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尧那边算是应付过去了, 自习课还是要继续上的。

  班主任在讲台上坐着,韩宇南只偷偷半转过身跟闫贺安挤眉弄眼了两下,就老老实实地继续装模作样写作业了。

  闫贺安正考虑怎么打发时间, 就看到安浔翻开笔记本写了几行字, 推到他这边来,示意他看。

  闫贺安:“?”

  他对安浔竟然会主动给他传小纸条这件事, 深表震惊。

  他饶有兴致地定睛看过去。

  [先从你擅长的开始学吧,有助于建立信心。]

  [开学那天你说英语简单, 自习课不方便给你讲题, 你先背单词吧,等回家我帮你做听写。]

  闫贺安:“……”

  无趣,太无趣了。

  他找安浔当家教只是个拉近关系的借口, 没想真的认真学习啊。

  闫贺安打算耍赖摆烂,但他打好腹稿一偏头,就看到安浔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

  安浔唰唰又匆匆加了一句。

  [你尽量背,还剩二十分钟下课, 你看看能背多少]

  八百年没被人有所期待的闫贺安一顿。

  他微微张口,那句“我不想背”在安浔不带任何怀疑的眼神中, 突然就有点说不出口。

  闫贺安跟脑子短路一样卡壳了两秒, 鬼使神差地把头扭了回去, 从书包里扒拉出英语课本来, 翻到后头的单词表。

  安浔见他直接就开始背了, 心想闫贺安其实挺听劝的。

  他握着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表情, 就自己做卷子了。

  闫贺安余光瞥到安浔继续做题, 才盯着单词边心不在焉地念, 边懊恼自己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闫贺安可太清楚了,底线是一步步后退的, 他今天答应了背单词,明天就没理由不做卷子。

  他视线瞄了瞄,目光落在安浔最后画的那个笑脸上。

  [^^]

  “……”

  啧。这么简陋的简笔画,画得怪丑的。

  吐槽完,闫贺安嘴角不自知地上扬,心想也罢。虽然自己上次正儿八经学习都好几年前了,但拿出点儿曾经的劲头来想必也不是难事儿。

  闫贺安转着笔挺自得地想,好汉不提当年勇,就不跟安浔提起他的光辉战绩了。

  他上初一的时候还没那么混,好歹还进过年级前一百呢。

  闫贺安压根不考虑首先就那一次,其次他们学校人少,全年级一共就一百五十来个人。

  那不重要。

  安浔让他能背多少背多少,闫贺安胜负欲来势汹汹,难得全神贯注地自己在那默念。

  有一点心理因素安浔拿捏的挺准的,那就是先从自己擅长的来,确实可以有助于建立信心。

  闫贺安说英语简单倒不是口嗨,他上的是国际学校,英语是母语者在教,外教直接交流有语言环境优势。

  除了英语,学校还要求再各选修一门小语种,他随便选了个西班牙语,结果没上几节课就头秃,干脆翘课逃掉。

  有对比就有动力,西班牙语乱七八糟的学得闫贺安头疼,对比起来英语就简单不止一星半点,他学着有成就感,就自然滋生学习动力。

  闫贺安从小到大都是“需要夸赞”型选手,只要有人愿意好好跟他说话,愿意随口夸他两句,他就能特别高兴地认真投入进去,充满热情。

  他逆反心理也严重,期盼的夸奖一句没等到,还一直贬低打压他,他就会破罐子破摔,看一眼都不肯。

  有他哥在,他爸妈过去的十几年里,一个字都没有夸过闫贺安。

  安浔看闫贺安背得认真,意外之余,莫名有点儿说不出的欣慰。

  他觉得自己心态像个老爷爷,看见闫贺安严肃脸咬着笔帽学习,竟然有种想摸摸兜看看有没有糖果给他吃的冲动。

  安浔:“。”

  他摇摇头把这种诡异的念头扔出去,心想自己真是有点儿病得不轻。

  二十分钟快得像一眨眼。

  准点下课,课前八卦的同学们也都瞬间抛弃了求知欲,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安浔做了半张卷子,拍了拍前排的余宙,问他今天各科布置了什么作业。

  “喏,我说你记。”余宙特靠谱地掏出专门记作业的本子,看安浔准备好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语文,文言文阅读两篇,散文《麻雀》观后感五百字。数学……”

  安浔挑着记关键字,从桌洞里摸出余宙给他留的新发的作业卷子,确认完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谢了。”

  “小事儿。”余宙推推眼镜,随手朝他比了个心。

  “呕——”韩宇南捧着心口吐了一口,“余宙,你怎么跟安浔那么腻歪?我跟你同桌不是一两天了,你怎么不给我比心?”

  “你?”余宙上下打量了一下韩宇南,叹息着摇头,“自习课画’正’字打发时间的傻蛋一个,你也配。”

  韩宇南:“…………”

  “你攻击我,我心碎了。”他捧心怒气冲冲,痛心疾首:“你这是人格侮辱!你这是对我的精神霸凌!你——”

  韩宇南没说完,余宙表情淡淡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上移动了一截。他简单陈述:“你捂得不是心脏,是胃。”

  韩宇南尴尬半晌眼神飘动:“……哦。”

  “二百五。”从单词中抬起头的闫贺安嗤笑:“韩宇南,出去别说你认识我。”

  “大哥不说二哥。”在充满智慧光辉的余宙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韩宇南迅速复活,立刻反驳,“你又比我聪明到哪儿去。”

  闫贺安“哈”了一声,拍拍英语课本:“我自习课背了一百个单词,你干嘛了?”

  安浔微微侧目,略有些惊讶地若有所思。一百个?

  “嚯。”韩宇南不甘示弱,也拍了一下笔记本,抄起来脱口而出,“我写了五百八十一个’正’字!”

  “……”闫贺安的沉默震耳欲聋:“哇哦。你会写’正’字,还会数数,你真棒。”

  韩宇南:“…………”

  不活了。

  就让他从这里跳出去,结束他身为傻瓜蛋的悲伤。

  “没人拦我吗?”

  韩宇南扒拉着窗户边,难以置信地扫视过余宙安浔和闫贺安。

  安浔把卷子仔细折叠好收起来,抬头看了眼韩宇南:“你确定是五百八十一个字,没数错?”

  余宙扫了眼他写字的本子,叹息着摆手:“一行十二个字乘以二十六行,三百一十二个字,他错得不是个位数,是百位数。”

  韩宇南:“……”

  闫贺安拍着桌子狂笑。

  韩宇南放开窗框,悲愤地看着闷头笑的三人:“笑屁。我把你们都鲨喽。”

  余宙认真掏出手机看着他:“你先告诉我,报警电话是不是110?”

  韩宇南睁大眼睛:“尼玛的余宙!!!!”

  闫贺安受不了自己这狗屎一样的笑点。

  他笑得想死。

  深吸口气,闫贺安揉着脸站起身,随手把笔、课本往书包里扔,扔完拍拍韩宇南的肩膀:“行了,不必伤心,笨不是你的错。”

  韩宇南冷漠脸看着他,磨牙。

  闫贺安抹了把脸,正色:“哎呀,这样吧。为了弥补你受伤的心灵,你不是说要收拾一中那帮小崽子吗?我随时都可以出战,你定时间。”

  “……真的?!”韩宇南特别好哄,眼睛瞬间就亮的跟激光灯似的,把刚刚的“恩怨”抛到了脑后。

  得到闫贺安肯定的回答后,韩宇南兴奋地恨不能在空气中打一套组合拳,他立马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发消息。

  闫贺安把书包往肩头一甩,探头问他:“嘛呢,联系队友?”

  “联系对手。”韩宇南手指头快速纷飞,嘴上不忘纠正,“篮球队的哥们儿等这天太久了,哪怕是世界末日都会抽出时间干他们的,所以只需要跟一中那帮狗崽子约好时间地点就行。”

  闫贺安摸下巴:“不在学校打吗?”

  “在学校限制太多,正式比赛一学期就一回,没批的条子他们穿外校校服进不来,放学超过半小时在学校打球保安就来赶人了。”韩宇南埋头给一中的人发消息,嘴上解释三连,这时候语言组织能力倒是挺清晰。

  闫贺安点头:“懂了,成。你随便订吧,我哪儿都行,回头定好告诉我一声。先走了啊!”

  韩宇南抽空抬头,咧嘴做出一个特中二的手势:“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篮球——”

  “……”

  闫贺安看他的眼神跟看傻逼一样。

  韩宇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滚吧,快滚。”

  俩人贫嘴的功夫,安浔也整理好书包站起身,跟余宙打了个招呼往外走。

  任清华给他发了个消息,早溜了。放学回家这种事儿,等不了一点儿。

  闫贺安吊儿郎当走在前头,抓着书包带打了个呵欠,迈着腿就要往校门的方向走,被安浔一把抓住了书包往回带。

  闫贺安被拽得一步步往后倒退,他仰头莫名其妙地问安浔:“干嘛?”

  安浔一脸“我就知道你忘了”的冷静脸,提醒他:“大尧说让放学后打扫体育仓库。”

  “……啊。”

  安浔松手,晃晃悠悠往前走。闫贺安跟在他后头,快跑两步跟上他,提了提他的书包提手:“既然你记得,背什么包啊?先扔教室里呗。”

  “我之前没打扫过体育仓库,但应该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安浔言简意赅,“范年早上来得早,晚上倒不会回去很晚,你锁门范年可不放心。”

  闫贺安:“?我风评没这么差好吧,你少来。”

  安浔也不反驳,点点头:“行,那你把包放回去吧,看范年会不会把教室门锁了再回家。”

  闫贺安轻哼哼了两声,倒是没往回走。

  他对二中尚且不是很熟,安浔倒是熟门熟路的,跟在他后头挺省心。

  两人先找老师拿了仓库的钥匙,说清楚是班主任张尧让他们来的之后,就跟着老师去取了清洁工具。

  值班的老师给他们简单说了下需要重点清洁的地方,就放他们走了。

  实际是否真按老师说的做,其实老师也没那么关心,就是走个流程,显得认真负责一点儿。

  拎着拖把扫帚水桶这些到了仓库门口,安浔摸出钥匙开门。

  二中这个仓库设计不太好,没窗户,压根不透光。

  安浔摸索了一下灯的开关,灯亮的一瞬间闫贺安就看见了空气中缓缓飘动的浮尘。

  “我去。”闫贺安皱眉,手在鼻尖用力扇了两下,“这多少年没打扫过了,灰尘能把我肺给淹了。”

  “嗯,那你少说点话。”安浔适应能力良好,打量了一圈仓库大致的布局和大小,就撸起袖子准备开工。

  闫贺安生无可恋地望着满满当当的架子,手颤颤巍巍地一指:“我靠这么多器械,全他妈陈年老土,这怎么擦?”

  “用手擦。”安浔只当他在说废话,过滤得很彻底。

  同桌不接茬,闫贺安叹了口气,认命地弯腰拎起水桶,湿了湿抹布,开始从架子上拿器械挨个擦。

  安浔把篮球框子拖过来,用干净抹布用力擦脏兮兮的篮球。

  这些篮球大概从采购回来起,就没再擦过,脏的看不出标志是什么。

  闫贺安话痨,忍受不了安静的气氛,边干活边聊天:“韩宇南想让你参加篮球队,你不参加的原因我是大概知道了,那你篮球水平怎么样?”

  安浔专心致志擦篮球,闻言头也不抬:“还行吧。”

  “还行是行还是不行?”闫贺安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表示无言,认为这跟没回答没有区别。

  “看来是不行。”闫贺安做出判断,“以前我妈偶尔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考稀烂的时候,就是回答’还行’。”

  安浔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着他:“行,不行,有什么所谓?”

  “当然有所谓啊。”闫贺安放下器械,手痒痒地做了个空气投篮。“你要是够厉害的话,就可以跟我并肩作战了。”

  安浔想说跟你并肩作战有什么好处吗,就看到闫贺安撇撇嘴,遗憾地摇头:“还是算了,好学生一般都是弱鸡。韩宇南只看着你身高够了,也没跟你打过,病急乱投医了。”

  弱鸡?病急乱投医?

  安浔仔仔细细擦干净手上的篮球,掂了掂。

  他抬头:“我是不怎么厉害。”

  闫贺安看着他,露出果然的眼神,出言安慰:“没事儿,你……”

  安浔打断他,偏头笑了一下:“应该比你强点儿。”

  闫贺安:“?”

  他一愣,眯起眼咧嘴笑起来。

  嘿,口气挺大啊。

  “那约一局呗。”闫贺安也不生气,反倒挺跃跃欲试的,“什么时候?你可别光是嘴上逞能,很容易露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