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南北当然不会变戏法,抓着条亵裤满脸通红地坐在炕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他这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萧练忙替他解围道:“……我又有些头晕了,要不今日就先不要变了,我想睡睡了。”

  他只是想要逗逗南北,并非真的要为难人。

  听完,南北如获大赦地下了炕:“那你,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幸好萧练的眼睛看不见,否则若是瞧见自己这窘迫的模样,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想到这里,南北才终于放下心来,将叠好的亵裤迅速塞到那堆衣裳的最底下,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碰过的样子。

  看着小庄稼汉这套鬼鬼祟祟的动作,萧练憋笑憋得实在艰难,担心被南北发现自己的表情,只得迅速躺回到枕上,然后转身面向墙壁,无声大笑了起来。

  南北权当他是体虚疲累,于是拽了拽衣摆,转身往门口走:“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烧水了。”

  乡村的夜幕往往比城里更沉寂,临近子时,则越发静谧。

  萧练耳力非凡,内功深厚,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仍旧可以察觉出周围的动向。

  睡得正熟间,他突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衣料的摩擦声。

  夜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萧练便肆无忌惮地睁开了眼睛,悄悄转过了头,朝南北的方向望过去。

  凡武艺高强者,皆可在暗夜中分辨出眼前事物的具体模样,萧练也不例外。

  只见南北鬼鬼祟祟地从炕里头拿起外衫套在了身上,穿好后,警惕地朝萧练看了一眼。

  担心会被南北发现自己醒着,萧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确认人没醒,南北放心地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开始穿裤子,最后放轻动作下了炕,拎着两只鞋子朝卧房门口走去。

  萧练的目光一路跟随他到了门口。

  这是要做什么?干嘛去?

  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约了人这时候见面?

  萧练将可能发生的情况通通想了一遍,困意彻底消散。

  就在他做内心斗争的时候,南北已经轻手蹑脚地离开了卧房。

  月色下的普溪河水面映出了乐居山的倒影,将子夜的宁静美好描绘得愈加生动。

  南北掏出了怀中的火折子,在岸边没有干草的地方点燃了一小堆柴禾,来帮助自己照亮水里的鱼虾影子。

  今日吃的那些虾子实在是鲜美至极,若是可以在家中调好酱汁,而后把虾子蒸熟,再带到集市上去卖,定然可以赚到很多银子。

  到时候就可以给萧练治眼睛了,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和何欢也置办几身新衣裳呢。

  他挽起袖子和裤脚,站在岸边望着冷冽的河水,犹豫半天,终于狠了狠心,抬腿迈了进去。

  “……”河水凉得吓人,南北刚一站定在河底的石头上,整个人就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想要多赚些钱呢,不付出怎么可能有回报。

  适应了河水的凉冽后,南北转身拿起了竹篓和长叉,照着白天捉虾子的经验,弯腰在水中寻找了起来。

  夜里的鱼虾仿佛比白日的要懒些,刚开始,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抓到了十几只虾子,竹篓里甚至还有几条误入其中的小鱼。

  可过了一会儿,许是被南北的到来所惊扰,水底的鱼虾纷纷四处逃窜了起来,进展也就跟着变得有些缓慢。

  南北本就格外畏寒,长时间站在这冰凉的河水里自然是受不住的。

  幸好在来之前带了件干爽的外衫,可以在身上衣裳湿透了的时候披一下,以免感染了风寒。

  不过即便他保暖及时,可也还是着了凉,避免不了难受,南北掖紧随意披着的衣裳,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等他赚到钱给萧练治好了眼睛后,也应当到医馆给自己瞧瞧病才行。

  来回上岸下水缓了三次,南北终于对自己的收获有所满意。

  捉虾子虽然有些费事,但胜在结果理想。

  南北看着满满当当的竹篓,被水珠溅湿的眉眼染上了笑意。

  萧练是被香醒的。

  他根本没听见南北在厨房忙活,可却被一阵从未闻到过的味道给生生香醒。

  似乎……还是虾子的味道,只是这次的气味变得比之前更加浓醇馥郁,直叫人食指大动。

  他把蹲在胸前的途途挪到了被子上,然后坐起身来,朝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显然是南北又做出了新的菜式来。

  左右已经失了面子,他这次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像是能洞察到萧练的心思一样,下一刻,南北就端着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萧练醒了,便笑着说道:“你倒是会掐算时间,我刚做好,你就醒了。”

  萧练尴尬地穿好外衫,也笑了笑:“太香了,想来谁闻到都会被香醒吧。”

  这种变向的夸赞才是最为真实。

  南北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把盘子暂时放在炕沿边上,红着脸搬来了炕桌:“那,那你去洗洗,然后就吃饭吧。”

  “好。”萧练下炕穿好了鞋子,照旧摸索着墙面走出卧房,径自奔浴间去了。

  “小心些,浴间的地上有水,莫要摔倒了。”南北回头叮嘱了一声。

  萧练的速度很快,南北刚盛好饭,他就从拿着布巾从里面出来了,眉尾还挂着水珠,他一动,水珠便顺着鬓边滑到了下颌,最后从凸起的喉结上滚落下来,瞬间洇进了肩头的墨发里。

  南北慌忙移开了视线,低头重新摆放了一下碗筷的方向,假装自己在忙着。

  “本来大早上不该做这么浓油赤酱的菜的,但我主要想试试,这个菜你会不会喜欢。”

  闻言,萧练端碗的手顿了一下,心头涌上莫名的情绪。

  他竟然如此真情实感地喜欢着自己……

  还没等萧练收起心思准备好好吃饭,就听见南北接着说道:“若是你觉得好吃,我就再做一锅拿到镇上去卖……”

  他吃了一口饭,咽下去之后才说后半句,“若是你不喜欢,这次就当做试手了。”

  南北知道萧练的家世好,见识多,吃过的好东西也定然不少,因此萧练喜欢吃的东西,旁人也一定喜欢。

  萧练:“……”

  原是他不配,自己竟只是个试菜的。

  被炸得酥酥脆脆的大虾一入口,萧练的眼神顿时都变了,也顾不上自己究竟是矜贵的座上宾客,还是宫中的试菜太监了,三两口就将虾子和浸满酱汁的薯块吞进了肚子里,烫得嘶哈了一声。

  南北夜里就起来摸鱼抓虾,此时是又累又饿,鲜香美味的虾子就摆在面前,他也没空倒出手来扒皮,只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米饭,想先把肚子填饱点再说。

  见萧练在从容不迫的进食动作中带上了几分狼吞虎咽的架势,南北的眼中露出笑意:“好吃?”

  萧练点了点头,“嗯,很好吃,你尝了吗。”

  从上桌开始他就没见到南北吃一口虾,不由有些着急地想让他快尝尝。

  多吃些好的,省得总是瘦巴巴的。

  南北被他弄得好奇了起来,他扒了只虾,放进嘴里,眼眸微弯。

  酱香四溢,质嫩爽口,配着炸过的薯块一起,味道咸甜适中,咽下去齿颊留香。

  每个人吃到好东西时的心情都是不错的,就连南北的话都变得多了。

  他又拿了只虾,同时跟萧练说道:“阿欢今日醒得早,我便去他家里做的饭菜,省得吵醒你。”

  正好还让何欢吃了个够,一举两得了。

  “……没事的。”

  面对南北的细心照料,萧练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真的无法接受南北的情意。

  十九还在等着他。

  南北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看人不说话了,也就不主动攀谈了,继续端着碗小口地吃着饭,也琢磨起了自己的事情。

  看来阿欢教他的这道“干锅大虾”还是可以卖出去的,恐怕他今晚还要去河里再多摸一些虾子回来,养在水缸里提前吐吐沙了。

  毕竟要卖出去的东西,得做得干干净净的才能让人放心。

  吃过了早饭,南北照旧在前院后院忙了一通。

  他平日里活多,故而也没发现鸡圈里的粪总是被萧练清理得干干净净,还当是自己清理过了却忘记了而已。

  正当南北奇怪今日需要干的活似乎不如往日多的时候,何欢从路口小跑了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北北,村西头那边来了个木匠,你前几日不是问我……”

  何欢的声音不大,萧练没留神,因此听得也不甚真切,只捕捉到了“去不去”和“桶”这几个字眼。

  想来是跟他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顺便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河边打水的事。

  萧练没太在意,听见南北和何欢走远的脚步声后,便阖上眸子继续安心运功。

  可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拖拽声,伴随着叮叮咣咣的动静,最终停在了门廊下。

  紧接着,气都没喘匀的南北就走了进来。

  见萧练没在睡,他便开口说道:“方才阿欢来找我,说村西头来了个木匠,可以现场做活,速度特别快。”

  “木匠?”萧练诧异地问道。

  早在南北进院的时候,他就手忙脚乱地钻进被窝里装起了病人,此时跟南北说话,也是老老实实地躺在枕头上。

  这几日他似乎有点欢实,瞧着实在不像个眼盲体弱的,需得不让南北生疑才是。

  “嗯,我看了尚湘婶做完的炕桌,就也订了一个……”南北把瘪了点的钱袋随手放在炕上,叹了口气,“好贵,花了我八十文呢。”

  说完停顿了一下,仿佛给自己找到了什么安慰:“不过尚湘婶是自己要求让他做的花纹,等了好几天才拿到,我要求不多,直接去他在鹿鸣村的家里取的现成的,所以价格也算是便宜了。”

  萧练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南北想说,他就愿意听他说,也愿意陪他聊一会儿。

  “你也买了个炕桌?是什么木的?”萧练问道。

  “……啊,我不知道是什么木,不过看着还挺好看的。”

  南北哪里懂得什么木头不木头的,只看它厚不厚实,便不便宜。

  他拨弄了一下钱袋口的绳结,将它重新揣回到怀里,随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似的,脸颊微红:“我买的不是炕桌,是……浴桶。”

  话音刚落,萧练“嗖”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眼睛一亮:

  “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