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无咎似有些愕然。
可惜夜幕深沉, 余东羿也瞧不出潘无咎这一副诧异、又略带欣喜的神情。
潘无咎继续问:“那邵钦呢?”
余东羿道:“睡过。”
这回轮到潘无咎轻蔑地冷然一笑了。
潘无咎长声唏嘘道:“可惜过了今夜,邵将军就死无全尸了。”
余东羿神色一凌,皱眉道:“是你故意把邵钦引到别处?再让霍蛮香去杀他的?”
“明知故问。”
潘无咎一字一顿说完,终于肯屈尊就卑地弯腰俯下身, 凑头来啃了余东羿的薄唇一口。
九千岁俯瞰着脚边的余慎。
他的眼神如同君临天下那般在余慎的唇锋与眉骨之间上下梭巡, 仿佛是在纵览自己开拓的疆土。
可余东羿虽蹲着, 却腰背挺直, 垂眸颔首, 双唇紧闭。
半天撬不开慎儿的唇瓣, 潘无咎又道:“不然你以为咱家又何必跟一个小喽啰多费半天口舌?”
余东羿隐含了些怒意,挑衅道:“就算调走了邵钦身旁的人手, 可你明知邵钦的武功不亚于你, 霍蛮香又资历尚浅,怎能是他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这次潘无咎逮到机会, 趁余东羿愤然说话的功夫,舌头伸进去舔了舔余东羿的上颚。
他躬身, 用尖锐的指甲掐着余东羿的喉结居高临下地道:“咱家前几日曾同邵将军交过几回手。若论内腑的伤势深浅,邵将军可不比咱家轻。”
而霍蛮香是全副武装拿命去拼的。但凡有一线之机,她都能再给负伤的邵钦来上沉重一击。
一个不要命的凌霄卫和一个快没命的血云将军, 孰死孰活啊?
“好生阴险!”余东羿一掌拍开了潘无咎的手。
“阴险如何?你忘了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的了吗?”潘无咎问道。
余东羿怔怔地盯着他。
“余慎, ”潘无咎倚在床榻上,香肩半|露, 唇齿轻启,做了个口型道, “操、我。”
那一刻, 余东羿觉得月光特别亮,他啥也没看清楚, 就看清了潘无咎嘴唇比划吐出来的两个字。
忽然,他身体一阵燥热。
余东羿大感不妙,觑了床边的小瓶碎片一眼,再猛转过头来看向潘无咎。
余东羿气势汹汹问道:“你打碎的是什么?”
419:【叮!检测到宿主微弱中毒状态,毒性15%,暂无生命危险。】
“药而已。”潘无咎揽上他的脖颈拉拽着,直接拔萝卜似的试图将余慎整个人带到他身上,丝毫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余东羿猝不及防猛地跟着潘无咎起身,一腿膝盖弯曲,跪上了床榻。
出于惯性,潘无咎朝后倒栽后背跌落在锦被上,面朝余慎成了被压倒的姿势。
潘无咎的双臂如钢筋铁锁一般死死扣住余慎的脖后,就让男人如苍穹似的笼罩在他身上。
月光洒落到男人脊背上,将男人的健硕身躯勾勒出一圈莹莹的光晕,像镀了层银边。
潘无咎就心甘情愿地,蜷缩于他的阴影之下。
这一刻,月下,在潘无咎眼底,就连余慎那有弧度的下颚线都充满了圣洁、不容亵|渎的意味。
清高者放|荡。
他勾起玉颈,狠咬了一口余东羿的耳垂,低声道:“没听清嘛?我说,叫你操、我。”
余东羿彻底悟了。
对潘无咎,他是压根温柔不起来。
先前他还以为自个儿是火上头。
棠花小院洗个澡,如一瓢凉水浇上来让他灵台清明,余东羿这才稍缓了缓。
可现下一看,方才冲凉不过是中场歇息。
面对潘无咎这个欠|操的,他就该脑壳窜火,还是直愣愣地一窜而上。
“好,那便满足你。”
·
潘公公是真的虚。
余东羿近几日没碰他,不料潘无咎的身体竟已在如此之短的时日内消瘦成了一副皮包骨的干柴模样。
男人仍是心软、有所动容。在入沉沦的前一刻,余东羿问他:“气机郁滞,脉象紊乱,你当真要我进来?”
“慎儿探了咱家的心脉?”潘无咎轻笑,“那可探出咱家要死了?”
当然不会。
潘无咎内功深厚,放两斤生血都还能活蹦乱跳跟没事儿人似的,又怎么可能轻易病危?
潘无咎长呼出一口气道:“既如此,慎儿还在忌惮什么?”
说罢,九千岁锋利的指甲在男人背肌上挠出几道红痕,自个儿迎合上来了。
余东羿药效在兴头上,再也克制不住,只好跟着他的拉扯一跃,向悬崖坠落而去。
·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人九千岁自个儿气血亏虚、面如纸色,都还能又喘又笑的,他余东羿操的哪门子心?
真是太监不急他急。
余东羿一边于虚空中俯冲而下一边唾骂自己,说他该改改他这怜香惜玉的臭毛病。
·
万丈深渊,两人相拥,纵身一跳。
潘无咎心道,小余慎真可爱。
明明恨他恨得牙痒痒,在与他肌肤相亲时却还能这般滚烫、热情如火。
·
自己身体虚弱。潘无咎知道的。
半月前,京郊波澜亭,冯渊与邵钦一会,潘无咎亦然在当场。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邵钦已知晓是潘无咎心狠手辣囚禁了余东羿。
潘无咎亦知晓余东羿只是与他虚与委蛇,实则仍对糟糠的前妻念念不忘。
他们双双先动了手,会了一遭,知道谁也讨不了好,这才就此作罢。
于是各自回去养养伤,双方又重新约时间坐下来再谈。
谈好了,交货。
而潘无咎这边的筹码,正是余东羿本人。
·
把慎儿让出去?潘叔叔怎么情愿?
所以他派出了霍蛮香等人去杀邵钦。
若能成,那便是余慎和邵钦那儿的货,他两样都强占了。
若不成——
潘无咎便只能借着最后的温存与慎儿抵死缠|绵。
然后再静待一段时日,伺机而动,将余慎夺回来,继续绑在他身边。
·
人从高处坠落的前一刻,会觉得风声喧哗,熙攘吵闹。
风仿佛要从两侧将人夹击,裹挟着人像推攮着云一样腾飘万里。
可真正悬于当空那一刻,人心又宁静了。
耳畔的风成了一片空濛。
中年男人只来得及去看与他携手相伴的另一青年。
那人同样在凌空正当处,他口鼻的呼吸,他皮囊的温度,他胸腔心跳的颤动,一切都显得那么独特。
而后你会忘却,忘了概日凌云,遨游去九垓八埏。
直至坠落在最舒适、轻缓的那一刻,怦然一下,恍若小秦淮上骤然蹿上天的烟花一般,爆裂,绽放。
·
余东羿累得满头汗,整个人砸在潘无咎身上,手勾着潘无咎的脖颈肆无忌惮地大喘粗气。
潘无咎嫌他太热,推攮了一下青年的大脑袋,没推开,索性放弃了,任由他喘够。
余东羿喷出来的口水雾,凝湿了潘无咎锁骨一片,像狗在给木桩撒|尿做记号。
“重。”
潘无咎不悦地咬余东羿的左瓣耳朵。
余东羿吃痛,缓了缓,撑着床坐起来,也嗤笑:“扛您一路跑过来,现在居然用完就扔,您可真是没良心。”
潘无咎不理他。
“叔叔嫌我头重,慎儿却不嫌弃叔叔头重,不如咱俩换一换,叔叔睡到慎儿身上来好不好啊?”
潘无咎还是不搭理。
余东羿又道:“吃不吃面?面坨了。”
这回,潘无咎沉闷着声说话了。
美公公哼哼着答了一句:“吃。”
余东羿给他端来,递他手上。
潘无咎就低头捧着碗,一口一口把坨了、又凉了的面吃进嘴里。
余东羿看他吃得专注,好奇问:“啥味道?好吃不?”
潘无咎搂他过来亲了他一口。
余东羿道:“啧,有点淡了。盐没放够。”
潘无咎道:“少放点,挺好。”
潘无咎一碗面下肚,余东羿去厨房烧水给他提了壶热茶来。
喝了口热的,潘无咎又道:“还要。”
于是,另一碗面又要进潘无咎的胃。
余东羿没让潘无咎把另一碗全吃完,他瞧公公肚皮鼓起来了,忙夺了面碗自个儿吃了剩下的。
被抢了食,九千岁似乎有些不悦。
余东羿转过头来,腾出一只手,给他揉肚子道:“啧,冷面团子吃够饱得了,不嫌伤胃嘛?”
潘无咎又不吭声了。
余东羿往他肚子上狠摁了一下道:“跟你说话呐。”
潘无咎闷哼了一下道:“嗯。”
余东羿拧眉道:“说点别的。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去?”
屋里没点灯。
阴暗里,潘无咎定了定,竟冒出一句:“大照没多少人了。”
啥意思?
余东羿再问,潘无咎又不说了。
余东羿愤愤,再次将潘无咎压在身下。
滚烫、炙热,再次如熔岩般汹涌滚来。
潘无咎弥足深陷,虚空的幻想里,他无比清晰地从余东羿的颈背间俯瞰整个大照。
·
连年的大灾,余氏军和凌霄卫愈盛,百姓就愈亏。
湖、广、陕、并四州,十室九空。
今年征上来的税连上两|党|在中间克扣的钱财,总数不到前朝的一半。
他要替金玉帝守城吗?
至少他不愿让照归锦做了这个亡国的皇帝。
又一次冲撞,潘无咎跟着荡了一下,再一细想——
倘若他跟慎儿这样说了,慎儿会如何回应?
余慎会陡然笑出声吧?
一个蚕食鲸吞了大照,将大照挖得伤痕累累、浑身创痛的罪魁祸首,居然幡然醒悟想替君王保百年江山?
罢了,罢了。就当是个笑话罢。
·
“潘叔叔,您说说您自个儿怎么就那么讨人嫌?”
又一次后,余东羿狠狠咬他的脖颈道:“细数过往,咱俩哪次说起话来不是在争吵就是在互相猜忌?您就不能安安生生地对慎儿说几句明白话吗?”
可余东羿一停下来,手臂撑在潘无咎脑袋两侧,俯视一看,却发现潘无咎气喘吁吁在喑哑着什么,像是发了梦魇似的。
乌漆嘛黑的,余东羿手一摸,竟察觉潘无咎的额头、面颊、脖颈全是一把虚汗。
余东羿心一惊,忙一个激灵跳起,裸|着身点了火折子,端着烛台过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潘无咎整个人红润得不像话。
他的手手脚脚、胸膛臂膀,四处的皮子,居然都充斥一股泛红的血色。
余东羿惊诧地晃了晃他单薄的肩道:“你又做了什么?”
潘无咎仍有些神志,呵着气笑道:“吃了点东西。”
余东羿一脸震惊:“啥时候背着我吃的?”
潘无咎道:“你吃面的时候。”
真是要了命了。
余东羿以为,潘无咎摔了小瓷瓶给床|上官|人下点味儿助助兴,他余慎皮糙肉厚、耐得住毒,抗一抗也就罢了。
谁知道九千岁对自己更狠啊?
419:【叮!检测到世界主人物“潘无咎”为重度中毒状态,毒性90%,有生命危险。】
“疯子!你想死吗?”
余东羿气愤到恨不得扇潘无咎一顿,却还是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沾了凉水来给这人敷上,又给潘无咎穿衣,准备扛他去寻大夫。
可潘无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子力,居然大手撕了衣料,还一把额上的扯掉了湿巾帕子。
“没用的,”如候鸟投林般潘无咎投身进余东羿怀里,他用滚热的脸颊贴住男人的胸膛,幽幽道,“抱我,余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