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贺安饿得狠了, 进门之前只看了个店名,确认是吃饭的地儿就直接停车了。

  这家饭店的名字平平无奇,叫“流连忘返美食铺”。

  看完菜单, 闫贺安才反应过来这个“流连忘返”不止是字面意思。

  安浔往下滑着菜单, 这意料之外的菜名直接给他干沉默了。

  “……”

  [炸裂榴莲小火锅]

  [奶油榴莲炖土鸡]

  [丝滑榴莲小泡芙]

  [炭烤焦糖榴莲葫芦]

  [榴莲奶香甜馒头]

  [皮薄馅大喜相逢榴莲饺子]

  安浔:“…………”

  这年头榴莲也开会。

  这辈子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榴莲”排在一起,他都快不认识这俩字了。

  他受到了一定的文、化、冲、击。

  榴莲还有火锅?

  ……榴莲还能炖土鸡?

  确实挺炸裂的。

  这菜单还挺长, 安浔从未料想过榴莲能做这么乱七八糟的吃的,他木着脸翻到底, 终于看到最正常的“榴莲酥”时, 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他抬头,闫贺安目光呆滞,显然也尚在“精神冲击”中无法回神。

  安浔伸出手在他眼前头晃了晃, 言简意赅:“吃还是走人?”

  “……”闫贺安顺着他的动作掀起眼皮,眼神恢复了焦距,咬牙点头:“吃。”

  下一家饭店不知道离这儿多远呢,他饿得快不能思考了, 爬都不想爬,更何况骑车。

  闫贺安确认:“你能吃吗?”

  安浔犹豫一下, 坦诚道:“我不知道。”

  闫贺安满脑袋问号:“?”

  安浔摸摸鼻尖, 眼神坦荡荡:“我没吃过榴莲。太贵。”

  闫贺安恍然。

  他纠结了一下, 不打算替安浔做决定:“那你想不想试试?你闻屋里这味儿觉着讨厌吗?”

  刚进门他就闻见榴莲味了, 只是没想到菜单上也没别的。

  安浔闻言吸气嗅了嗅, 摇头陈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也懒得动弹了:“就在这吃吧, 不行回去再煮包泡面。”

  说完他突然一顿, 低头迅速确认了一下价格。

  刚才被炸裂的菜名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没顾上看单价。

  安浔扫了两眼,光速起身准备走人。

  “我们还是换……”

  他还没说完, 就被有所预料的闫贺安按住肩膀用力往下一压,重新坐了回去。

  “吃吧。”闫贺安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地朝他挤出一个苦涩的表情,用饿鬼鲨人的视线瞪着他,“就当是为了救我的狗命,不让我饿死在大街上,你如果不排斥试一试味道,就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吧,please for god’s sake——”

  安浔嘴角抽动:“……fine.”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不再看菜单:“你点吧,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闫贺安比了个“ok”,嗖嗖火速下单,生怕安浔反悔。

  他提交完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机搁到桌子上。

  安浔问:“你点什么了?”

  闫贺安:“all in——”

  在安浔随时可能给他一拳的警告视线中,闫贺安求生欲极强的嘴上拐了个弯:“——是没有的,我点了个榴莲火锅,一个榴莲披萨,两份榴莲小泡芙,还有榴莲芝士饼、馒头和饺子。不够再加。”

  照片上看量不大,两个男的吃这些,真不一定够。

  添加餐品后可以选榴莲的品种,闫贺安没想到这家其貌不扬的店居然还提供奶油猫山王,就选了这个。

  饥饿的两个高中饿鬼终于可以坐等开饭。

  他们放学本来就多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又漫无目的地骑了会儿车,这会儿晚餐高峰期过去了,店里人不多不少,坐满了三分之二。

  等待的时间很是煎熬,尤其是在闻着食物的味道、且其他桌都在吃东西的情况下。

  安浔倒是挺淡定的,闫贺安跟被蚂蚁挠一样。

  闫贺安控制不住,用饿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邻桌的火锅,恨不能隔空把吃的给生吞了。

  正喝榴莲鸡汤的小女孩被凶神恶煞的闫贺安余光刀到,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小女孩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盯着闫贺安,嘴里的鸡汤“哇”地一声吐回了碗里。

  闫贺安:“…………”

  朋友,你干嘛?

  碰瓷?!

  你吃完了,我还没吃呢!

  坐在小女孩对面的家长反应迅速,先是把小女孩面前的汤碗拿走,给她重新盛了一碗新的。

  随后转过头来,警惕地看了闫贺安一眼,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别怕哈,爸爸妈妈都在。”

  被当成反派角色的闫贺安:“……”

  他只是长得凶,他只是肚子饿。

  他余光瞄到安浔低着头,手攥成拳,肩膀直哆嗦。

  闫贺安磨牙心想你别以为低头我就看不见了。

  今天你笑我的次数有点儿多。

  满腔委屈的闫贺安不想说话,只想干饭。

  好在这家店上餐还挺快的。

  所谓的榴莲火锅,跟安浔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传统的火锅那么丰富,但也差不太多。就是一锅鲜鸡汤,锅底里有大块的榴莲,服务员简单介绍说先吃榴莲再喝汤。

  汤底挺简单的,就是飘着几颗大红枣,几颗枸杞。

  要自己煮的是一份鲜鸡肉,一份单独装盘的大杂烩,包括金针菇、娃娃菜、胡萝卜玉米这一类。

  闫贺安还点了一份海鲜拼盘,鲜虾小章鱼小鲍鱼鳗鱼都有。

  俩人同时咔咔掰开一次性筷子,二话不说开吃。

  刚捞出来的榴莲蒸腾着热气,闫贺安饿虎扑食一样直接咬下去,被烫的嘶嘶哈哈,桌子底下脚直跺。

  安浔慢条斯理的,吃得特别保守。

  他夹起一块儿吹了吹,试探着闻了闻,闭着眼往嘴里一送。

  闫贺安脸鼓起来,含糊不清问他:“怎么样?能接受吗?”

  安浔把嘴里的榴莲咽下去,细细品了两秒后点评:“还行。”

  他说完看向闫贺安,对方的眼神看上去很想给他一拳。

  闫贺安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我这辈子如果不能从你嘴里听见除了’还行’以外的评价,我跟你同归于尽。”

  安浔没控制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闫贺安睁大眼,咬着筷子满脸写着无语看向安浔:“又笑,你笑屁啊。”

  安浔拿起勺子盛汤,不再掩饰笑意:“你管我笑不笑。”

  闫贺安斜睨着他,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俩人都饿久了,各自闷头吃肉喝汤,半天没再闲扯淡。

  不得不说,吹了一阵子凉风,喝一碗热乎乎的鸡汤,不光暖胃,哪儿都挺暖的。

  猫咪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会放松地窝成一团打瞌睡,人类吃完热腾腾的饭菜,也容易因满足而犯困。

  与其说是困,不如说是完全放松状态下不设防的游离。

  刚吃饱饭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对全世界都能原谅。

  安浔咬了一口酥软的泡芙,甜甜的。

  奶油和榴莲混杂在一起的口感格外细腻,安浔无意识地弯起眼睛。

  闫贺安吃饱了,抓起碗喝了口汤,眼睛从汤碗边缘上头看着安浔。

  这样的安浔挺少见,但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一面更像他本来的样子。

  一家三口的邻桌吃得久,不像两个人饿狼扑食,现在才吃完准备要走。

  妈妈蹲下来给小女孩围围巾,小女孩把软乎乎的围巾拉到鼻尖下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妈妈,你抱我嘛。”

  妈妈明显被可爱到了,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把她抱起来。

  “嗯,我们回家。”

  爸爸帮妈妈戴上了毛线帽子。

  小女孩搂着妈妈,半张脸埋在妈妈的肩膀里,圆溜溜的眼睛偷偷看向闫贺安和安浔。

  闫贺安朝里坐没留意,安浔倒是正好跟小女孩的方向对上,他咬着泡芙,注意到小女孩在看他,朝她小幅度挥了挥手。

  小女孩盯着他看,咬着手指头朝他笑了一下,也挥了挥。

  闫贺安看见安浔挥手,摸不着头脑地扭头,刚好看见小女孩在挥手。

  一大一小两个冤家再次四目相对。

  小女孩眨了眨眼。

  鸡汤喝多了,闫贺安脸发烫,烧得慌。

  对小孩子来说,脸会红的人,在童话故事里都不会是坏人。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害怕。

  闫贺安瞅着她,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

  临出门前,他为了防止烟瘾上来,拿了一颗薄荷糖。

  安浔给他吃过的薄荷糖。

  刚才在体育仓库里,安浔先给了他话梅糖,他本想把薄荷糖给安浔的,转念一想怕他看见一模一样的薄荷糖想太多,最后没掏出来。

  小女孩伸出手来。

  闫贺安把薄荷糖放到她手心。

  风铃声叮咚叮。

  一家三口消失在夜色里。

  闫贺安撑着脑袋,拿出喝酒的架势喝冰可乐。

  喝完他往桌面上一趴,嘟嘟囔囔的:“啊,我醉了。我上不了课,但我可以去ktv唱歌。”

  安浔觉着习惯这件事挺可怕的。

  才几天的功夫,他对闫贺安耍无赖这件事,已经可以做到选择性视而不见。

  他心平气和地推推他的肩膀:“起来,回家还要默写单词,你不是说背了一百个。”

  “默写?”闫贺安脑袋抵在桌面上滚了半圈,侧躺着扬起脑袋拖着腔子装傻:“我脑子不好使,我忘了。”

  安浔:“……”

  他无言地看着闫贺安,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闫贺安枕在桌面上,夹起一颗泡芙塞进嘴里,跟安浔打商量:“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给我学习找点儿动力。”

  安浔示意他说来听听:“你说。”

  闫贺安迅速直起身,掰着手指讨价还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你知道吧?毛驴往前走都需要胡萝卜呢,我爱玩儿不爱学习,你得尊重我一贯自由的天性。”

  安浔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闫贺安摆出态度:“学一天玩儿一天。学的时候我会认真学,玩儿的时候你得认真陪我玩儿。”

  安浔按了按太阳穴:“你要玩什么?”

  闫贺安大手一挥:“我定,你跟我一块儿就行了。唱歌打球爬山蹦极逛公园,具体干什么看我当天的心情。”

  安浔没立刻说话。

  他慢慢地咬着最后一颗泡芙,睨着闫贺安。

  半晌,他点头。

  “随便你吧。”

  闫贺安咧嘴笑起来。

  他拎着书包神采奕奕地起身,一反常态的积极:“走吧,回家默写单词。”

  安浔给他妈文静雅发了条消息,按下闫贺安准备叫网约车的手,拉着他去坐公交车。

  他偏头:“我查过了,这条线二十六路直达。”

  路灯的暖光落在安浔身上。

  闫贺安看看他,依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喂,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坐公交。”

  安浔拉着他往前走,没回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