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明鉴,”江名危微微倾身,将一截广袖露了出来,友好地笑了笑,“我不是来越狱的,我只是有些寂寞,如约来找人鱼王陛下小叙。”

  “放肆!”队长眉毛竖了起来,指着前方船上那群正在鬼哭狼嚎的乌泱泱的男人,“前面那群人类,你又怎么解释?!”

  江名危认真道:“他们是拉船的。”

  队长:“……”

  她露出某种纠结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江名危身上的衣服,眼里疑惑更甚——

  先前听人汇报,说有个人类身上穿了件人鱼的衣服,彼时她还没什么概念,此刻却是心里暗自犯嘀咕……

  这衣服,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胡说八道!”队长喝道,“油嘴滑舌的家伙,来人,把她给我叉下去!”

  “慢着!”荀练之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声音仍是很虚,“据我所知,人鱼一族有令,曰‘见王服如见王本人’,队长此举,岂不僭越?”

  江名危有些惊奇:“哦?我竟不知它还有这功能。”

  闻言,人鱼队长身上的气焰不觉弱了一些:“满嘴胡言,以为我就会信?你这罪人怎会有陛下的衣服!胆敢以假乱真!来人啊——”

  荀练之飞快地说:“如果我没看错,她身上穿的这个是你们人鱼王加冕时才会穿的王服——九颗紫色贝壳与九颗蓝色珍珠分别一右一左,点缀自领口锁骨以下,历任人鱼王各有一件。这件不知是谁加冕用的?”

  江名危:“游泾说衣服都是她的。”

  荀练之:“看来,这便是本届人鱼王的加冕服。”

  江名危故作惊讶:“游泾为何会将她的王服给我?”

  两人一唱一和罢,然后不经意般,齐齐转头望向人鱼队长。

  队长:“……”

  江名危眼睁睁地看着这队长逐渐面如死灰,并满脸写着“这班真是一天都不想再上了”,然后转身一跳,鱼尾跃出水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海下。

  两只船在海面一动不动地漂着,无人说话,周围的一圈人鱼也一动不动地围着。

  一刻钟后——

  “哗啦”!

  江名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扒上了肩背。

  一个她熟悉了半月的声音抵着她的耳畔传来:

  “宝贝,分别一天一夜之久,我都要相思成疾了。”

  “……谢谢,”江名危艰难地动了一下被她压疼的肩,“如果你的想念下次再温和一点的话。”

  “去吧去吧。”游泾朝队长挥了挥手,“一会有事叫你们,辛苦了啊。”

  巡逻队应声撤去。

  临近正午,阳光越发毒辣。

  江名危遮着眼睛,有些发蔫:“听说平时船开离罪人岛一公里就会被拦截,怎么今日我开了这么久,你的人才来?”

  话语里竟有几分委屈。

  “今日大家都有些事嘛。”游泾轻松道。

  她抖开一块布,替江名危在脑袋上遮着,这才发现后者怀里还托着一个人。

  那一瞬间,游泾身上的毛——如果有的话,都竖了起来:“谁?这谁?!”

  “朋友,”江名危言简意赅道,“她生病了,能将上次那位老医生叫来帮她看看么?”

  游泾尾巴拍了拍水面,将消息递了下去。

  她稍微往前蹭了蹭,探头去看荀练之,皱起了眉:“……血的味道。”

  “你好。”荀练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朝游泾笑了笑,“我投身人鱼文化研究,纸上谈兵十余载,不曾想今日竟有幸能见到人鱼王陛下,正可谓因祸得福,死而无憾了。陛下您好,鄙姓荀,名练之。”

  “哦!”游泾新奇地睁大了眼,跟她握了握手,“你喜欢人鱼文化,那我们就是朋友。你好,我叫游泾。”

  “作为朋友,我有义务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游泾半身还挂在江名危身上,她指着荀练之问江名危,“她跟你一个岛么?宝贝,她怎么了?”

  “她被强迫怀孕又流产了。”江名危声音放低,看向前头船上的那群人,挑了挑眉,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他们害的。”

  游泾这才注意到还有群“拉船”的,顺着江名危的目光,眯起眼睛看过去。

  那船上的男人原本明里暗里朝她这边投来不怀好意的打探的目光,这目光尤其集中在游泾裸/露的上半身上,此刻慌忙一溜烟地低的低头转的转头。

  游泾:“这几个男人类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岛上以性别和利益关系结盟,伙同起来用暴力奴役、强/奸女性,将所有女性视为可分配的资源和泄/欲工具。”江名危的声音渐渐冷淡下去,“陛下,您的罪人岛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您都不知道么?”

  游泾结结实实地一愣。

  江名危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她“陛下”。

  “我……”游泾挠头,手搭在后颈上,恼火道,“我先前确实不知——现在知道了。你说前面这船的男人类,都是你那个岛上的?”

  江名危点头,看着她。

  游泾皱眉:“你有事没有?”

  “我没有。”江名危晃了下游泾给的枪,“我有你给的枪。不过因为我要离岛,岛上要是再出事便管不了了,所以只好把他们打包带了出来。”

  游泾又看了一眼前头那船——此次目光更为不善,几乎带了如有实质般的愤怒与鄙视。

  “好说,”游泾声音发冷,“这群人我处理了,你不用管了。”

  她鱼尾再次拍了拍水面,这次是很清晰的两下,细听则令人心惊。

  “哗啦——”

  水下的巡逻队应声而出,只见一群人鱼飞快地跃出水面,鱼尾在阳光下闪烁着五色的光芒,随着她们的落下,密集的钢叉交叉反射出飞快的银光,此起彼伏的惨叫穿透了水雾,震动着江名危的耳膜。

  江名危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没什么诚意地劝道:“办事,还是合法合规一点比较好。”

  “这你放心,”游泾道,“合规得不能再合规了。”

  “人鱼以女性为尊,”荀练之笑了下,声音虚弱地解释道,“不仅女性更为强壮,针对女性保护的法律也更加严苛公正,江总放心,陛下此举,是符合人鱼律法的。”

  “对!”游泾撑着江名危的肩,摆了摆尾巴,“你很了解我们,人鱼欢迎我们的朋友来海下做客。”

  江名危肩上被沉甸甸地压了一条鱼,单手费力地撑着船舷,才让自己没被压垮:“……医生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马上!”

  游泾放过她,转头栽进了海中。

  没一会,游泾就亲自把那个老太太提了上来。

  老太太被她拎得五官拧成了一团:“哎哟喂我的老腰啊!陛下你游得太快啦!”

  江名危:“……”

  “医生,”江名危扶着船舷走到一边,给医生让出位置,“还烦请您老尽量给她看看。”

  简单地听了江名危的描述后,医生面露难色。

  “这……”医生掀开被子稍微检查了下,叹了口气,“这我真处理不了。你要说上半身,或者表皮创伤,或者伤风感冒之类的,老太婆我这两天恶补了人类医学常识,还能稍微给点意见。可你这——涉及了子宫的问题,你们两脚兽的身体,我是真处理不来啊。”

  江名危耳尖,忍不住偏了个题:“两角……什么?”

  游泾冲医生疯狂使眼色:“都说了别当面这么叫人家!”

  “两脚兽。”荀练之听到了,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大概还猜到江名危不懂个中缘由,不急不躁地向她解释:“两脚兽——这是人鱼对人类的常用称呼之一,通常不在正式场合使用,有的人类认为其为污蔑性称呼,不过它确实从本源上展现了人类与人鱼的不同……”

  “好的好的,教授我们先研究一下您自己的身体状况。”江名危对医生道,“那就先清洁一下吧,再用点简单的外用药吧,如果您要用药,我可以来配合您看看。”

  医生忙道:“这样可以。不过她这种情况,必须得尽快得到医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谢谢医生。”江名危朝游泾转头,状似无意地轻飘飘道,“对了,我打算回趟陆地。”

  周围突然安静下去。

  一群不知什么品种的海鸟“呼啦呼啦”地她们从头顶飞过。

  不知过了多久,重复的海浪声中,游泾轻轻冷笑了一声。

  “宝贝。”游泾沉声道,“你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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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江名危:对了,我打算出门扔个垃圾,啊不,出海回个陆地。

  鹿鸣:江总——一个把出海说得像出门扔垃圾一样简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