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最后一日过去,二月随之而来。YST
气温逐渐回升,礼郡王府的院子里,一簇簇的花苞迎风摇曳,有些尚含羞待放,有些则已露出些粉嫩的红,显得朝气蓬勃生机盎然。
萧珩一早起身,难得高兴跟着林黎打了一套拳。
舒展筋骨,人也精神不少。
仅剩的困倦消散,他兴致上来又练了会儿刀剑,渐渐引来一群心痒痒的侍卫上前挑战。
一众人等打了个热火朝天,直打得浑身冒起热气,这才歇了下来。
出了细汗,萧珩回屋换了身衣衫。
待用完早膳再出来时,无所事事的侍卫小厮们已经又开始了今日的辛勤劳作。
或是凑到鸡栏前,洒扫的洒扫,喂食的喂食。
或是逮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番侍弄。
也有对种菜之事乐此不疲的,均弯着腰背着手低着头,对长势喜人的一地绿色赞叹不已,交流道:“这里可浇过水了?”
“若是浇过便不能再浇,别烂了根。”
“看看,那边居然冒出根杂草来,咱们这么多人竟没发现。”
“来来来,今日这根我来拔!”
“才一个晚上的工夫,感觉又长高了不少,还冒了好些新芽。”
你一言我一语,可谓不亦乐乎。
萧珩凑到跟前看,实在没观察出来那片菜地和昨日相比有何区别。
所谓的新芽,更不知是指的哪一株。
然而一旁另外的小厮却已经点头附和:“可不是,感觉昨日才到我小腿肚,今日就快接近膝盖了。”
甚至还有人指出:“你说的就是这边吧,新芽!”
“……”萧珩无言。
一旁的林黎更是没忍住嘀咕:“你们可真够行的,还真有不一样,这是无趣到什么程度了,才能干出这等事来。”
话音未落,引来一片反驳声。
“这可不是无趣,林老大你不懂,这才是有趣呢!”
“从前整日忙忙碌碌,何曾真正这般关注过菜地如何长成的?”
“如今看了才知乐趣,那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种子到发芽,又花果结果的过程,看着便很有生命力,叫人心里高兴。”
这倒是的确。
萧珩未曾时常去看菜地,却看过花,道理约莫是一样的。
回过头,另一边也不知是谁不小心踩到了刚刚洒扫还没来得及清理掉的杂物,摔了个四脚朝天。
引来哄堂大笑。
气氛温馨热闹。
叫人只是看着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萧珩之前命人出门采买,虽说的确是想过一过这悠闲自在的生活,可亦不排除夹杂着其他因素。
而今再看,心中的想法倒又变得无比纯粹起来。
再想到彼时为了暗中提醒楚王安稳些,别再惹出什么事端。
买鸡苗前他还曾说要不要寻两只好些的猫狗来养。YST
当日不过提那么一嘴。
现下看着满院子的人,倒是真的生出了个念头。
猫倒是罢了。
之前几次之事让梁帝对此格外忌讳,自除夕过后,宫中连一只猫影子都无,各府便也不再养猫。
何况他府中还养了鸡,本也不宜。
如此便实在没必要去触这个逆鳞。
不过狗倒是可以。
只是有时会带有一定的攻击性,也不宜多养。
否则别的不提,楚王萧辞怕是第一个要反咬他一口。
而对另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而言,更会以此设法展开攻讦。
萧珩无意惹事,那便选个两条即可。
养一条体型大些的,用来看家护院。
若是能寻到那种精力旺盛的,平日里遛遛便要花费不少工夫,也能给这帮闲得快要发霉的手下找些事做。
也可养一条小些的,放在院子里。
这般想着,便随口说与林黎听。
又有些犹豫:“只不知哪里能寻到,若真有好的,便是价钱贵些也无妨,不过本王没有经验,就怕让人给蒙骗了……”
话未说完就见林黎已激动起来。
“殿下要养狗?您早说呀!二门上的那个小厮刘二,他家有个叔叔从前便是替城中富商养狗的,别的不说,挑狗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十分兴奋。
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目光瞬间锁定到人:“刘二在这呢。”
萧珩制止的话就在嘴边,没来得及出口,林黎已扯着嗓子喊道:“刘二,主子问你哪里有好狗卖呢!咱们殿下想养狗了!”
“呼啦”一下,瞬间的工夫,包括刘二在内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您想养什么样的狗啊?”
“奴才觉得白色的好,若是毛长些,长得小些,是极其可爱的!奴才家里头从小也养过一只,特别听话!”
“小的有什么可养的?要养就养大的,要属下说最好养只猎犬,殿下往后去狩猎还能带着,咱们负责操练,定能将其养得凶猛无比。”
“不错!”
“养猎犬做什么?殿下一年都狩猎几回啊?”
“猎犬体型大精力旺盛,平日里若无事可做待在府里,怕是要将咱们院子里如今养的东西都糟蹋光了,不成不成。”
“怎么不成?小狗养来做什么?”
“连看家护院都做不到,说不定瞧见个外人还能开心地摇尾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岂不是叫人看了都能被急死?”
“殿下,不能听他们的。”
“殿下,这点奴才更有经验……”
众人七嘴八舌,眼看就要因意见不合争论起来。
萧珩真没料到林黎统共才说了这么一句,就引来这番动静,忙连连后退,摆手道:“你们所言皆有道理。”
他后退,人群上前。
本就不算宽敞的门边,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见他们还要再说,萧珩赶紧往右侧方一指:“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两只狗,一大一小,具体事宜就交由刘二去办。”
“你们若有什么想法,直接跟他商议。”
刘二从被点名起就没太反应过来。
待萧珩话音再次落下,他更是彻底懵了。
然而根本没给他愣神的工夫,群情激昂的大部队已然瞬间转身,朝他冲去。
“等,等一下!”
萧珩心有余悸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与林黎面面相觑。
不远处,已经完全看不见刘二的身影。
“是属下大意了,”林黎有些后怕地小声道,“以后若是再说这些事,还是在无人处单独说比较妥当。”
“看得出来,这帮人真是闲疯了。”
萧珩则歪了下头,忽而不大确定自己养狗这事,究竟是否正确。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蔚蓝的天,艰难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两只狗,这么多人,够吗?”
虽则比起其他府上,礼郡王府的下人们一直还算有些事干。
但若再这般关下去,到底于心绪有碍。
就是不知他那位太子兄长究竟能熬到什么时候。
萧珩盘算着,应当快了吧……
太子萧衍正平卧在床榻上,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人色。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前两天早已结痂的伤口今日又稍稍裂开,鲜血浸透包扎所用的棉布。
几位太医满头大汗,慌张地替他重新换药处理。
李太医则皱着眉在旁叮嘱苏寒。
“切不可再随意乱动,太子的伤瞧着愈合得很好,可当日毕竟伤及脏器,此番幸而只是外皮处出了些差错。”
“若不仔细将养,将里面的伤也崩开,是要危及性命的!”
苏寒连连点头应了,客客气气地道:“多谢李太医,给您添麻烦了,只是此事也实在怪不得殿下。”
“大约是之前遇刺之事留下了阴影,昨夜睡时做了噩梦,这才拉扯到伤口,就是不知能不能再劳您再开些安眠的药方,也省得再闹出这等事来。”
李太医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谈不上什么麻烦,为殿下治伤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何况还有陛下圣旨,自不敢不尽力。”
“可这噩梦一事……”
他说着却摇了摇头:“殿下伤重至此,实在不宜再另行用药,实在不成倒是可以点些安眠香。”
“此事孙太医倒是精通,一会便让他留下,看要用哪种香更适合。”
苏寒忙躬身又谢了一回。
直至屋中众人纷纷退去,唯留孙太医一人,他才道:“殿下噩梦缠身实在难以安睡,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比起头发花白的李太医。
孙太医明显要年轻些,不过也已将近半百。
此刻他躬身站在下首,脸色却不太好看:“下官对制香一道还算了解,不知殿下更偏好哪种味道,是檀香还是沉香?”
“若这两种都不成,也可试试用艾叶所制的香囊……”
苏寒没吭声。
躺在床榻上的萧衍则缓缓睁开眼:“若孤说,这些东西孤一个都不想要呢?”
“殿下!”孙太医再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子微微轻颤,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下官惶恐!”
“惶恐?”萧衍却无声的笑了笑。
“孙太医,孤养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拿着太医院的俸禄碌碌无为至死的,这些年你平庸不知上进,却也算家庭美满儿孙满堂。”
“怎么,享福的时候快活,真正出了事就打起退堂鼓了?”
孙太医趴跪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衍冰冷的视线如同利刃般落在他身上:“还是说,你想叛主?”
“臣不敢!”孙太医的身子筛糠般哆嗦起来,“只是不明白,现下这等时候,为何突然便要启用臣这枚棋子,如今圣上分明……”
“圣上分明什么?”萧衍面无表情。
“圣上分明不信孤,否则何以至今将孤冷落在一边,甚至连提都不提?”他说着,缓缓吐出一口气,“孤彻夜难眠。”
“还请孙太医配合,早些治好孤这心病。”
“臣……”孙太医口中喃喃,脑中一时间地塌山崩。
早年若无太子,他根本不可能顺利在太医院任职。
YST
后来他逐渐在宫中站稳脚跟,娶妻生子,虽一直与东宫保持联系,却从未接到任何消息,需要他做什么。
这些年,他逐渐习惯了平稳的生活。
便是后宫的主子们偶尔争斗,他也未曾参与其中。
他有妻儿,有家庭,早年的经历被逐渐淡忘,甚至有时都会冒出些奇怪的想法,觉得当年太子相助也许不过顺手,并没有旁的意思。
可这一切的幻觉在今日此刻全都被打碎。
在被单独留下的瞬间,他便知道,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还未想好该如何应答。
萧衍来自地狱般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配合,或是灭门,孤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考虑。”
“不过时间不多了,一炷香,你好好想想。”
他话音未落,孙太医已整个人完完全全趴在了地上:“臣惶恐,不知殿下想要臣做什么?”
萧衍挑眉:“一炷香,真的不再想想吗?”
见对方疯了一般地摇头,他才轻声道:“两件事,替孤传个消息出去,再有,给孤下个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