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海的风吹过整座艾塞克斯,海蚀崖之上的那座高塔已经与赛特的疯狂一同死亡,整座塔身被战斗的余波毁坏,只留下坚固的架构立在原地。

  纠缠不清的血线横七竖八落在空中,纵横交错的样子,让恒升差点以为自己落入什么空之亡骸教团的□□祭祀现场。

  血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环绕在恒升面前,那只赛特化为的巨大的怪物正倒在不远处,已然失去生命,化为果冻状的胶质。

  黑红发的不烛用手中的血线凝成长刺扎在地上,斜靠着,微微喘气。

  看样子这一战,他也打的并不容易。

  不烛的脸上被溅上杂乱的血迹,那双红色的眼睛却洋溢着兴奋的色彩,远比之前要亮。

  艾俄罗娅带风小小回艾塞克斯居住区休息,顺便寻找空之亡骸教团高层方糖的痕迹,利维亚作为最纯粹的水系共鸣拥有者,虽然治愈属性不太突出,但是毕竟聊胜于无,自然也跟过去帮忙稳定风小小的状态。

  而恒升则一个人赶来查看不烛与焦糖的战况,试图作为支援。

  不过焦糖和不烛两人都是靠谱的人,他们说不用担心,果然不用担心。

  怪物的尸体瘫在地上,形态诡异,像是被人用锋利的东西泄愤般划过无数次。

  恒升想着焦糖的本命武器水刃,意识到那水刃的攻击形状似乎与怪物尸体上错综复杂的痕迹一样,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焦糖可并不像他外表那样,虽然在恒升与谢几人面前只是一个喜欢怼人的小孩子,但是面对亲手毁掉游走部落的赛特,他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焦糖站在赛特变为的怪物尸体之上,闭着眼睛,身后黑色的触手拔地而起,似乎正在吸收赛特尸体的能量。

  恒升刚想叫焦糖,却被一只布满血迹的手拉住肩膀。

  “嘘——”

  不烛皱着眉警告,打断恒升的动作。

  “?怎么了?”

  恒升一脸疑惑地看向不烛,随后注意到焦糖的身影。

  “焦糖这是在……”

  恒升指着焦糖,嘴角有些抽搐。

  他虽然知道焦糖作为地海诡妖不可能挑食,但是这未免也太不挑食了吧?

  赛特这怪物……这都能下口?

  “呃……可能事实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烛看着恒升那副傻样,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他推了呆在原地的胡麻发色少年一把,试图让他清醒清醒,顺便翻了个白眼,抱臂靠向血线长刺。

  “地海诡妖可以将一切转化为能量,焦糖也不例外,赛特画了这么大功夫搞出来的所谓’神躯’,虽然丑陋了点……呃,但毕竟蕴含着极为丰富的能量。”

  不烛顿了顿。

  “地海的封印因为怨念的扩散有些松动,焦糖这是在废物利用,把赛特的能量补充入埋鲸之地的封印,保证地海之下不会再有其他东西跑出来。”

  “那还挺好,废物回收利用嘛。”

  恒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不烛,你以后准备要怎么办?”

  恒升转头,那双淡绿的眼瞳极为清澈,让不烛根本说不出来任何类似“你管我”的冲话。

  “律法贵族的罪证,他们的目的,空之亡骸教团的渗透,以及……秩序委员长隐瞒的事情,我会和焦糖一起,回明晨之城好好调查一番,将真相公之于众。”

  不烛将目光转向前方,直直看向赛特的残躯。

  在地海诡妖触手的消化之下,那些果冻状的恶心东西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赛特明显不是蒙在明晨之城阴影中的关键因素。

  也不会是,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

  末日预言如今几乎在军会高层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律法贵族与父亲秩序委员长的异常行为也都有了原因。

  在极端情况之下,人性的恶究竟会成长为如何可怕的恶果,根本无法预料。

  赛特只是被律法贵族与空之亡骸推出来吸引各方注意力的一个挡箭牌。

  他们真实的意图,绝对比赛特还要疯狂。

  不烛搭在臂弯的手逐渐握紧。

  作为巡回天平,代表公理与正义的巡回天平,他绝对无法允许这样的黑暗继续在明晨之城中潜滋暗长。

  焦糖的事情绝非孤例,在看不到的暗处,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群众因为他们的一已私欲成为被抛弃的“实验品”,被地海的黑潮吞噬。

  这些年来各地向明晨之城报告的牺牲,究竟有多少民众本来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不烛根本无法想象。

  至少,至少他要尽自己所能,将目之所及的腐烂伤口剔除,并且查明真相还焦糖他们这些遭遇“人为黑潮”的人,一个公道。

  还有父亲……

  为什么,那个小时候将一切最美好道理教给他的父亲,会变成现在这副疯狂的样子。

  不烛很想知道。“明晨之城……那我们说不定很快会相遇呢。”

  恒升将这句话呢喃重复片刻,懒惰赦罪,不,艾俄罗娅的提示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传火之冠的碎片被分为三部分,其一本就埋藏于他的体内,估计是被地海的眼睛流露出的地海气息唤醒,另外两部分,一部分分布于极北冰原,他的故乡,另一部分,就遗存于大陆最中心的关键位置。

  大陆最中心的关键位置——明晨之城。

  一切的起点,他与谢相遇的地方。

  想到谢,恒升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懒惰赦罪带给他的提示不止这一点,在最后离开的时刻,面上隐有神性的少女利用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喃了另一句告诫。

  “小心深空使者。”

  恒升在母亲那里了解过深空使者的划分,谢已经被地海吞噬,而且谢的性格他也多有了解,懒惰赦罪在这里告诫他的,只能是另一位。

  另一位深空使者……

  恒升脸色十分难看。

  艾塞克斯的事件,与空之亡骸教团脱不了干系,他们永远隐匿在暗处,与律法贵族相互勾结,淡漠世间的一切生命。

  甚至就连同样属于深空势力的谢,他们也不放过。

  如果再放任他们下去……

  恒升咬了咬牙,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将传火之冠找齐,成为无论怎样都好的存在,将谢从幽暗的地海之中救出来,然后戳破空之亡骸教团与律法贵族的阴谋,为冰原中沉睡的村落报仇。

  他一定会。

  胡麻发色的少年过于沉浸于自己沉重的情绪,没有注意到,身后高塔残躯的死角中,银色的辉光一闪而过。

  转换成穹外貌,一身黑袍,头披长纱的谢经年正站在那里。

  【说实话,宿主,你的离开对主角的打击真的相当大。】

  黄黑色的蝴蝶环绕着谢经年翻飞,487隐隐有些同情可怜的恒升。

  作者权柄的屏蔽在周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没办法,深空盯着呢,除了作者权柄的力量可以隐瞒一二,其他时候还是要在深空面前演一演的。”

  谢经年居高临下,看着下方整个人萎靡不振的少年,有点心疼。

  但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为了屏障的稳定,为了从深空那边找到彻底解决祂们的弱点,谢经年的剧本与计划必须进行下去。

  现在深空的注视对于恒升来说为时尚早,再加上呆在恒升周围活动的余地对于谢经年来说太少,根本无法更好地恢复记忆。

  与这些相比,最重要的,还是曲折的人物设定与剧本。

  自己的生命,世界的未来,地表世界读者们的愿力值,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刻,将会是他们最有力的底牌。

  他必须尽最大努力去积攒这些如果不是系统帮助,根本无法积攒的情绪。

  “走吧,487,去极北冰原。戏还是要演全套的。漫画读者……还在等着剧情呢。”

  谢经年耸了耸肩,收回眸中的留念。

  他看过整座艾塞克斯,蓝色的小镇如同其他任何一个黑潮冲击之后的时刻一样,安宁又静谧,伟大又坚韧地屹立在那里。

  谢经年开始复盘艾塞克斯错综复杂的真相。

  律法贵族与空之亡骸教团故意坑骗赛特,使他选择吞食嫉妒遗骨成神这一条路,从而验证他们的某个猜想。

  将漫画与地海世界得到的信息结合起来,不难看出,艾塞克斯的闹剧,赛特的整个计划,都被律法贵族与空之亡骸教团引着脚步,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赛特的计划,不过是他们实验的对照组。

  这群实验疯子。

  谢经年几乎对律法贵族这一势力感到无语。

  虽然不当人,但是这种对于实验过于疯狂的执着,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律法贵族故意在这里放出传火之冠的消息,也是为了将恒升引来,让恒升在人造地海意识碎片的影响下,彻底变为地海使者,从而更好地为他们提供数据。

  埋鲸之地根本没有什么传火之冠,恒升身上的传火之冠力量初显,是他自己觉醒的异能,再加上谢经年身上碎片激活的缘故。

  但是律法贵族没有料到,赛特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恭敬,这个疯子有着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野心,他根本没有想过真的将恒升作为交易交给律法贵族。

  而能让恒升彻底变成地海使者的那个东西,似乎也已经被白风佚名这两位尤加势力紧急转移,从而导致人造地海人影的失败。

  白风这角色有点特殊啊。

  谢经年心想。

  又是苍白面具,又是艾塞克斯副官,又是尤加的人……

  这不会是什么四重间谍一样的角色吧?

  空之亡骸教团的高层代表方糖,是赛特与空之亡骸教团联系的渠道,她的任务是取得风小小的信任,将他们留在艾塞克斯,并且在关键时刻,引发艾塞克斯的动乱,以保证赛特的计划稳定实施。

  秩序则是将不烛派来,即使知道艾塞克斯恐怕会变得相当危险,但他依旧做了这样的决定。

  恐怕……是因为他准备在明晨之城,有所动作。

  谢经年深吸一口气,杂乱的线条逐渐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划分。

  赛特的计划同时引导深空与地海的力量,从而引起了地海眼睛的异动。

  地海的眼睛将嫉妒赦罪与其他眷属的残魂彻底污染,化为怨念放出,从而导致艾塞克斯的危机。

  这场危机的根本并非嫉妒赦罪留下的封印松动,所以焦糖作为封印的钥匙没有办法上锁,制止怨念。

  只能在一切结束之后加固封印,防止地海的眼睛再次恢复活性。

  艾塞克斯,还真是一出好戏。

  律法贵族与空之亡骸教团合作,又相互提防,空之亡骸教团隐瞒想要彻底复活深空的真实意图,假装与律法贵族一样想要度过末日。

  律法贵族高高在上看不起赛特,却没有想到他最恨的便是明晨之城的贵族,故意放任恒升将律法贵族代表杀掉,自己也根本不想交易,反而要把恒升的能力吞为己有。

  赛特很谨慎,他与空之亡骸教团合作的同时,也利用焦糖的血养殖人造地海诡异,成功取得地海的力量,从而与深空信徒的污染相抗衡。

  但空之亡骸信徒根本不在乎这一切,他们想要的,只有彻底的混乱与死亡。

  死去的生灵越多,深空得到的献祭越多,祂的能量越充裕,离苏醒越近。

  真是好一出乱象啊。

  人类的贪婪,奉献,无私,伟大,阴差阳错,不甘,与疯狂在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

  谢经年轻叹一口气。

  湿润的海风穿过叹息之墙的巨大钢铁防御工程,穿过海蚀崖上的高塔,轻拂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与地海诡妖男孩,轻拂沉睡的少女与纯白的少年……

  那海风穿过空间与时间,永无止境地游荡在地海的周边。

  艾塞克斯的故事,结束了,但他的征途,尚未行半。

  “恒升,我在极北冰原等你。”

  谢经年半是伪装,半是真情实感的吟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