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贺安坐在玄关前的地毯上拆快递。

  他网购的枕头和被子到了。

  这样以后安浔上完课再住在他家, 就不用两个人分一个枕头。

  闫贺安买了一个跟毛怪萨利配套的大眼仔麦克枕头,摆在一起一蓝一绿。

  被子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吉他,看着很像是什么纪念周边, 实际也是。

  他眯着眼大体看了看标签能不能机洗, 就把被套和枕头都扔进了洗衣机。

  “新的不脏,洗个半小时就行。”闫贺安看了眼墙上挂的表, 俩人都是夜猫子,还不是很困。

  现在洗的话, 洗完再睡今晚就可以直接用上了。

  安浔本来想的是今晚把枕头给闫贺安, 他枕胳膊睡,既然他已经买了当然等等更好。

  “正好,我这有一套适合初中生做的模拟卷子, 本来是给原来订好的学生准备的,现在给你测一测。”安浔从书包里摸出一套试卷来,他需要摸清楚闫贺安基础具体如何,先从初中的基本试题开始, 毕竟初中的内容很多是高中的基础。

  “……不是吧。”闫贺安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服了安浔这种见缝插针给他开小灶的敬业精神。

  他本来想的是这半小时可以听听歌看个电影的。

  安浔笔尖点点桌面:“快点, 抓紧时间。”

  闫贺安面露挣扎,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踩着拖鞋拉开椅子坐下, 挠挠头发:“哦。”

  星星灯悬挂在头顶, 深蓝色的虚拟天空缓慢地旋转着。

  闫贺安一看题就开始犯困, 他想起身去冲一杯咖啡喝, 安浔看穿他想借此磨蹭拖延点时间的动机, 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来吧, 你做你的题。”

  安浔站起身,厨房台面上摆着一台胶囊咖啡机, 他很快摸清楚如何操作,问闫贺安想喝什么。

  “随便,跟你喝一样的就行。”闫贺安看题目的时候仿佛一颗被抽走了氢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蔫吧下去,看得安浔有点想笑。

  安浔:“我不喝咖啡了,怕睡不着。你不选我就随便给你选一个了。”

  闫贺安:“你选吧。”

  安浔略过意式浓缩,给闫贺安冲了一杯香草拿铁。

  他目光在架子上转了一圈,伸手拿了一个胖乎乎画着手绘鲸鱼的深蓝色杯子。

  “喝吧。”安浔把杯子放到闫贺安手边,在他旁边坐下来,也翻开一套练习题做。

  氤氲的热气从杯口蔓延,闫贺安闻到咖啡的淡淡香气,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跟餐厅相连的客厅窗户开着一条缝,清新的凉意钻进温暖的室内,窗外路灯如同一条条荧光的河流,交织伸展融化在夜色里。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划动的沙沙声。

  闫贺安挺有把握地做完一道选择题,抬眼瞥见安浔正全神贯注安安静静地低头做题,莫名其妙冒出点说不出的安心。

  写字的声音以前只会让闫贺安烦躁,现在却有种落地的踏实感。

  就像有治愈感的a’s’m’r。

  碎片化的短视频信息时代让人浮躁,精力无法集中,很难沉下心来投入进一件事里。

  放在以前,让闫贺安一口气把一套卷子做完,他肯定办不到。

  有安浔在旁边专心做题,半小时对闫贺安来说,就这么安稳地过去了,甚至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

  洗衣机完成工作的提示音响起,安浔拿过闫贺安的卷子,示意他去收被子和枕头:“我看看。”

  他拿着标准答案先给闫贺安批了选择和填空,接着自己去看大题的解题步骤。

  正确率百分之四十左右,不好不坏。

  总体看着不太妙,但比安浔心理预期还要好点。

  至少认真做了,这个态度就挺好。

  “不错。不会做的也把公式都默写了一遍,没有直接放弃。”安浔相当温和地点评,没有打击闫贺安的积极性。

  闫贺安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了,但是安浔没有说什么“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这种话。

  他托着下巴,压了压拼命想上翘的嘴角:“是吧,我觉得把记得的公式全列上说不准能得一分。”

  “零点五吧。”安浔点头又摇头,“我大概对你的数学水平心里有数了,明天起把所有科目的初三模拟试卷都做一遍我看看,以后给你做一个针对性的学习计划,提高补课效率。”

  洗衣机甩干效果挺好,枕头被子摸着都不潮湿,可以直接用上。

  洗漱完,两人并排一躺,都有点儿睡不着。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好像下雨了。”

  闫贺安说完翻身坐起来,把头顶当窗帘用的乐队披巾摘下来。

  斜角的天窗映着远处街道朦胧的灯光,能看到雨珠噼啪砸在玻璃上,顺着斜面缓缓滑落。

  闫贺安把披巾就那么掀开,重新躺下来。

  安浔枕在毛怪萨利毛茸茸的大脑袋上,看着细密的雨无声朝着他们砸下来。

  房间里没开灯,两个人都没有夜盲症,还是能看清玻璃上蜿蜒的痕迹,和被水渍模糊渲染成无数个碎片的月亮。

  安浔从来没看过这个视角的雨。

  好像整个世界倾倒过来,万有引力裹挟着这世上所有的倾盆大雨冲向他,被阻隔在天窗外。

  嘈杂的一切被隔音效果不错的天花板拦截,近在咫尺也听起来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你困吗?”闫贺安突然开口。

  安浔在黑暗里摇头:“睡不大着。”

  “那你等会儿。”

  说完,闫贺安摸着黑,趿拉着拖鞋下楼梯。

  安浔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他对闫贺安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模式有点儿习惯了,只是有点好奇的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很快,闫贺安拎着一个个头挺大的东西回来了。

  等他走近些,安浔才辨认出来,他拿的是放在楼梯口的那把吉他。

  一般人大半夜不睡觉突然去拿吉他,安浔大概会觉得那人脑子有点毛病。

  但是闫贺安这么干,安浔倒是没觉得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好像他这个人本来就一贯这样,不这样随心所欲反倒不像他。

  于是安浔没评价闫贺安行为突兀,只是道:“隔音效果好吗?”

  没开灯看不太清楚,闫贺安隐约像是笑了。

  “嗯。放心,不会扰民。”

  闫贺安想得很简单。

  他睡不着。

  下雨了,下雨天和吉他很搭。

  日子一天天过,每天都复制黏贴一样多无聊。

  闫贺安随时随地都想让生活在回忆里像过场电影。

  闫贺安没打算开灯,安浔也没说什么。

  昏暗的光线,下雨的窸窸窣窣声,都给人以平静安宁和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琴弦拨动的声音回荡在阁楼的小房间内。

  闫贺安盘腿坐在床边,安浔枕在胳膊上看着头顶的天窗,听闫贺安调试了一下音准,慢慢开始拨弄和弦。

  他弹的是脑海里闪过的跟“雨”有关的歌。

  《下雨天》。

  房间里是昏暗的,吉他的声响却因此清晰,温和而汹涌。

  阳光下所有情绪都掩藏起来,黑暗中反倒无所遁形。

  安浔安静地听着,旋律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一刻,记得闫贺安模糊弹着吉他的轮廓,记得这一段慢悠悠的和弦。

  闫贺安微微摇晃着打节拍,低低地哼唱着。

  安浔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并没有亮的刺眼,昨晚那场细密的小雨并没有结束,玻璃窗上流淌过淅淅沥沥的痕迹。

  他侧过脸,闫贺安还没有醒,那把吉他被搁在床头靠着墙,闹钟也还没响。

  安浔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回笼觉,他干脆蹑手蹑脚地翻身起床,去楼下煎鸡蛋。

  第一个闹钟响起前的三十秒,安浔把闫贺安从床上薅了起来。

  昨天早上魔音穿耳的循环闹钟给安浔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果断将尚在睡梦中稀里糊涂的闫贺安拖了起来,把闹钟摁掉。

  直到被按坐在餐桌前,闫贺安才总算找回睡蒙了的理智,嗅了嗅空气中食物的味道,低头看看面前煎好的鸡蛋,和满满一杯热牛奶。

  他思维迟缓地用力揉了揉眼,眨巴着眼偏头看着安浔。

  闫贺安指指早餐:“太少了,吃不饱。”

  本来也没指望闫贺安能道谢,但总之也没料到他会说这个的安浔:“……”

  真有你的闫贺安。

  不愧是狗。

  安浔简明扼要:“有的吃就不错了。”

  要什么自行车。

  “哦。”闫贺安挺好打发的。他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回应,用筷子把煎蛋折叠了一下,嗷呜一口直接把整个煎蛋塞进了嘴里,嚼起来脸鼓的像个包子。

  ……什么深渊巨口。

  安浔看着闫贺安这种老人大概会喜闻乐见的吃法,嘴角微微抽动。

  这种狂放派的吃相,某种程度来说看着挺痛快的,适合做吃播。

  厌食症患者看过闫贺安吃东西的样子,大概也会久违地想要好好吃饭。

  吃完早餐,两个颠倒了顺序的人换上校服,去卫生间洗漱。

  两人动作统一,站在镜子前刷牙,闫贺安叼着牙刷控诉安浔昨晚在他弹琴的时候睡着了。

  “我弹得很催眠吗?”

  “相信我,”常年失眠的安浔透过镜子跟闫贺安对视,“催眠是最高称赞。”

  闫贺安似懂非懂,睨着他哼了两声。

  “有伞吗?”出门之前,安浔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眼阳台的玻璃窗。

  雨还下着呢。

  “只有一把。”闫贺安打开玄关旁边的橱子门,拿出一把透明的塑料伞。

  造型挺简约风的,就是看上去抵挡不了大雨。

  安浔点点头就要出门,闫贺安叫住他:“诶你等会儿。”

  他回头,闫贺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又看看窗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快步转身上楼。

  闫贺安下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冲锋衣,一条围巾。

  他抓起安浔一只手,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甩上书包开门走人。

  “抓紧穿上,降温了。”

  闫贺安回头看安浔还站那没动,补充了一句:“感冒了会传染给我,那可不行。”

  等电梯的功夫,安浔把书包递给闫贺安让他帮他拿一下,穿上了那件略大的冲锋衣。

  闫贺安一看就是随手拿的,围巾的配色其实和冲锋衣不太搭。

  浅咖色,质地非常柔软。这条长长的围巾最终在安浔的脖子上绕了快三圈,这让他的脸看上去特别像是一团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盆栽。

  安浔看着闫贺安,他也戴了一条围巾,灰色格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两个蒙面人站在单元门的屋檐下,撑起那把透明的伞。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变冷了。

  但是安浔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