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闻言,萧练脑子里那点儿旖旎的心思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老老实实地缩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心虚地眨眨眼睛,转移话题道:“……哥哥,你忙了一整日,想必很累了,我们洗洗,早些歇下吧。”

  南北确实很累,听见萧练这么说,便点点头:“好,我去烧水。”

  平日里在晚间洗漱的时候,南北通常都直接用水缸里的冷水,而烧热水的习惯自然是在萧练来到家中之后养成的。

  萧练当然明白南北是要去给他烧水,于是紧忙道:“哥哥,这几日的天气似乎热起来了,从今日起,我们晚上就用冷水洗脸吧,我想凉快些。”

  “你身子弱,还是用热水吧。”南北拒绝道。

  言罢,还将身上暗红色的腰封取下,回身放在炕上。

  这么晚了,萧练不愿再让南北屋前屋后地忙活个不停,便坚持道:“若是哥哥想用热水,那哥哥便用吧,反正我要用冷水。”

  说着,他褪了喜服的外裳,穿上鞋子往外间走去。

  南北拗不过他,只得也穿好鞋跟在他身后。

  两人用冷水洗过,都变得精神了不少,连方才那点儿浅淡的困意都消失无踪了。

  南北将萧练之前躺着和盖着的被褥尽数帮他铺好,随后安静地把自己这边的崭新床褥展开,枕头也摆正了位置。

  余光里皆是喜气洋洋的大红,映得南北的眼眶都微微发涨。

  他成亲后,应当会减少许多令人生厌的骚扰,这样一想,自己和萧练的互相帮助倒也算是值得。

  萧练将喜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像是准备明日还要再穿一次似的。

  南北笑着问道:“你将喜服放在枕边做什么?”

  “这衣裳贵得吓人,我担心丢了。”萧练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带着少年气的坦率可爱。

  “不会,”南北安慰他道,吹了油灯便上了炕,“安心睡吧,不会丢的。”

  五月二十,可窗外的月亮还是很好看的圆,黄澄澄的,就像帮萧练把这一刻的心情做出了很好的诠释。

  萧练笑着偏了偏头。

  大喜的日子,两个新人盖着两床被子不知所措。

  他能感受到南北的惶然,透过自己不安的心跳声,萧练将南北胸腔中的震颤听得同样清清楚楚。

  雅致的淡香徐徐从南北的方向飘了过来,是葡萄味的果胰子香。

  萧练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想到了府邸中的夏日,被冰块包围着的紫黑葡萄,上头凝着水珠,积攒得多了,还会倏地滑落下来,再度回到冰块盆中凝结起来。

  南北半阖着眸子酝酿睡意,却隐约听见了萧练吸鼻子的声响。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像是整间屋子骤然间亮如白昼,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山妖,毫无征兆地被扯了衣裳,然后一览无遗地展现在所有人的眼中,任人取笑嘲弄。

  伴着这阵香气,萧练总算是萌生出了些许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心中仍有惦记着的事情……

  夜半。

  做了一个完整好梦的萧练缓缓睁开眼睛,他支起身子,朝南北躺着的方向瞟了一眼。

  确认南北睡得正沉后,萧练才伸出手,偷偷将拱到南北颈窝的途途给揪了出来,反手放回到南北在炕上给它搭的小窝里后,又重新凑到了南北的枕边,换成自己的脸埋进了方才途途栖身的地方。

  似是被萧练的头发碰到了脸颊和耳畔,南北在睡梦中也觉得有些发痒,不舒服地转了转脖子。

  萧练吓了一跳,忙微微抬起脖子,做出随时准备撤离的姿势。

  南北若是醒了,就跟他说,自己是睡得魇住了,所以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他的枕头上。

  这个理由应当可以勉强说得过去。

  更何况,南北的脾气那么好,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如此,一夜好梦。

  这几日忙于婚事,南北实在疏漏了育苗房里的小葫芦藤,再进去看时,虽有几株枯萎得无力回天,但大部分都已经完全可以从室内挪到院里了,想必过不了多久,藤蔓上就会生出小小的花骨朵来。

  听何欢说,葫芦这东西,只要秧苗活下来了,后面无论如何折腾,都不会轻易死掉了,生命力属实强得很。

  也正是因为这样,南北才得以稍稍地放宽了心。

  突然,一件外衫从背后被搭在了他的肩上。

  从未有过的经历让南北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朝身后的人望去。

  “……阿练,你怎么……”南北动了动嘴唇,侧头看了眼披在自己肩头的衣裳。

  夜里下了场小雨,外头凉意更甚。

  晨间出来得急,倒真的有些穿得少了些,此时衣裳贴在身上,才让他反应过来刚刚确实有些冷。

  只是……萧练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穿少了的?

  “哥哥出卧房门的时候,我刚醒,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不长,想来哥哥穿的不多。”没等南北发问,萧练就已经开始主动解释了起来。

  南北微抿嘴唇,刚想要说点什么,就听见萧练接着道:“窗外的风吹进来,我在屋子里都觉得冷,更何况在外头干活的哥哥呢。”

  少年的目光仍是低垂着的,可南北却在本该失神的视线中瞧见了温情。

  “阿练,谢谢你啊,”南北唇边漾起了笑意,放下竹筐将袖子穿好,“你也要多穿些,快回去躺着吧。”

  萧练摸索着墙面,想要寻个小凳子坐下陪着南北:“哥哥,我不累,我想陪着哥哥一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南北只得扶着他坐下,“那你就坐在这处罢。”

  萧练乖巧点头。

  南北这边虽干着活儿,但也没将萧练晾在那儿不管,而是回头跟他聊天儿:“说起来,你的听力似乎很好,有时候竟比途途还要敏锐些呢。”

  趴在旁边打盹儿的狗崽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紧忙支起小脑瓜儿,朝着南北的方向“嘤唔”个不停,得到南北顺手抚摸了两把的安慰后,才重新又趴回到自己的两条短短的前腿上继续打盹。

  “可能是我瞎的久了,老天爷觉得我可怜,就让我的耳朵好使些,”萧练的笑容直率,倒让盯着他的脸看的南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今日就派上用场了,我可以给哥哥送衣裳了。”

  南北当然不明白这是萧练企图终止这个话题的方式,只觉得听到这番话后,他的心里是难以压制的心酸感。

  还是要早些赚到三十两银子才行,否则萧练的眼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啊。

  南北在育苗房里清理了一阵儿藤蔓下的小草,出门的时候,顺便去院子里翻完土的地方插了两排杆子,作为一会儿架起葫芦藤的支柱。

  萧练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虽然南北不会回头看,但萧练还是很谨慎地尽量贴着墙边走,以免被南北瞧出破绽来。

  宋茗启正在何欢家的院子里干活,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动静,便抬头瞅了一眼。

  发现是南北和他的新夫郎,宋茗启的心顿时一沉,立刻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神色认真地低头刨着地。

  他终归是喜欢南北的,甚至就算心中认定了南北是个无法生养孩子的汉子,他也想要跟南北成婚。

  至于孩子,宋茗启早就有了自己的法子。

  等到他和南北感情稳定了之后,他再去寻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子,给她些钱,他俩生个属于宋家的大胖小子抱回来养,南北那般善良,想来应当也不会太过于生气。

  左右好多人都是这样做的,他这样也不足为奇。

  除了宋茗启,南北家的院外还有几个从旁经过的哥儿。

  他们看上去是随意走走,可目光却时常越过院门,死死地粘在南北的身上。

  萧练眼力好,那些哥儿们一直远远地望着他们两个,因此他老早就将那几张脸上的妒羡之色看得是清清楚楚。

  萧练的心头顿时浮起一阵得意之色。

  他刻意往南北的身上栽倒了两下,假意自己站不住的样子,被南北眼疾手快地扶住后,模样害羞地轻声道:“哥哥,我似乎听到了有旁人的声音。”

  而这句话只有他和南北能听清。

  南北也低声应道:“院外确实有人。”

  有了这句肯定,萧练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哥哥,他们会不会是周大虎的人?被派来监视我们两个够不够恩爱的?”

  虽说如此,但萧练心知肚明周大虎绝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只不过他需要一个非常充足的理由来说服南北。

  “哥哥,你要不亲我一下吧。”萧练慢吞吞地凑近了南北的鼻息,“省得惹人生疑。”

  望着近在咫尺的漂亮鼻梁,南北视线低垂,晦涩地落在了萧练不点而红的唇瓣上。

  若是真的亲了,他日后再嫁人的时候,可就是碰过别的男人的哥儿了。

  萧练是何等手段的心机少年,余光里瞧见了南北眼中的犹豫,心底的胜算便加大了几分。

  他抬手搭住南北的肩膀,趁着南北的注意力都绕在自己的嘴唇上时,展开手掌压在南北的后脑上,手臂不疾不徐地收紧——

  干燥发热的嘴唇被驱使着碰到温暖白皙的脸颊。

  发出迅疾的一道“啵唧”声。

  南北的脸瞬间变得比煮熟的蟹子还要红。

  然而没等他对萧练的这个行为作出妥善的反应,胆大妄为的少年却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哥哥,别再亲了,昨夜我已经很累了,你可真讨厌。”

  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