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正吵闹间,突然有人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身影,于是连忙大声喊道:“宋家大郎回来啦!让他看看自家的夫郎有多不孝顺,敢这么顶撞他爹娘!”

  何欢听到这话,难免有些慌张起来,也跟着众人转头朝院外看去。

  当他和宋茗深目光相接后,瞬间怛然失色。

  居然真的回来了。

  他实在害怕宋茗深会跟他生气,会说他不懂得孝敬父母,给他丢脸。

  南北看出了何欢心中的紧张与局促,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掩藏在自己和萧练的中间,拳头微微攥着,像是随时准备替何欢反击别人一样。

  何欢抿了抿嘴唇。

  现在的场面似乎和不久前十分相似,只不过他和南北的身份却调换了过来,如今是南北保护他。

  宋茗深迈进了院门,步伐从容地朝着堂屋门口走来。

  “哎哟我的儿哟,你可算回来了,”宋母一见了宋茗深,心里头的委屈就迸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开始抓着头发大哭,“你不知道你娶的这个好夫郎,跟他的奸|夫们合在一块儿欺负你爹娘啊!”

  南北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质问道:“你说什么?谁是奸|夫?”

  宋母担心他真的会打自己,紧忙往宋父身后躲了躲,见安全了,就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吼叫:“你看看,我只是随便说了这么一句,他就要动手打我啊!”

  围观的村民们小声地唏嘘起来。

  对于宋母的这种行径,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村里的很多婆婆在跟自家的夫郎和媳妇吵架时,都会这样撒泼打滚,她们觉得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儿子站在自己这边,不去袒护那个外姓的敌人。

  南北看了宋茗深一眼,念及着何欢的心情,这才忍了下来。

  他倒是要看看宋茗深会怎样对待何欢,若是真的不为何欢撑腰的话,那他便……

  “爹,娘,你们别再闹了。”宋茗深一开口,周围的村民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宋家大郎居然会这样对他爹娘说话?!”

  “一定是何欢那个小妖精教唆的,否则宋家大郎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怜宋家爹娘辛辛苦苦地把宋家大郎养育成人啊,竟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听到宋茗深的话,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的宋母顿时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让自己倍感陌生的儿子。

  “你,你说什么?你……让我们别再闹了?你是在替何欢这个小娼货说话?”

  宋茗深皱起眉头:“娘,别这样对何欢,别这样叫他,行吗?”

  宋父已经环顾四周,准备去找院子里散落的棍子,想要当着诸位乡亲们的面儿好好立立威了:“你个逆子,我今天就打死你!”

  当真是大逆不道,他辛辛苦苦将他家长子送去读书,最后居然读出了这么个结果?!

  何欢同样难以置信,他仰起头,望着宋茗深。

  相公居然会为了自己说话,而不会一味地去顺应他父母的意思?

  他来到这里太久了,久到完全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有多自由,有多无忧无虑。

  “相公……”何欢小声嗫嚅道。

  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了宋茗深的手腕,下意识想让他不要这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这样做的话,未免又太亏待他自己。

  他凭什么要被宋家夫妇这样对待?

  何欢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后,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默默等待着宋茗深的反应。

  他很害怕,很担心宋茗深会让他失望。

  如果宋茗深当真让他伤了心,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再找一处无人认识他的村庄浑噩度日?

  还是从此支棱起来,不再咸鱼?

  正当何欢处在自己的内心中胡思乱想时,一旁的宋茗深已经回握住他的手,缓缓开了口——

  “爹,娘,儿子今天回来,就是想趁着父老乡亲们都在这里,好好跟您二位说说这件事情。”宋茗深的语气不卑不亢,但言语间的笃定无疑安抚了何欢紧张不安的内心。

  宋茗深攥了攥何欢的指尖,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轻轻放开了何欢的手,上前两步去将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母亲扶起来。

  宋家夫妇早就被自家儿子的这副态度惊得傻掉了,此时被宋茗深搀扶着站起来,竟完全忘记了反抗与破口大骂,顺从地就着宋茗深的力道就站在了廊下。

  好在这家的主人早就办完了喜事,不然宋家夫妇的这一闹,说不定要给人家添多大的堵呢。

  站回到廊下后,宋母仿佛才瞬间回过神来,劈头盖脸地就指着被宋茗深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的何欢:“你个小娼货,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儿子变成这样子的?!”

  见宋茗深回来的南北本打算对这件事进行旁观,但听见宋母开口骂何欢,他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

  “你再给我说一句?!”南北咬着后槽牙说道。

  紧接着,身形一动,让周围人谁也没能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把棍子从宋父的手中夺过来的。

  再站定在院中的时候,南北早已横起了棍子,直直地指着宋母的脸:“你若是敢再骂何欢一句,我便将你的牙齿全部敲下来。”

  其实南北也对自己方才那迅捷的动作感到十分迷茫,就好像他的骨子里对这样的动作有着根深蒂固的记忆一般。

  他只要稍稍用心,脑子里便会出现许多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心法口诀?

  南北顾不得想那么多,他现在需要帮何欢解决掉眼前的这个麻烦。

  宋母看清了指着自己的棍子,立马大呼小叫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还要打人不成?”

  “南北兄弟,”宋茗深挡在自家母亲的前面,对南北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所以还请你不要插手。”

  见南北握着棍子的手完全没有缩回去的意思,宋茗深只能接着说道:“我向南北兄弟保证,今日的结果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满意。”

  闻言,南北嗤笑了一声,垂眸看着地上的宋母:“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阿欢得了好处,你这爹娘就必然不会满意。”

  宋茗深的神色一顿,像是也明白了这一点。

  不过他还是为了自家父母解释道:“我会尽量……把这件事解决得好一些。”

  绝不会再让阿欢在这个家里受到不公的对待。

  南北也知道自己若是再逼宋茗深,反倒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顺手丢开了手中的棍子,坐在萧练帮他提过来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乱哄哄间,院外又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人走路很快,要比宋茗深快上许多,当大家看清他并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院子。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嘀咕了起来:

  “哎呦……今日倒是热闹得很呐,宋家大郎和宋家二郎居然都来了。”

  “这宋家大郎不孝,就要看这二郎会不会也让他们爹娘伤心了啊。”

  “定然是不会的,宋家二郎不打何欢一顿,都算是给宋家大郎的面子了,我看啊,搞不好会连着他大哥一起揍呢。”

  “啊?宋家二郎会动手教训他大哥吗?”

  “当然啊,你不知道吗?宋家二郎向来都是最听他爹娘的话的,一定会替他爹娘出口气的。”

  “可我怎么听说,那宋家二郎之前喜欢过南北啊?”

  “胡说八道吧?两个汉子怎么可能在一起啊?再说了,他们两个若是在一起了,该如何生娃娃啊?”

  宋家夫妇见自己的靠山来了,立马又开始哭天抢地,指着宋茗深和何欢,对宋茗启骂道:“儿啊,你总算是来了,再不来,爹娘就要被你大哥家里的那个小娼货给打死了啊!”

  听到她的称呼,南北直接又弯腰去捡那根棍子,吓得宋母急忙闭上了嘴,藏在宋茗启的身后,恶狠狠地盯着他。

  南北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眼底满是讽刺的笑意:“我今日才算真正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着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谓是将为老不尊这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宋茗启今日下山,碰巧在村口听见了有人在议论他们家的事,于是就迅速赶了过来。

  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会一味地护着自己的父母。

  见南北对他娘恶语相向,宋茗启皱着眉头制止道:“南北,还请你慎言,不要这样侮辱我的家人。”

  萧练微微眯起眼睛,刚要有所动作,宋茗深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二弟,你为何不问问,爹娘做了什么呢?”

  他们那般欺侮于何欢,为何到现在却要反咬一口,声称自己要被何欢打死了呢?

  宋茗启一贯愚孝,听见大哥对他说的话后,脸上神色未变,指着何欢,对他大哥说道:“大哥,不管怎样,何欢都是外人,爹娘才是我们的家人啊。”

  南北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一旁的何欢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何欢都对宋茗启的印象极好。

  憨厚、朴实、诚恳、可信。

  何欢觉得他的身上具备着所有居家过日子的男人的优点。

  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宋茗启,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还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吗?”

  南北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会怒意上头,就连自家夫郎的那张漂亮的脸都无法在须臾间轻易抚平他的暴躁心情。

  不过若是多看几眼的话,心情还是会好很多的。

  宋茗启原本就因为南北和萧练站在一起而心有不快,此番又见南北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下未免越发愤恨起来。

  他从前因为心悦南北而对其多加礼待,如今南北已经与他人成婚,自己自然没必要再敬他爱他了。

  “南北,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请你尽快离开。”宋茗启说道。

  南北并未在意宋茗启对他这天差地别的态度,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曾觉得自己和宋茗启有可能,所以也从未对宋茗启应该怎么对待自己而抱有期待。

  他仍旧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阿欢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任凭你如何说,我今日也定然要为他撑腰了。”

  见南北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对他的态度不好而生气的样子,宋茗启不禁有些意外。

  他刚要再说点什么,就被大哥的话头打断:“爹,娘,就当是孩儿不孝,恳求你们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对待何欢,并向他道歉。”

  宋父直接听笑了,跺着脚骂道:“宋茗深,你怕是书读得傻了!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宋茗深点点头:“我知道,我在让爹娘向我的夫郎道歉,并保证从今以后不许再刁难于他。”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宋茗深,你要是选这个小娼……”宋母的话说了一半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心虚地朝南北和萧练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而后接着说道,“你要是选何欢,那你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我宋家了!再也不要迈进我宋家的家门!”

  闻言,宋茗深不卑不亢地应声道:“如若爹娘执意不肯,那么儿子也正有此意。”

  说完这句话,围观的村民再次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宋家大郎真是太不孝顺了啊,竟然会把他爹娘气成这样儿!”

  “书读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不如当庄稼汉的二弟!只有宋茗启才是真心对他爹娘好的人啊……”

  “所以要我说啊,养儿子就不能让他读书,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哇,真是让人伤心!”

  “我觉得宋家大郎搞不好还真的会答应他|娘的话,从此带着何欢远走高飞。”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大家都眼不见心不烦,也许都能长命百岁呢哈哈哈……”

  何欢担忧地望着自家相公高大的背影,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其实宋茗深愿意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令他意外了。

  别的……也不多求了。

  然而令何欢没想到的是,宋茗深不但说出了方才的那些话,还真的愿意为了自己跟家里人撕破脸皮。

  有跟宋家夫妇交好的老邻居劝宋茗深道:

  “宋家大郎,你爹娘也就是嘴上说说,你也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们这事儿也就罢了,快,听柳叔的话!去哄哄你爹娘!”

  “哎呀,茗深啊,你爹娘把你养得这么大不容易,你真的不应将他们气得这么狠,还是道个歉吧,你看你弟弟,那才是真的孝顺。”

  “茗启快过来劝劝你大哥啊,不要让他因为一个小夫郎,就这样对待你们的爹娘啊!”

  “茗深啊,莫要跟你爹娘斗气了,他们可是生你养你的人啊,不管怎样,你也不能这样去气他们呐。”

  宋茗深对耳边的这些劝告充耳不闻,仍旧站在原地,将何欢挡在自己的身后,直视着自家父母的眼睛:“爹娘当真不给阿欢道歉?”

  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会替何欢讨回一个公道来。

  宋茗深知道,平日里自己在镇子上读书的时候,阿欢被他爹娘欺侮得有多狠,但每次问及阿欢的时候,他都会乖顺地笑笑,摆手说着不在意。

  时间一长,就连宋茗深都会让自己误以为他爹娘对何欢的欺侮确实不值得在意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宋茗深便当机立断地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选择今天跟他爹娘把这事儿说开了。

  宋家夫妇气得眼前发黑,骂得越发狠厉:“一个小娼货!我们老两口做什么要给他道歉?!他嫁进来多长时间了?那肚子可有半点儿动静?!一只不下蛋的鸡还好意思在我面前……”

  何欢哭得厉害,气到不行的时候,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宋茗深顾不得再跟爹娘争辩,紧忙蹲在何欢的身侧给他顺气:“阿欢,阿欢不急……”

  南北紧忙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递到何欢的手里。

  何欢吐得难受,宋茗深伸手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喂着他:“来,慢点儿喝,阿欢,先不要哭,慢些把气喘匀……”

  “唔……”何欢还是恶心得厉害,回握着宋茗深的手算作是安慰,随后再度低垂着脑袋干呕了起来,“咳咳咳……”

  离何欢最近的村民突然说了一句:“……这……这该不会是有了吧?”

  何欢吐得晕乎乎间,也不忘回应他的话,只不过说起话来也还是有气无力:“陈三叔,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那边儿刚被骂完不下蛋的鸡,这边儿他就怀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更何况,就算是他真的怀了,也决计不要宋家爹娘知道,便是日后知道了,也永远不会让他们见到孩子。

  有懂些医术的村民见何欢吐得凄惨,便上前来问宋茗深道:“宋家大郎,可要我为你家夫郎把把脉?看看情况?”

  宋茗深立马颔首致意:“那就麻烦乔伯了。”

  被称为乔伯的老头儿把手搭在何欢的脉门上,仔细地查验着情况。

  南北正有些疲惫地靠在萧练的肩头歇息呢,见乔伯为何欢把脉,顿时站直了身子,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阿欢的身子可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啊。

  他之前吐血的时候,那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他实在不想让阿欢也遭受这样的痛苦。

  南北默默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何欢千万不要有事。

  乔伯为何欢把了一会儿脉后,立刻惊喜地松开何欢的手腕,双手朝宋茗深拱了拱:“恭喜啊宋家大郎!你家夫郎已有了两月的身孕,切莫要让他动了胎气啊!”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更有为何欢打抱不平的好信儿的人特意大声喊道:“啊?欢哥儿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他这么一喊,站在堂屋门口没太听清楚的宋家夫妇立马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朝着宋茗深二人走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我有孙子了?!”

  乔伯又朝他俩拱了拱手,笑着恭喜道:“正是喜脉无疑,二月有余啊!”

  宋家夫妇相信乔伯的医术,顿时喜笑颜开地朝何欢走去:“哎哟阿欢呐,快从地上站起来呀,别压着肚子!”

  那肚子里可是他们宋家的长孙啊,可委屈不得!

  没想到何欢这不争气的肚子居然一下子就有动静了,定然是因为被他们骂着骂着,突然就争了气!

  直到这个时候,宋家夫妇都还认为自己是何欢有孕的大功臣。

  何欢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还来不及惊喜,就已经无力地讽笑了一声。

  这种奇葩的公婆居然被他给摊上了,当真是可笑极了。

  宋茗深时刻保持着为何欢撑腰的心情,即便他方才得到了这么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他也还是秉承着刚刚的态度对宋家夫妇说道:“爹娘方才不是说了,让我自此从这个家中离开。”

  宋母笑着拍了他一把,假意埋怨道:“说什么胡话呢?阿欢是我们宋家的夫郎,我们两口子该好好待他才对,倒是你啊名声,今后莫要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听见了没?”

  宋茗启也紧忙上来劝道:“大哥,莫要再说那些话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想要看看自家爹娘真面目的宋茗深话锋一转,回头看了一眼乔伯,又转过头来对宋家夫妇说道:“爹,娘,其实是我让乔伯骗大家,阿欢有孕的。”

  何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果然,宋家夫妇听完这话,立即怀疑地看了一眼宋茗深身后的乔伯。

  乔伯明白了宋家大郎的意思,于是没吭声,也没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出什么情绪来。

  宋家夫妇见事情似乎确实如宋茗深所说的那样,何欢有孕就是个骗局,瞬间暴怒不已,抬手就朝宋茗深身后的何欢打去——

  “你个小娼货,敢这样教唆你家汉子骗他的爹娘!”宋母破口大骂,净捡难听的说,仿佛是一点儿面子都不想要给何欢留一样,“自己是个不下蛋的鸡也就罢了,还学会骗人了是不是?!”

  乔伯实在听不下去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欢哥儿有孕是真的,方才宋大郎说的才是假的。”

  话音一落,宋家夫妇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极了。

  他们难为情地捋顺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没发生那么回事儿似地看着何欢,歉意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宋茗启走了过来,想要让何欢帮自己爹娘说说好话:“嫂嫂,闹得差不多就得了,不要让爹娘难堪,不管怎么样,爹娘都是为了你和大哥好,所以才这样的。”

  何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想笑。

  而南北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宋茗启骨子里的劣根性,便直接嘲讽出了口:“小宋先生倒是心胸宽广,若是你日后娶了夫郎,他就算被你爹娘骑在头上打,你怕是也不会插手吧,更别提保护他了。”

  宋茗启实话实说道:“进了我宋家的门,便要听汉子的话,顶撞爹娘自是行不通的。”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儿,回答完南北的问题后,反倒自觉得坦荡地挺直了胸膛。

  南北实在是无话可说,失笑着摊了摊手:“冥顽不灵。”

  有宋茗深的耐心布局,宋家夫妇的丑恶嘴脸这回彻底暴露在了所有村民的面前。

  他们再也装不住了,索性直接开始耍无赖,想要坐在地上拖着宋茗深和何欢的腿不让他们走。

  宋茗深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眼眶通红地对他爹娘说道:“从今以后,我宋茗深与宋家断绝往来,不复相见。”

  “茗深!茗深!等等!”宋母哪里肯放他们两个离开,急急忙忙地提上鞋子,冲上来拉住了何欢的衣袖,还开口喊着宋茗启,“老二,快过来拉着你大哥!”

  何欢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抬起来覆住了自己的脸,生怕宋母抬手便打他。

  “阿欢,阿欢,之前是娘不好,娘年纪大了,”宋母尴尬地笑着,“阿欢你就莫要跟娘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听娘的话,跟娘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

  何欢小心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想要拒绝,却又担心被宋母恼羞成怒地打他一把,于是慢吞吞地朝后退了小半步,随后陡然扯回了自己的袖子,严词拒绝道:“不要。”

  宋母不肯放弃地继续抓着他的袖子,被萧练暗中飞快砸到她指节上的小石子打到,痛得她瞬间缩回了手:“哎哟!”

  袖子上的力道减轻,何欢立刻重获了自由,在宋家夫妇不甘却又不敢再出言制止的绝望目光中,被宋茗深搀扶着出了院子。

  见此情景,南北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身后萧练的手,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

  宋茗启不死心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追了两步,奈何宋茗深根本不给他机会,揽着何欢走在前面,连头也不肯回一下。

  “要说这有的事情它就是这么巧,”南北拿了张蒸饼放在萧练的碗里,然后又拿了一张放在自己的碗里,笑盈盈地说道,“阿欢腹中的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来了,这孩子可真是会帮他爹亲的忙呀。”

  萧练笑着点点头:“是啊,何欢哥总算是得以出了口恶气,也让我们家北北的心情好了不少。”

  无论说什么事,萧练都能把话题扯回到自己的身上。

  南北红着脸瞪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饼。

  突然,南北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萧练顾着给他剥虾子,也没没有注意到南北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受。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南北已经按着胸口,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北北,你怎么了?!”萧练担心自己手上的油会耽误自己伺候南北,于是抓起布巾随意地擦了下手,而后紧忙丢开,匆匆下了炕跟在他后面。

  南北正蹲在堂屋的门口,脸色苍白地干呕着。

  萧练直接转身回到屋里拎着茶壶和茶杯走出来,跟着蹲在了南北的旁边,给他倒了杯茶:“来,北北。”

  “我这是怎么了……”

  南北难受地压着胸口,神色困顿,茫然地看着同样茫然地蹲在他身边的萧练。

  伺候南北漱了口后,他才接着说道:“你缓一缓,我去收拾收拾,带你去医馆。”

  南北确实担心自己的身子会出问题,日后无法再继续跟萧练过日子,闻言也没有推脱,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关好院门,萧练揽住南北的肩膀,缓缓放慢了步伐。

  在去医馆的路上,南北愁容满面。

  他实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难以医治的问题。

  阿练的年纪还这么小,跟着一无是处的自己实在是委屈了他。

  “阿练,”南北犹豫地抿抿嘴唇,看了走在自己身侧的萧练一眼,“若是我患了很重的病,无法治好了,那我一会儿回了家便休了你。”

  或许是他的话说得太过直白,亦或许是萧练没能反应得过来,总之,听完南北的话,萧练顿时懵然地看着他:“……北北,你说什么?”

  见萧练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地正视着这个问题,南北不禁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细瘦的手指扭着衣襟:“我……我实在担心我的身子会出问题。”

  “北北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问题呢?”萧练抬手捋了捋南北鬓边的发丝,语气温柔地问道。

  南北指指自己的肚子,上下摸了摸:“这里……近日时常会觉得难受,就像刚刚在家里一样,会克制不住地生出些呕意来。”

  萧练默默记下:“然后呢?”

  “也没有然后了,我只是担心……”南北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你便想要休了我?”萧练觉得又气又想笑,忍不住用力掐了一下南北的脸颊。

  “嘶,”南北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脸,愠怒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萧练抬起那两根刚刚掐完南北的手指,重新捏了两下:“北北,我这可不是打,是捏。”

  南北把话题扯回到了方才的那处,低声说道:“……我说认真的呢。”

  萧练握住他的肩膀,神情严肃:“我也是认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改变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结果。”

  “……好,好。”南北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坚定地选择过,此番不免又感动又惊喜。

  进了郎中家的小院儿,南北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刚刚在来的路上,阿练虽然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他,可当他真的踏进了这个小院儿里,还是会觉得有些害怕。

  万一他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怎么办,万一需要很多银钱来医治怎么办,他没有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赚到足够治病的银钱。

  带着这种不安,南北被萧练扶着肩膀坐在了凳子上,伸手搭在脉枕上方,老老实实地等着老郎中为他诊治。

  老郎中把手按在南北的腕间,同时问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吃饭的时候会干呕,”萧练替晏久回答道,“但是吐的时候,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老郎中捻了捻胡须,抬头瞥了一眼站在桌边的高大少年,视线落在他眼尾的殷红小痣上时,诧异地梗了梗脖子:“……哎?”

  萧练知道他许是误会了,不过并未说什么。

  老郎中见多识广,很快就恢复成了那副寻常的表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一定非要脸上有殷红小痣的男子就是哥儿。

  就比方说眼前的这个看似性格坚韧的瘦弱小“汉子”,他的真实身份,就未必不是个哥儿。

  “恭喜……”

  院子里头的大鹅“嘎嘎”了两声,盖住了老郎中的声音。

  不过近在咫尺的南北自然是听清了。

  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南北朝同样震惊得不得了的萧练看了一眼,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老郎中的话:

  “我……有,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