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徵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待得夜深人静,堪堪睡下,额头陡地被碰了一下。

  他当即被惊醒了,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不成是奚清川?

  奚清川曾数度趁他入眠,猥.亵他。

  他屏息凝神,掀开眼帘望去,所幸借着烛光看见的是嬴西洲的眉眼。

  ——自从被奚清川漏夜猥.亵过一回后,他夜夜都要点蜡烛,尽管他明白这样做无济于事。

  他暗暗地舒了口气,而后抬手去解自己身上的亵衣。

  他与嬴西洲并非真正的夫夫,亦非两情相悦,自不会同榻而眠。

  嬴西洲此番来寻他,所求总不能是秉烛夜谈吧?应当是床笫之事。

  他并不讨厌与嬴西洲交.合,当然不会拒绝。

  岂料,嬴西洲竟是按住了他的手。

  “西洲喜欢自己解便自己解吧。”他懒懒地倒下.身去,以一双手肘撑着床面,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嬴西洲再度从宁嘉徵的眉眼间窥见了自暴自弃,想来宁嘉徵假使从未被奚清川磋磨过,是决计不会委身于他的。

  毕竟他不曾追求过宁嘉徵一日,且初见便要求其委身。

  宁嘉徵之所以愿意委身于他,一则是为了报恩,二则是为了报仇。

  他并非凡人,鲜少试图了解凡人。

  但他却想了解宁嘉徵。

  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捞起了宁嘉徵的腰身。

  宁嘉徵抬手勾住嬴西洲的后颈,又去吻嬴西洲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被嬴西洲推开了。

  “生气了?”他眼下尚且不能失去嬴西洲,嬴西洲纵着他,他便得寸进尺,嬴西洲不纵着他了,他顿时害怕了起来,“西洲,别生我的气。”

  “吾并未生你的气。”嬴西洲摸了摸宁嘉徵的头顶心,“你不是想骑着吾,飞上一圈么?”

  他并不想当宁嘉徵的宠物,亦不想当宁嘉徵的坐骑。

  他以为宁嘉徵白日里的话并非玩笑话,一直等到万籁俱寂,左右不见宁嘉徵来寻他,死皮赖脸地要骑他,便自投罗网了。

  宁嘉徵认真地道:“想,西洲若是不愿意,拒绝我便是,我原就是同西洲说笑的。西洲并不是我的坐骑,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换作三年前的他,如若见得穷奇,定然要骑上一骑。

  任凭穷奇再凶神恶煞,他都不会退怯。

  而三年后的他,可谓是面目全非了。

  他努力地在娘亲、小妹以及“王不留行”面前,表现得如三年前的自己一般。

  但在嬴西洲面前,他并不想费力地伪装自己,毕竟嬴西洲从未见过三年前的他,无从比较。

  更何况,他与嬴西洲实力悬殊,万一嬴西洲发起难来,他招架不了。

  本质上,他仍是鱼肉,只不过刀俎从奚清川变成了嬴西洲。

  他与嬴西洲做了交易,对于自己这副身体是否足以完成这场交易,并无把握。

  嬴西洲叹息着道:“还是非要吾握手,非要骑吾的嘉徵更为鲜活可爱。”

  话音未落,他竟见宁嘉徵向他伸出了手:“握手。”

  “……”

  他听闻人间有一门功夫叫“变脸”,这宁嘉徵莫非得了真传?

  握手便握手吧。

  他将右手放在了宁嘉徵的掌上。

  宁嘉徵细细揉捏着嬴西洲的右手,品鉴道:“稍稍粗糙了些,还是本相的爪子更为好摸些。”

  他松开嬴西洲的右手:“换左手。”

  嬴西洲遂换成了左手。

  宁嘉徵搔弄着嬴西洲的掌心,抬眼对嬴西洲道:“变成爪子可好?”

  ——他忍不住想自己实乃欺软怕硬之辈,嬴西洲一温柔待他,他便诸多要求。

  嬴西洲掌心发痒,顿了顿,方才将双手变作了双爪。

  宁嘉徵一面把玩着嬴西洲的双爪,一面有些颓然地问嬴西洲:“西洲是否会觉得我待奚清川太过恶毒了?”

  嬴西洲满头雾水:“嘉徵何出此言?”

  “我啊……爹娘从小教导我要与人为善,锄强扶弱。”宁嘉徵扯了扯唇角,“报复奚清川之时,我通体畅快淋漓,是奚清川对不起我们一家在先,不管我如何折磨奚清川都是天经地义的,对吧?假若换作三年前的我,定不会做这么多折磨奚清川之事。我骨子里是不是……是不是便喜欢……喜欢折磨人?”

  嬴西洲实话实说:“因为嘉徵骨子里是良善之辈,才会反省自己。吾并非嘉徵,无法全然与嘉徵感同身受,但吾听嘉徵述说那奚清川所造的孽,直觉得嘉徵如何对待奚清川都不为过。”

  宁嘉徵展颜一笑,仰首亲了亲嬴西洲:“西洲委实是一头温柔的凶兽。”

  嬴西洲用爪尖勾起宁嘉徵放在一旁的中衣,为其穿上了。

  宁嘉徵眉眼温良,口吻发软:“西洲是

  更喜欢为我穿衣,抑或为我解衣?”

  嬴西洲答道:“都喜欢。”

  宁嘉徵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西洲更喜欢为我解衣。”

  “吾并非淫兽。”嬴西洲将一双爪子变成了人手,便于为宁嘉徵穿衣。

  宁嘉徵猛地拨开嬴西洲的手,继而利落地将自己的衣衫剥了个一干二净。

  纵然他是在迫不得已地情况之下,才委身于嬴西洲的;纵然他并未为嬴西洲而心动神摇,但他希望嬴西洲痴迷于他。

  他直视着嬴西洲的双目,启唇道:“西洲当真不对我做些什么?”

  嬴西洲揉着宁嘉徵的发丝道:“嘉徵,吾言出必行,吾既答应要帮你,便不会弃你而去。”

  宁嘉徵倏然生泪,他被嬴西洲看穿了,他勾引嬴西洲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对于嬴西洲而言,是具有价值的。

  奚清川虽然成了废人,他却恐惧着奚清川突然康复,再度囚禁他。

  若是将奚清川斩杀,他又对不起三年前不可一世的自己。

  战胜恐惧亦是他人生的功课吧?

  他需要嬴西洲,不想在恐惧中踽踽独行。

  嬴西洲用尾指揩着宁嘉徵的眼尾:“莫哭。”

  “我才没哭。”宁嘉徵嘴硬地道。

  “是,你没哭。”嬴西洲巡睃着宁嘉徵的身体,其上印满了他所留下的痕迹,层层叠叠,青青紫紫,他明明并未用力,这副身体瞧来却像是惨遭蹂.躏了,凡人果真是太脆弱了。

  宁嘉徵被嬴西洲的目光密不透风地笼罩着,陡然害羞了起来,胡乱抓了衣衫挡着,道:“不想要便算了,看我做什么?不准看。”

  “浅尝一番吧。”嬴西洲提着宁嘉徵的腰身,让其坐于自己怀中,然后覆下了唇去。

  宁嘉徵承受着嬴西洲的亲吻,忽而觉察嬴西洲的手正在他身上摸索。

  须臾,他全然抓不住衣衫了,纤毫毕现。

  良晌,嬴西洲将右手给宁嘉徵看:“便算是白日的礼尚往来吧。”

  宁嘉徵眼神迷离,待嬴西洲为他穿戴妥当,方才回过神来。

  嬴西洲变回本相,趴在地上,对宁嘉徵道:“上来吧。”

  宁嘉徵爬到了穷奇背上,口出狂言:“若有鞍,坐着会更舒服些。”

  “吾不是你的坐骑。”穷奇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宁嘉徵的屁股正痛着,才这般说?

  宁嘉徵正抚摸着穷奇的皮毛,屁股底下骤然多了鞍,果然舒服了些。

  “西洲真贴心。”他用下颌蹭了蹭穷奇的左耳,继而坐直了身体,“我们出发吧。”

  弹指间,房门打开了,穷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房门,飞了起来。

  宁嘉徵霎时置身于云端,原本正欢喜着,却突地透不过气来了。

  穷奇发觉宁嘉徵的异样,变出一人形分.身来,吻上了宁嘉徵的唇瓣,为宁嘉徵渡气。

  渡过气后,他正欲将分.身回收,由于宁嘉徵主动缠着分.身接吻,便作罢了。

  这感觉很是奇妙,宁嘉徵正骑着穷奇,同时却与嬴西洲接着吻。

  夜风从身边拂过,使得他浸透了凉意,他便将嬴西洲抱得更紧了些。

  这个吻断断续续,一吻罢,他依偎于嬴西洲怀中,放目四顾。

  头上是明月星辰,身侧是团团云朵,身下是万千灯火。

  倘使再早些,灯会会更为密布吧。

  他低首亲了一口穷奇的左耳,又回首亲了一口嬴西洲的唇瓣,郑重其事地道:“西洲,多谢你。”

  分.身与本身共感,穷奇居然觉得自己当坐骑太亏了。

  是以,他一气呵成地将自己与分.身调换,并吻上了宁嘉徵的唇瓣。

  宁嘉徵喜欢与嬴西洲接吻,一手揪着穷奇的羽翼,一手揽着嬴西洲的腰身。

  这一吻太久了,两双唇瓣堪堪分开,宁嘉徵便咳嗽不止。

  他这副身体太不中用了,连接吻都不足以支撑。

  嬴西洲将宁嘉徵调转方向,面对自己坐着,瞧着宁嘉徵涨红的面孔,轻抚着宁嘉徵的背脊,为其顺气。

  好容易止住咳嗽,宁嘉徵当即发下豪言壮语:“待得我修出内丹,我们便在这半空做上一回如何?”

  “……”嬴西洲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这半空中云.雨,必然别有一番滋味。”宁嘉徵不满地捏着嬴西洲的双颊道,“西洲难道不愿意?”

  嬴西洲否认道:“并非不愿意,吾只是觉得嘉徵别出心裁。”

  “既然并非不愿意,我便当西洲答应了。”宁嘉徵美滋滋地道。

  嬴西洲并不拒绝,下一瞬,竟见宁嘉徵抓了他的双翼,大声道:“冲啊。”

  这宁嘉徵面上无一分香艳,反而如同贪玩的孩童,好似适才大胆地向他求.欢之人另有其人。

  穷奇在宁嘉徵的指挥下飞得更快了,直逼圆月。

  宁嘉徵沐浴着月光与嬴西洲唇舌交缠,夜风急急,将他未束的墨发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他三年以来难得静谧的时光,毋庸做戏,毋庸受罪,只管循着本能行事。