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虎视眈眈的禁军,后方是阴森恐怖的东宫。
两个小太监左右为难,半天没动弹。
瘦瘦高高的那个更是急得哭出了声。
“您别为难咱们啊,您是不知道里头什么动静,若非太过吓人,咱们何至于吓成这样跑出来!”
他拼命摇头:“我不进去,说什么我都不进去了!”
胖些的那个亦道:“各位大哥,咱们被吓到之后的确声音大了点,都是咱的不是,要不您几位就当没听见,别管了?”
“或者实在不成……咱俩不进去,就在这门口守着如何?”
“看守东宫,”他舔着脸讨好着笑道,“在哪儿守着不都一样吗?”
“一样?”那领头的禁军却皱着眉,明显不满。
“你还想让咱们当作没听见?”他往周围指点了一番,转身道,“怎么当作?你们那叫声有多响自己没点数吗?”
“这里是东宫,里头没人,外头还有人呢!”
“瞧见没,再往那边就是几位小皇子的住所,那头隔着甬道宫墙,虽从此处无法过去,可住着的是景妃,再往那边是端妃。”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耳朵,难道都聋了不成?”
领头的禁军颇费口舌,早已十分不耐。
见他们还磨磨蹭蹭的,索性抬手用剑柄指着他们道:“进去,否则别怪咱们动粗了。”
“这是做什么啊……”
那瘦些的太监哭得越发凄惨:“本以为只是守夜而已,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样的事,我不敢进,那里头真的有鬼。”
“你们不信,你们不信跟咱们一道进去看啊!”
禁军相视一眼,既觉得在此与两个太监纠缠十分不雅,又本就带了几分好奇。
不过片刻便达成一致。
“你们前头带路,今日便一道进去看看,究竟哪里闹鬼。”
“不过话说在前头,若真有什么不对就罢,咱们自会如实向王统领禀报,也不会怪罪你们今日胡乱叫唤。”
“可若里头无事——”
“便不能怪咱们不讲情面了。”
话音未落,两个小太监却如逢大赦,不管不顾地点头就要来拉人。
“这么大的事,咱们怎可能撒谎?你们,你们跟紧点啊,若是他再出来,你们身强体壮的,说不定他一见就‘嘎’地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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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明日便是春闱的正日子,不少禁军被调派去了宫外,留在宫中巡夜的,虽非新人,到底年轻气盛,性子也活泼些。
听闻此言,实在有些好笑。
方才还显得有些严肃的场面顿时轻松了不少。
有禁军更是插科打诨起来:“你们清醒一点,只听说过人死了变作鬼,还真没听过鬼死了会变作什么。”
“真是吓得不轻,瞧瞧都糊涂了,否则一般人说不出这种话。”
“鬼会不会吓死不知道,但若有人故弄玄虚,那咱们就算不将他吓死,也定要竭尽全力绳之以法。”
“你们只管走,有咱们在,定会保护你们安全。”
几人边说边提着灯笼往前。
一路畅通无阻,并未有任何异常。
禁军们根本无所畏惧,两个小太监却越走越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直至快到迎风阁,他们脚下仿佛生了根般,死活不肯动弹了。
几人推推搡搡的,倒也闹腾。
“快走啊,怎么又不走了?这里虽说树多了些,别的根本没什么东西,你们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做什么?”
“如今空着的宫殿多得很,若人人都似你们这般疑神疑鬼,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别别别,别推我,他就在前面!”
“——哪有什么他啊,这儿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话叫两个小太监头皮发麻,唯有哆嗦着嘴皮子苦着脸小声劝。
“各位大哥,大爷,祖宗,能不能别再说什么鬼影……”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简直如同被召唤般,就这么晃晃悠悠从天而降,又突然自远处闪过消失。
方才还在说话的禁军瞬间闭嘴停下,倏地转身。
“什么人!皇宫大内东宫之中,竟敢装神弄鬼!”
呵斥声毕,没有任何应答。
唯有空荡荡的回声一圈圈散开,将本就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森冷。
两个太监吓得抱头蹲下,带着哭腔连声音都不敢太大。
“来了,又来了,就说没骗你们没骗你们,你们偏不信非要进来!”
“都说了是鬼,之前每次验查大张旗鼓的,却都是大白天的来,当然什么都查不到,如今这不就出来了?”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别过来别过来!”
又念叨:“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就是最下等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鬼大人真的打扰了,咱们这就出去了……”
领头的禁军却彻底黑了脸:“什么打扰,什么出去?此处乃皇宫,是天子住所,若真闹鬼,那也要让那鬼无所遁形。”
“若是人,更要碎尸万段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黑影一晃而过,早不见了踪迹。
禁军们眼见不对,顿时四散开来往各处戒备。
中间的两个小太监还在抱着头哆嗦呢,一抬头就发现原先还围在他们身边的人竟都没了!
这下就连胖些的那个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不是,说好保护咱们的呢!”
“你们哪来那么大胆子啊?跟鬼打架!”想想又逻辑自洽,“难怪能做禁军……”
话说间,之前将他们吓出狼嚎的声音在次自四面八方响起。
“我死的好冤啊……”
“又来了又来了!”两个小太监腿软哀嚎,下意识想跑。
结果打眼就见远处严正以待的禁军双眼发光,满脸兴奋:“想骗过咱们?没那么容易!就算你是鬼,今天也别想跑!在那边!追!”
“……”人和人的差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大。YST
这样会显得他们很废物。
一堆禁军浩浩荡荡追鬼去了,场面别提多震撼。
两个小太监又抖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抖不下去,互相默默搀扶着站起身来,缩着脖子弯着腰跟着往同样的方向走。
边走边道:“不是鬼?真是人?还是他们真的连鬼都不怕的?”
“那怎么可能是人发出的动静?人能在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同时说话?我大梁禁军还是厉害,连捉鬼也不在话下!”
太监们的惊叫虽会让周围听到声音的人疑虑,但因事发地毕竟是东宫,哪怕是避嫌,众人也多只是私下问询暗中探访。
可一队禁军在里头风风火火的怒吼,这动静便大了。
彼时萧墨和萧肃正气得不轻。
进宫一趟,不仅没能将手中的难题抛给萧珩,却被他反将一军,莫名其妙便牵扯进了泄题一案。
就见萧珩已再次躬身,面朝梁帝。
“父皇,除衙门中几位副手被查出有问题外,儿臣以为两位皇兄本身的行为也很可疑。”
“萧珩!”萧墨实在忍不下去,黑着脸呵斥,“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秦王萧肃亦是青筋直跳:“你当众辱骂质疑皇兄,口出狂言行事悖逆,如此丧心病狂你究竟是何居心?”
两人吼得太过大声。
把萧珩吓了一跳。
他先前出来得急,只着一件淡青色长衫。
在外头时披着大氅倒还不觉得,此刻大氅褪去,长身玉立,便能察觉比前些日子清减不少。
不过他长相实在优越,即便如此也丝毫未能影响其风采。
此刻因受了些惊吓,便越发在惊艳之余平添了几分叫人怜爱的赢弱感。
去他的赢弱!萧墨和萧肃骂在心里。
梁帝却微皱了一下眉,先看了一眼萧珩,而后没对他俩客气。
“你们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是没完了?方才你们对着珩儿贬低指责拐弯抹角质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怎么,都是皇子,你们说他说得,他说你们便说不得?”
萧墨脸上表情一时皱在一处,放低了声音不满地嘟囔:“不是,他说话实在是叫人生气。”
话音未落梁帝就哼道:“你们说话不叫人生气。”
“……”萧墨回忆了一下方才他和萧肃的发言。
本还有些不服气,想想却闭了嘴。
他们方才好像的确没说什么好话。
以至于自己此刻都不太好意思说父皇是在偏帮。
梁帝说罢,又略带嫌弃地瞪了他们一眼,才看向萧珩。
脸色明显变得和煦,就连语气也温柔不少:“珩儿你说。”
“谢父皇!”萧珩躬身一拜。
又抬起头来接着道:“此事确实奇怪。”
“第一版的考题封存于库房,若能安全无恙自然最好,儿臣怕今夜事到临了却出差错,便请大皇兄和四皇兄亲至现场看管——”
话音未落,萧墨又没忍住:“你哪里是请?你分明是恐吓!”
“你闭嘴!”他三番五次插话,梁帝实在没忍住。
萧珩这才继续道:“但因儿臣早前已备有第二版考题,因此在发觉有人泄题之后,才将两位皇兄报信之事先放到了一边,而选择第一时间便先带人赶往城南。”
“其中内情,两位皇兄并不知晓,也正因不知晓,才会在一进宫后便指责怪罪儿臣。”
“可既口口声声说考题最重要,就该寸步不离守着才对。”
“为何又会将库房抛之不管?如此岂非说法与行为相悖?”
“父皇,这还不可疑吗?”
梁帝的视线落在萧墨和萧肃身上,没立刻开口。
萧墨瞪大了眼,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萧肃。
若非他说要进宫,萧墨根本不会随意离开库房。
但事已至此,两人却已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他选择此刻将实情说出,恐怕反要遭父皇厌弃,更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
此事隐隐有些不对,萧墨索性闭了嘴,以不变应万变。
他不再说话,萧肃便是再沉默也不得不开了口。
“六弟此话不妥,若在库房一味等待,那需得对主持大局之人绝对信任,知晓自己哪怕只是守着,也定不会差错才成。”
“可若明明觉得可能会出事,还只死守库房,那才是糊涂。”
“考题重要,我等的确不该随意离开。”
“可考题重要,若得不到解决,便是守到明晨又有何用?那不如放手一搏直接废了原先的题,重新出题以保万全。”
“儿臣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何差错,还请父皇明察。”
“倒是六弟,”萧肃冷声道,“与其怀疑旁人意图,倒不如好好想想,为何你手握大权却得不到我等信任。”
这话说得不客气。
萧墨本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却听得神清气爽,若非梁帝当前,他真想叫一声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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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高兴,就听萧珩笑了一声。
“四皇兄真有意思,满朝文武,唯有你和大皇兄不信我,你们自己不好好想想为什么,却要让我找原因?”
萧墨露出一半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就不该信天下有能说得过萧珩这张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