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闫贺安在网上简单查了查, 跟安浔一块儿骑车去了附近的大型商场,四楼就有ktv。

  “正好买点东西带进去吃。”闫贺安看了眼时间,还早。

  说好的劳逸结合, 安浔不干涉闫贺安, 他怎么开心怎么来,都随便。

  商场里人满为患, 穿校服的倒是不多,绝大多数是大学城过来的。闫贺安拉着安浔一层一层转悠, 没多久俩人手里已经拎了一大堆吃的喝的。

  安浔他妈文静雅三天两头加班, 昨天跟他说过近期都是九点以后才回家,让他自己吃,闫贺安更是没人管, 俩人在商场里晃晃悠悠,没人催他们回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为了防止安浔唠叨,闫贺安在网上订的是小包间。

  装潢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ktv特有的显眼的配色,视觉效果上就给人热热闹闹的心理暗示。

  闫贺安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手里各种食品袋子一搁, 就直接选歌去了。

  安浔闲着没事儿干, 帮闫贺安顺手把一次性话筒海绵套套到麦克上。

  先点了一首歌放着听的闫贺安扭头, 看见安浔只套了一个麦, 干脆地把另一个给套上了:“你也唱两首呗, 来都来了。”

  俩麦克防风罩一红一蓝。

  红配蓝, 特别幽默的配色。

  来之前闫贺安说“鬼哭狼嚎解压”, 但他实际上选的歌没安浔想象的闹腾。

  至少并没有点什么广场舞常用曲作为开场热场。

  安浔知道闫贺安喜欢听歌,吉他和电子琴后头就放着一台黑胶唱片机。

  照片墙一侧的储物柜上摆满了闫贺安收藏的唱片。

  听闫贺安唱歌倒是不无聊。

  实话实说, 闫贺安唱歌挺好听的。

  安浔有时候挺服闫贺安的,哪怕他自己一个人唱他也完全不尴尬。安浔安静坐着听,他自己也能嗨。

  闫贺安跟着节拍轻点头,边唱边吃,吃着还不忘哼哼。

  没听多久安浔就发现了,闫贺安的听歌取向没什么规律可言,流行,R&B,电子,乡村,甚至是摇滚,没有他不听的。

  “唱一首呗安浔,唱首歌要不了你的命。”闫贺安彻头彻尾e人,一路燃烧生命到赤道。

  他举着麦克风,把另一个麦塞到安浔手里,弯腰拿起桌面上的饮料,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嘟囔,指着自己的喉结:“虽然头一回有一个人唱全场的机会,感觉也不错。但是你听听我这动静,再唱下去我嗓子该废了,你唱首歌救救我。”

  安浔握着被闫贺安硬塞过来的麦,到底没再给闫贺安泼冷水。

  对方唱得正高兴的时候,被拒绝会扫兴的。

  他起身选歌。

  安浔不常听歌,主要是没时间和精力。

  他连最近新出了什么歌都不是很清楚,不像闫贺安一样看上去是全球小曲库,体力够的话能一直唱到时间的尽头。

  他听歌的记忆,大概就是主要来自于在烧烤店打工时,店里放的歌。

  再就是很小的时候,家里的车还没有卖掉还债,他妈总是在开车时放一些她喜欢的歌听。

  人总是在年轻的时候爱听新歌,年纪上去了以后,爱听的依然是年轻时听的歌。

  文静雅二十岁时的歌单,和四十岁听的歌单是一样的。

  大概因为歌曲就像是一台免费的时光机,听到某一首歌的时候,就能把人短暂的带进回忆里,恍惚梦回旧时光。

  她总是循环听那几首歌,安浔听的遍数多了,熟悉到几乎刻在了dna里,连歌词都能背过。

  安浔点了首文静雅常听的歌,一首年纪比他大很多的歌。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闫贺安一脸懵逼的表情看得安浔想笑。

  一听就很有年代感的伴奏,闫贺安茫然看了眼屏幕上划过的歌名:“?”

  他连听都没听过。

  这什么歌儿?

  安浔不知道为什么想笑,看闫贺安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屏幕上的节拍提示在倒数。

  他拿着麦克风熟悉又陌生的开口。

  熟悉是因为小学的时候,他也有过跟任清华一样天天被爸妈开车接送的回忆。那段回忆里,几首歌不断循环,在回家的路上一遍又一遍的播放。

  陌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己唱过。

  “轻轻地打开背包”

  “发现我的行囊”

  “是一本年轻的护照”

  “装过了多少希望”

  “装过多少惆怅”

  “像一张岁月的邮票”(*注1)

  安浔一开始唱的时候还挂着笑意,后来慢慢的,他眼前闪过文静雅握着方向盘的样子,音质一般的车载音响跟现在的伴奏声渐渐重叠。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现在的一切,她轻哼着歌,问他晚上想不想吃炸鸡。

  他刻意忽略掉回忆里车内的另一个人,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

  安浔视线一直专注地看着歌词,哪怕他闭上眼睛也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记性不应该太好的。

  记得太清楚,连分散注意力都做不到。

  “不唱了。”

  一首歌结束,在闫贺安说点什么之前,安浔率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把麦克风放回了桌面上。

  闫贺安本来想开玩笑说’我也没打算再让你唱第二首’,转过头在看到安浔稍显沉默的侧脸时一怔。

  Ktv里的光线偏暗,闫贺安开的灯光模式是深蓝和深红交替,他坐在角落里,抱着胳膊垂着眼睛,稍长了的头发散落在眉眼间。

  “……喔,正好。”闫贺安没问他怎么了,而是拿着麦起身去选歌,语气轻快地摆着手道,“歇够了,还是我来。”

  安浔没有拆穿他’一首歌的时间就歇够了’这个递给他的台阶。

  吉他的弦声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

  闫贺安嗓子微微有些沙哑。

  他握着麦克,在安浔身边坐下来,安静的时候低沉的嗓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淡温和。

  吉他的伴奏很温柔。

  闫贺安唱这首歌时也跟平时的他有些不同,整个人放松又沉静。

  “You\'re the answer all my problems solved”(你是我所有问题的答案)

  “Life with u is so beautiful”(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美好)

  “I was lost but found my purpose now”(我迷失了方向但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目的)

  “I’m glad you keepin’ me around”(谢谢你陪着我)(*注2)

  安浔不知不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闫贺安身上。

  闫贺安唱英文歌也很好听。

  他大概余光留意到安浔在看他,握着麦克转过头来看着安浔。

  唱着唱着,闫贺安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I won’t trade it away.”(你的爱千金不换)(*注2)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起,有那么点可爱,有那么点温柔。

  面对一个笑着唱歌的人,安浔很难依然陷在先前过于沉默的情绪里,从桌上拿了一个泡芙,咬了一口。

  闫贺安唱累了,设置了循环播放这首歌,开了原唱,跟安浔一起吃东西。

  原唱的嗓音像沾了蜜糖,将一首慢节奏的歌唱成了情侣冲向教堂结婚的启动剂。

  两个单独待着时不会吃甜食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买甜兮兮的东西吃。

  从薄荷糖,到榴莲火锅,再到现在的芋泥泡芙。

  安浔咬着泡芙问闫贺安买这个干嘛,闫贺安回怼说你现在不吃得挺开心。

  俩人的攻击来回都无效,没有任何杀伤力,只让人想笑。

  走出ktv的时候,两个人反倒比进去的时候更有精神。

  闫贺安说唱歌解压,安浔觉得听闫贺安唱歌也听解压的。

  能让他忘记一些没必要牢牢记住的东西。

  楼下有超市,但是安浔说在这里买食材会比别的地方贵,所以最后两个人还是转战了专门买蔬菜水果的日用超市。

  闫贺安头一次逛这种超市,他跟在安浔后头,本来想推个车子的,被安浔阻止了。

  “没必要。”安浔摇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半不会自己做饭,房间里温度高,蔬菜坏得很快,放到冰箱里的话时间长了也不新鲜。少买一点够这两天吃的就行,吃完再买新的。”

  “哦。”闫贺安听劝,但他应完以后忍不住吐槽,“这样不就是说几乎每一两天都要买一次菜?”

  “嗯,对啊。”安浔点头予以肯定,“经常自己做饭的人,一般都是整天逛超市的。”

  闫贺安一想到这些就头大,他摸着后脑勺,将那些罗里吧嗦的混乱画面从脑子里扔出去。

  啧,安浔说得对,他确实是不打算每天自己做饭,安浔在的时候另说。

  安浔教了他一些买菜的实用小技巧。

  比如怎么挑哪个比较新鲜,哪个特征代表着这个菜外面看着还成,实际芯里面离腐坏不远了。

  至于价格上的比较,想着闫贺安大概是不需要,安浔就没浪费口舌。

  说着少买一点,但闫贺安家什么都没有,葱姜蒜加上酱油盐等等乱七八糟的调味品,再买锅、菜板菜刀,最后结账的时候大包小包。

  闫贺安拎着东西跟着安浔一块儿上了公交,坐下以后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直接叫网约车。

  偏头看看正打开窗户闭着眼睛吹风的安浔,闫贺安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到家之后安浔如约教闫贺安做饭。

  闫贺安不会买锅,之前买的那个特别大特别笨重,他的逻辑是这样的:锅大的话炒菜可以量比较大,他吃得多。

  安浔听完无言了老半天,最终真诚地告诉他,他吃多少和锅多大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时间不早了,安浔没打算让闫贺安直接上手尝试,那样很可能会导致俩人都吃不上晚饭。

  半小时后,安浔跟闫贺安面对面在餐桌前坐下来。

  两菜一汤,热气蒸腾。

  安浔握着筷子,面无表情地仰天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还是买漏了。

  电饭锅有了,忘记买大米了。

  “……凑合吃吧,应该不咸。”

  俩人在ktv都吃了一些垫肚子,倒也不是很饿,勉强可以接受不吃主食。

  闫贺安感觉怪新奇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吃到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了。

  注意到闫贺安迟迟没动筷子,安浔抬头:“放心吧,没下毒。”

  闫贺安扯起嘴角笑,抱着碗就猛喝了两口汤。

  安浔一愣,想问他不烫吗,就看到闫贺安放下碗,嘴周一圈被烫的有点泛红,跟感觉不到一样朝他特别灿烂地笑:“好喝诶。”

  安浔看着他,好半天点了点头:“嗯,锅里还有。”

  闫贺安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一个很难感受到幸福的人。

  长久以来,他快乐也不快乐。

  但是现在,他埋头喝着汤,偶尔抬头看看夹菜吃的安浔,竟然生出一点奇怪的想法。

  怎么办。

  他现在好像,有一点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