊?!”提到封腊,每个小朋友的脸上都仿佛迸发光彩,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集会上疯玩的场景。

  周自言提问:“是啊,封腊。你们可知封腊的时候,书院的学子们会做什么?”

  这里就宋豆丁家里有在书院读书的哥哥,所以宋豆丁第一个举手,“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会摆摊卖自己的字画,一幅字能卖好多钱哩。”

  他哥去年也参加了,但是他哥的字卖的很少。

  最后那点钱都给他买糖葫芦了。

  “不错,正是卖字画。古往今来,皆有名家大儒贩卖字画之举,就连庆京省的林相公,年轻时候也隐姓埋名,在街市上售卖自己的字画,据说因为字画技艺太好,即售一空,从而传下美名。”周自言挥开折扇,“既然你们现在读书认字了,君子六艺也学了不少时日,本次封腊,你们也去支个摊位。”

  “我们?”宋豆丁指指自己,又指指他的小伙伴们,“我们能行吗……”

  不是他没信心,只是他们的字和画,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

  “别的学子能画山水意境,你们不能画冰糖葫芦吗?别的学子能写志向高远,你们不能写健康顺遂吗?”周自言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脑袋,“要用这里去思考啊。”

  宋豆丁好似被点醒,拍掌,“是啊,是啊!”

  王小妞也想到了,“我们还能画家周围的东西,大榕树,小鞋子……”

  “都行,都行。”周自言点点头,“我会给你们每人十张宣纸,五张字,五张画,还有一个月,在封腊之前做好,集会时夫子带你们去摆摊。”

  宋豆丁看向周自言,期待道:“夫子,那你嘞?”

  “夫子自然也有啊。”周自言摇扇轻笑,“到时候还得蹭一下你们的摊位呢。”

  “好耶!”

  五个小朋友齐齐欢呼!

  以前的封腊集会,他们只是跟着大人凑热闹的那个,今年他们竟然也能支个摊位卖自己的字画了!

  “不过,若是你们不好好听讲,怕是写不好集会上要卖的字画。”周自言故意摇头,“不仅写不好,恐怕连账目都算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银子。”

  “不可能!”宋豆丁一听,立马正襟危坐,“我们一定会好好上课的!”

  “就是就是!”

  其他小孩也立马坐得板板正正,生怕自己什么都写不出来,也算不清账目。

  周自言见达到自己的目的,再不装样,笑着继续上课。

  封腊集会在正式封腊前三天举行。

  集会这天,屋檐上的积雪化了又积,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雪花。

  早早就准备好在集会大赚一笔的摊贩们,天不亮就出来做准备。

  周自言正在小厨房煮粥,前院大门便被敲响。

  宋卫风穿着崭新的朱红夹袄,脸颊边毛茸茸的领子趁着小脸愈发白润。

  他正提着一个食盒,“周大哥,我又来蹭饭了。”

  周自言往他身后瞧了瞧,“豆丁呢?又没跟来?”

  这小跟屁虫,怎么突然不跟着他哥到处跑了。

  “豆丁在家里和小妞玩呢。”宋卫风呼出一口寒气,搓搓手,“天儿真冷啊。”

  周自言三天前就给小朋友们放了假,这几天宋豆丁都玩疯了。

  “你们书院放假了吧?”周自言把人邀进屋。

  “书院前天就放假了。”宋卫风打开食盒,里面是简单的清粥小菜。

  周自言看了看食盒里已经做好的,再看看自己刚刚下锅的开水,立马盖上盖子。

  不做了,吃现成的!

  “这是小妞和豆丁做的。”宋卫风给周自言放好碗筷,抬手布菜,“他们这几天在家,除了埋头写写画画,就是在厨房研究吃食。”

  周自言吃了一口小菜,爽辣清口,再喝一口热粥,周身凉气瞬间消失不见,“他们这手艺可以啊。”

  宋卫风笑道:“主要是小妞在做,别忘了她家可是开饭铺的。”

  “也不知道知县大人怎么安排的,我们这摊位旁边,就是你们书院的学子。”周自言放下筷子,摇摇头。

  想在集会上赚点银钱的摊贩们,需提前去衙门登记。

  因为衙门还得根据登记的人数安排位置和巡街人,所以过时不候。

  以往这些集会,最抢手的位置自然是各大书院学子的身边。

  家家户户都愿意买一些书院学子的字画回去充充文化气。

  所以待在学子们身边,也能跟着蹭点客源。

  不过周自言他们去集会倒不用抢什么位置。

  衙门安排在哪,就在哪。

  结果不知道知县怎么想的,竟然把他们安排在马鸣书院学子摊位的旁边。

  这下好了,只要有客人过来买字画,势必会两相评比一番。

  周自言想到一个问题,“卫风啊,到时你站在哪一边?是我这边,还是你们书院那边?”

  宋卫风不为所动,“自然是与豆丁站在一处。”

  “哦?只是豆丁吗?”周自言端起胳膊,目光探究。

  宋卫风又为周自言添了一筷子饭食,“周大哥,这么多小菜清粥,怎么还不能堵上你的嘴。”

  周自言立刻见好就收,呼噜呼噜喝粥。

  傍晚时候,各家各户门前都挂起红红火火的灯笼。

  周自言穿着厚棉大氅,将手揣进袖中,左手拎着一个灯笼,右手提着一箱字画。

  大氅下,是宋卫风送他的那个钱袋子……

  自然是那个线头都没收起来的钱袋子。

  门外,宋卫风牵着宋豆丁,身后跟着一串小萝卜头。

  “走!”周自言和宋卫风并排而行。

  小萝卜头们围簇在身边。

  春六巷之外便是吉庆街,算是春六巷主街道之一。

  他们的摊位就在吉庆街这里。

  至于旁边的马鸣书院的摊位,便是住在城南的学子们申请的。

  吉庆街此时张灯结彩,处处红袖飞花。

  每处摊位都挂着自家的彩旗,顺着夜风慢慢起舞,其下是便是盛辉街灯。

  周自言带着自己的小学生找到自家摊位,放下灯笼和书箱。

  “嘶……好冷。”周自言忍不住搓搓手。

  大庆的地理位置大概是在温带以上,以往冬季,远在北方的庆京省冷风刺骨。

  没想到来了这南边小镇,冬季也不遑多让。

  薄薄一层雪,化成雨水后,湿冷钻心。

  马鸣书院的摊位早就支好,摊位后面站了三四个学子。

  皆穿着厚实的棉衣棉服,手边还带着一卷书,堪称书不离手。

  见到周自言他们,几人偷偷摸摸瞧了两眼。

  发现是两个大人带一帮小孩,觉得没什么竞争力,便又转过头去。

  宋卫风在木柱子上系好彩旗,又帮宋豆丁他们把自己的童趣字画拿出来。

  “怎么这么多?”宋卫风忍不住一张张翻看。

  有小老虎,邻边巷子的狸花猫,还有冰糖葫芦,甚至还有画枕头的。

  技艺并不成熟,所以每一张都憨头憨脑。

  宋豆丁把自己的冰糖葫芦放到最上面,“这个是我的,一定能第一个卖出去。”

  “我这个才是。”王小妞拽着自己的枕头画压在宋豆丁上面。

  蒋庆庆的狸花猫也不甘示弱。

  最后还是周自言出手,把自己的字画压在最上面,“夫子的在最上面,成不成?”

  周自言都发话了,其他人哪敢说话。

  那自然是成的!

  宋卫风第一次见到周自言除折扇以外的墨宝,仗着自己的身份优势,提前把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

  这些字画,结构饱满,下笔流畅。

  若是字,那就是笔走游龙,酣畅淋漓。

  若是画,那也色泽丰富,形神具备。

  “这般好看……”实话实说,宋卫风都想买

  两幅拿回去挂着了。

  不过,周大哥这画风,他瞧着甚是熟悉。

  “周大哥,你的画风和游大人好像嘞。”宋卫风随口说着,

  周自言听到宋卫风那一句‘和游大人好像’,半晌没回过神来。

  宋卫风再往下翻翻,竟然还看到了廖为安的墨宝。

  虽然廖为安没有留名,但那手苍劲有力的字体,宋卫风这个做学生的,一眼便认了出来。

  宋卫风捧着廖为安的画作,激动不已,“竟然是廖掌院的……!”

  “啊!”周自言随口道:“他那天闲着无聊,也做了一些,托我拿过来卖。”

  宋卫风左手拿着周自言的字画,右手拿着廖为安的字画,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最后……趁着周自言没发现,悄悄放下周自言的字画。

  他们这个小小摊位,第一笔生意,竟然是宋卫风。

  他掏银子,买下了廖为安的一幅字和一幅画。

  周自言:“……”

  凭啥不买他的?!

  宋卫风卷好字画,假装没看到周大哥控诉的眼神。

  虽然周大哥的字画好像更好看一些,可……那可是廖掌院的墨宝!

  平时他根本没机会拿到廖掌院的墨宝,决不能错过!

  有了宋卫风这个开堂彩,陆续有人过来问字画。

  不过,大多都是春六巷的街坊们。

  街坊们得知周夫子带着家塾里的小学生在集会上卖字画,纷纷出来凑热闹。

  他们不见得有多需要字画,但能沾点书香气也是好的嘛!

  一时间,周自言和廖为安的字画卖去三成。

  而孩子们的字画,还在滞销。

  庞大娘和花婶子相伴而来,“周夫子。”

  周自言微微弓腰,行礼,“两位婶婶,怎么没带娃娃们出来逛逛?”

  “现在街上人太多了,太乱了,等过会不那么闹腾了,再带出来。”庞大娘解释道。

  花婶子也点点头,“家里他们爹看着呢。”

  “这字真好看啊。”庞大娘手里那幅是周自言写的‘福寿安康’。

  虽然她不认字,但福寿安康这类祝词她还是认识的。

  福寿安康,多好的寓意,真是越看越想买。

  庞大山见自己娘来了,赶忙把找出自己画的小老虎,拱到庞大娘眼前,“娘,你看这个画咋样,要不买一个吧!”

  他们在画画的时候,都留下了自己的名号。

  希望他娘能看到儿子的名字,然后买下这幅画。

  “咦,这画的是个啥?”只可惜,庞大娘没看到庞大山的名字,也不知道眼前的画是自家儿子的手笔,冷酷道,“家里不缺一幅画,不买。”

  庞大山不仅没卖出去,还被自家娘呛了一句,闷闷不乐。

  其他人拍着庞大山肩膀大笑。

  没多久,廖为安也撑着一把挡扇过来。

  他先是去马鸣书院学子的摊位站了站,鼓励了两句,然后脚步一转,直接冲着周自言这边来。

  “廖掌院。”

  宋卫风和五个小朋友齐齐作揖。

  “免了免了,今儿是集会,不用这般。”廖为安看了一下摊位上的情况,自然发现自己的字画已经卖出去不少,心中满意,“看来我这一手丹青之术还不错嘛。”

  “走走走,去那边坐会。”周自言站累了,脱下大氅,推着廖为安去对面的小茶摊坐坐。

  眼前的吉庆街,堪称人群熙攘,如潮水汹涌。

  阡陌纵横,景色浩闹,满路盛歌。

  身旁摊位繁荣,物色琳琅,还有那竖立高树斗芬芳。

  路过的小娘哥儿裙钗满绣,情意荡扬,时不时将目光放到周自言这里。

  静静看一会后,便悄悄离开。

  而旁边的廖为安,小娘哥儿不间断,请他相伴游集会。

  或是直接将手中的丝绢或荷包,递与他。

  情意绵绵,令人酥软。

  廖为安却摇着头,温柔拒绝。

  “……”周自言瞅瞅自己身上。

  穿得并无不妥啊。

  怎的过路的小娘哥儿都不关心他了。

  难不成他在这里行情下降了?

  待又一哥儿离开后,周自言出声道:“廖为安,怎么他们都去找你,却不来问问我?”

  “周夫子,难道你想娶妻了?”廖为安惊讶道。

  “胡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周自言嫌弃廖为安思想龌龊。

  廖为安笑了两声,用扇头指指周自言腰上的钱袋子,“周夫子,你自己带着人家小娘哥儿送的东西,还指望别人过来吗?”

  “我哪有——”周自言想到了,解下腰上的钱袋子,放到桌上,“你说这个?”

  廖为安说:“是啊,你瞧,这钱袋子的款式,上头这可是同心结。”

  周自言皱着眉仔细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同心结。

  同心结,同心结,自然是永结同心的意思。

  再明显不过了。

  哎哟,他当时光顾着看钱袋子上绣的意境,竟然没注意这钱袋子上的同心结!

  “行了,这钱袋子给我,我来替周夫子挡下。”廖为安说着就要把钱袋子拿过去。

  正好他不想应付前来搭话的小娘小哥。

  周自言立马拍下他的手,把钱袋子拿回来,又重新系到腰上。

  这可是宋卫风给他的钱袋子,廖为安休想碰一下。

  廖为安这下看不懂了,“周夫子,你不是想要……怎的还带着这个?”

  “怎么不能带?”周自言反问,“我这不是已经有了吗?”

  “你带着这个,不就——”廖为安想了想,突然懂了,低颌一笑,“周夫子,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你现在才懂,确实够笨。”周自言对廖为安的嫌弃又增加了一分。

  又坐了一会,周自言回去帮忙看摊位。

  廖为安被其他友人叫走,二人就此分别。

  慢慢地,街上行人变多,多了一些头戴布巾之人。

  这些人看着年纪稍大,朴素平凡。

  他们不爱什么珠钗首饰,也不爱孩童玩具。

  他们就喜欢寻摸那些好看的字画,不论是品鉴,还是拿回家挂着,都极好!

  这些人走着走着,就来到吉庆街这里。

  马鸣书院的学子们大声吆喝,“几位先生,可要过来看看字画?”

  读过书的人和普通百姓略有不同,在穿衣打扮上更重外表修饰,尽可能的追求君子之风。

  所以同是读书人,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不是读过书。

  这些人虽然衣着简单,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放肆欢笑,反而一举一动都带着礼节之意。

  一看便是读过书的人家,说不定其中几位还是有功名在身之人。

  把字画卖给普通百姓算什么本事?

  要是能获得同窗等人的赞许,那才是真本事!

  被叫住的那些人互相看看,迈步走过去。

  “这儿,梅兰竹菊四君子。”摊位上的学子揣着手介绍道,“这些,圣贤之说。全都是我们学子自己做的。”

  “这里还有三清大帝,保德仙君与文曲星……”

  “笔锋绵软,看起来毫无魄力。”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将摊位上的字画一一点评了一番,“颜色混杂,毫无搭配可言!这都是些什么!”

  “你!”字画被批评的一无是处,马鸣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动怒,“你可知我们是马鸣书院的学子,你是何人,凭什么如此说话!”

  “不管你们是什么书院的学子,不行就是不行。”那人并没有被马鸣书院的名头吓唬住,反而摇摇头,从马鸣书院的摊位离开,顺着步子走到周自言这里。

  方才的喧闹,周自言看得一清二楚,生怕这位老先生把他这的字画也点评一番。

  要知道他这摊位上的字画,更不堪入目。

  老先生一过来,目光就被最上面的字画吸引。

  这应当是他今日见过的,最好的字画了。

  与刚刚看过的字画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