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齐了,慢用。”

  任清华咬着筷子,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菜,属实是有点惊呆。

  如果不是闫贺安带她过来,她都不知道二中附近还有这么个吃饭的地方。

  她傻眼地看看闫贺安,又看看韩宇南,最后瞄了眼两眼放光的秦莫莫,真诚发问:“才四个人,有必要点这么多吗?”

  无功不受禄,任清华严重怀疑闫贺安这顿是什么鸿门宴。

  坐她身边的秦莫莫不像任清华想的这么多,她熟练地戴上手套,快乐地投入进了剥小龙虾的大工程里。

  “没事儿,怕你们不够。剩下的打包带走,不浪费。”闫贺安摆摆手。

  任清华还是有点儿警惕,她对闫贺安突然要请客这件事,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搞清楚闫贺安图什么,她这顿饭显然是吃不踏实。

  她个子小小,脸圆乎乎的,眼睛一琢磨事儿就滴溜溜转。

  韩宇南看出来任清华的疑惑,桌子下面用膝盖轻轻撞了闫贺安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有事儿说事儿,别给人架这猜。

  闫贺安清了清嗓子,顿了一下。

  他请任清华跟她同桌一块儿吃饭这一出,纯粹是一时兴起。

  今天中午放学,他看安浔照样稳如泰山在座位上不动,就知道他百分百又等所有人走了以后,就吃一个面包凑合过去。

  看他瘦的跟个骨头架子一样,闫贺安这腿莫名迈不出去。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安浔,问他中午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饭。

  安浔拒绝是意料之中。

  闫贺安不强求,他笑容淡了点儿,目光扫到任清华,干脆地朝她走了过去。

  他一手敲了敲任清华的课桌,笑容满面地说,听说我哥们韩宇南欠了你点儿人情,我请你吃好吃的,谢谢你之前帮忙。

  秦莫莫本来中午就跟任清华是饭搭子,她又吃货,就问了一嘴能不能一起去。

  闫贺安答应的特别痛快:行啊,都来。

  他之所以头脑一热,一是因为看出韩宇南对任清华有意思,二是他想从任清华这里,了解点儿安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明明是这么想的,闫贺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脑子一抽短路,脱口而出:“我想要安浔的微信。”

  任清华一脸茫然:“……?”

  闫贺安眼神放空,微微张口:“……”

  草,他到底说什么呢?

  迎上任清华满是问号的视线,闫贺安摆出若无其事的淡定样子,干脆把这个问题坐实了:“嗯,你有安浔微信,推给我成吗。”

  吃货秦莫莫正大快朵颐,两耳不闻窗外事。

  韩宇南那口面条下意识咬断,溅起来的面汤糊了他一脸。他匆匆抽了张纸擦,先看了眼任清华,确认对方没看见他出糗的那一幕,才转而瞄向闫贺安。

  他为什么这么想要安浔的微信?安浔的微信加不加都无所谓啊。

  韩宇南眼睛发直。

  该不会是找借口加任清华吧?!

  任清华对这个答案确实挺意外,她茫然点头:“我是有啊,可你直接让他加你不就完了……”任清华说到这,又停住,了然。

  “唔,我懂了,安浔不加你是吧?”

  闫贺安面无表情:“他让我等五年。”

  任清华同情地看着他:“哎,我懂。”

  行吧,不是难事儿。她麻溜地掏出手机,跟闫贺安加了个微信。

  不过把安浔推给他之前,她说的很清楚:“不保证安浔会愿意加你哈,被拒了别找我。”

  闫贺安很干脆一人,他低头点开微信名片:“知道,放心。”

  一旁的韩宇南急的灌了好几口冰可乐,梗着脖子脸红到脖子根,小声问任清华要不一块儿也跟他加个好友吧。

  闫贺安对周遭的事儿已然不关心。

  安浔的微信拿到了就行。

  至于前一天许下的“一个月内他求着加我”的豪言壮志,那不重要,反正他就是想想,没第二个人知道,不丢人。

  安浔头像是一张蓝色底片。名字是他的名字缩写:Anx。

  闫贺安头像是一张自拍,黑白的,看不太出来是他本人。

  一手拽着衣领拉到眼睛下方,挑起一边眉毛,朝镜头比了一个嚣张的摇滚手势。

  特别中二,十年后大概会羞耻的无地自容,现在认为自己帅的前无古人。

  微信名贯彻了闫贺安的不要脸画风:地球球草。

  他给安浔发送好友申请,输入框那里想了半天,最后简单粗暴地填了一个[闫贺安]。

  发出去的那一刻,闫贺安居然有点儿诡异的紧张。

  这一顿饭,他隔几分钟就不动声色地瞄一眼手机。

  微信界面安安静静,始终没有红色的“+1”提示。

  最后快吃完,闫贺安心情不是很美妙地站起身,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面上无事发生,实则飞快掏出手机定睛看去。

  ……结果是网购平台提醒他东西送到了。

  闫贺安:无语就在一瞬间。

  接下来半天的时间,对闫贺安来说怪煎熬的。

  他回教室的时候,安浔正趴桌子上睡觉。

  闫贺安心情好了点儿,瞄到安浔的手机倒扣着放在桌洞里,觉得他应该是没看到。

  安浔一觉睡到下午上课,闫贺安都没找着机会跟他说一句话。

  上课的时候,闫贺安一贯不打扰同桌学习,按捺着写张小纸条问他的冲动,忍着无聊的课程抓心挠肺。

  这一下午他余光留意着,结果安浔压根没有拿出手机来看。

  直到放学,安浔值日完走人,闫贺安也没能确定,他到底是没看见,还是没通过好友申请。

  眼看着安浔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闫贺安无语地抓了一把头发,叫车回家。

  以前他总嫌在家待着烦,父母本来就不怎么回家,他又不爱跟他哥长时间身处同一个空间,每次放学都跟路知他们几个在外头打篮球,或者打游戏唱k,总之不会直接回家。

  到了临城这边,闫贺安人生地不熟,没有归属感,每天放学都直接打车回租的公寓。

  网约车司机来的挺快,闫贺安习惯性坐在后排。

  不同司机性格不一样,有的是话痨,一聊天停不下来,有的沉默寡言。

  今天这个司机就是个寡言的,愣是一个字也不说。除了刚上车的时候问了个手机尾号,就再没出过任何动静。

  不听收音机或放歌,也不听相声,就尬着。

  闫贺安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给路知打电话。

  结果路知那边儿乱糟糟的,说话也听不太清,正跟朋友在外头玩儿呢。闫贺安扯着嗓子说了几句,就累了,草草挂了电话。

  他看着窗户外头黑漆漆的天空,和往后走的路灯,突然就有点低落。

  闫贺安很少独处。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挺孤单的。

  他有很多家人,父母,哥哥,妹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没失去过任何亲人,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人能联系。

  除了一个路知,他打开通讯录,找不到一个能拨出去的电话。

  闫贺安想,什么时候能有一个人,光打开通讯录、看到个名字就让他觉得踏实安心。

  哪怕不接电话,也能确信对方绝不是故意不接,不会患得患失。

  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吧。

  他有点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漫不经心地看着窗户外头,目光略过某个地方突然一顿。

  反应了一瞬,他猛地扭头,伸手狂拍前排座椅后背:“师傅,麻烦靠个边儿,我要下车。”

  司机也不问为什么,就照他说的找个边儿停了。

  这一整条街都是小饭馆,马路边上停满了车。

  闫贺安下车后往回走了一段,烧烤味儿满街飘荡。

  他脚步放慢,停下来。

  鎏金烧烤。他眯起眼辨认这四个字,简陋的霓虹灯牌上,那个“鎏”字下边儿的“金”不亮了,第二个“金”字也只剩下个“人”,远看店名就是“流人烧烤”。

  红底金字,怪喜庆的。

  室内一览无余,面积不大,一打眼屋里总共八张桌子。室外也有几桌人,但初秋晚上还是有点儿凉的,在外头的人不多。

  玻璃门窗看得出不常擦。安浔正在里面忙,从围裙口袋里拿出起子开啤酒,动作干脆利落。

  闫贺安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失笑。

  他可真是什么都干啊。

  送外卖还不够,上了一天课,还在烧烤店打工?

  别人一天24小时,安浔当自己是超人吗。

  闫贺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惆怅没了,挺好笑的。

  像安浔这么忙,肯定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他或许也该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不过他们之间,或许真有点儿缘分。

  临城再小,好歹也是一座城市,人口百万往上是有的。

  送外卖能碰上就够巧了,打车回家也能碰见,多少带点儿合该碰上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