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莎莎脚底不滑了,一个转头,骂的噼里啪啦:“你搁那儿说什么呢?不是你脑子有病硬要抓夏满去医院能有这么一出——”

  砰。

  拳头到肉,力道很大,发出了一声闷响。

  顾重山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他朝后踉跄两步,后背抵靠着坚硬的墙壁。

  他侧着头,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彭莎莎住嘴,瞪大眼睛。

  只见闻霖久继续上前,拎起顾重山的领口,重重的向墙上掼。

  □□和墙壁碰撞的声音在走廊之中回响。

  顾重山咳起嗽来,忍着剧痛。

  “我不跟你动手,夏满还在里面……”

  于是又是一拳,落在了他脸上。

  闻霖久面无表情,“我最讨厌戏多的人,尤其是你这样的。”

  “夏满对你诸多容忍,不代表我也会,不然你真以为这个世界是绕着你转的,”闻霖久用力捏住他的下巴,看那平素披满精英主义伪装的脸一点点裂开,“顾重山,有一天你输光一切,要去街上乞讨的时候,你还有没有这种自信?”

  “你——”

  闻霖久一字一句:“我没有在威胁你,这是预告。”

  话毕,闻霖久将他往地上一甩,松开手,像沾了脏东西似的。

  顾重山靠着墙壁,扶住脑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应该是被打的轻微脑震荡了。

  闻霖久不屑看他,走去旁边,问彭莎莎夏满的情况,请她将这几天的细节如实道来。

  彭莎莎说了一些,没有隐瞒。

  提到配型过程时,闻霖久皱起眉来。

  正待要再往细处问——

  “闻霖久。”

  “你……咳咳咳,”顾重山一边咳嗽,一边踉跄站起来。

  “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火?是因为我说中了吗。”

  “在你的家人和夏满之间,你做出了你的选择,你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我有说错吗……”

  “你离开了他,放弃了他,你还以为这是两全之策,可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万一他生了很重的病,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明明快要咳出血来,眼前也全是星星,顾重山却还在自言自语。

  他是和闻霖久说,也是和他自己说。

  渐渐的,竟然双目发红,险些掉下眼泪来。

  “顾、顾重山?”彭莎莎小心的叫了他两声。

  他的表现让人有点害怕,感觉不太正常的样子。

  闻霖久冷冷的眯起眼睛,打量这尊荣。

  都是男人,怎么会看不懂……

  闻霖久没有废话,给了他两巴掌。

  清脆的响声和脸上的疼让顾重山清醒了一些。

  闻霖久拎着他,一字一句:“顾重山,我警告你,不要肖想你不该想的。”

  顾重山双目茫然。

  闻霖久:“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谁和你靠的近谁倒霉。”

  这评价比顾重山对他说的更加中肯,更加客观。

  不能说他没用心,他其实也投入了许多感情,对人好时非常好,让人无法自拔,不然别人也不是傻子、受虐狂,会掉进这样的陷阱里。

  但是他,在感情里反反复复,和他有瓜葛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伤害。

  这种就是感情世界里的有害垃圾。

  顾重山茫然无话,如神魂出窍。

  闻霖久扭过头去,朝外道:“来两个保安,把他带走。”

  保安飞快进来,将顾重山架出去。把清净留给了闻霖久。

  闻霖久摸着椅子缓缓坐下,过了很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彭莎莎有些被触动,跑去找了矿泉水递给他。

  “不用,”闻霖久摆手,“喝不下。”

  于是二人安静的等,没有做其他事情。

  又过了两个小时,前方集采室的门顶上,代表通行的灯由红转绿。

  闻霖久腾的站起来,几步上前。

  一小会儿,夏满坐着轮椅出来。

  他挺有精神的,还叽里呱啦的和护士说话,说到一半,余光中纳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瞬间消声,震惊的扭头。

  “闻……”

  才吐出一个字,便被人一把抱住。

  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地,头轻轻埋在他肩膀上,不敢使力,像拥着一个玻璃水晶做的人。

  夏满忍不住抬手一抹,发现自己脖颈处竟然有些濡湿。

  他为之一怔。

  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和情绪,夏满放轻嗓音,摸了摸闻霖久的头发。

  “不怕,我在这儿呢。”

  医护人员送夏满回病房,测了一下指标,之后,所有人都识趣离开,只留下夏满,以及沉默的守在他身边的闻霖久。

  关了门。

  闻霖久调好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到夏满身边。

  “不喝,”夏满张开手,“快让我再抱抱你。”

  闻霖久却轻轻别开头,固执将水递到他嘴边。

  夏满只好抿了一口。

  下巴沾湿,闻霖久用大拇指给他轻轻的擦拭。

  夏满垂下眸子,眼珠子跟着闻霖久转,轻轻“嗯?”了一声。

  “来的时候,”闻霖久终于开口,声音浓重沙哑,“我以为是你出事了。”

  他当时的感受真的可以用五内俱焚来形容。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机场,联系另一架当时有飞行任务的飞机赶来。

  他在机上坐立不安,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来。

  那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几乎有一百年那样难熬。

  直到获得更多信息,直到见到夏满。

  他在这两天里,明白了什么是失而复得。

  夏满低头亲他额头、眉眼,“我说,你是不是傻。”

  夏满也猜到他闹误会了,不然哪能急成那个样子。

  采个血不用掉金豆豆吧。

  “我好好的呢,你看,”夏满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个圈,冲他笑,有点儿展示羽毛的感觉。

  闻霖久把他拉回怀里,让他坐好,“抽那么多血,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告诉我,你想吓死谁。”

  “我告诉你你肯定不让,你是小气鬼。”

  闻霖久有点被气笑,但又笑不出来。

  “好,我小气,你大方。”

  “你不小气,”夏满亲他嘴巴,“你对我大方。”

  闻霖久被他绕口令磨的没办法,叹着气把他抱着,夏满伸手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的顺毛。

  “不要生气哦,对不起,我如果知道会吓着你,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满满,”闻霖久轻声,“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好啊,圣诞有两周假呢。”

  “我是说,你跟我回去。”

  “你在拍的、想拍的戏,我都请他们来国内工作,我让律师帮忙,把我妈妈给我的信托账户打开,撬动一笔资金,和CA谈收购,这样办事就方便很多,你能拍戏,也能呆在我身边,让我陪着你、照顾你。”

  CA是一家国际影视巨头公司,A国影视圈一半人都在他们手里讨饭,他们最近亏损的财报很不好看,但要买下人家也太……夏满头顶缓缓地冒出一个“啊?”

  至于吗,这放古代他也是昏君里面排一二名的那种吧。

  夏满把他往外推了推,认真看他,捏了捏他脸:“怎么啦,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好吗?”

  那当然是不好啊,他是来当演员不是来当妖妃的!

  “没必要的,你多陪闻荷姐是应该的,很想我的话,我今年就少接一点戏回来陪你好了,我打算演到六十岁退休呢,顶多到时候再延期一年。”

  “我是怕,”闻霖久握住他手,低声说,“我怕我们没有那么多年。”

  夏满有点迷,“啊?为什么没有?”

  “……”

  “?”

  他看着闻霖久。

  闻霖久也看着他。

  “……………………………………”

  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在脑海爬出来。

  夏满试探:“你的意思是?能更精准一点吗?”

  闻霖久:“……?”他现下是和夏满一样的问题,简称:我还想问你呢。

  如果两人身后有BGM,那现在应该是高潮之中戛然而止,并呈现一种全场卡带的场景。

  夏满:“那个,我问一下,现在你拿的剧本是你会病死,还是我会病死?”

  闻霖久:“……”

  夏满脑子里这一刻哗啦哗啦哗啦的闪画面。

  两人第一次相见,在异国的街道上,金灿灿的阳光下,餐厅之中,瑞德拉说夏满身体不好,闻霖久向他投来一眼。

  素味平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闻霖久,臭着脸给他提了大包小包,将三层的小洋楼上上下下打扫了个遍。

  在夜晚的街道相逢,闻霖久把喝的醉醺醺的他拎起来,塞回家中。

  那沙发上,他想着原定的剧情线,吐出支离破碎的醉话,说他不想死,闻霖久顿住脚步,为他盖上毯子,守了他很久很久。

  他不打招呼,去和朋友开派对,闻霖久心急如焚,找急诊、找熟人,终于在热闹的派对里找到他,想要责怪他,但被他随便撒撒娇、装傻充愣糊弄了过去,无奈又宽容的陪他一起呆到很晚。

  闻荷手术在即,在机场里,他那一句“我不想你也……”,是说不想他也像这样离开,要从生离到死别。

  闻霖久的犹豫,闻霖久的小心翼翼,闻霖久的全情投入,每一个神情,每一次选择,都浮出了水面。

  或者画面再往前拨动。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相见。

  黑夜里的露台,铁网切割了天空。

  他让他落了地。

  从那天开始,属于他夏满一个人的,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来到他身边。

  夏满怔怔然:“就是说,在才认识我的时候,如、如果,我马上要死了,我要得癌症了,你也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如果”,让闻霖久呆若木鸡。

  而后是真正的如释重负。

  他把夏满紧紧抱在身体里。

  夏满内心的震动难以言表,他无法控制自己,热泪在脸上滚着:

  “我、我太笨了,你每天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子爱我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