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咳咳咳……”

  南北咳得头晕目眩,险些当场就失了意识。

  这种颓然无助的感觉着实令人感到心慌。

  殷红的血几乎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洼,入眼的刺目让南北逃避般地闭了闭眼睛。

  不过他还是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攥得青白的指节抓着背篓,忍下再度袭来的昏沉。

  若是真的晕在这里,被村里讨厌他的人瞧见了,想必定会去寻周大虎来为难于他,到时候,他能不能继续待在杨洼村都成问题,更别提还要带着萧练再寻新的落脚处了。

  更何况,他这鼓囊囊的钱袋子若是被人趁乱摸去了,可是比为难他一顿都让他觉得难受的。

  为了让自己安心,南北将手探进了钱袋子里,大致摸了一遍他的铜板们,随即眼中露出踏实的笑意。

  若是日日都可以赚到这些钱就好了。南北心想道。

  思虑间,他的双腿又是一阵绵软无力,加之因着之前呕了血,所以现在还动不了,与其周身紧绷地等待着缓慢的好转,倒不如在此处多休息一下。

  南北索性曲起双腿,重新坐在了地上,倚着背篓,轻喘着调整起自己的呼吸。

  待在原地歇了好半天,他才能够勉强看清不远处的清澈水流。

  南北背好背篓,踉跄着朝河边走去,想要洗去指尖和脸上的血渍,顺便再漱漱口。

  他轻颤着双手捧起些水,将脸埋进手掌心。

  沁凉的滋味让意识变得清明了许多,气也喘得匀了。

  将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后,南北从背篓中的木桶里拿出个没人用过的小碗,挑着清亮的水舀了半碗,紧忙一仰头喝了个痛快。

  喉咙里的干涸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迫切,以至于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甚至呛咳了起来。

  但好在终于舒服了些。

  听见院门发出响动的时候,萧练迅速抱着途途从卧房的后窗外面跃进了屋中,继而又蹿到了炕上,生怕被南北发现他偷偷出去干活的事情。

  哪知道南北压根儿就没进屋,只在厨房里晃悠了一圈儿,像是用容器装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萧练一头雾水。

  他抱着狗趴在窗前,透过缝隙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正往院外走的南北手里拎着个用来装菜的小木盒子,心中不禁疑惑更甚。

  这是打算去哪里,竟连卧房都来不及进?

  早已将南北的家当成了自己家的萧练不高兴了,他将途途放在炕里,自己去了厨房查看情况。

  今日南北走后,他出去干活经过厨房时,曾瞧见了小水缸里装着的虾子,想来是南北晚上要做的食材,可这工夫瞅了一眼,却发现虾子似乎少了十几只。

  南北去给别人送菜了?

  萧练没来由地生出了些许危机感,他紧张地攥了攥拳,翻箱倒柜地确认着南北是不是只拿走了虾子,家里的其他东西是不是都还在。

  几经查验后,发现除了被南北装走了十几只虾子外,并未失了其他物件儿。

  萧练这才勉强消去了点担忧。

  南北向来对自己的身子疏于照顾,可此番突然出现呕血这事,也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之前听说过村里有人因为在地里连着干了多日的农活,骤然闲下来之后,却吐了好多血的事情。

  送到镇子上的医馆后,大夫说是因为过度操劳而导致的呕血,只要吃些药,回去多加休息,不日即可痊愈。

  南北懒得去医馆瞧病,更何况,他钱袋里的那些铜板,用手掂着感觉挺沉,可若是换成银子,怕是也就几颗米粒那么大。

  可不敢到镇子上去丢人了。

  南北记得何欢跟他说过,那回吐血的人是孙阿嬷家的小儿子连顺,若是他能向孙阿嬷讨来连顺当时用的药方,也照着抓几天药,兴许呕血的症状就会好了。

  只是去求人家办事总不能空着手,南北左思右想了一番,最后决定回家装些他在河里摸的虾子送给孙阿嬷做人情。

  庄稼人想吃些河鲜,哪里有不自己下水摸的,但近来天还有些凉,孙阿嬷年纪大了,下水摸鱼自是不可能的,南北正是体贴到了她这一点,才想着带些虾子过去。

  南北强忍着被村口的人注视着的不适感,一路上近乎是贴着墙根走到了孙阿嬷家。

  好在孙阿嬷正在院里搓豆子,见南北拎着东西停在她家院外,便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南北?来,进院里坐。”

  “好。”南北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拉开孙阿嬷家的院门,走了进来。

  孙阿嬷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拉着南北就往屋里走,语气和善:“今日怎么想起到阿嬷家来坐坐了?你说也巧,我家连吉昨日吃饭的时候还提到了你呢。”

  她家的哥儿连吉还没嫁人,虽按着相貌来说配不上南北,但不管怎么说,她家连顺如今也是在镇子上当差的,作为小舅子,连顺的身份地位定会让南北有面子,所以南北也没有道理不喜欢她家连吉。

  “……啊,是么,”南北客气地点点头,说道,“孙阿嬷,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孙阿嬷正想着应当多让南北跟她家连吉来往的事呢,若是能沟通出感情来,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她知道南北有婚约在身,当时她没去看热闹,只从金亮娘的口中得知对方是个模样漂亮的小哥儿,可她也听见金亮娘说了,那眼盲的小哥儿家中死了人,想要跟南北成婚还得再等些日子才行。

  只要没成婚,她家连吉就还有机会,毕竟感情这玩意,谁能说得准呢。孙阿嬷心想。

  “你有什么麻烦尽管跟阿嬷说,”孙阿嬷热情极了,“阿嬷要是知道,一定都告诉你。”

  南北抿抿嘴唇,踌躇了半天,说道:“之前听闻连顺兄弟呕血,在镇子上的医馆开了几天的药,我想跟您借阅一下药方。”

  孙阿嬷原本就对南北有所图谋,此时听见南北问连顺上次医病的药方,她便没藏着掖着的:“那药方应当还在我家箱盖底下,我这就回去给你找找。”

  她边往屋里走,边遗憾地念叨着:“你说你今日来得倒不巧了,连吉和柳哥儿去河边洗衣裳了,若是知道你来,他定然急得不行。”

  说完又笑了起来。

  南北平日里只是偶尔有些反应慢,但却不傻。

  孙阿嬷这话的意思直白得简直就差写在他脑门儿上了。

  只是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并不能过于敏|感地反驳别人,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而后低垂了眼睫。

  “我家里刚巧还剩这么一包药,是当时连顺嫌苦不吃了的,”孙阿嬷从屋里出来,手上提溜着一包草药,很是大方地递给了南北,“你拿回去吃吧。”

  她从小苦日子过惯了的,也没读过书,并不觉得把连顺的药方拿给南北吃的话有什么不妥。

  庄稼人干活累得吐血而已,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当初连顺喝药的时候,她也用药渣子泡水喝了两天呢。

  “这怎么行,孙阿嬷,您让我抄一遍药方就行。”南北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接受孙阿嬷的重礼。

  孙阿嬷一摆手,“跟阿嬷客气什么?拿着!”反正再过段时间都是一家人。

  面对她这般强势的态度,南北只得接下药方和草药包,末了又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孙阿嬷:“孙阿嬷,这个是我做的虾子,不知道您能不能吃得惯。”

  带着虾子从家里离开后,他直接去了何欢家,想要将虾子做熟了再送给孙阿嬷。

  兴许她心情一好,就愿意告诉自己那个药方也说不定呢。

  南北曾听何欢说过,有些人的体质不适合吃虾子,轻则面部肿胀,重则丢掉性命,但是他以前打水的时候,曾见过孙阿嬷在河边捞鱼虾,看来她是可以吃的。

  由此,他才放心将虾子送给孙阿嬷。

  “哎哟,南北,你说说你怎么这么能干呀,”隔着木盒闻见了香味后,孙阿嬷不禁对有着这好手艺的南北更加满意了,乐得眼角满是笑纹,“你可真是有心啦。”

  她的三个儿子都成亲了,如今只剩连吉还在家里陪她。

  一个女人一个哥儿,能借着几个儿子的光,日日有饼子和馒头吃,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馒头和素菜吃的久了,她还是会忍不住会想吃些鲜香可口的东西。

  而南北送来的这香气扑鼻的虾子,无疑是解了她近日来的嘴馋了。

  孙阿嬷一高兴,直接把连顺之前用来煎药的药罐子都一起借给了南北。

  南北抱着药罐子回了家,顺手把草药包和药方也放进了药罐子里,想等到萧练睡着之后再偷偷煎药喝。

  前些日子被育苗房屋顶的黄泥砸到的地方还有些钝痛,南北突然怀疑起了自己呕血的事情会不会跟被砸有关系。

  他坐在炕沿边上,反手想要揉揉后背,却发现根本够不到,只能捏两下发酸的肩头聊表安慰。

  途途趴在萧练的胸前打了个哈欠,随即又奶声奶气地哼唧了一声:“嘤……”

  听见动静,南北抬眸朝萧练看了过去:“我方才烧了一锅热水……”

  左右那个浴桶闲着,他还不如用上,兴许对他俩的病情恢复都有好处呢。

  “你先泡吧,我去山上采菌子。”

  萧练心中想着十九,因此面对南北的时候总是带着点心不在焉。

  没想到,南北竟接着说道:“等我回来,也想泡一泡。”

  萧练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