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萧珩话音刚落,萧墨便皱着眉回头看他,显然已十分不满。
“这些天,六弟调用禁军调派朝臣,又是命人全城寻找锁匠打造特制锁链,又是调整守卫换班时间,闹得可谓满城风雨。”
“就是咱们几位皇兄,也被你呼来喝去没少折腾。”
萧墨觑着他,实在摆不出好脸色。
“这般严防死守本该万无一失,结果倒好,不仅库房那边的巡逻存在漏洞,就连考题都提前泄露了出去,简直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而你竟还在此无事人一般,叫本王无需多虑,说没什么万一。”
他眉头紧锁,越说语气越凌厉:“怎么就没万一?本王说万一都是客气了!现下便是立刻找人重新出题,都是定然来不及的!”
“你捅出这么大篓子,不知反思悔改,还一味嘴硬!”
萧墨说着,转身朝梁帝躬身道:“父皇,都是儿臣之过。”
“当初,儿臣本以为六弟能胜任此事才竭力推荐,却不知他不仅不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反倒滥用职权,偏毫无作为。”
他说罢跪倒在地:“事已至此,还请父皇收回此权,亲自过问。”
一旁的秦王萧肃闻言,亦跟着跪下。
他板着一张脸,正气凌然地朗声道:“大皇兄所言有理,六弟所作所为实在无法叫人信服,颇有些欺上瞒下的意思。”
“库房出事,儿臣等第一时间去禀,他忙着去处理城南之事这也能理解,可无论如何也该有个回应,让咱们早做打算。”
“他却只顾着眼前,将儿臣与大哥抛之脑后。”
“若非我等所在之处的禁军瞧见街上不对,问了同僚,此刻我等怕是还在原地等待着担惊受怕,更不能早些想法子替父皇分忧。”
“儿臣也不愿责怪兄弟,可这一回六弟做得属实不妥。”
“春闱事大,万不能再出差错。”
“请父皇三思,求父皇收回成命,免去六弟之权,尽快让春闱迈入正轨!”
萧墨昂首点头,满脸激昂:“不错,否则万一考生皆至而无考题,则我大梁乱矣,朝廷危矣!”
萧肃随后接上:“求父皇做主!”YST
梁帝听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的慷慨陈词,没立刻回应。
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游走,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气氛便变得压抑。
帝王威仪在极致的沉默中更甚。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萧墨下意识有些动摇,但因想到身后还跪着个萧肃,到底还是梗住了脖子。
梁帝又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开口:“你们都说完了?”
萧墨愣了愣,有些犹豫地答了一个“是”。
萧肃亦稍稍僵着身子,回道:“儿臣说完了。”
“行,”梁帝点头,这才道,“你们说完了,也该轮到珩儿了。”
“珩儿,你怎么说?”
两位亲王仍旧跪着,还硬生生被堵住了嘴。
父皇是不是偏心得有些过分了?
萧墨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这个萧珩,被赋予那么大的权力却还是办坏了事,父皇不仅不斥责,还要给他辩解的机会。
这还有何可说的?难道他的提议还不够明确恰当吗?
可梁帝已然开口,他便绝没有违逆的可能。
萧墨在脑子里细细思量着,想想又很快说服自己低下了头。
其实要说父皇偏心,倒也未必。
若真心疼萧珩,此事原先就不该交与他,如此大的重担落到一个郡王头上,早晚会出祸事。
何况萧珩虽得大权,可并不似废太子从前那般有父皇在后相助。
他一个人上上下下统管,看着忙得热闹,却连个正经拿主意的帮手也没有。
忙到最后,瞧瞧,不就出了大事了?
君心难测。
即便是他的血脉骨肉也未必能辨明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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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肃亦黑着一张脸。
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到底忍了下来。
乱糟糟的说话声终于停下。
萧珩笑了笑,上前一步躬身道:“多谢父皇为儿臣争取了一个说话的空档,好在儿臣早已安排好一切,否则被两位皇兄啰嗦这许久,恐怕还真会耽误大事。”
萧墨萧肃齐齐抬头看他。
就见萧珩已继续道:“父皇不必忧心,两位皇兄所说皆不会发生,因为早在五日前接手此事后,儿臣担心会出状况,便提前请了邱大学士出山,为本次科考另备了一套题。”
“邱……”萧墨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朝中有姓邱的大学士吗?”
萧肃则彻底冷了一张脸:“邱昭,邱大学士,他如今不是已甚少过问朝中之事了吗?怎可能出山为科考出题?”
萧珩淡淡地转头看他,笑道:“四皇兄之前连光华寺住持都能请得动,臣弟怎的就请不了邱大人了?”
“邱大人虽不大过问朝中之事,可毕竟还是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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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有些奇怪:“难不成在四皇兄眼里,邱大人比光华寺住持还要难请?还是说……”
他顿了顿。
萧肃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萧珩下一瞬已恍然大悟地开口:“本王知道了!四皇兄并非觉得邱大人比光华寺住持难请,而是觉得我不该有这等能力,对吧!”
他还问“对吧”!
这话叫人如何回答?
好在萧珩也并没有真的要他回答,而是再次说道:“这可不好,四皇兄未免太小瞧人了。”
他摇头晃脑的,又“啊”了一声。
“所以你们方才一番激情澎湃的声讨,也并非真的为我大梁忧心,而是在质疑本王的决策,贬低本王的能力,以此来衬托你们的眼界和水平?”
“啊这,”萧珩似乎被自己这猜想和发现给吓到了,瞠目结舌地摇摇头,“大家都是兄弟,这用心却实在歹毒。”
他这是在当着面骂他们歹毒?
萧墨和萧肃愣在那,好半天没回过神。
偏偏萧珩还没肯轻易放过他们。
二人方才口诛泄愤有多开心,此刻就有多抑郁。
因萧珩又小嘴叭叭继续道:“春闱正常进行并无问题,倒是两位皇兄可能却有些问题,届时还需配合黑螭卫调查。”
根本不给两人问询的机会,他转身只朝梁帝躬身。
“父皇,二位皇兄来得突然,打断了儿臣的话。”
“不过现下他们都在也好,毕竟此事与他们也有些关联,尤其是城南小瓦巷的那名士子已认出给他考题之人,正是儿臣在宫外临时衙门内的几个副手。”
萧墨瞪大了眼,一脸惊讶。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萧珩已继续道:“而那几个副手则故意在儿臣屋内藏了那只木盒,盒中皆是儿臣泄题的罪证。”
“可惜他们才刚将所谓的证据放好,便被逮了个正着。”
“黑螭卫还在继续探查,这其后究竟是什么人还待进一步查证,不过那几个副手的其中两位,可是由大皇兄和四皇兄亲口推荐的。”
这下萧墨的眼睛瞪得更大,但脸上的惊讶则换成了另一种堂皇。
他声音拔高:“你说什么?”
萧肃则垂下双眸,朗声道:“父皇明察,儿臣对此毫不知情!”
说罢冷着脸转向萧珩。
“六弟,就算方才是皇兄说话欠妥,你也不该公报私仇,这泄题一事已非儿戏,还利用此事嫁祸兄弟,更是罪加一等。”
“若无证据,还是谨慎些得好。”
萧珩咧了咧嘴:“嗯嗯嗯,四皇兄说的对。”
“所以臣弟并未说你们泄题,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望您二位随后能配合黑螭卫调查,找出罪魁祸首,还您与大皇兄清白。”
萧肃咬着后槽牙,没再开口。
他脸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不过到底还是留下了些轻微的痕迹,将本就冷漠的脸更添了几分肃杀,尤其心情不佳时更甚。
而萧墨则手痒痒的只想打人。
他甚至有些后悔没将恭郡王萧宁一同叫来了,否则还能有个人帮忙打打嘴仗,即便打不赢,也好过直接被迫承受这一切。
何况就算动手,萧宁和萧珩打起来还好说。
他这么大岁数,又是这等身份……
启元殿内,信心十足兴致冲冲赶来的两位亲王,差点被气得吐血,恨不得仰天长啸。
而此刻的东宫,两个守夜的小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声音远远传出去,引得巡逻经过的禁军都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做什么?”
“什么人,胆敢在宫中如此喧哗!”
有曾经听到过一些消息的则皱着眉头问:“又怎么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怎的还没完没了了呢?此处早已无人居住,不过是安排你们守夜,防止有人乱走,你们好好的鬼叫什么?”
两个小太监脸色惨白,明明被人责骂痛斥,却丝毫没生气,反倒将他们当作救命稻草般,狠狠扑了过来。
几个禁军皱眉后退,都不太愿意与他们有亲密接触。
若是摆在以往,因着这显而易见的嫌弃,小太监们定是要争吵一番才会罢休。
可今日他们却实在没这个工夫。
那个子高些的,肉眼可见还在哆嗦,本就略显空荡的衣衫将其衬得越发纤瘦弱小:“诸位大哥,不是咱家鬼叫,是真的有鬼!”
另一个个子矮些,也敦实些。
他倒是不抖了,可同样面无人色,声音带着颤儿。
“自从二皇子搬出去,都说这里头没人,却莫名其妙闹鬼,奴才生来不信鬼神,从前也觉得定是他们夸大。”
“这宫里头什么没有?”
“有时便是树被风一吹,影子摇两下都能被说出花儿来。”
“奴才也算是胆子大的了,否则也不至于敢接这差事,可这里头还当真有些邪门。”
“这位禁军大哥,真不是咱家胡说,里头没人是真没人,闹不闹鬼……”
他疑惑地抬头:“若不闹鬼,那方才那个会说人话的又是什么?”
几个禁军年轻气盛,实在见不得他们这副狼狈样。
闻言不由皱眉。
“这传闻真是不知从何而起,宫中前些日子已严令不许再提,甚至还专门派人在白天来各处检查过,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东宫是什么地方?”
“从前二皇子住在这里那么些年,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对。”
“怎的如今他刚搬出去便出事了?这是想传达什么?”
“说你们胆小,你们偏偏胆大包天敢这般胡言乱语,好端端的哪来什么鬼?若真有鬼,也自有地府管辖,怎可能留他在东宫游荡。”
他身后的禁军亦道:“就是,既能口吐人言,那能是什么?不是鬼,自然是人。”
“说不定是有人在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上头既派你们守夜,便该将事情做好。”
“守了一半跑出来成何体统?还不快些进去!”
两个小太监却死活不肯,只是摇头:“不行不行,咱们是不敢再进去了。”
那领头的禁军实在不耐,往门内一指,怒道:“你们进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